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与他 “…… 风瑟瑟,路漫长。 星沉月落,世事如幻梦。 心不变,意更坚。 海枯石烂,真心永不改。 ……“ 悠扬的情歌从清脆的山谷中传出,透过层层迭迭的苍翠,回荡在蓝色的天际。 若不是无知的草木和禽兽畜生,凡有智慧的生命都很明白“情”的重要。这一点无 论是在外边的人类世界,还是在这里都是相同的。对他们来说,情是美好的东西。 而美好的事物,却是这里精灵族最喜欢的。 和界外的寒冷不同,这里虽是大陆最北的地方,却因为界结魔法的保护而呈现 出一片温暖的春意。翠绿色的山坡,高耸入天的巨木,遍地开放的芳香,清凉入心 的溪水,一眼绝对望不到边际的田园,一切的一切都好似传说中的“神之乐园”。 这里是诸族居住的地方,虽然是混居,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地盘:精灵族占据着 这小溪山谷之地;往北的一片山峰谷地则是矮人族的地盘;西面的平原是魔族后代 的聚居地;东面的高山则是鹰族的领土。这并不是他们不懂得在一起才能获得力量 的道理,而是他们自身的条件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 尽管他们在某些方面有着比人族强上很多的特长,但在适应环境方面,他们和 人族就不太一样,他们不可能在任何地方都活得好好的,而不受任何影响:精灵习 惯了有水有树的河畔,这里丰富的二元离子,令他们精神焕发,身手敏捷。这似乎 很好,可一旦缺少了这些,他们便容易疲倦,体力也随之降低很多;采矿寻宝,铸 就兵器是矮人族的特长,他们的身体可以因为到金属的气息而变得更加有力。同精 灵一样,他们是很难离开山谷之地的;魔族人虽然有着和人类一样的适应能力,但 他们在生育方面却有着天生的不足,再加上其余的各族对千年前的战争都有着深刻 的记忆。即使接受了魔族和他们一起转移,却在其他方面限制了他们自由。魔族太 依赖于魔法了,如果没有了高深修为,让他们和人族一样生活在界外,他们可真是 会不知所措的。 鹰族的专长,是同鸟类的沟通,驯化鸟类,同时和自己的“鹰灵”结合而产生 飞行的特技。他们有着很强的方向感,不容易迷路,但他们也遗传了某些鸟类的特 性——他们鄙视大地,喜欢高空。因此他们也只能居住在悬崖峭壁之上,而无法站 里于大地。 神,真的是很喜欢搞平衡。他在给予自己所创造的种族以某项特长的同时,由 剥夺了他在另一方面的优势。 可以说到现在为止,最强的不是这些拥有专长的种族,最强是自出生之时便没 有任何能力而且生命极短的人类。他们没有任何的专长,一切都显得平庸,但这也 给了他们无限发展的可能。他们有着很好的适应能力,有着善于学习的大脑,虽然 生命过于短暂,但他们却能将前人的知识传承下去。除了魔族,他们是第二个拥有 自己文字的种族。他们发展的是一种平衡的文化,而不是向精灵和鹰族那样每一个 人都是与众不同的。 所以人类可以在整片大陆上取得最终的优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但他们想将 其他的种族,赶尽杀绝,却也是太过分了些。毕竟人也始终不是神,是不能剥夺其 他生命生存的全力。事实上,就连神也没有剥夺他自己所创造物种生存的全力。 说说这些,似乎有些枯燥。这或许是那些学者要去研究的问题,和一般的老百 姓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毕竟一直忙碌与生活的他们,哪有时间去关心这些问题。在 他们心里关心更多的,应该是如何提高自身的生活水平吧。这一点,无论是对人类, 还是精灵、矮人、鹰族、魔族来说都是一样的。 些许高深的问题,想起来真的要花很多的时间。若不是闲人,还真没这功夫去 肖想。当然,就算是那些闲人,也未必会去想这些问题。比如,此刻正悠闲的躺在 山坡的绿草地上感受着午后和风的这位精灵族少女。 “全精灵族最悠闲的人”,关于这个称号若亚雪。拉丝如果不肯接受的话,想 找到第二个接受这称号的人还真是困难至极。毕竟除了她以外,其余的族人哪一位 没有自己固定的工作? 但如果你认为她是精灵族里最不受欢迎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在精 灵族人中若亚雪若自认不是第一受宠的,那么绝对没有人敢承担第二的称号。上至 族长,长老,下到每一位族人都非常的喜欢她,宠爱她。虽然她没有任何技能,也 没有为族里做过任何的贡献。 虽然受着如此的宠爱,但一直以来若亚雪都不怎么快乐。