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归途 一、亡灵车 九月十六日,王木和刚从广州出差返回的王甲回“家”。 这是王妈的意思。她说道: ——你们回家去看看。我梦到房子倒了,裂了。你爸想让你们给他盖个房子。 这些天吧,也太热,坟头可能会陷下去,或者是裂开。你们去添点土,别让你爸没 房子住。不行的话,就顺便买个小洋楼,让他住地舒心点。 王妈的梦,一向很灵验。 王甲与王木商量着:“那,——就不去各家转了吧?不拿东西的就回去,也怪 不好看的。咱直接回家去,拿把铁锨,找个箩筐,把坟头修补修补就回来,只要没 人见咱们也就不打招呼了,省点事儿……你说呢?” 王木当然没意见。 于是他们坐车返回。 县公交车又残又破,宛若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车里的乘客,衣着肮脏而破烂, 个个饱含风霜之色,一脸的麻木不仁,都在习习凉风中昏昏欲睡。 王甲和王木都穿着西装。 “酷热之后,必然有雨。雨后会有几天阴冷。”临行前,王甲这样告诉王木。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变凉,也就预示着今后的天气,将会由反复无常变为阴凉寒冷, 向秋冬过渡。咱们这回回去,快了三两个小时,慢了要耽误上一两天,穿的要稍厚 一点好保暖。”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西装革履。也不仅如此,他们还选择了能够与价值三百 余元的西装、一百余元的皮鞋——这是他们最好的一身了——相配的九十元的衬衣, 五十元的镀金镶钻领带夹,一百多元的真丝领带……,这一套衣衫穿在身上,两人 不像要回家干活,倒象是准备结婚一样。 人配衣衫马配鞍,兄弟俩显得格外精神。一米七八一米七六的个头,轩昂干练 的气质,再加上双目中隐隐透露出的“智慧”之光,在这残破的公交长途车中,两 个人就象是来自异国他乡的王公贵族、皇家公子。 两人都没有坐。这一身装束,怎么也不能轻易靠近满身污垢、一摸一手的黑的 座位。 但他们依然站得笔直。车颠簸着,两人随车而摇摆,没有扶拉任何东西却 都有足够的把握不会摔倒。 在这种车、这条路,他们就如同游子返乡般亲切、酒鬼遇酒般自然,不遇到紧 急刹车,是绝不会失态的。而他们站着,又可轻易地判断出行车情况。 车里的人不多,位于前边的是几个老头老太太,满脸的祖国大好河山,一张嘴 就露出仅剩的一两颗牙,按这一带的生理地理相貌来判断,都在六七十岁左右。接 着是两个抱孩子的农村妇女,各占一个三人座,都是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怀里一个, 大的有六岁七岁,怀里的只有一岁或者更小。孩子哭闹的时候就敞开胸怀,毫不害 羞地把耷拉下来的乳房掏出,长如小指肚的乳头塞入孩子口中。再往后是几个青壮 年男人,个个脸色黑红,头发一缕一缕沾满尘灰,穿汗衫的汗衫紧贴胸背,穿衬衣 的领口泛出黝黑亮光。 售票员是个年轻的女性,穿一身公交制服,显得比较整齐,相貌普通 ,但由 于她是车里最顺眼的女人,男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王木、王甲也不例外。 这位年轻的女性,大约察觉了两位“公子”的目光,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不时 偷眼回望,但眼光一看到两人,就扫向一旁,本就有点黑红的脸显得更黑红。渐渐 的,羞涩少了,竟然十分胆大地看看王甲,再看看王木,仿佛在思索如果两个人都 看上她的话她应该选择哪一人。时间一久,象是觉得王木更顺眼一些,衣着更华丽 一些,年龄上更适合一些,神情上更迷人、目光更有男人味……,便不住眼地望着 王木,眼中也开始渐现爱意,面容显得更为光彩动人,神态上居然也有了点妩媚之 色。 王甲轻咳一声,偷偷捅了捅王木,意思是“嘿!她看上你了,还不快过去!” 王木佯做不知,目光移向正前方。 被人爱的滋味,无疑是幸福的。但类似于这类场合环境下,暗含“不可能”的 爱,却只能令被爱者感到“很有趣”。而在爱人者来说,那却是一种必然的遗憾。 王木不想把“有趣”与“遗憾”联系起来。 那或许仅仅是因为,他有过、曾有过,——不止一次的遗憾!在眼望前方的同 时,他忽然想到: ——纭纭众生,浊世红尘,或许每一个人都在不经意中被他人注意过,成为他 人记忆中的一段往事。人生,就是在这种有意与无意之间,悄然度过的。 他想起了很多个偶然邂逅的人。那些人,是否知道自己已成为别人生命中的一 部分呢?那些人,是否也象他一般,不甘寂寞,却也只能平凡地度过一生呢?那些 人,是否会象个破碎于大海中的肥皂炮般,象飘摇于秋风中的黄叶般,隐于人海, 永不复现呢? 但是,即使那些人其实并不平凡,可对他而言,对于其实并不了解甚至根本没 有一点印象的人而言,那些人纵然是个大人物,又与一粒尘埃、一个肥皂泡、一片 落叶,有什么区别?就象西方的一句格言:“假如树林里倒下了一棵树,而有没人 知道,那么它真地倒下了吗?”那些人的存在与否,与更多的人又有何关系呢? 人,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但“世界”,却是由这个人与他有关的“世”与 “界”构成的世界的大小,就只在于你接触过的人,经历过的事、遭遇过的场合是 “大”亦或是“小”,曾在多少人的“世界”中存活过。 ——我生存着,我生存在地球上,但地球、但生存,对我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什么叫意义? 他忽然明白了宗教为何会兴盛不率,神秘事物为何总会令人感兴趣、象哥哥王 甲这类的迷信者为何会层出不穷的原因。也象是忽然明白了为何哲学家、艺术家容 易走向精神错乱…… 车里的人,始终都很安静。 在王木思索的时候,王甲忽然留意到一点古怪: ——那几个老头老太太,平均每三分钟抬抬头,看看车窗外的场景,看看车里 的人,打个哈欠,露出只有一两颗牙的嘴;看向王甲王木的方向时,都会暂停一下, 张张缺牙的口,象是想打哈欠,却又忍了下来。 ——奶孩子的妇女,平均每五分终要拍派怀里的孩子,把奶头塞进孩子的嘴里 停留数秒后再拔出来。 ——几个青壮年男人,都在昏昏欲睡,这个人的鼾声一落,那个人的鼾声便起, 其中的一个人会抬头看看售票员,十分有规律、有节奏。一次轮回下来,总有一个 砸砸嘴。 ——开车的司机,专心致致,始终只见背影和偶尔活动的手臂。 ——年轻的售票员,看完王木后就回过头,脸色胀红,然后又偷偷打量两人, 再变得胆大,盯向王甲和王木,脸上散发光彩……。 这一切都显得十分古怪。 但究竟古怪在何处,王甲却又说不清楚。 当售票员的目光再集中于王木所站位置时,王甲横身拦向若有所思看着车窗外 的王木身前。 他瞪着/ 盯着那售票员。 但那售票员却似毫无所觉一般,眸中含蕴柔情,微带笑意地望着王甲。 视线却射是向王甲额头处。 王甲的心沉了下去。 他比王木低,——额头,恰好等高于王甲眼睛! 这刹那,王甲毫不思索,大叫一声: “停车!” ※※※※※ 停车的声音,只惊动了王木。其他的乘客依然如故。 但司机却果然停下了车,并打开了车门。 “什么事?”王木问。 “我尿急。” “怎么你现在尿急呢?”王木嘟囔一句。 王甲不容分说拉着王木就到车门处,“多少钱?” 售票员看着两人,目光中居然有种惋惜。 “这就下车?不再坐一会儿?”她的声音却毫无抑扬顿挫之感,“马上就到终 点了,走着去,很慢的……” 除了言语和声音仿佛有些古怪外,其他的一切象是都没有什么异常。可是王甲 却感到了一种更大的寒意,“多少钱?!” “没有到终点,不收你们钱。” 售票员的神色更加惋惜了,抓起两张废票,塞到王甲手里,“给你。”车里的 乘客,纷纷抬头,目光茫然而空洞地看着王甲,居然都有一分惋惜之意。 王甲接过票,拉着王木就逃命似地跳下车。车门关了,车启动。车缓缓开走的 时候,那年轻的售票员忽然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挥动一只手摇摇,在巨大的马达声 中,吐出了细细的声音: “王甲……王木……再……见……” 车窗内,那些昏 睡的人都站了起来,纷纷望向站在路边的王甲王木,挥手。目光中,却似在期待着 什么。 车终于远去了。 “她怎么认识我们?”王木惊讶地问。 王甲打了个寒蝉。“好险!逃过了一劫!”哆嗦着从西装内袋里摸出烟和打火 机,点上了一支烟。 王木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劫?──什么劫?”他看着远去的公交车,眼睛忽 然瞪大了。 远处,是一个拐弯,也是乘车后的第一个拐弯路口。远去的公交车,已经行驶 到了拐弯处,却没有拐弯。 一辆公路大货车突然冒出。 “砰!” 公交车凌空而起,滚了几滚,落于路边的田野内。 那辆公路大货车也冲入田野,翻倒。 慑人的寒意,涌遍了两人全身,王木正在掏烟的手哆嗦了,刚掏出的烟和打火 机掉在了地上。 王甲什么也没说。 他已经不必回答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忽然惊醒。 王木弯腰拣起了打火机和烟盒,先自己点上一支,再递给王甲一支。“走吧, 小石乡快到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回家。” 王甲却依然未从惊惧中松弛下来。