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个盒子 战局变乱时,往往会有人用“惨烈”来形容,但十个月前无定乡和天庭那场大 战却因为种种原因,到头来只剩了一个“惨”字。 混战之中,或许没有人能看清那一战的真相,只有一直没有参战的马五才多少 知道那与自己极不光彩的作为有莫大的干系。 “有句话叫‘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一战正是如此。”神农谷寒竹林中,马五 继续给华八和张甜讲述着,“本来大战到了贤侄的那个师父和三公子加入战局,天 庭也就该撤兵了,混战中虽然各有伤亡,却也算是不分胜负。”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只说半句?哦,我是说马师伯祖……”张甜吐吐舌头,望 了华八一眼。 “这却怪不得马五。”马五仰头望天,慢慢地说,“谁能想到?到最后竟然是 天庭和无定乡都输了!” “等等,不对了吧?”张甜又插嘴问,“明明是天庭和无定乡打架,怎么能都 输了?总该有个赢的啊。” “那一战中没有赢家。”马五叹口气,说,“混战中,不知道是谁——啊,照 三公子的说法应该是天庭的三官大帝同时围攻——把四公子暗害了,大约是这个惹 出了大乱。” “什么?小虞山的四公子死了?”华八接连倒退了两步,惊呼出声。 华八是从华佗门的典籍中知道了有关南海小虞山上的鬼姑神的传说——天庭组 建华佗门是为的在找机会让华佗门中人暗中投向逆天邪功的创始者,对于鬼姑神这 一类的人物自然要讲个清楚。 “是,四公子死了,灵鬼无所谓元神躯壳,死了就是死了……”马五心头乱跳, 语气却是淡淡的,“只是谁也没料到,四公子一死,五只天鬼就立刻发了疯。” 这倒也怪不得马五,从古至今,天鬼便只有南海小虞山的鬼姑神一个,而且鬼 母从未出世,又有谁能预料得出天鬼的动向脾性来了? “天鬼再次失控,三公子又心痛四公子之死乱了方寸,无暇出手……”马五接 着说,“结果天鬼不分敌我,大开杀戒,无定乡上下只看见了青、赤、白、黑、黄 五色光团上下翻飞,跟着就是血肉四溅,除了我家兄弟、大力王等有数几个之外, 无论是谁,沾着就死,碰上就亡……只是一刻之间,战场中差不多就少了一半人… …” “之后呢?”马五说得平淡,但想着当时的惨景,张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不由自主地跑到华八的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看着马五。 “之后……大约是贤侄的那个师父和贤侄合力压制了五鬼……咳,具体如何我 又怎么知道?五鬼失控后我和三公子首先离了战场,之后的情形也都是听人说的了。” 马五长叹一声,“无定乡被天兵围困,损伤多少是探听不到的,只是听说了天 庭最早派出的四方神死了一半,二十八宿中只剩下了六个活人,除去天尊随侍,天 庭前后共派了六十万天兵出来,结果能活着回去的大约是十八万,三停中还不到一 停。” “哦,据传闻,天尊随侍一共派出了五千,悉数阵亡,到头只有两名道童逃回 ……要真是那样,想来无定乡也必定大伤元气……”马五顿了顿,补充说。 “华八那个徒弟呢?” “我师父呢?” 华八和张甜沉默半晌,同时问了出来。 “不知道……”马五苦笑,“马五只是混到天兵队中打听,听说的只有‘文昌 帝君’在那一战中下落不明……哦,贤侄就是那什么文昌帝君。” “什么?我师父又下落不明了?”张甜跳起来大叫,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 “嗯?为什么要说‘又’呢?” 与马五的预想一样,无定乡虽然经过了将近十个月的修整,但在那一战中留下 的创伤却再也无法抹平了。 无定乡。珊瑚集。 “燕子,诛仙大阵中各处巡查已毕,你也该休息了。”狐六柔声说。 “姑姑,我不累。”南宫飞燕的眉毛轻轻一挑,摇摇头。 “不累也要歇着。”狐六拍拍南宫飞燕的肩膀,说,“你不用这么尽心竭力的, 现在咱们无定乡上上下下谁不服你?你这是何苦?” “姑姑……”南宫飞燕把头低了下来,“我……” “半年多了,我从你脸上就没再见着过笑模样……燕子,那一战怪不得你,你 这样天天自责,实在惹人心疼……” “姑姑,要是当初那一群道士杀入无定乡的时候我不派出那两支伏兵,他们就 不会被五鬼杀了……他们等于是死在我手上的啊!” 南宫飞燕坐在法台上抬起俏脸看着抚住自己肩膀的狐六,眼中已含满泪水。 “我说了多少次了,这怎么能怪你?”狐六大是不以为然,“要不是你当初指 挥得当,无定乡的损伤可就不只是这些了。天鬼之威,又怎么是普通可以抵挡得了 的?再说,这半年来你操演诛仙大阵对抗天庭,累得整个人都消瘦了……姑姑说了 多少遍?你不心疼你自己,你姑姑可心疼。” “姑姑……” “唉……真是苦了你。”狐六叹口气,“依着我的意思,当初那个华文昌根本 就不该把诛仙大阵交给你!看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等他回来,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姑姑,这不能怪他的!”南宫飞燕立刻反驳。 “不怪他怪谁?”狐六笑了,“你们小儿女之间的事情姑姑不会去管,可华文 昌骗得整个无定乡都听他使唤,这笔帐又怎么算?” “他也是为了无定乡,要是没有诛仙大阵,天兵早就攻进来了!姑姑,你也不 想,他要是一开始就说是我弟弟,那还会有谁听他的?”南宫飞燕不服气地说。 “哈哈,姑姑早就知道,华文昌骗走的还有我家燕子的一颗心呢!这笔帐就更 要算了!燕子,你说怎么算才好?”狐六眼中带着笑意。 “姑姑!”南宫飞燕赌气转头。 “好了好了,燕子,姑姑也不笑你了,你还是快点儿去休息。”狐六拉着南宫 飞燕站起来,又推了一把。 “姑姑,一个时辰以后诛仙大阵四门例行变队,拜托姑姑盯着了。我去看看… …她。”南宫飞燕无奈,对狐六交代起来。 “好吧。”狐六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南宫飞燕说,“她应该还在老 地方。” “我知道。” 说着,南宫飞燕飞身走了,留下狐六守在珊瑚集的法台上。 “她……”狐六望着南宫飞燕的背影,轻声叹气,“燕子,你可要小心,她… …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狐六至今还记得当初在那场混战之中那个人来到珊瑚集法台前的情景,那个人 脖子上架着自己的宝剑,却还能从容答对,那已不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可以做得 到的了…… “王怜怜!”还离着恨情崖老远,南宫飞燕就叫了起来。 “南宫老师。”斧削般的恨情崖崖顶有一座孤零零的茅屋,王怜怜从茅屋中走 出来,给南宫飞燕打起了招呼。 “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南宫飞燕落在崖顶,皱了皱眉,“不是给你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庭就会发难,恨情崖顶和诛仙大阵离得太近,容易出事吗?” “南宫老师,我……”王怜怜欲言又止。 “是,我知道,你觉得在这里似乎能听见华文昌的声音……”南宫飞燕叹着气 说,“放着随缘城里好好的房子不住,倒从这儿自己盖了间小屋……让我说你什么 好?” 在十个月前天庭和无定乡的那场混战中,王怜怜来到了无定乡——确切点儿说, 是被天庭三官大帝中的洞阴大帝和观音菩萨一起护送着偷入了无定乡。 按照设计好了的说法,王怜怜应该对无定乡中的群妖有这样一番说辞:自从知 道了华文昌和李亚峰同为一人,又听说了华文昌在五百年中的种种经历之后,原本 在观音座前学佛的王怜怜便对华文昌“心生爱慕”;于是,王怜怜趁着和观音一起 来到战场观战的时候找个空档,偷入无定乡来找华文昌了。 天庭虽然对“情爱”二字向来不怎么在意,但能利用一下的时候却也没忘了。 这个说法看似漏洞百出,可实际上却难以反驳。 一者,无定乡的南宫飞燕曾经在雷州的“外国语学校”任教,对王怜怜和李亚 峰之间的关系应该略有察觉,层层推导下来,王怜怜爱上华文昌的说法并非不能取 信。 二者,混战之中无定乡各处自顾不暇,不会有人注意到王怜怜是否真的是独个 儿混进了无定乡,王怜怜又的确在观音座前学了些佛法,用来混淆视听没什么问题。 三者,纵然有人会以为王怜怜是天庭派出的奸细,但王怜怜的目的只是在华文 昌身边呆着,趁机偷取天刑金针和泰山无字碑,成功之前绝不会与天庭联系,成功 之后更是直接就走,即便无定乡中群妖心有疑虑,暗中监视王怜怜,王怜怜也完全 没有马脚可以外露。 另外,华文昌当下并不在无定乡中,这正好能让王怜怜在无定乡里多呆些日子, 时间一长,群妖的戒心自然也就少了。 天庭漏算了两点。 