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崩溃 “师父……”无相望着站在高处的太玄,眼中充溢着不愿相信的痛苦之色: “这是真的吗?” “一字不差。”太玄以冷淡的语气答道。 “这么说……您只是在利用我吗?”无相喃喃问着,声音越来越轻,仿佛已经 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没错。”太玄依旧淡淡地回答,语气里不含一丝的情感波动。 “为什么?”无相望着太玄已经回复了青春的面庞,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哈哈哈哈哈……”太玄按着自己的额头放声狂笑起来,“我可怜的 小徒弟,你还真是愚蠢呐。你只不过是我养的一只宠物而已,就和那些贵妇人牵在 手里的小狗没有两样;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要不是你这么笨,我还不能如此顺利 的得到身体呢。哈哈哈哈哈……”太玄笑得越来越大声,充满邪气的笑声犹如一根 根冰刺,冷冷地扎进无相心底,把他的内心冻得一片冰凉。 “如果你还是固执地不肯相信的话,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仿佛为了增加 他的痛苦一般,太玄笑眯眯地瞅着浑身颤抖的无相,从嘴里发出得意的声音:“你 不是问我是谁杀了无邪吗?答案就是为师我。怎么样,觉得很痛苦吧?” 月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慈祥、风趣又有点玩世不恭的老人家竟然 会是一个杀害自己徒弟的凶手,而且还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些残忍的事实,仿佛只 是踩死只蚂蚁般无足轻重。月璃的心被狠狠地揪紧,她以略微颤抖的声音说道: “太玄宗主,您……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弟子……” “那该怪站在你旁边的那位好心的诗人,”太玄冷笑着,“如果不是他把秘密 告诉了无邪,我也不想杀死这个辛苦培养了很多年的工具呀,再制造一个这么好用 又愚忠的可笑的工具可是很花时间的。” “太……太过分了……”月璃紧握着双手,她简直不敢想象,世界上竟有如此 冷酷的人。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虚空说过的话,月璃不禁痛苦地想:强大的力量难 道真的会使人失去人性吗? 伊芙妮斯将所听到的讯息在脑中整理了一下,弄清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后,冷冷 地看着太玄,说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想关心,但是你必须回答我:你想在这 块大陆上干什么?作为西方大陆的守护神,我有权知道一切!” “不干什么。”太玄淡淡地说道,“只是想把轩辕和诺利斯一起给毁了。” “恩?”太玄的回答太过骇人,以至于连伊芙妮斯都不由得为之一怔,“你不 是在说笑吧?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太玄五指箕张,又慢慢握紧,“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差劲了,怎么改造都弄不好, 与其在一个没有前途的世界里浪费时间,还不如重新再造一个完美的世界!” “真是疯狂的念头。”震惊不已的伊芙妮斯喃喃说道,其他人也流露出同样的 想法,只有无相面色灰败,仿佛死了一样。 虚空吸了口气,对着太玄说道:“改造世界的理想失败是我们自身的原因,不 应该赖到世界头上,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哼,”太玄轻轻地发出一抹冷笑,锐利的眼光灼灼地朝着虚空逼视过去, “你敢说你没有产生过和我一样的想法吗?你不是也经常埋怨现实,痛恨世界,甚 至恨不得把它毁灭吗?” 虚空浑身一震,登时哑口无言,伊芙妮斯转过头,向他投来了森冷的目光。 面对秩序女神的责问,虚空选择了沉默以对,没有作出任何辩解,因为他十分 清楚,就算欺骗得了别人,也欺骗不了自己。 “原来上次你劝告我的话,也是对你自己说的。”出乎虚空的预料,伊芙妮斯 并没有向他发难,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望向正在冷笑的太玄,眼中闪动 着寒光的同时对虚空说:“既然一切因你而起,你就该负起责任来,与我一同把这 个疯狂的魔鬼消灭,这样才能赎你的罪。” “多谢你的宽宏大量,”诗人露出一丝惨笑,以悲观的语气说道:“可是一切 都太晚了,他得到了吕望的躯体,又执有轩辕剑,我们没有胜算的。” “真没志气,”伊芙妮斯冷嘲着说道,“既如此,我就自己来解决。” 伊芙妮斯张开手掌,金光闪耀的审判之剑立刻就被她攥在手中,黄金战甲也在 瞬间披上了全身,伊芙妮斯冷喝一声,鼓动背后的六[ 片羽翼飞向太玄,欲一剑把 他消灭。 太玄的嘴角荡漾起了一抹冷笑。 一道金色的长虹划过半空,伊芙妮斯的审判之剑被劈成了两段。 是轩辕剑的光芒! “岂有此理!”遭到意想不到的挫败,向来冷静的伊芙妮斯也沉不住气了,用 神威之戒的力量将审判之剑重新铸成,伊芙妮斯飞起来就要发动第二次进攻。 虚空却抓住了她的右臂,把她从空中拉了下来,低声劝告:“别逞强,他现在 的力量比你那位创世神差不了几个档次,否则也不会狂言说要再次创世。” 