他哆嗦着把烟盒与打火机塞入裤袋中,竟忘 了在方才从西装上衣内袋中掏烟时无意间把废票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 走到出事地点后,两辆车都已经着火。 火光中,车内在向外淌血,却没有人呼救。 公路大货车里,坐了三个人,车窗的玻璃已经粉碎,三个人的脸上,都嵌满了 玻璃碎渣;公交车的车窗处,露出那售票员的一只右手,森森白骨,血肉模糊,却 依然保持着召唤或是告别的姿态。车里的人,垒在一起,都已经变形,唯有一名青 年的头从车窗内伸出,眼皮吃力地眨动着,发出求救的目光,——但车窗的玻璃残 渣,已经在他的喉管并将之刺穿,滴滴答答的血,正如同屋檐下不甘坠落的雨。 火不算大,王甲试图上前,被王木拉住,两人惊恐未定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出事 现场,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车里还有没有活着的,但鲜血如却同溪流般,从公交车中向外渗着,公 路大货车的车头已经扁了,车门不可能打开,公交车象个马鞍,车里能看清楚的地 方仿佛都在冒烟。 王甲的眼睛忽然落在了公路大货车上,面色又是一变: “快!快跑!” 拉起王木就象个受惊的兔子一般奔离了出事现场,顺公路狂奔。 王木虽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但也本能地跟着王甲狂奔。 两人跑的很快,十分种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挟着股股锐风传来,王甲王 木怖然驻足回头: 爆炸声来自于那辆公路大货车。 公路大货车爆炸了。车里装的什么,并不知道,但那辆公路大货车却已经炸为 碎片。 “叟——框!” 顺着声音而扭着头,前面不及十米的路面上,炸飞出一片几米见方的铁皮,铁 皮打着滚,再向前飞掠数米,这才落下。 ——假如不停下回头看的话…… (是不是刚好就跑到了那里,然后被铁皮削为两截?) 无疑,两人又逃过了死神的追杀。 王甲王木剧烈地喘着气,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象是在秋风里瑟瑟发抖的枯 叶,两人呆呆地看着铁皮终于不再滑动,忽然间王甲又一拉王木,“快走!” 两人亡命般地向前奔跑着,王甲面色惨白,王木也好不到哪里去。直到看见小 石乡车站时,这才弯腰按腹,急促地喘息了半晌后,慢慢走向车站。 “──你知道它会爆炸?”王木胆战心惊地问。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叫我快跑?” “我也……说不清……。只是当时觉得那么多的血让我害怕……也好象是急于 通知公交公司,不敢耽误……不过,直觉上也觉得那辆公路大货车……说不清!” 王甲烦乱地摆着手,心中浮现着难言的纷乱念头,第一次没有借机自吹自擂。 王木喘着气,松弛下来,居然露出了笑容。“看来,人还是得有点善心才行。 要不是你急于赶着通知人来救援,现在死得,就得加上咱们两个了。” 王甲也松弛了,喘着气,本性再露,得意洋洋。“恩。言之有理。佛说过,宇 宙乃是众生业力所造,咱们起善念,发善心,行善举,佛当然会鼓励我们的业力持 续长久。否则,死神两次照顾我们,咱们哪有能力来拒绝?” “你不是会算命、会改运吗?”王木逗王甲。 “那当然!”王甲拍拍胸,“咱又不拜佛念经的,佛凭啥照顾咱们?那样书, 只是给佛一个面子而已。要不是我两次救你,你还有命?” 王木笑呵呵地说:“要我说哪,是阴世在照顾咱们。咱爸不是让咱回去给他盖 房子吗?咱们这么急着往家赶,爸会不保佑咱们?要不然我哪次听过你的,什么时 候不是你让我往东我偏要去西?看来,人还是要有点孝心的好,如果不是咱爸托梦 回来让咱们回去给他盖房子,咱们兄弟一齐回去感动了咱爸保佑咱们,也许咱们就 一命呜呼了……”忽然话题一转,“喂!王甲啊,让你救我是给你个做大哥的机会 而已!你可别得意别以什么恩人自居!”不等王甲反驳或表示气愤,又道:“── 我说,人家都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什么的,王甲,快算算有什么后福!” “本人从来不随便算。”王甲连连摇头,“象咱们这类人,掌天地之秘,哓阴 阳鬼神,可是玄机如果只有一百份时,则泄一少一,而且不该知道的,也就不能知 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那句话?” “什么话?”王木果然上当了。 “知道最多的人死得最快!”王甲哈哈笑了起来,王木捶了王甲一拳,恶狠狠 地威胁道:“快算!” 王甲装模做样地伸出手掐算着,笑呵呵地说,“恩,咱们快去快回,越快越好, 等咱们回老家盖完房子再回到家后,一回去就有桃花运。” 王木砰然心动,大喜道:“咱现在就回去吧!” “现在?”王甲失声而笑,“还没回家就回去?你也太有点色迷心窍了吧?” “可我‘算’着这次回老家盖房子会连遇劫难。”王木认真起来,“你以前不 是也说过这个夏季我们兄弟不适合一齐回去,前两天你自己回去前不是也交代我千 万别在今天回家吗?不然咱们明天再回去给咱爸盖房子吧,今天也遇到了两劫了, 先回去看看咱们的桃花运。” 王甲笑了,“王木啊王木,你什么时候也学的和我一样喜欢吹嘘了?──说到 底你还是想着桃花运吧!” 王木装出来的认真一扫而光,却丝毫没有被拆穿的不安,洋洋自得道:“色不 迷人人自醉,那有什么要紧?……喂!警告你!可别说我是鬼迷心窍!──咦!快 点,那辆车要开了!” ※※※※※ 通往大葬山的车很干净。大葬山近来已经成为折戟市的旅游点,石坑立交桥是 通往各市、县、乡的交叉路口,自小石乡发往大葬山的长途车,在通过石坑立交桥 时,会遇到严格的检查,不能不干净。 上车后,两人很舒服地坐下。车内的年轻人较多,显得生机勃勃,衣着也都很 整洁。坐在这辆车内,王甲王木的一身根本谈不上显眼。同样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 人,一望即知价值非凡,更无法与他们相比的是通常都有一个甚至两个花枝招展的 美丽女孩相伴,但让王木直瞪眼的是那些女孩儿对他居然都是视而不见,仿佛不知 道这位王二公子其实也是个相当英俊相当惹女孩子喜欢的人般。 车平稳行驶着,前座的一个年轻人正给身旁的女孩儿看手相。他一手搂着那女 孩的腰,另一手握着女孩的手,指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说着婚姻、人生、事业、 健康,居然头头是道。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似乎很有修养。 王甲不禁好奇地望去。这一看,立刻就看到了健康线上的星形暗纹以及锥形暗 纹,正截断健康线,锥形的暗纹直刺人生线,竟是暗伏杀机、祸在近日的术相! 他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了。“两位……,恩──麻烦一下好吗?” 两个人同时回头,那男子长得一脸斯文,看上去显得既老实又害羞,戴着一副 黑边眼镜,好象有点知识;女的一头短发,显得精明能干,虽然稍有点娃娃脸的样 子,但一副女中强人的气质,似乎是个活泼乐观但又很天真的人,英资飒爽而讨人 喜欢。两个人都诧异地望着王甲。 “……你好。我能帮你做点什么?”那男子客气地问,带着种老外电影电视里 表现出来的绅士风度,却让王甲王木这种没结识过什么大人物的人总觉得这话显得 很滑稽。 王甲笑了笑,客客气气而又不失真诚地道:“我也略懂一些手相,能为她看看 吗?” “哦?”男子显出明显的警惕之色。女孩看看王甲,微微一笑:“无聊。” 两个人转过了头。 这一鼻子灰,碰得实在是没趣。就在王甲难以下台时,临座的一个瘦弱秀气的 小女孩却怯生生地问:“能给我看看吗?──我只有两块钱。” 竟把王甲当成了街头算命的。 “不收钱不收钱,──义务服务。”王甲开心地望向那女孩。 十六岁左右的年龄,瘦小柔弱,身材单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瘦瘦的瓜子脸, 如果再长大几岁,或许能算个长相不错的女孩子,现在却只象个邻家可怜的小妹妹。 她两只眼大得出奇。假如按“体相”法所说的大眼女子乳房也大的判断标准而言, 显然要么这种方法对她不适合,要么就是她现在还她现在还太小,没长开。 小女孩伸出手来。男左女右,她伸得是右手。右手的纹络细微繁杂,障碍线密 密麻麻,三道主纹断断续续,掌中暗纹呈现出一道山峰般锥形,另有一只圆环。环 形暗纹正位于掌心。(所谓暗纹是指的在手掌上并没有明显陷出的纹线与图形,只 能通过把手掌的角度变换,借光线作用才可以看出的纹线。在手相中,当今的相法 多以科学的外衣来掩饰着其中大量的目前科学尚无法解释被称之为偶然现象的纹线, 并将之列为“秘技”一类,以取代科学的看手相判断疾病与健康的关系。如星形截 断主线时代表着凶险、暴卒等等,对暗纹所揭示的“偶然现象”只有很少的典籍来 说明,大多数仍停留在判断健康的层次上,少部分“迷信算命”的“大师级”人物 才在自己的书籍中偶尔透露一两句。笔者在本文中写出的图案意义部分来自于西安 某手相专家的说法,是非与否看客可以只当是笑谈,不必相信。) 王甲拉过那只手,手指稍稍用力,探察了肌肉厚薄虚实一翻后,松开了手。 “你心事太多了。曾动过两次手术。落过水,家中有人练武术或者气功。