第一,这套说辞是以华文昌和李亚峰同为一人的事实已经被无定乡中群妖所知 的前提下预备出来的,但这一点在天庭虽然是半公开的事实,可无定乡群妖却并不 知道——尽管天庭在无定乡中也有些细作,怎奈这些细作都是早几百年就派出去的, 对现今天庭的事情根本没有了解,又接触不到这么机密的计划,结果该报的不报, 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说了不少,把事情整个儿耽误了。 第二,不管准备得多么充分,计划的实施却只靠在了王怜怜一个人身上——换 句话说,王怜怜不合作,全都白搭。 王怜怜果然没有合作。 ——在珊瑚集被狐六用宝剑比着脖子的时候,王怜怜直接就说了把自己是天庭 偷送进无定乡来的奸细。 王怜怜有她自己的想法。 有关天刑金针和泰山无字碑的事情王怜怜也知道太过要紧,没有说穿,只是自 承是天庭送进无定乡的奸细,因为未来她和华文昌有过五百年的夫妻之情,天庭便 以她的家人为质,强令她来刺杀华文昌。 王怜怜把天庭的用心说得险恶无比:如果王怜怜刺杀华文昌成功,天庭就除去 了一个心腹大患;如果不成功,王怜怜则必然被处以极刑,可王怜怜毕竟和华文昌 之间有很深的渊源,王怜怜一死,华文昌的心神也会大乱——反正不管怎么算,天 庭都不吃亏。 本来对天庭就恨之入骨的群妖除去对华文昌的身份惊讶无比之外当然更容易接 受这个说法,大家对天庭破口痛骂的同时倒也很快就接受了前来“投诚”的王怜怜 ;大力王甚至当众许下诺言,在无定乡反攻天庭的时候一定先要救出王怜怜的家人 ——王怜怜私下里猜测,天庭之所以没能想到这样的点子大概是下意识里不愿意挨 妖精的骂。 结果,王怜怜成了无定乡里公认的“苦人儿”——就连天庭暗派在无定乡中的 奸细也都被感动了。 自然也有些精明的妖精——包括大力王本人在内——对王怜怜的话不肯尽信, 但在无定乡上下都对王怜怜信任有加的大环境中,暗地里的监视持续的时间甚至比 王怜怜预计的都短了很多。 说实话,王怜怜在无定乡中住得很舒服。 唯一让王怜怜烦恼的是自己的心情。 在观音带着王怜怜来到天庭军中的那段时间里,王怜怜曾经想过要见李亚峰一 面,但观音却以种种理由拒绝了王怜怜的要求——王怜怜知道,那无非是怕自己和 李亚峰见面后多说些什么,最后影响了自己到无定乡中卧底的决定。 这同样令王怜怜心情烦躁,虽然明知自己在军中的事情李亚峰可能并不知情, 可王怜怜还是顺带着对李亚峰也埋怨起来了。 另一方面,对于天庭交代下来的任务,王怜怜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该不该做— —姜冉出于自愧给王怜怜交心的时候曾提到过如果王怜怜偷出了天刑金针和泰山无 字碑,结果能够成功阻止了浑沌的话,王怜怜就会成为幕后的英雄,没准儿会让李 亚峰不得不对王怜怜“承担责任”。这一度让王怜怜很是心动。 但王怜怜毕竟是现实社会中的高中生,完全明白这和所谓的“爱情”根本两样, 自己的一厢情愿是不会有用的。 所以,王怜怜还在犹豫。 就是为了这个,尽管王怜怜一早就知道华文昌现在不在无定乡中,但她进了无 定乡之后发现华文昌真的不在,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只是后来就渐渐变了…… 天庭、或者说得道之人,都是不怎么在乎时间的,矮胖老人就曾经对李亚峰说 过,“别想在百年之内把事情了了”——天刑金针和泰山无字碑如此重要,天庭一 开口就给了王怜怜五十年的时间,权当是完成任务的“期限”。 可尽管王怜怜从观音那边开始修习了佛法,也算是个“有道”的了,时间观念 却还是“凡人”的……再说她毕竟身上带着天庭的任务,一连半年多都见不到华文 昌让她不得不着急起来。 最后王怜怜似乎想明白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份“着急”意味着“思念”。 在无定乡中呆久了,王怜怜也从南宫飞燕口中听说了不少有关李亚峰和华文昌 来到无定乡后做的事情,但王怜怜几乎下意识地把这些都归到了华文昌的头上—— 事实上,李亚峰初入无定乡在思恩堂的宴席上摆出越王八剑图也好,在赛珍大会上 以天妒丹夺得头名也好,甚至是后来华文昌自称“华佗门护法之人”骗过整个无定 乡也好,这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任一件都足以让王怜怜听得眉飞色舞,禁不住心中 神往。 