然而伊芙妮斯还没作出回应,另一条人影却已腾空而起,化作一条飞龙冲向太 玄。 太玄露出了充满邪气的笑容:“我的小徒弟,你也要对为师出手吗?” 无相不回答,只是咬紧了嘴唇,咬得鲜血直流,抬起一条手臂,一拳打向太玄。 太玄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点在无相的拳头上,后者的身体立刻像是 被冻住一样僵在半空,既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只是停留在原地动弹不能。然而 尽管身体处于凝滞状态,但是从无相的眼里,却依然可以看到跳动不止的愤怒之火。 “好强烈的怒意呀,真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地憎恨为师。”太玄邪恶地笑着, 笑声充满了嘲笑和讥讽,他用看待玩具一样的眼神看着无相,右手轻轻地打了个响 指,无相就从半空里直坠下去,落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 同样的场面,以前也发生过一次。那是在出征之前,昆仑上上,师徒间的一次 相互游戏。然而现在,相似的行为,却改换了另一种意义。温馨与亲切,变成了背 叛与憎恨,曾经亲如父子的师徒,如今已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在无相坠地的瞬间,一个光球突然从旁飞来,太玄举起轩辕剑轻轻一挡,光球 撞在轩辕剑的剑身上,散成无数的光点。太玄慢慢地把脸转向光球射来的方向,顿 时发出了嘲讽的笑声:“帕拉斯,你也忍不住要对我出手吗?” 帕拉斯神色肃穆地站在一角,手中光华闪烁,正在酝酿下一次攻击。除了虚空 以外,她最清楚太玄目前的实力,然而一向以冷静和理智著称的智慧女神,在这关 头也做出了自不量力的行为。 “真是麻烦,”太玄伸手轻轻捋了把头发故意作出很头痛的样子,然而脸上却 带着令人打从心底发寒的笑容,“要把你们一个个收拾,那也太累人了。念在你们 是我老朋友的份上,我就仁慈一点,送你们早点去投胎吧。” “投胎?”虚空心头一震,立即想到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睛,呈现出少有的 慌乱之色。“不好!大家快逃!”他大声疾呼,其他人纷纷冲他抱以不解的眼神,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惊慌。 “来不及了。”太玄淡淡地说道,接着便抬起了右手。随着他的五指慢慢张开, 掌心开始发出一圈圈的白光,并逐渐扩大,将空间内所有的一切都纳入了他的领域 范围。空间和四周的景象突然扭曲变形,幻化成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旋涡,把所有人 都吸了进去。即便是伊芙妮斯和虚空这样强大的神祗竟也无法抵挡。 旋涡里的世界一片空旷,没有物质,没有方向,只有在不停流动的四壁。虚空 木然地站在这个空白的世界里,仿佛对一切都已经绝望般,没有任何的动作。 “昆仑仙人,这是怎么回事?”伊芙妮斯从他身后走来,六片羽翼如同刀刃般 划过两旁的光壁,却无法把这个奇异的空间撕裂。 “你叫我虚空就可以了。”虚空抚摩着流光的四壁,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招是 玄冥神功中的[ 六道轮回] ,也就是将人吸入六道轮回中,再根据六道的特性放逐 到不同的空间。我们现在应该是进入了饿鬼道。“ “你看我们的脚下,”虚空低下头,指着正往后流动的地面,“你看上去好象 是地面在后退,其实正好相反,是我们在不断前进,只是相对位置的改变令我们产 生了地面向后流动的错觉。” “说起来真是满讽刺的,”虚空自嘲地说,“我们这两个原先不可一世的神灵, 竟然很快就要沦为地府的饿鬼,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一点都不好笑!”伊芙妮斯可不像他那样还有打趣的心情,她白了虚空一眼, 没好气地说:“高贵的神灵怎能与饿鬼为伍?你既然和那家伙是一体所生,应该快 点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很抱歉,”虚空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能使我们不至于沦为鬼畜,却 破不了这招[ 六道轮回] ,因为太玄现在的力量胜过我太多了。” “我不会坐以待毙的。”伊芙妮斯说道,她看了看四周,发觉一片空荡荡的, 顿时感到有些奇怪:“你不是说这里是饿鬼道吗?怎么一只饿鬼也看不到?” 她的话令虚空为之一怔,就在这时,无数双腐烂的手从地底伸了出来,抓住了 他们的双脚。 在虚空两人被抛进饿鬼道的同时,无相和月璃被吸入了地狱道。不同于饿鬼道 的情形,地狱道里有山有水,也有蓝天大地,看起来仿佛和人间没有什么不同的地 方。这使月璃感到十分奇怪,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地狱。无相却显得很 漠然,对他而言,现在的人间和地狱已经没有区别。 “你看,有人!”月璃突然发现前面走过来一个人,她惊喜地拉着无相嚷道, 然而当她看清来人的样子的时候,她的表情立即凝固了。 “花无邪……”月璃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睛,吃惊地不敢相信看到的东西。 