你习 过‘圆光术’,可以预测、遥视。”再拉过手翻过来看看手背,见指节处的纹上都 显示出星纹,“有灾。近日不要出门旅行。去大葬山的话,改些天再去吧。你的心 愿很难再实现了。” “完了?”小女孩问。 “完了。” “不能再说点?”小女孩 有点失望。 “有多少说多少。没有了。” “其他的你说得都很准。可我没练过武术也没练过气功。我哥练过。我练得也 不是‘圆光术’,是‘玉掌仙人镜’。今天也不去大葬山,是去市里。” 但这已够让人吃惊了。前后左右的人纷纷望向王甲,刚才说“无聊”懒得搭理 王甲的两个人也回过头,目中都有些讶然。 “你也一样。”王甲抓住了机会急忙以漫不经心的口气对那短发女孩道:“… …近日不要出远门;你将会和你曾经深爱过的人走到一起。你自身有组织能力,但 缺乏紧急应变能力和勇于挑战的勇气与毅力。” 王甲说着,又转向了小女孩。“玉掌仙人镜”连他也只是听说过,却没想到在 车上碰到个高手来,不禁动了好奇之念。“你叫什么名字?” “别人都叫我小丁。我哥别人叫阿丁。你猜猜我叫什么?”小丁一扫怯怯的样 子,顽皮地问。 前座的那短发女孩看看小丁,眸光却在窥视着王甲。 王甲微笑着,“小丁?阿丁?你叫丁小丁?你哥叫丁阿丁?──不过咱们这一 带可没这种起名字的方法。” “错!”小丁脆脆地回答:“我叫丁小小。我哥叫丁大大!” 前座的短发女孩立刻诧异地望着小丁。 “丁小小、丁大大,大大小小都是钉子,不好惹!”王木笑着插言,“那你猜 猜我们叫什么?” 小丁眨眨眼,“你们俩都有点瘦,象棵树一样,又会测人术,穿得虽然看上去 不错,气质却很拘谨,显然是对这身衣衫爱惜地要命。应该是从王庄出来的但在市 里或者县里有个铁饭碗的兄弟俩吧?王庄的当然姓王了。你们是叫王大王二?要不 就叫王A 王B ?王兄王弟?王甲王乙?王花王木?对了,应该是叫王甲王木!” 这一番话,直说得王甲也不觉怔住。他看看王木,王木也正在瞪目结舌地看他。 小丁“喈”的一声笑了起来,“怎么样?我猜准了吧?交钱交钱,一卦两元……” 顽皮地伸出双掌,掌中却各有一个工作证。“──还给你们。” 王甲王木呆了呆,那正是他们的工作证。 “你们一坐下,工作怔就掉了出来。王甲王木,西西,真有意思。”小丁开心 地说着,偏头看看车窗外,忽然站了起来,“咦?堵车了!” 石坑立交桥就在前面不远处。但车队却 绵延不绝,由立交桥一直延伸出检查 站,再从检查站一直延伸到各个方向,乍一看去,只觉车水蜿蜒,竟不知有多少辆 车被堵。 从车窗探头而望,检查站前挤满了一堆堆的人,热闹程度不亚于赶庙会,不知 发生了什么事。 “下去?”王木看看王甲。 二、藏宝图。幽灵车 石坑立交桥,就象一个大坑。 大石坑。 立交桥上下三层。下凹中平上凸。由小石乡开往大葬山的车要走最上层。每次 回家经过此处时,王木都觉得是走于坟墓上一般。最下层就象上一墓坑。从那儿饶 一下,就象在阴间打了个转又回来。 但要走捷径回家,还必须到“阴间”打个转。 所以每次回家,两人都觉得是先上坟堆再入坟墓,由阳间回阴间;而从王庄回 县城时,又象是从阴间回到了阳间。 这样的感觉每次都有,也所以两人总是玩笑地称之为幽盟路。通往幽冥是艰难 的,由幽冥返回更不容易。有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足”的话,这样的经历 多了,是否终有一次他们再无法返回阳间? ──这一次呢? ※※※※※ 有辆车坏在了检查站口,堵住了通路。货车司机万分焦急地钻在车底下只露出 两只脚在修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把人轧得只剩下了两只脚。大概已经修了不短的 时间。检查站的人神情麻木地围在货车旁,时不时地来上一句,“──还没修好? 日恁姐喱哪儿不能坏坏到口上?你看这不四进也进不来出也出不去拉?” 但对于商贩而言却是难得的大好机会。 卖冰糕雪糕冰淇淋酸奶的,卖果冻矿泉水带颜色的饮料的,卖白开水茶叶水包 子油条热饼馍的,卖“法制”报刊各类凶杀色情月刊的……,吃的喝的看的用的一 应俱全,检查站口,甚至还有卖发财秘诀的。 “嘿!看看啦看看啦!发财秘诀发财秘诀啦!” “嘿!只花三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能赚三千万只多不少啦!嘿──百年难 遇货真价实不欺童叟啦!” “嘿!三块不多三百分三千万不少都是块!眨眼间就能赚到啦!嘿!买吧买吧 别客气──掏钱掏钱1 一辆车过去还得十多块,三块钱就得了三千万还能过个人多 划算?──买吧买吧别客气啦!不要白不要错过这村没这店银行跳楼割腕大奉送啦!” 三块钱能赚三千万,这生意谁不想做?真要有这样的发财秘诀谁不想看? 越来越多的人向前挤去,有些人甚至高举着钱也不知是不是托儿。于是吆喝声 又变。 “嘿!不多啦不多啦再有二十个就卖完啦啊!想发财的快点买不爱财的靠边站 哪!──别挤别挤,不掏钱别想过!掏钱!──三块钱赚三千万财神爷爷转世拉选 票啦!──球!说假话俺是龟孙子!过去后看看赚不到三千万你拿我的脑袋当球踢! ──对喽!……想买快买不买让道嘿!” 中国人都爱挤,人越多越热闹,越多就越挤。王甲和王木不想挤,然而眼看着 半个小时过去了,车仍未修好人反而越来越多时,他们不想挤也得挤了。 何况,有三块钱赚三千万的发财秘诀,他们也听得砰然心动。想过去就得掏钱, 人家明摆着要坑人,掏钱就掏钱吧,不定发财秘诀中还真有赚钱的秘诀。 因此,两人一同向前挤去,竟已忘了身上穿的就是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 两人身强力壮,又是这个大环境中的人,挤得自然比别人要快,挤到近处,只 见一个黑熊似的大汉,站在一张桌子后面,桌旁是两个垒起来的大石磙,也不知从 哪儿搬来的。桌子与大石磙中间只留下了一个人通行的空隙,想从这里通过,要么 掏钱、要么打架,别无选择。但要打架的话,最好先看看那柄插字壮汉腰间的牛耳 尖刀,先考虑一下后果。 王木皱皱眉,低头道:“治安大队的人都他妈的喝花酒去了?” “事事怨天,怎成大器?”王甲笑着摇摇头 ,眉宇间突现毅然之色,一拉王 木,摸出一张一元钱举到头顶,大声吆喝着,“让路让路!十块钱不用找!──买 两份发财秘诀过个路啦!” 黑熊似的壮汉一把抓过钱,仔细看了看,抓出两个鼓股的牛皮纸信封塞到王甲 手里,“过啦过啦!”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两元钱,塞进了王木手中,似乎认定 了那张一元钱是十元钱一样。“不欺童叟妇孺货真价实三元赚三千万啦!银行跳楼 割腕喝老鼠药大奉送财神爷转世拉选票啦!要买快买存货不多只剩三十份啦!” 挤出了这条窄缝,两人大步急走。到了桥上,便见雪片般的纸片漫天飞舞着, 前面正有几个人笑骂。 “妈的!一点也不假,三块钱买三千万,千真万确!” 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叠冥币,每张价值三十万,笑骂声中随手抛散,漾起了更 多的纸片。 石坑立交桥的最上层路面,就这样洒满了冥币。 王木哑然失笑,“颜庄的生意,越做越大了!起初每张五十两纹银,后来是五 十两黄金,现在可好,倒便成了三十万美钞了。” 大葬山下颜庄,自称是阎罗王本家,专售各类冥府通用的钱币或者是“黄金白 银”。王甲也不觉好笑。想想方才的叫卖,的确是一点也不错,的确是童叟无欺。 “扔了吧?”王木欲抛出手中的冥币。 “别扔。刚好烧给家里人。如果他们的一生是靠咱们烧钱,烧他个六千万,一 定会让他们变成个暴发户吧?现在的暴发户怎么来的?依我看很有可能就是另一个 世界的人烧给咱们这个世界的。你我为何没钱?就因为那个世界的子孙后人不信鬼 神,不给咱们烧钱。” 王甲把两个信封塞进公文包内,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王木紧紧跟随。两人此次 返家,都带了个包。王甲的公文包内,其实没有公文,只有几本命相风水方面的书 籍,自制的纸罗盘,探测笔、星相镜等物品以笔记本。王木则拎着个小牛仔包,装 着 几个苹果、两瓶水,一些吃的,电击手枪 、警用橡胶棒。 走了十余步,王木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问: “要真是那样的话,咱们烧钱就足够了,何必盖房子?烧房子?” “房子是根基,是个家。和尚道士乞丐这些无根无家的人,就是因为他们的后 人在那个世界不信,不给他们根基、家。所以他们只能企助于神明,习练通晓阴阳 两界的术法,以借此高之于另一个世界的后人,让后人们‘注意一点’。” 王甲的理论很怪,王木笑笑,不置可否。 两人又走了几步,王木忽然想起了那一元钱来,“喂!──我记着,你只给了 他一块钱,他怎么倒找了四块?” “他骗我也骗。那的确是十元钱──至少在他的眼中是。这是我刚练成的‘圆 光迷魂’法术。所以说,我若是为恶,大可拿着一张白纸交给银行,说是百万转帐、 特户提现什么的,银行也会深信不疑,提去现金给我。” 王木失笑道:“──等你到家一看,哇!现款怎么都是一堆树叶?原来你碰到 了更厉害的高手!” 洋洋自得的王甲登时被噎住。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这个爱和他对着干的弟 弟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呀──”忽然又高兴了 ,“阿木!我教你‘风情迷魂’ 术怎么样?练成后,你只要对异性一个暗示,她就会主动投怀送抱,你想怎么样就 怎么样……” “不学。”