她认为她不应该这样 的无所事事,她渴望着能和普通的族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工作。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 会得到这样的待遇——她的母亲当初在孕育她的时候,便遇上了三百年前的那次灾 难。当时她母亲是唯一拥有圣女资质的精灵族人,拥有着强大的魔力。为了使脚下 的这一片家园免受灾难,她动用了终极的魔法将整个家园包裹在坚固的界结之中, 从而使精灵族免去了一次灭顶之灾。 这样的魔法完全是逆天之举,所消耗的魔力自然是惊人的。她母亲为了支持到 灾难的离去,不但动用了全身的精血,甚至连用来维持自身生命的“精灵之力”也 耗上了。一场浩劫过去,全族算是保下了。但母亲则因为消耗过大,而生下了自己 这样完全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后代。 自己从小就和大家不同:当那些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人可以纯熟的运用各种魔 法的时候,自己便只能在一旁看着。特殊的体质,是自己无法感受任何层次的魔法 波动。即使是站在,全精灵族魔法力最浓厚的精灵神像面前,也是如此。 当然如果是仅仅无法使用魔法,那倒还罢了。毕竟如今这个世道,用魔法的机 会还很少。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发现自己竟然连一张短弓都无法使用,连最最简 单的树叶织就都无法完成。在努力过无数次之后,最终不得不宣布放弃,那时的沮 丧可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 事实上,她总是在夜里不断的询问自己:“是否除了这光鲜的外表,还有精灵 族的美丽之外,自己便是一无是处了呢。” 她无法怪罪任何人,因为她的心告诉自己,母亲当年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一 切的错误都是在无数的偶然串合之下完成的。这便是典型的由“偶然造成的必然。” 母亲在几十年之后便去世了,遗留下来的她便由族人一起照顾。然而对于这样 一位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能做的精灵,他们还真有些发蒙。这样的情况,几千年 来还碰不上一回,他们并不不晓得要怎样照顾一个“如此易碎”的她。只是从人类 那边听到一些消息,便将她当作“大小姐”来照顾了。 “唉,怎么会这样呢?这可是我不想要的啊。”她无数次的感叹。虽然大家都 很喜欢她,但过度的关心代替了正常的友爱。在平辈的族人里,她找不到能以平常 心对待自己的朋友。那些人总是如何如何的尊重她,而尊重间又多了几分不知所措 的疏远。说实在的,她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孤立了,被孤立在一个名为“关 爱”的笼子里。 风,轻轻的摸挲着她那白皙的脸庞,掠过她尖耸的细耳撩起脑后的青丝。实在 是太过无聊,她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来消耗这沉闷的时间。于是,像现在这样 每天来这山坡上静坐,便成了她另一种度过生命的方法。 这,是一个绝佳的位置,能一览无余的瞧见整个精灵村落的情形。山坡缓缓的 隆起,在她所坐的位置达到顶点。 往下望去,在这山坡的正前方,一片错落有致的屋子沿着那有如蓝宝石一般闪 烁着光泽的湖边排列,慢慢的向外延伸,绕过这山坡,逐渐到达树林的边缘——那 里便算是精灵族的国界了。 山坡四围也并非只有空旷的绿野而已,除了那供人上下的走道,以及山顶的这 一块绿地外,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果树。在这片界结之中,精灵族是以农业生产为 主的种族,他们承担了界结之内各族所需疏果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据说为了能让这 些作物生长的更好更快,在当初刚刚进入界结的时候,精灵族人便整整耗费了一百 年的时间,来研究魔法在这农业上的运用。这或许也是一件天下奇闻吧。 湖边是辐射型的村落,而在村落的两翼则是两片一望无际的田园。根据最初的 规划,村落的东面种植的都是些食用作物,而一些经济作物则被安排在村落的西面, 其中就包括了矮人族喜欢的烟草。 