王怜怜渐渐地把姜冉对自己说过的“华文昌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他在秦王 地宫中亲口说过你不算什么”给忘记了,反倒开始向姜冉最担心的那个方向——站 到华文昌一边——倾斜过去。 尽管这也许同样是姜冉在私心中偷偷希望出现的一个结果。 最大的一个证据就是王怜怜把越来越多的时间放在了观察“恨情崖”上,她从 南宫飞燕的口中听说过:李亚峰、哦,不,华文昌对恨情崖很感兴趣。 王怜怜甚至在恨情崖崖顶造起了一间茅屋——虽然王怜怜学会的佛法还算不得 什么,可这么点儿事情对她来说倒是已经很容易了。 “南宫老师,”王怜怜微笑着回答南宫飞燕的抱怨,“这座恨情崖真的很有点 儿意思,怪不得你说他也对这儿情有独钟。” “有什么意思?”南宫飞燕反问。 “这个……南宫老师,难道从来没人发现过?”王怜怜轻笑——来到无定乡后 不久王怜怜就看出了南宫飞燕对华文昌似乎也有好感,所以尽管南宫飞燕对自己一 向很不错,王怜怜还是一直把“南宫老师”这个称谓沿用了下来,也算是在暗地里 提醒南宫飞燕别忘了她到底都是“老师”。 “发现什么?”对于王怜怜的这份儿心思南宫飞燕早就明白,但一来南宫飞燕 从来也没掩饰过自己的感情,二来,在南宫飞燕看来,王怜怜真的还只是个不怎么 懂事的孩子。 “难道从来没人发现过恨情崖会说话?”王怜怜倒诧异了,她以为这是无定乡 中人人都知道的。 “什么?” 南宫飞燕也吃了一惊。 “恨情崖会说话的。”王怜怜很肯定地点点头,“虽然大多数时间听不到,而 且就算听到了也听不清,但的确是说话的声音。” “你说的是真的?”南宫飞燕又追问了一遍,王怜怜点头。 “这不可能……”南宫飞燕喃喃地说,“恨情崖下就是迷花谷,刀伯伯一家差 不多自从有了无定乡就住在这里,可我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 “南宫老师,我可没骗你。”王怜怜有点儿不高兴了,“一开始我也没注意, 但这几个月以来我听到好几次了,从恨情崖里确实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你等等……” 南宫飞燕沉思起来。 恨情崖是海山八义开辟无定乡之前就存在着的;海山八义之首的清泉君又在恨 情崖底闭关修练,至今已有六百年之久,可以说恨情崖既是无定乡最早的基础所在, 也是最重要的一处枢纽。 南宫飞燕现在总掌诛仙大阵,可以说对无定乡中的一草一木都必须熟悉,这时 骤然听到恨情崖似乎有什么问题,细想下来,可就不是仅仅“吃惊”这么简单了。 “王怜怜,从今天起,我和你一起住在恨情崖崖顶,我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 回事才行”良久,南宫飞燕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吧。”王怜怜被南宫飞燕的语气吓了一跳,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 去。 本来,王怜怜想说她听着恨情崖“说话”的声音和华文昌的似乎有一点儿像… … 心魔界中。 “天下有情皆成恨……天下有情皆成恨……天下有情皆成恨……”华文昌盘膝 坐在地上,不住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神空洞。 “贤王,有半年多了吧?” 问石子的元神在空中飘来飘去,旁边坐着“贤王”王琦声。 “老财迷,你着急了?” 王琦声朝不远处的华文昌望望,慢悠悠地向问石子发问。 “贤王,你不着急?”问石子的元神转了一个圈子,语气有点儿无奈,“外面 无定乡和天庭早不知道打成什么样子了!可怜我的知古斋啊……” 王琦声轻声笑笑,“老财迷,你到底还是个老财迷,难道只念着你的知古斋?” “贤王,你这可就不厚道了,我问石子一生收敛天下宝物,还不是想让那些宝 贝都有个配得上它们的主人?要是碰对了人,我问石子什么时候吝啬过?”问石子 很是不满地反问王琦声。 “可你把天下最好的宝贝都留给自己了,所以我才说你是老财迷。”王琦声站 起身来,又是一笑,“别以为华先生和老夫不知道,你自从进了心魔界,就一直念 着心魔泪呢。” “没有!没有!没有!绝不敢有了!”问石子的元神急速地转着圈子,连声否 认,“我只是觉得既然进了心魔界,就该找找心魔泪,哪怕找不到呢?也不损失什 么不是?总比华先生这样一直窝在这个山洞里强……” “笑话!”贤王冷笑,“问石子,你懂什么!这个山洞可不简单!” “我懂什么?”