王木连思考都没有就拒绝了。 “不学?”王甲奇怪了,“怎么你也变成柳下惠了?” “呸!呸!”王木吐了两口,“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柳下惠碰到的只要 是个吓不死人的美女,那他一定是阳痿。” “那你为什么不学?” “我自己买的书,隔上十年八年的也不见得能看上一眼,要是买不到的,反而 要想办法借过来,很快就看完还基本能记个差不多。你不觉得──太容易办到的事, 反而没劲儿?” “恩,有理!”王甲也深有感触地点点头,“人哪,就是这贱脾气。不过就可 惜了你这身好资质。” 说话中已到了立交桥的最下层。由折戟市通往大葬山的车也被堵了,场面之宏 大,更甚于上层。 桥下的“坑”口,比检查站前还热闹。 堵车大概已经很久了。路边站着一堆堆乘客三三两两的司机售票员。路两旁的 “堆”更多,摆地摊卖小百货的,测字算命拔牙取痔耍狗耍猴卖艺玩口技的,扑克 牌玻璃球赌博的,打桌球的,破残局的,卖福利奖卷、月月红张张红的……(90-94 年间或者更长时间里流行在庙会等热闹场合用来骗钱卖劣质小东西的一种骗局,每 张两到三元钱,张张都有奖,什么方便面、肥皂、洗衣粉洗发水毛巾之类的东西, 偶尔可以得到个高于价值的电吹风、劣质童毯之类的东西特等奖象汽车电视什么的 都是个样子,让人干瞪眼。曾经被政府部门允许过,后来都取缔了。) 一个穿行军夹克的妇女拦住了两人,一敞夹克,露出一叠杂志,封面封底花花 绿绿,都是美人头三点式半裸全裸的。 “买书吗?一本两块钱,破案的、爱情的、家庭伦理的、武侠的、性教育的… …”把一叠杂志向下一拉,一对足以阻塞交通的乳峰就耸立而起,她身穿半透明浅 白色秋衣,之内竟是一览无余。 “──要么?”声音嗲的惊人。 王甲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一步。王木却瞪大了眼,居然把头向前又凑了凑,几 乎凑到了乳房跟前,喃喃道:“奇怪……咋这么大泥?” 妇女仿佛害羞了。把杂志向上一竖,挡住了王木的视线,眼中却似笑非笑地瞥 瞥王木,嗲声道:“你说呢?” 王木望望一说话就直掉白垩粉的脸,未张口便如饮血的嘴,吹了声口哨,“哇 塞!”放低了声音,“我说大姐,你那吹气的玩意儿从哪儿买来的,要多少钱一副? 回头俺也给媳妇买一个戴上。” 妇女一怔,神色立刻显得十分不自然。 王木的声音更低了,“有货真价实的没有?”一指王甲,“这是我们经理,眼 界高,有合适的,出租两个咋样?” 妇女警惕地看看四周,再扫了一眼王甲的气质和行头,压低了声音,“一次三 十,一小时二百。便宜 !有清的,看看五十,摸摸一百五。想开的话一个数。也 有行家,全套服务六百。”一指不远处的临时房,房前倚着两名神态慵懒的少女, 似乎还有几分姿色。 “没病吧?”王木问。 他还待胡问下去,王甲已一把揪走他。 “──价钱好商量!”妇女急急缠上,“我们有保险……” “嘿!走远点!”王甲一瞪眼,冷冷道,“开开玩笑而已。一边玩儿去!”拖 着恋恋不舍直回头的王木向石坑挤去。 “你别说你一瞪眼还真有点吓人呢。”王木挣开了王甲,道:“看到没有?繁 荣必然娼盛,娼盛必然繁荣。咱县要能牺牲个三代少女,开他个红灯区,必然会成 为中国第一县。” 王甲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去,脸色铁青。 “我可告你──别以为就你那两下子就能闯南走北的没事惹事!──这种团伙 保镖不止一两个。这儿也不是县里你管辖的那几条街!” “别走那么快嘛!”王木可怜巴巴地紧紧跟随着王甲,第一次对王甲说话带出 哀求的口音。“你想想,到现在你好歹是个科长了,我还是个普通队员,连组长都 不是。这次要有你帮忙,把这个地下卖淫集团给破获了,我立马就能升职,你也能 拿不少奖金。就算帮我不行?” 王甲瞪瞪王木,“你少给我没事找事!” “不是没事找事,你看我这种工作性质,就得杜绝一切犯罪行为。这又是在请 假回家的路上,非工作时间。对我的前途帮助太大了!”王木象个跟屁虫一样围着 王甲团团转。 “幼稚!”王甲冷笑着,“现在又不是严打期间,亏你干工作也不少年头了, 那些人没几个后台敢这么嚣张?到时候就算我帮你抓了她们,一个电话过去还不得 乖乖放了?这里的警察都吃饱撑着了,要你一个县里的联防队员来多管闲事?你算 个老几?” “没这么黑暗吧……”王木喃喃自语着,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看,见那妇女仍掂 着脚尖向他张望,便伸手抛出了一个飞吻,这才转头跟着王甲大步向前,犹有不甘 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本少爷急着赶时间,不把你们都抓起来才怪!” ※※※※※ 走到桥前,只见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正在吆喝叫卖。 “藏宝图!藏宝图来!黄帝时代的藏宝图!九天玄女亲自手绘,内藏金银十亿 两!有缘得之即成王!售价低廉不打诓!──各位!,一元就卖,五元给予登记, 见者有份啦!” 白胡子老头儿的声音十分洪亮,他旁边还有两名衣着破烂的小孩子,脆声大叫 着。 “各位大叔大婶大嫂大伯大爷大奶大哥大家伙都听清啦!──卖藏宝图玄机图 推背图地理正宗封神演义诸葛称骨图四库全书乾隆大典人类大趋势 啦啊!卖宝刀 宝剑枪支弹药地球原子弹氦弹氢弹宇宙飞船变形金刚机器战将青蛙王子啦!卖如来 佛真主安拉上帝耶苏玉皇大帝观世音弥勒佛太上老君恶魔撒旦啦!卖烤红薯炒栗子 五香咸鸭蛋茶鸡蛋米猪──米粉煮牛肉啦!卖肯得鸡道口烧鸡南京咸水鸭北京烤鸭 比基尼内裤啦!” 小孩子不远处,还有个缺牙老太婆也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卖着。 “投资妙法一元钱贷款一百亿由中国银行东京银行瑞士银行美国花旗银行香港 汇丰银行联合作保……” 围观的人如同赶集一般,人群中几名扒手迅速行动着。 王甲和王木相对苦笑。 ──这样的场面,当真是百年难遇,举世罕见! 挤入人群,就听一个年轻人大声质问: “──你说一元钱能买一份藏宝图,钱也给了,图呢?” “一元?做你的千秋大美梦去吧!人老人家说得是一亿元!没听见五元只给登 记吗?你没长脑子?你小子少听一个字不要紧,坏了俺们名声是大事!滚!滚一边 去!──他妈的让你滚没听到不是?”一个粗壮的汉子吼了起来,把那面红耳赤的 年轻人向后一推一搡的,看样子年轻人再不识趣马上就要动手揍人了。 “那你不是在坑人嘛!”年轻人居然还真的不识趣。 “坑人?你他妈的说话给老子好听点!老子要坑你大可拿张厕纸啦泡屎包起来 塞你嘴里!看你也算个老实人,给你登记上将来让你赚上个百八十万的算是对得起 你!──滚!快滚听到没?!” 白胡子老头扶了扶下巴的白胡子,喝了口水,继续叫卖, “藏宝图藏宝图黄帝时代藏宝图!九天玄女亲手绘彭祖老怪也帮忙,内有春宫 图一百幅长寿秘诀三千条!有缘得之……” 小孩子也接着叫: “藏宝图退背图玄机图紫薇图星相图宇宙构造图天演图──什么?哦,肉包子 一块五一笼,米猪肉馅的保鲜保嫩保质保量实行五保代办托运昨天晚上才杀的…… 是米粉煮牛肉!大叔您听错了!……什么?给钱给钱!咋?欺负我是个小孩子呀, 操你闺女的给你脸你不要脸──大哥!” 那粗壮汉子立刻冒出来,推着那买了一笼肉包子却一听是米猪肉馅吓得想退的 年轻人,“掏钱!十五块一个!快掏!给不给?妈的你活腻味了!”砰砰一拳一脚 就出去了。 ──何谓石坑? 老老实实地坑人是也。 王木忍不住道:“太坑人了!”便欲挤上前去见义勇为。 “别动!” 王甲一把拉住王木,摇摇头,“今儿有点不对头,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我看你 是活腻了!──引他们到桥那边,到咱王庄的地头上后你想干啥都行!” 正说着话,突然一松王木,一把揪住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噼里啪啦左右开 弓就是几把掌,手一探,已从那人身上摸出了一个工作证和几十元钱。“找死!─ ─滚一边玩儿去!”一脚踹飞那人,把工作证和钱还给王木。 王木一怔,“呀喝?!偷到你二大爷头上来了!”一甩牛仔背包,已从包里摸 出了电击手枪,刹那间一股亡命气势。 人群中迅速挤来的几名气势汹汹的扒手们一怔,倏然间一齐消失。被踹飞的扒 手刚满面狰狞地拔出一柄跳刀跳出刀刃想扑上来,一看见手枪,骇得登时身一矮, 就不见了。人群中立刻惊呼声四起,四散逃窜,一场混乱。 “快收起来。”王甲一按王木的手。 王木哼了一声,收起了电击手枪。 白胡子老头儿身前的人仍然很多。 但人们都已经隐隐知晓了这兄弟俩不好惹,一见两人挤来,就纷纷让路,指指 点点。见两人走来,白胡子老头儿也不觉停止了吆喝声,望向王木。人群中,十数 名汉子挤来。 王甲看看白胡子老头儿,公文包向上一亮就收起,压低声音。 “便宜点。三百万美钞买藏宝图一份,干不干?卖了就拿图。” 白胡子老头儿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三……三百万……?”一把扯下了白 胡子,摸出一张羊皮纸一亮,“一手付钱一手交货!” 王甲一拍公文包,“人太多,这密码箱里有五百万呢,数着困难,找个地方再 说。” 那“白胡子”老头儿又惊又喜,激动地语不成句,“跟……跟……”一招手, 向前窜去,假发也掉了,变成了个中年汉子,带着王甲王木向石坑桥下走去。 