其实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也实在是无奈的很。想当初,无论是精灵族,鹰族, 矮人族都不需要接触着“低级”的生产。在大家都还居住在一起的时候,人类是专 司生产工作的。精灵族不过是靠自身酿造的酒类和各种魔法物品,来向人类换取所 需一切。 然而到了后来的种族战争,由于人类对各族进行了封锁,使得包括精灵族在内 的各个种族都受到了饥饿的威胁。他们所拥有的酒、魔法物品等虽然高级但却不是 生存所必须的。而他们一向瞧不起的低级生产,却是真实在维持着他们自身的生存。 为了活路,他们不得不低下自认为是高贵的头颅,开始学习生产方面的技能。 到了现在,界结之内的诸族在一定方面已经形成了一个互通有无的圈子——精 灵族负责生产粮食、酒类,草药,矮人族负责提供大家生活所必须的日常用品,工 具,武器,鹰族负责提供各种鱼类,水产,食盐,魔族则守护界结的安全,并提供 各种肉食。 这想想似乎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却是界结之内各个种族的现实。他们若不从事 生产,只怕最终都会饿死在这看似美好的地方之中。面对自然的无情,当初的那些 个习惯,“尊严”他们都必须放下,他们必须服从这天地间冥冥的规律。 这些都是常识,都是每个界结之内的精灵族人所必须知道的事情。只不过在最 初由老一辈的人来教育他们这一代这些常识的时候,却总是忘不了缅怀一下自己种 族过往的光辉和高贵。虽然从事着这样的生产,他们不曾有过倦怠,但在他们的心 里却是深深的无奈。生命的长久,使他们并未经过几代的血缘,对于这些不过是上 上辈的事情,他们自然记忆尤新了。现在嘴里尽管不说,可在他们的骨子里却依旧 埋藏则对人类的仇恨——他们恨那些将他们赶出原先美丽家园的人类,恨那些在战 争中残害他们族人的人类士兵,他们更看不惯那些曾经只是承受着低下生产的种族 竟会在此刻成为大陆的主宰。对于“生产才是发展的必须!”这一简单的道理,界 结之内的人显然还不曾深刻的理解。 “唉……大家似乎还不了解生产的重要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取得大陆 的主控权,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无所世事的时候总会产生种种的奇思怪想, 虽然身体上的限制使她无法从事任何体力发面的工作,但这却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实际上她的脑子灵活无比,时常会想出一些和旁人并不相同的事情来。然而因为没 有他人的认可,她自己也不晓得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抬头望了望清净而蔚蓝的天空,她涌动着思绪的心情又慢慢平复下来。眼前的 一切是如此的美好平和啊,这一直都是千百年来族人梦寐以求的生活。除了生存的 地区不再是他们以前的主居之地,除了那还未曾忘却的记忆,他们实在对此没有任 何抱怨的。界结之内的种族大都是属于那种比较平和的,他们并没有什么进取心而 一直安服于现状。对于生存,他们所需要的仅仅是和千年前相似的条件就够了。 “这确实很好养活,但或许是不适合于潮流呢。如果整个世界是向前发展的, 那么不知变通的自己,将终究被潮流给推远,最终只能在一个不大的角落里生存。” 眼前无疑是美丽的,纵使看了几十年她依旧如此认为,但她时常也在想着:“如此 美丽安逸时候最终将成为一个华丽的坟墓呢。”从长老那边获得了有关人类的知识。 尽管只是千年之前的过去,但在隐约之中,她便想到了一点——人类是有进取心 (说坏点就是野心),想着发展的种族。他们决不满足于现状,努力追求的是更加 美好的未来。 “这究竟是好是坏呢?”她并不清楚,因为她所想的一切都是身外的事情,反 正事不关己,她也只是隐隐觉得而已,并没有深思下去。 “或许我可以问问那个人类。”她暗暗念道。 天已渐渐变红了,高空的太阳慢慢的垂下西方。虽然只是这样的“胡思乱想”, 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一个下午的光景。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看着满天的金霞,她有时也会发出如此的感慨。但和 人类那极短的生命相比较,精灵实在是有本钱挥霍时间的。几十年的光景,对人类 来说或许是足以改变很多事情的。