迎面而来的那个人全身鲜血,眼神呆滞,向前平伸着双臂,竟然是早已死去的 花无邪! “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月璃疑惑地向前走去,无相却惊恐地朝后退去, 仿佛一个害怕被猛兽吃掉的孩子。 然而他才退了几步就再也无法继续后退下去,他竟然看到,曾经给他带来痛苦 回忆的九尾狐妖出现在他的身后。无相不顾身边的月璃,慌张地夺路而逃,九尾狐 妖却在后边穷追不舍,发出令他胆战心惊的狞笑。他只有不停地跑,却怎么也摆脱 不了那可怕的梦魇,四面八方,全都是邪恶阴冷的笑声,从每一个方位逼过来,追 得他无路可逃。 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眼中,虚空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镇定的人,哪怕是天 空突然崩塌下来,或是大地在他面前裂开一条缝,他都能若无其事,从容面对。 可是现在,他却恐惧地畏缩在伊芙妮斯的怀里,把头埋进她的前胸,怯懦地借 助后者宽大的翅膀寻求庇护,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 片刻之前,他还镇静如常,可当他看清楚出现在眼前的那些面孔时,就再也无 法维持冷静了。 从黑暗的地底中钻出来的,全部都是曾经被他杀死的人! 刀山火海,狂风巨浪,他都能够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然而面对被自己亲手杀 害的生命,他坚固的防线却彻底的崩溃了。这一次,他真正地败给了太玄,败给了 自己的愧疚之心。 人性,这个他不愿抛弃的东西,再次狠狠地戏弄了他一回。 如果是在往常,伊芙妮斯对于胆敢钻入她怀里的人决不会心慈手软,但如今, 她却只是展开她的六片羽翼,温柔地把这个男人裹在胸前,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迷 茫的神色。 无相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悬崖。 阴邪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危险正在急遽迫近,无相却毫无动作,他已无路可逃。 但他也不敢回头,害怕一转过脸就瞥见那张绝对不愿再看到的脸孔,害怕勾起 潜藏的痛苦回忆,撕破内心最深的伤口。 月璃从后面追过来,大声呼唤着他,无相恍若未闻,他的双耳早已被九尾狐邪 恶的大笑充斥,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无相颤抖着,恐惧着向前抬起右脚,似乎要 一脚踏向那无底深渊,以最残酷的方式来结束所有的苦难。 正当他要踏出这终结一切的脚步时,眼前的景象突然又变了,变成了茫茫云海, 烟霞缭绕,似真似幻。在那飘渺朦胧中,渐渐地显出一个影子。 随着影子逐渐变浓、清晰,无相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这世界上最疼爱他 的养父,正带着亲切的笑容看他。 “父亲……”无相又惊又喜,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到他,可他的手还来 不及碰到脸颊,后者脸上的笑容突然扭曲变形,紧接着整个人都变得血淋淋的,神 情恐怖骇人,无相惊得往后倒退了一步,正当他想再伸出手把他抓住的时候,那个 影子却迅速变淡,瞬间便消失于云层深处。 “不!不要!”无相抱紧自己的头,发疯般喊叫着,然而即使他闭上了眼睛, 恐怖的影象依然排山倒海地直逼而来。 “不要过来……”渐渐的,无相停止了叫喊,微弱地呻吟着。 虚无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冷笑,四周的景物猛然消失不见,连九尾狐和她的笑声 在瞬间无影无踪,天空中浮现出太玄巨大的脸孔,以一种极为冷漠高傲的眼神俯视 着无相。 “让……让我离开……”无相对着天空之上的那张面孔抬起手,以哀求的语气 说道。 “帮你?”巨大的脸孔组合出嘲笑的神情,“从以前到现在,你就只会乞求别 人的帮助吗?” “你要靠自己!”太玄的声音猛然凌厉起来,仿佛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对于 他卑贱的子民发出的咆哮:“在这个世上,你只是孤身一人,永远只能依靠自己! 没有任何人能帮到你,因为你根本不属于任何人!” “别犹豫了!把潜藏在你身体最深处的力量释放出来,别去管他善良还是邪恶, 这世界上只有一件东西能拯救你,就是上天下地,惟我独尊的力量!” 月璃终于赶了上来,看到无相呆呆地站在那里,神情木然,仿佛凝固了一样。 天空中的脸孔还在咆哮,他要让底下的人彻底崩溃,心甘情愿地抛弃人性,把 自己献给黑暗。 “无相,不要听他的话,你会变成和他一样的!”月璃在无相耳边大声喊着, 试图把他从万丈悬崖的边上拉回来,然而无相眼中的光芒却渐渐地暗淡了下去。 “无相,不可以呀……”月璃呼唤着他的名字,焦急万分,只恨自己拙于言辞, 想不出有用的话可以劝他。 黑暗的力量从无相的身体里喷薄而出,黑色的风暴席卷起来,直冲九霄云外, 一条巨大的黑龙盘旋在天际之上,发出欢快的叫声。 七条神龙中象征破坏与绝望的龙——“无”终于现世了! 天空中的面孔看着这幕景象,得意地笑了。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