人群中挤来的十数名汉子立刻人手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高高举起,拦向那些 想跟来的围观者。 “妈的谁不想活了再挤挤试试!” 桥下,光线暗淡。那中年人手中的羊皮纸竟隐隐散出光泽,王甲从公文包里摸 出了一个信封,把一叠三千万冥币塞进中年人手里,一把夺过了羊皮纸,“两千块 美圆就足够了!哥们儿再见!”一拉目瞪口呆兴趣盎然的王木,向前奔去。 中年人扯开信封,激动地直欲流泪,颤声道: “美钞!美钞!是真的!我见过!是两千!是两千!发财了!发财了!……” 数名手持杀猪刀的汉子奔来。 中年人忽然醒悟,大声叫道: “快!密码箱里全是美钞!快追!”当先向前追去。 其他的人一听,眼都红了,一个个奔跑速度几乎可与刘易斯相比,追向王甲王 木。 ──对这五百万美钞现金,他们是志在必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可是中年人的大叫声,其他的人也听到了。人群一涌而上,一个个发了疯般地 向前涌去。未听到的人一见前面的人都在跑,以为出了什么事,也毫不犹豫地跟着 跑。“有个傻瓜要用三百万美钞买藏宝图”的传言者话还未说完,便也醒悟过来, 跟着向前跑去。越来越多的人跟了上去。 叫卖的小孩子和老太婆被挤倒在地,七八只脚踏了上去,惭叫声中更多的脚踏 了上去,负责拦截众人的汉子红着眼挥舞着杀猪刀疯狂地斫砍着,鲜血四溅,但伤 者、退缩者,却已经无法后退…… 一个个人被挤倒了。更多的人追来了。 窄窄的坑道中挤满了人,后面的挤前面的,前边的挤更前边的,有人倒了,更 多的人倒了……。发现不对的人想停下来,想回头,但后边的人却只想向前,再后 边的只想知道前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聪明人跳到了汽车上,在车顶奔跑着,有头脑的人也都变成了聪明人…… 混乱,足足延续了两个小时,大队大队的治安人员武警战士赶到现场打散人群 时,石坑立交桥的最下层,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尸坑。 但这个后果,王甲王木却已经无法知道了。 永远也不会知道。 ※※※※※ 跑出坑道后,王甲才意识到不对。 身后,追来了越追越近的手持杀猪刀的汉子们,立交桥的彼方却没有王庄的人。 他们玩命地奔到堵车源点,只见路正中停放了几具臭味熏天的尸体。一群刘庄 人正在向来往车辆征收“募捐费”。客车内每人五元,货车每车五十到二百不等, 小卧车每车三百以上,路旁还竖着就个大木牌,贴着大字报。白纸紫字、黑纸红字, 触目惊心,内容为叙述刘庄人被王庄人打死的悲惨遭遇。渴望过往行人车辆大发慈 悲为死者做个善事主持公道。 两人迟疑有下,小心翼翼地放慢了速度,从路边饶过去,避开刘庄人拦截视线 后,这才拔步飞奔。 “见车就上,绝不能停!”王甲也害怕了。 王木有些紧张。他到不怕追兵,而是怕怒火中烧的刘庄人群中有谁认出他们两 人。 奔了片刻,一辆客车飞驰而过,王甲拔腿就追,高叫着停车。但客车迅速离去。 王木跟上来,喘着气,“鞋带松了!等等我王甲。”蹲下来系鞋带,“早知道咱们 就不穿这一身了……”突然两辆客车一前一后疾驰而来,眨眼间第一辆已到。 王甲长身而追,王木刚站起,想起牛仔包还在地上,弯腰拾起包,第一辆已去 远。“快!”王甲在前追车,回头大喊着。喊声未落,已经跃上了那辆车。王木一 侧头,第二辆刚好到身边,忙一跳,抓住车门。 “──阿木!”王甲从第一辆车探出头。 “村口见!”王木大喊,从车门缝中挤进去。 手持杀猪刀的人这才遥遥追来,赶到了刘庄募捐处。 十数条狼狗狂吠着迎向了看上去杀气腾腾奔来的人。刘庄人也毫不思索地纷纷 拿起家伙,向奔来的“不怀好意者”迎去。 一片混乱。 看到王木也安全上车,后车的速度也风驰电擎般,王甲松了口气,这才转过身 来。 突然一怔。 ──方才所见,这辆车似是已经载满了乘客。 ──但车内却只有一个司机。 (就在他转身之前,还觉得车内拥挤不堪,而现在,却发现车里只有他一个乘 客!) 座位上布满了灰尘,窗上的挡风玻璃都十分肮脏,有些已经碎裂不见。开车的 司机穿着一身很脏的工作服,头顶只有几根很稀疏的头发。 司机回过头,吓了一跳般地看着王甲,又看看王甲。 “──只你一个人?不是二十多个都上车了?” “二十多个?”王甲只觉得背后嘶嘶凉风直吹,不禁头皮有些发麻。 “哎!真是老眼昏花了。”司机转过头,“──这车上送去大修的。没票。想 坐的话就坐,不想坐就下去,坐不坐?” 王甲肯定不想坐。可他刚想跳下车,王木所乘的那辆已经飞也似的超过了他的 这辆,其速快得惊人。眨眼间已经甩下这辆车二三十米。 “坐。”王甲说。──也只好如此了。 “那就随便给俩钱吧。──总得买盒烟吧?” 王甲皱皱眉,“从这儿到王庄一般只要两块钱,你这车是空车,咋也得便宜点 吧?” “便宜?空车是不假,可空车不就是你的专车了?咋便宜?我本来想收你一盒 红塔山的,不过你既然说便宜点了,两块就两块吧。”司机的理由居然也很充足。 王甲摸出五块钱。 “──没零的?” “没。” “我也没。”司机皱起眉头,“你再找找。” “那就行个人情呗?来,抽支烟师傅。” “不抽。”司机一拍头,抢过那张五块钱,摸出了一大把冥币,塞到王甲手中, “得!找你五千万,妈的,还倒贴了两块钱呢。”竟把在检查站前购买的冥币算成 了钱。 看看手中的冥币,王甲哭笑不得。 赚颜庄人的三块钱,现在又分文不少地出去了。法术的运用,有时候也就这么 巧合而可笑。 王木坐的这辆,人很多。车内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一个个谈论的话题都只有 一个:出行不利,连连被宰。 “谁买票?”售票员艰难地挤来挤去。 王木摸出两块钱,“到王庄。” “乱伸什么?手往哪儿伸呢?!”售票员打开了王木的手。王木这才发觉,自 己的手伸得的确不是地方了点,距离某个部位近了点。 售票员已经挤到了其他的地方。 王木不喜欢贪小便宜,在买票方面更是这样。可是不知怎地,无论他的手怎么 伸,售票员总是中邪了一样,接也不接,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甚至手伸到了售票 员的手边,依然是不理不睬的,仿佛在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王木这个人一样。 王木不死心。仍要买票,。直到售票员在他对面停下,与他面面相对上四,售 票员才看向他,笑容中居然有着说不出的暧昧,“──你还买票?” 王木不记得在哪儿见过这个售票员,可是听了这话依然一阵飘飘然,他还没有 答话,身后就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手都伸了老半天拉,哪能不买票?我这个 人哪,一向老实。”居然是身后的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在说话。说话中,已有一只 手出现在王甲的胸前,揉捏着售票员的胸乳,笑嘻嘻地道:“买票,快点给票了。” 售票员的脸上飞起一片红云,眸中却柔情似水地瞟着王木身后的那人,象是在瞟着 王木,“老实?──见你的大头鬼去吧!” ──在他们的眼里,仿佛王木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一般。 王木苦笑着,这能偏开头,佯做什么也不知道,并打消了买票的念头。 (但是,假如他知道这张票的价值时呢?还会不会买票?)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日后的王木,必然会不惜一切地于此时买到车票。 (但是,即使时间真地能倒流,此时的王木,就能够买到车票吗?) 在这辆车上,他没有买票。下车时售票员也没有盘问他──就象是他从没有在 这车上出现过一样。 当然,下车时王木也并没有注意到: ──这辆公交车的车门缝隙,其实只容许一只苍蝇挤进来。 ──而他,并不是苍蝇。 ※※※※※ 去路已封。老大检测了石壁的厚度,至少也在三米以上。他们回到石室后,室 内又出现了两个斜洞。 现在,不单是五名弟子个个都惊恐万分,连老大本人也毛骨悚然——假如这是 种机关消息的话,当真是前所未见。 六个斜洞的正中石地上,突然陷落,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直径两米的大直洞。 七个洞的洞口处,都发出了沉闷如牛叫的哞哞长音。长音过后,六个洞消失了, 只剩下他们所挖过的那个斜洞,但口径却扩大了足有一倍。森森的冷气,向外涌冒 着。 “好象是……连环机关?”小铲紧张地望着师父。 老大缓缓点头,面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沉重。“是的。如果判断不错的话,它是 ‘移宫’机关的‘迷境’分支。机关中枢点应设在……”他沉吟片刻,突然失声道 : “——幽冥路!中枢点设在那里!我们早该把机关制动住!……快!但愿现在 还不晚!” 从挖好的但被扩大的洞中连滑带滚地出现在六块首次遇到的石板处停下,五名 弟子望向师父。 老大径直行向正中石板,探手于石板下摸索片刻,戴上铁指套,小心翼翼地挖 了一会儿,从石板下方正中心处清理出一个细洞。 “大石杖。” 小铲递过去。老大接过石杖,换戴百宝绵手套,闭上眼睛,凭感觉精心地把石 杖上的纹络与细洞上的纹络相对应,然后便如拧螺丝般地转动,按图钉式的按动, 直至石杖完全进入细洞中,这才猛然向上一击杖头。 