但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段成长的时光。以她那 四十的“高龄”,在精灵中而言,实在是还没有成年的小姑娘。 她的居所位于湖的边沿,位于精灵神殿东面不到一百步的地方——一栋被绿竹 所包围起来的竹屋。这是仿照当初东龙族人所居住之竹楼而搭建起来的建筑,算得 上是同人类友好得唯一证见了吧。精灵族固然还记得几百年前人类对自己伤害,但 他更记得曾经有这样一群人类在创元战争中是如何不畏牺牲的帮助了自己。 “黑发黑眼的他们是人类中最高尚无私的。他们富有勇气,但不好斗;他们拥 有惊人的智慧,却不会以狡诈来对付自己的朋友。他们的力量是内在的,你平时很 可能会小瞧了他们。但你只要作出了伤害他们的事情,他们所爆发出来的怒火却会 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他们能包容大家,那种海一般深邃,有着极吸引人的神秘。” 长老是这样说明那传说中的部族,“若是由他们来领导整片大陆,我们也就心服口 服了。事实上真正领导大家作战的正是他们,而非那窃取功绩的教会。虽然是人类, 但他们对于战斗却有着更为深刻的了解。那是一种近似于神的了解,令人无法形容 ——他们是将战斗看成是自身生死存亡的大事而由此来凝聚内心的力量。这种发自 内心的力量是惊人的,不可用常理去推断。” “真是令人吃惊呢!居然有人类可以获得长老这样的评价。”一想起这事,她 心里总是充满的惊讶与好奇。若不是长老曾说,他们为了追击魔族而踏上了东面的 大陆,她还真想越过那界结去看看呢。尽管她没有魔力,但她体内流淌着的依旧是 圣女的血液,那是足以令她穿过一切界结的。 “嗯?等等。”想到这里她不禁忆起了一个问题,“那个为了救我而受伤的人 类不就是黑眼黑发的吗?难道他便是那东龙部族的人?”一发现有这样的可能,她 便对家有了更深的期待,脚下的步子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起来。她可是很想和那 “东龙”人说说话那。 轻轻推着翠绿色的竹门,在一阵微弱的“知呀”声之后,一片素净而淡雅的天 地显现出来。这便是她的家了,一个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这里没有那些娇艳的 花花草草,没有各种浓郁熏香,有的只是翠绿之中微着点黄的竹制品,以及那有竹 子上发出的淡淡香味,一种纯天然的香味。 屋子全部都是竹制的,上到屋子的梁拄,四围,下到屋子里的每一件家具用品, 都闪动着青翠之绿。一片几十根粗壮的竹干横连在一起,组成了分割室内空间的墙 壁——一进门便是屋子大厅,两厢则是卧室和厨房。因为这居室所住的只有她和她 母亲,是以只要一房一厅便足够了,精灵族之间互相没有借宿的习惯。 现在这屋子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男性。虽然她还不懂得什么男女大防,却也 在族里长辈的要求下在自己的屋里加了一张新的竹床——那便是为依旧躺着的他准 备的。 苍白的脸上紧闭着双目,看似单薄的身躯上轻轻的覆着一层白色的被单。他沉 睡着,昏迷着,对外界的一切并没有任何感知。他薄唇紧抿,年轻的脸上依稀透着 些许稚气,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亲近他。 “他很年轻,以人类的年龄来算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她想着,纤细的素手 在不知不觉中抚上了他的脸,轻轻的按揉着他的眉间。她见不得他的烦闷,想将他 的眉头抚平。不曾有过同龄朋友的她在发现救了自己的他竟是如此年轻的时候,她 就已经在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将他视为自己的朋友。因为这样的决定,才使得她在 长老面前力争照顾她的义务:“他是为了我而受伤的,作为一名有恩必报的精灵我 自然得担负起照顾他的责任。” “好吧!”长老最终答应了下来,但依旧是显得有些犹豫:“或许他真的是那 族的后代。”在不经意中,她曾隐约听到长老悄声的嘀咕。 “这么说,长老也认为他是‘东龙人’了?”她怀疑着。如今仔细的想想,似 乎也只有这样的可能,才使长老能让毫无反抗能力的自己去照顾他。 “你可真的要醒过来才是。”望着那和前些日子依旧没有什么改变的脸,她轻 声说道。一缕莫不可知的情丝,已是轻轻的缠绕着他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