被人这么褒贬一句,问石子的声音似乎是怒极反笑,“贤王, 要论修为道行,我拍马也追不上你和华先生,可要是论找宝贝,天下还有谁能比我 问石子强了?” “嗯?”王琦声眯起了眼。 华文昌、王琦声,再加上问石子的元神,在这个山洞里已经呆了将近十个月— —确切一点儿说,从进了心魔界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在这个山洞里长住了下来。 山洞在心魔界中的有情林外,乾稷山的山顶。 华文昌一行人初入心魔界的时候,曾经听到过如来的传音劝阻,可华文昌进心 魔界为的就是找如来,自然是不会放弃;只是他在听问石子和王琦声谈起了传说中 的“心魔泪”能令人得到与上古盘古大神比肩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心动了。 接下来华文昌徒步登上乾稷山也是因为在山顶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他——直觉 中,华文昌以为那就是来自心魔泪的。 心魔界中的乾稷山虽然也连绵起伏,但和无定乡中的却完全两样,这让华文昌 很是疑惑。 华文昌一行登上的是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 令华文昌欣喜的是:在山顶果然有所发现! 一个似乎是人工挖出的极大极深的山洞——说是山洞或许也不太合适,除去四 周和地面平滑如镜之外,洞顶露天,又在山顶正中,如果有岩浆和烟气,活脱脱就 是一个特大号的火山口。 山洞的东面洞壁上刻着一行大字:天下有情皆成恨。 根本用不着联想,华文昌和王琦声一起脱口而出:“恨情崖!” 然后,华文昌一行就在山洞中住下了。 华文昌想要参透这其中的秘密——这其中一定是有秘密的!华文昌暗暗告诉自 己。 在无定乡的时候华文昌对恨情崖就很感兴趣。虽然按说以恨情崖为基础开辟出 来的无定乡在根儿上也是天庭早早布置下的,但无定乡不在天地之中却是事实;尤 其是恨情崖,以“海山八义”的能为都不能在崖上凿出半点儿痕迹,随便拿出一个 就能“挟泰山而超北海”的人物还得数人合力才能把它抬了起来——这已用不着再 要什么证据就很能说明恨情崖绝非一般的山崖可比。 尽管华文昌一开始就觉得无定乡的恨情崖和神农谷中的凝翠崖怕是有相同的来 历,但在无定乡时,他用尽了办法都没能想通恨情崖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乾稷山顶的这个山洞让华文昌开窍了。 这个山洞和恨情崖、凝翠崖的质地是完全一样的!连华文昌的诛仙剑都不能在 山洞的洞壁上弄出哪怕是一道划痕! 对恨情崖观察过很久的华文昌心中明白:把无定乡的恨情崖搬过来,刚好能填 满这个山洞! 这依旧说明不了什么——或者,最多能证明无定乡曾经和心魔界有所联系,但 究竟是什么联系却不可考。 华文昌打算好好琢磨一下,他想要效仿当年观音发现凝翠崖时闭关思索逆天邪 功功法的做法,只是闭关的时间最多也不要超过一个月。 虽然在心魔界中有过一进一出的经历,可华文昌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的运气 会永远那么好:明明过了几年,出去时却发现只隔了不到一天。华文昌在外面还有 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这一闭关闭出了毛病。 原本山洞上只是刻着一行字而已,和凝翠崖上刻着逆天邪功的功法口诀完全不 能相比,说是闭关,华文昌也只是想对着这行字认真思索一下罢了,就是无定乡中 的恨情崖上的“恨”“情”两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是? 但当华文昌沉静心神,把目光投向这行字的时候却仿佛一下子被字吸到了洞壁 之中,整个人对外界完全没了感应,甚至连思考都不可能,只有自己平生经历的所 有事情像是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飞快地掠过。 等华文昌回复神智时问起王琦声才知道,这一次就过去了至少两个半月的时间 ——不仅超过了华文昌预计的时间,在这两个半月中,无论王琦声用什么办法都不 能让自己清醒。 华文昌有了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好像是洞壁用了两个半月的时间把自己的一 生“看”了一遍…… 同样的事情,华文昌已经重复了三次——现在是第四次。 “老财迷,”王琦声沉声向问石子发问,“你知道这个山洞的来历?” “不知道。”问石子的元神在空中又兜了个圈子,“贤王,有关宝物,我问石 子从来没说过谎话,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刚才的话?”王琦声脸色严肃,“问石子,别告诉老夫你真的一无 所知。” “我只是猜想。”问石子的语气有些慌张了,“只是猜想罢了!华先生没问过 我,你也没问过我……” “老夫现在问你了!” “这个……”问石子轻声反问,“贤王,华先生在没闭关的时候说过,这个山 洞应该是咱们无定乡的恨情崖本来所在的地方……你信不信?” “华先生说得不错。老夫也看出来了。这又怎么样?”王琦声淡淡地说。 “这就对了!”问石子接着又问,“贤王,我看洞壁上这几个字的时候并没有 和华先生一样的感应,好像你也没有吧?” “那又怎么样?”王琦声听出了问石子似乎是真的有什么发现了,语气缓和下 来。 “天下宝物,唯有缘者得之。”如果问石子还有肉身的话,说这句话的时候必 定是摇头晃脑了。 “换言之,贤王,你和我问石子都没这个缘分。”问石子似乎是在笑,“我想 通了,就算这里和心魔泪真有什么关联,那也是华先生的。” “真是心魔泪?”就算是王琦声,在问出这句话来的时候语调也有点儿发颤。 “不知道。但肯定是有什么宝贝。”问石子答得极快。 “你!” “贤王莫急,我话还没说完。”问石子的元神快速地飞离了王琦声的身边,马 上又飞了回来,压低了声音,“宝物不在这里,在无定乡的恨情崖里。” “什么?”王琦声大吃一惊。 “华先生和宝物有缘,所以才对这句狗屁不通的话有了感应。”问石子醉心于 宝物,对“情”字大是过敏,随口就说了一句“狗屁不通”,接着发觉不对,讪讪 地笑了起来。 “往下说!”王琦声没去琢磨问石子的语病实际上等于在骂华文昌就是狗屁, 反而急急追问了下去。 “还不够明白?”问石子苦笑一声,解释起来,“其实简单得很,贤王,你也 知道,凡是天下至宝,要么隐藏在极秘密的地方,要么旁边就有灵物守护;但更为 珍贵的宝物则不仅如此——它往往是就放在那里,而你要是与它无缘就怎么也拿不 到……恨情崖何止刀斧不能伤啊,就是猪城主兄弟尽出八宝也动不了分毫,不正是 最好的例子?” “你是说……”王琦声恍然大悟,“要是到不了心魔界,见不到这行字,和这 行字起不了感应,那就不能从恨情崖中拿到宝物?” “没错。三者缺一不可。”问石子很肯定地说,“这还只是你我碰上的条件, 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要求?没准儿华先生回到无定乡到恨情崖寻宝的时候还 会碰上什么守护宝物的东西也说不定……嘿嘿,和心魔界有关联的至宝,九成就是 心魔泪!要是我问石子没有猜错的话……” “怎么样?” “取宝的时候恐怕还得把这个盒子带在身上!” “盒子?” “贤王,这几个月下来,你早试过了,这座见鬼的乾稷山的质地跟这个山洞完 全是两回事,随便用什么东西都能从山上开出个大洞来……换句话说,这个山洞本 来就是个装宝贝的盒子!” 问石子的这句话刚刚出口,一直盘膝打坐的华文昌忽然猛地站了起来,冲王琦 声大喝,“快走!” 顷刻间,山摇地动。 “华先生,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急急冲上高空,王琦声迭声问了出来。 “你看!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华文昌沉着脸,用手往下一指。 山洞——盒子——所在的山峰从山腰处冒出了滚滚烟尘,整座山峰摇摇晃晃,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倒了下去。 但“山洞”却冲天而起! “走!”华文昌一把抓住王琦声,避开“山洞”,朝远处疾飞。 “这是……”王琦声被华文昌拉着飞了很远才停住,回身再望时,呆了。 和问石子说的一样,的确是个“盒子”。 一个晶莹透亮的长方体在空中悬停住了,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把整个心魔界照 得一片光明! 问石子的元神一早就藏到了王琦声的袖子里,这时也飞了出来,喃喃道,“这 回可真的要命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