杖头也进去了。 沉寂只两秒,墓内忽然剧烈地颤动着,脚下的地面更是颤动得难以站稳。颤动 之中,每块石板下的土地均在陷落。 “上车1 ” 老大当先跃上居中的石板。五名弟子毫不犹豫,各自跃上一块。 石板立刻向下降落,隆隆声不绝于耳,石板在降,石板下的土地也在下陷,也 不知过了多久,才停止了陷落。 他们来到了一个新环境中。 ——两丈见方的大石室,三面是石壁,一面大开着。阵阵的阴风,就从那面大 开的所在涌来,撕下一层荧光抛下去,绿光飘飘而落,六人离开石板,向下探头而 看,那之下竟然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他们的“幽灵车”却倏然间升了上去。 三、归去来兮 王木下车后,等了足有十多分,王甲才赶到。 两人向村子走去。田里没有耕作的人;村口的杂货铺前也没有长年扎堆聊天的 人;进村后,各家的门前也没有闲坐的老头老太太;除了偶尔响起的鸡鸣狗吠外, 王庄便似已成为个空庄。 这情形显然有些古怪。但这一天发生的事也太多了些,几经生死,他们也无暇 对“古怪”进行探究。回到家里,两人取了铁锨、箩筐,向坟群上走去,你一言我 一语地议论着今天的经历。 快到坟群时,王铁嫂从田里走出。 “甲、木,你们回来啦?” “回来啦。铁嫂。大哥他们呢?”王木打着招呼。 “去乡里说事儿了。” “说事儿?” “恩。咱王庄和刘庄打起来啦。……也没啥,刘庄的大赖动了咱庄的祖坟,你 哥带人把他们打死了。这些天吧,大赖的亲戚们不依不饶的,天天打,都有死伤。 ——哟!看你们穿得象个新郎倌儿似的,相亲了?” “啊,俺娘梦见俺爹说房子倒了、塌了、裂了。俺俩回来给坟上添点土。” “啧啧……真灵验哪!这几天又是旱有是涝的,你们那是个新坟,坟头陷下去 了。爷的坟裂了个口子,庄里人忙,也没顾得上添土。——穿得杂恁好?咋下地干 活呀?” “脱了呗。说事儿说得咋样了?” “没事儿。放宽心好了。乡里管不了,县里也没辙,过些天省里来人会好点。 刘庄没理,咱不怕。吃了没呢?” “还没吃。忙完了再说吧。” “行。回来吃啊,做着你们饭哪。——等你们要回去的时候,先打个招呼,咱 庄里有人送,别落了单。啊?听到没?” 坟群空寂,几只乌鸦在盘旋飞舞。 王甲在坟前脱下西装上衣,一指坟旁的枯树。两人把外衣和随身的小包挂在树 上,放下铁锨和箩筐,行向王庄祖坟。 祖坟高五米多,长满了荒草,便如一个土丘。 许多绿头金身的大苍蝇在石碑前盘旋,坟前的土地上染着点点的褐斑,看似曾 被清理过。石碑后,有一个深深的大圆洞。一眼望去,竟不知有多深。最怪的是, 洞的周围居然没有新土,也不知这洞是怎么挖的,要是把土运到其他地方去,刘庄 人费那劲干什么。王甲拣起一块碎石,丢进洞里。 没有声音。 再扔了一块,依然没有声音。 “这么深啊?!”王木点着头,“刘庄人敢挖个这种洞,也难怪咱庄人敢打死 他们。动祖坟就是动了大葬山,这一回呀,王庄人走到天边也不怕。” 王甲皱着眉头看着洞,没有回答。 “法难责众,最让公安司法头疼的,就是村子械斗。发生这种事,就算省里来 抓人判刑,也得考虑后果。”王木继续自言自语,“象前些年,外庄械斗,省里不 是出动了军队?结果咋样,这边人走那边人打,头头们抓走了一年半后,还得放回 来,没有他们,只会越打越大。这一回,活该刘庄倒霉。” “你傻乎乎的在那儿嘟囔个什么?”王甲白了王木一眼。 回到自家坟前,两人一看形势,不禁傻了眼。 父亲的衣冠冢,不但找不到坟头在哪里,原坟头处甚至陷下去了一个坟头般的 深坑。自家的祖坟也因天气干燥而裂出了一条又长又宽的大缝。 ——得拉上一拖拉机的土吧? 他们却只有铁锨和箩筐。 “干吧!”王木苦笑着,几下便脱得只剩短裤,挥动铁锨到远处铲土。王甲叹 口气,也脱得只剩内裤,开始大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天渐阴渐暗,风中拂出丝丝深秋的凉意,王甲王木却 挥汗如雨。 他们已经各提了三百余箩筐的土,起初是一手提,慢慢两手换着提,再后来两 人提一筐,再以后是一用铁锨担箩筐。筐里的土也从开始的冒尖到后来的多半。 两人已休息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一次比一次更没劲儿。王木拎的吃的 喝的早已消耗一空,两人仍觉嗓子直冒烟,腹如雷鸣。 “吃点……吃点再干吧……”王甲躺在好不容易才垫出个样子的坟上,大口地 喘气。 “不回了……铁嫂等会儿,会送吃的喝的过来……”王木也躺下来,十分有把 握地说。他躺了一会儿,开始大喘着发表议论: “什么是孝?——这就是孝!” “孝,就是让你牺牲。有钱的,孝不能用钱买;有力的,孝不能用力换。越难 做到的事你做到了,越叫孝。” “你有钱没时间,孝让你抽出时间来陪伴老人,听他没完没了地罗嗦絮叨;你 衣不果体食不果腹,孝让你拿出钱来买衣买食。象咱们这样,累得都不想动了,为 了孝,还得继续干下去。” “为了考验咱们,孝设置了一道道的障碍,不让咱们顺利返家。结果呢,咱们 还是回来了。现在,孝又让咱们没有帮手,结果呢,再有几十箩筐坟头就能出现了。 所以说呢……” “——你有那力气,不如起来多干点!”王甲没好气的说着 ,有气无力地坐 了起来。一坐起来,便见王铁嫂提着个跨篮远远走来,“——铁嫂!”王甲高兴地 大叫。 “阿甲呀!干完了没有?” “还没呢!铁嫂!有没有水?”王甲大叫着站了起来。 “有,咋没有?1 ”王铁嫂已经走近,却并不把篮子提到两人跟前,而是放了 十几步外,笑道: “歇一会儿,给你们捎来了五斤水,十个饼。我先回去了——干完了快回家, 做好菜等着你们呢!”转身离去。 王木一把拽倒王甲,低声道:“看你穿着个小三角,算什么样子!”王甲一呆, 看看自己,恍然大悟,淡黄色的内裤再加上汗渍、泥土,便象是赤身裸体一样,也 难怪王铁嫂不向前走了。 过了片刻,见王铁嫂已经走远,两人迫不及待地抓过跨篮,篮子里,一个装满 了茶水的五斤装塑料壶,十个面饼,几个咸鸭蛋,一碗咸菜,一大块足有三五斤重 的熟牛肉。 王甲咕咚咚喝了几口水,把塑料壶递给王木。 王木接过水,一巴掌打开王甲抓向牛肉的手。 “牛肉得留着!这是个‘样子’!——村里个把月难得吃一回肉,牛肉根本就 没切,就是告诉你别吃它!” “还有这个讲究?”王甲对着牛肉直瞪眼。 王木掰开面饼,夹进咸菜,“别摆你那科长的臭架子了!”狼吞虎咽地吃着, 咕咚咚喝水。王甲也开始大吃大喝,边抢过水壶喝水称赞着:“恩,好吃!比肉还 好吃!” 吃喝过后,两人继续干。一小时后,坟头形成了。裂缝也被马马虎虎地堵上。 风渐大,阴云密布。 ※※※※※ 这个时候,几已绝望的老大等人终于有了希望。 石室地板的一角,有个极为狭小的缝隙,却恰好可以塞进那个“冥府行宫”的 小石杖。片刻后,正对“峡谷”的石壁上露出一个斜斜向上的石洞。 六个人慢慢地向上爬去。 渡日如年的感觉,在此刻显得再清楚不过了。 当他们终于爬出圆洞说,却发现又回到了“幽冥路”的石板处。不停地向上挖 掘着,当终于顺着土势挖出时,却见竟是饶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幽冥路! ※※※※※ 把衣服放进牛仔背包里,背包和公文包扔进跨篮中,两人坐在胜利 果实—— 自家祖坟的坟头上,王甲把所有的冥币都点燃,盘膝合掌,一副得道老僧样,神经 兮兮地说:“好了,我要练练气功。” “气功?”王木惬意地吸着烟,坐在坟上伸懒腰,“就咱们这副德性,可没一 点孝心。小心咱爷一生气,先把咱俩拉到坟里揍个半死,再……” 突然,一种沉闷如火车在远雾中鸣笛的异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王木的玩笑立刻 被打断,两人一怔互相对看。 声音消失了。远处竟传来了一种火车逼近的隆隆声。 非仅如此,大地也开始颤动。 异音响起,晃动开始。老大当机立断,再次上“幽灵车”。 “幽灵车”向他们挖洞的方位撞去。 巨震! ——宛若大地震般的剧烈震动! “奇怪,我这‘灵龚门’的‘雷霆洗髓功’还没练成,咋会出现这种声音?” 王甲瞪着王木。 “奇怪!咋啦?咋回事?”王木也傻瞪着王甲。 四周的坟头都在颤动着。 颤动绝非虚假,却总觉得有些古怪。 再望去,四周的坟头已停止了颤动。 “那些坟好象长高了点。”王木傻傻地说。 石板荡了回来,再档去。 没有声音。 ——那是因为声音已大得人耳无法承受。 “通!”一条长长的走廊无声地出现。但老大六人却在这“通!”的“无声” 的刹那,已被震昏。石板荡回去了。老大六人被留在了长廊。泥土碎落于他们的身 后,簌簌下落,转眼间就已封闭了来路。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挤压着一样,身 后,成为了泥土壁面。片刻后,壁面就干燥如亘古以来便存在的土层一般。 ——如果“幽冥路”也是路,那么,这条长廊是否才是真正的幽冥路? 阳世的人,闯进了幽冥路,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震颤在停止了数分钟王甲王木还没有来得及醒悟前就再度开始,四周的坟群在 颤动中升高。 然而,即使是这样剧烈的震颤,四周坟群的一切竟都如常日。 王甲的面色忽然变了。 “鬼!有鬼!”他恐惧已极地大叫。 王木的面色也变了。“不是鬼!是地震!是地陷!” “地震?地陷?!”王甲恐惧地望着王木。 “是咱们的祖坟字陷!”王木惊恐地指着四周,“是咱们的祖坟在动!不是… …” 的确,是他们坐着的祖坟在陷,在动,而不是四周的坟群在颤在升。但这样的 变故,未免太不可思议了。王木虽已发觉了真相,却全然忘了应该迅速跳起来,赶 快逃离。王甲也一样,惊叫着“地陷!地陷!咱们的的祖坟在下陷!”却也不知该 立刻站起来跑。 两人遇到了这突然的变故,只你一句我一句地惊叫着,却也只会惊叫着…… 这个时候,王铁嫂走来了。 她眼见这兄弟俩至今未回,便过来看看。 但眼前的场面也令她惊呆! ——王甲王木坐在坟头上大叫着。 ——坟头震颤着,急剧地下陷着。 ——王甲王木却依然不知道站起来跑。 ——一道裂缝突然出现了。坟裂了。王甲王木消失了。 她瞪大了惊呆的眼睛,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叫。 不亚于火警长鸣的惊叫。 ※※※※※ 裂缝,在迅速扩大,延长,迅速破开王庄群坟的地面。 大地裂开了,大地震颤着。 王铁嫂爬起来,摔倒,再爬起来,再摔倒……,等她终于站稳时,王庄的房屋, 正向一片瓦砾转变。 下雨了。雷鸣电闪着,雨大如倾盆。电火球射到一棵树上,那棵树立刻变成了 焦碳。冰雹也砸落。 一道宽一米的裂缝出现在她面前,她落了进去。但她立刻抓住了地上的杂草, 攀出。迅速连滚带爬地向王庄跑去。身后的土地,纷纷陷落。但是——该往哪里跑? 前面?后面?左?右?到处都在震。天在颤,地在抖,世界象是已末日。一个个电 火球飞驰而过,一个个炸雷在身前滚过……,她终于看到了王庄,一片瓦砾间,只 有一棵树在孤独耸立着。 一棵戟指苍天达到树依然挺立。 一棵椿树。 王甲家的椿树。王甲的椿树。 ※※※※※ 走过了奈何桥,王甲看到了父亲。 “你,还是——来了?”父亲伤感地摇着头,大发雷霆:“我警告过你多少次? ——你怎么还要来送死?!” 王木看到了祖爷爷。 “不孝子孙哪!阿木!不让你砍树,你就是不听!还烧了那么多的加钞送来! ——你们不知道冥府只收黄金白银不要人民币美钞吗?触怒了阎罗王,你们在作孽 呀!” 暗。不见天日的暗。不见五指的暗。 疼。 ※※※※※ 老大醒来。 长廊寂寂,漆黑幽暗。 对这个墓,他终于可以大致认定,——必属陵墓! 但是,在没有食物和饮水的情况下,谁能进入封锁严密的古陵墓?而在已经进 来的前提条件下,没有一份简单的说明或者是地图,谁又能够走出 ? 但是,这样的墓,又怎么可能有地图? ※※※※※ 疼得要命。但既然疼得要命,就说明了还没有真地要了命。说明到现在为止还 活着。 王甲迅速想通了这个道理,立刻高叫着:“阿木!阿木!——你在哪儿?阿木?!” 过了好半晌,才总算有了回音,“……王甲?——你也死了?”王木的声音里 有着明显的哭腔,但问了一句后,却又突然大叫着:“咦?——祖爷爷!祖爷爷! 您上哪儿去了?阎罗王要把我们怎么样?”声音忽停,试探性地问着:“……王甲? ……王甲?……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样的问话实在是有点可笑,可是现在再好笑的事情也别想让王甲笑出来,他 叹口气,“ 阿木,听说鬼是不知道疼的。我很疼。你呢?” …… “——啊!”王木忽然尖叫一声。 王甲吓了一跳,“阿木你怎么了?!” “没事儿,我掐了自己一下。”黑暗中,传来王木高兴的声音,“啪”一声, 亮光突现,远处,王木举着打火机站了起来。“王甲!王甲!你在哪儿?!” 亮光映照下,但见这是一个狭长的室,头顶有条窄窄的缝隙,却不见一丝光线 透下。身边到处都是碎土。王甲吃力地坐起来,“我在这儿——我的腰扭住了,脚 也受伤了。” 寻声而来,王木居然提着跨篮。打火机显然是从篮子里摸出来的。走到了王甲 身边,王木道:“十米。” “什么十米?”王甲莫名其妙。 “我走了十米。”王木蹲下来,熄灭打火机,把王甲挽坐起来后,问:“这是 哪儿?好象是个小屋子一样?”他不等王甲回答,又道:“我记着咱们好象是被地 裂吞下去了。想拉没拉住东西,然后就失去了知觉。咦?对了……我又做了个梦, 梦见咱祖爷爷说你烧的钱是冥府伪钞,——你没事吧?” “没……没事儿。”王甲忍着疼,“看来咱们,呃,是……在坟里……。” “咱家的坟里咋有个小屋?”王木奇怪了。 “不……知……道……,”王甲咬牙忍痛,“……听——” “——听?”王木一怔。 有隐约的声音传来。 两人屏息静听。 那声音竟是从地下传来的! 若有若无,断断续续,似乎是有人在走路,也似乎是有人在挖土,声音时大时 小,时急时缓,但听得时间越长,就越觉得隐约而模糊。模糊变为飘渺虚幻,象是 有人在走动,也象是有老鼠在窜跑。也似乎是有鬼魂或着幽灵在眼前乱晃……,也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消失了。 “地下怎么有声音?”王木胆战心惊地问,“别是真的有鬼吧?”再次点着了 打火机。突然惊叫:“王甲!王甲!” 火光下,王甲面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已经昏迷。 王木急忙看看,这才发觉王甲的小腿受了伤,血殷红了他身下的大片碎土,看 来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昏迷。 王木急得汗水冒出,手忙脚乱地在牛仔背包内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了沿,取出 两支,点燃,等烟灰出现后忙把烟灰按在王甲的伤口上,再寻出自己的西装,摸出 火柴盒,揭下火柴皮,按到王甲伤口上。能想到的止血办法都用上了后,再拉出领 带,一层蹭地把伤口处捆绑好,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甲才悠悠醒转。王木急忙燃上一支烟,递到王甲唇边。 “灭了……把它……灭了。”王甲虚弱地说。 “不想抽?”王木忙取过水壶,“喝口水。” 喝了口水,王甲强笑道:“不是……不想抽……是……怕……氧气……” 王木呆了呆,突然大叫着:“怕什么怕?!——早死和晚死有啥区别?!”他 的声音里,哭腔已经十分明显了,“王甲!我们反正是出不去了!抽烟!不抽白不 抽!” “——别冲动1 ”王甲虚弱地劝着。 “……阿木……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要失去……失去求生的信心!阿木!…… 多挨一会儿,是一会儿……铁嫂看到咱们了,庄上的……人,会把咱俩,挖……出 去的……” 四、求生理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静寂与黑暗,主宰着这狭小的空间。王甲静静的不言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王木却越来越烦躁不安。头顶的缝隙中,时不时地落下点碎土来,氧气的耽心似乎 是多余的。终于,王木忍不住再次插亮了打火机。 “——王甲!” “什么事儿?” 王甲居然站了起来,踢踢腿,扭扭腰,完好的象个没事儿人一样。 “你好了?” “恩。也算是好了吧。” 王甲仰头看着顶部,“对!——我想起来了!……好象是咱爸说的,咱家的祖 坟下,还有一个坟。那个坟很老了。没有王庄的时候就有了。据说还是个小将军的 墓。……恩,就是不知道距离地面有多高——咱掉进这个墓里去了?” “我想抽烟。”王木有点可怜巴巴的。 “想抽就抽吧。这么长时间都没事,估计氧气是不成问题的。给我也来一支。” 点上烟后,王木才有点镇静了。他看着一明一灭的烟头红光,有气无力地说着 : “我已经看过了。这地方长十二米到十三米,宽还不到两米,是个人工挖成的 屋子,不是自然形成的。头顶有三米以上,咱们够不着那个缝隙,也找不到铁锨。 现在咱们有三斤水,四个干面饼,一块将近五斤的牛肉,四个咸鸭蛋,小半碗咸罗 卜。要是氧气够用的话,在这儿活上十几天大概是没问题的,再撑上个七八天也有 可能。不过,外面要真是发生地震了的话,那就糟了。如果只是地裂,把咱们吞进 来了,王庄的父老乡亲们倒有可能把咱们救出去。——我现在真希望王庄的人是真 的半仙,能算到咱们在这里等着救援,能把咱们救出去——不过,要真是外面发生 了地震的话,还有谁知道咱们被困?” 王甲沉默着。 “王甲,你不是会算吗?咱们究竟能不能出去啊?” “能!” “我是说真的,别安慰我!算了,也不难为你了。说点实际的吧。” 王甲叹了口气,“阿木,情况有点不妙。单纯的地震,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就算是地震,地裂出现的几率也不是很大。一般而言,地裂的深度只有两三米,高 的也只能达到十余米。咱家的祖坟,就在距离地面十余米的深度,依照常识,那个 可能存在的老坟在距离地面三十米以上。要是这样的话,发生的就不会是一般的大 地震了。” 王木呆了呆,苦笑道: “那要是这样,咱们还等什么?我喊一二三,咱俩一起大声喊‘救命’,说不 定地上的人能听到咱们的喊叫声呢。” “距地面几十米……喊也没用吧。”王甲喃喃自语着,“不过,试一试也好… …” “救命!” “救……命……!” “——救——命——” 声声的救命,都用尽了最大的气力。 喊一会儿,歇一会儿,对这样的呼救有什么效果,两人心里其实都没个底儿。 但时光渐进,饥饿、干渴,却似海浪般袭扰着两人的神经。 终于,两人决定用餐。 有限的食物,被小心地分割成二十份,定量为十天。假如十天后还没有结果, 就只能企求于命运之神了。与食物相配的水只有将近三斤,把三斤水分为二十份, 却难上加难。研究之后,两人决定,——难,就按照难的来做;尿液,要妥善保存, 以备不需。当然,不到最后没办法时,是不能喝尿的。 第一餐用过之后,王甲制定出求生要则: 一、除了呼喊救命外,尽量避免交谈。 二、除了必须的行动外,尽量避免无谓的体力消耗。 但在求生要则刚制定出不久,王木就已严重地违反了求生要则。 “喀!喀!”两声,火星闪闪,王木又开始“玩”打火机。突然间“喀- 嚓” 一声,王木惊呼道:“火石!火石!见鬼!火石打飞了!”开始满世界地摸索起来。 然而小小的火石淹没于碎土中,又岂是容易摸索得到? 这时候两人都已经穿好了衣服,王甲的西装里有一个打火机,但他知道王木那 一次性的液体打火机的火石早该用完了,此刻就算能找到,也不可能再安到弹簧上 起作用了,找也没有用。但若自己的这个打火机拿出来,王木无疑仍会时不时地点 点火,很难说什么时候还会把火石插飞。到了那时候,他们也就不可能再见到光了。 他没有动。 他愿以为王木很快就会放弃搜寻,却想不到王木在寻找火石这一小事上,却是 固执的要命。 王甲终于忍不住了,“阿木!丢了也就丢了,安静点不行?” “可是火石没了!”王木似乎急得想哭。 “没了就没了,反正我们总得习惯于黑暗。” “不行!我要找!”王木又开始满世界地乱摸。找了一会儿,象是突然想起来 王甲也有个打火机一样,忙问:“王甲!王甲!你的打火机呢?让我用用好不好?” “我的打火机?”王甲佯做摸了一会儿,“好象拉在树下面了。你摸摸篮子里 有没有,公文包里有没有。” “没有。哪儿都摸遍了。” “没有?没有就算了吧。”王甲安慰王木,“不抽烟咱们也不是活不下去。” “我不是要抽烟!”王木吼了起来,“我是要打火机!” 王甲沉默。 “火石火石求求你!火石火石快出来 !”王木在室内窜来窜去,“王甲让一 让,看火石在你身下不在。”把王甲往旁边一推,又开始摸索起来。 “你找过多少遍了?!不抽烟行不行?!安静点行不行?!” 王甲终于火了。 “我说过我不是要抽烟!我是要打火机!要、打、火、机!——你听清楚了没 有?!我要给你说多少遍?!我不!抽!烟!只要打火机!!”王木的火气更大。 王甲怒极,“不抽烟你要打火机干什么?打火机不是在你手上?你真要觉得冷 我把衣服都给你穿上!” “我不冷!我要有火石的打火机!能点火的打火机!——闪开!再让我找找 !” “你安静点行不行?!”王甲一巴掌删在王木脸上。 “你让我怎么安静?没有打火机你让我怎么安静?!”王木暴跳如雷,推着王 甲,“我告你给我闪开点!别以为你是大哥我就不敢揍你!惹恼了我我给你一枪! ——枪!”王木忽然高兴了,一退退开,片刻后 只听“啪”一声,电光闪现。 “你疯了?!”王甲吃了一惊,没想到王木居然把枪拿出来威胁他。 “谁疯了?”王木洋洋得意地又打了一下。 王甲大怒,“把枪放下!” “偏不!”王木置之不理,又打了一下。 电光三闪,王甲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长久的黑暗,让眼睛根本无法适应这种 突然的强光 .他飞起一脚,踢飞了王木手中的电击手枪。 “你——”王木气得大叫一声,一脚踹倒王甲,爬到地上去摸电击手枪。尚未 摸到,就被王甲又一脚踢开。 对这个不可理喻的弟弟,王甲简直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一脚踢卡爱王木, 立刻把电击手枪拾回,三下两下摆弄妥当,重新扔到地上。 “王甲你给我小心点!”王木大叫一声威胁着,抓到了电击手枪,一扣扳机, 不禁一怔。再扣,仍然没有电光出现。他连连扣动,却始终不再放电。 “王甲你弄坏了我的枪!”王木暴跳如雷,一拳击中王甲,力道甚猛,居然是 真的干起来了。 “阿木!阿木!”王甲挨了几拳,听风辩形,连连闪避,不时地回上一拳半脚 的,边打边问:“阿木你干什么?!” “你弄坏了我的枪!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王木的声音简直已经发疯。 惧意升起,王甲几个翻滚,躲到一角。黑暗之中,只听到王木呼呼的拳风和疯 子似的大叫着。 王甲一咬牙,揉身而进,听风辨形,一掌劈在王木的颈间。 王木昏。 ——以日常格斗而言,王木只比王甲强而不比他弱。但在这黑暗得不见五指的 狭室里,王木的经验毕竟是少了些。 一掌劈昏了王木后,王甲才松了口气,但仍不放心,忙解下自己腿上包扎伤口 的领带,把王木双足牢牢地捆住,然后拉下自己脖子上的领带,捆上了王木的双手。 静静等候。 ※※※※※ 呜呜的哭声,惊醒了王甲。 王甲急忙坐起来。“阿木,你怎么了?”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呜呜……我动也不能动……呜呜……” “是我捆住了你。刚才你有点精神失常。”王甲有些心酸。 王木更伤心了,“呜……火柴皮给你止血了,火柴没有用了。呜……火石找不 到了,打火机也没有用了。呜……枪也被你弄坏了,我再也看不到光了……” 王甲一怔,“你拿枪不是……”鼻子一酸,眼泪已经哒哒而下,吼叫一声: “你怕黑怎么不早说!!”他噼啪给了自己两巴掌,吼叫声中急忙解开捆着王木的 两条领带,把王木揽进自己怀里。 “我也,不知道,我怕……黑……”王木缩在王甲的怀里,象个三岁小孩般既 伤心又委屈。“哥……我不想死!死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哥!你告诉我,我 还能不能够活下去?……说呀?” 长大以后,这是王木第一次向王甲叫“哥”。 王甲的心沉了下去。 他从来不会相信,素以坚强、胆大为著称的弟弟,竟会怕黑,竟会脆弱到这种 程度。 ——假如他身上没有打火机,弟弟会怎样?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能!一定能!”王甲缓缓的,但坚定的,说。 ※※※※※ 黑暗之中,这样坚定的承诺,也正从老大的口中说出。 但在这坚定语气的背后,老大的内心深处,也正象王甲般毫无任何把握。 幸好他们都有了承诺的理由。 ※※※※※ “真地能活下去吗?”王木仍象个小孩子。 “是的。能活下去。因为,我有打火机。你能看到光!” 王甲缓缓地摸出了打火机,火光燃亮了这黑暗的空间,也照亮了王木的心田。 他痴痴地凝视着亮光,却忽然露出了凄凉的笑。 “你的打火机……快没气了……我的,也在打架时破了……很快,我就……” “不。没有了打火机,你依然不会畏惧黑暗!因为,有一种气功,可以在黑暗 中看到景象!那种气功的名字,就叫做‘天目眼’!……你,可以试着练练!” “而且,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的‘圆光术’,就一定可以传到丁小小的‘玉 掌仙人镜’中,她一定能找到我们的位置,一定可以救我们!” “王庄的人,也一定有人能算出我们的处境!一定能算出我们仍然活着!正在 ……等、待、救、援!” “是的。我们能活下去。一定能!” “虽然,我们没有地图。没有粮、水;虽然,移宫机关迷境分支,是最难对付 的一种。但是,我们缺少的,上天会送来;我们不会的,可以慢慢想出来!” “这决非牛奶面包会有的无限期承诺;也决非人定胜天的自大自傲。而是现实! 就要实现的现实!” “因为,墓里已经有了人!有了‘生气’!——我们,是没有‘生气’的,有 ‘生气’的,也只能是凡俗中人!” “这就说明,在墓内,已不止有我们。还有——人!很多的人!” “而,一旦有了人,我们,就绝不会渴死!饿死!这样的话,你们可明白?!” 然而,老大的话语,却没有让五名弟子高兴起来。在这幽长漆黑、不见天日亦 无尽头的长廊中,五名弟子也似乎变得愚鲁起来。 小胖哭丧着脸。“我们没有水,没有吃的。这鬼地方别说是一只老鼠一条虫了, 就是一只蚂蚁都找不到。移宫机关还在移来移去的,怎么挖都是白费工夫。就算是 有很多的人,他们也会被困得出不去。他们也会象我们一样面临着无粮无水的生死 困境。他们会给水给粮吗?他们说不定还想看咱们有没有水、粮呢!再说,真有人 吗?” 他提出一连串的问题。其余的四人,则默不做声,看来是同意了小胖的看法。 小刀甚至还叹了一口气。 老大沉默了。潜在的危机,已经在袭扰着他的神经。因为他的缘故,五名弟子 陷入了困境,现在他们还不敢、也不至于对他怎么样,但是,如果奇迹不出现,众 志一心的状态,还能保持多久? 他的双眸中,忽然泛出了绿幽幽的光泽。他的声音与口气,也忽然变得象个飘 荡于九幽地狱的孤魂野鬼。 “——我们当前的主要、首要目的,是走出去。是活着走出去!而做到此点的 首要条件,是有水、有食物,当然,最好也有地图!——这些,就会来的。很快… …会来的。” “但是,随着这一切到来的同时,比墓道机关还要可怕的——人,也会到来。” “人,是世上最凶猛、最残忍、最狠毒、最狡诈、最卑鄙、最无耻、最狡猾 ……的动物;没有什么再比人可怕的了!人,之所以如此可怕,是因人心。人心险 恶,我们最为之头疼的,将不再是固定的,已经设置好的、机械的机关,将会毫无 疑问地变为人心!” “而在凶险面前,我们,怎么才能活下去?只有更凶、更狠、更滑、更毒、更 卑鄙……。强者生存,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要活下去,就要断绝一切善良的念头, 不惜一切的手段!” “现在,你们是否已——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们是否已——嗅到了生气?” “不错。嗅到了。”小铲静静地回答。 “是的。有人。……很多很多的人。”独眼、二狗、小刀、小胖,纷纷回答。 “……有男。有女。有很多的——人。” 黑暗的墓穴中,突然弥漫出一股气息。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