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凄惨的刀口 一、寻找失踪者的人 潭水冰凉刺骨,阿丁打了个寒颤,从迷幻中清醒。 没有光,四处都是一片黑暗。但在这诡异可怖的黑暗中,却传来了一声声的若 有若无的呼叫。 “阿丁──回家了──回来了──” 呼叫声凄惨。 凄惨如千万个冤魂在一齐哭嚎。 声音来自于潭对岸。远方,忽然有了点点的亮光。随着亮光的从远到近,呼叫 的声音也清晰了许多。呼叫声中,有女孩子们的嬉笑声,也似乎有着仝蓉低低的渴 求。 “阿丁……不能……一齐……出去吗?……我等你……在外面……在外面的世 界……在那个……世……界……” 声音中断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传来: “……阿丁!……快跑!……快走!……快!” 惭叫声消失了。远方的光亮又近了不少。似乎有一群人正手举火把,向他奔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杜留,然后是陈星,接着是所有往日的同学。他们一个个手持 着利刃,面目狰狞。在最后面的,是挣扎着爬行的仝蓉。 一只一样白皙的手,正在绝望的挥动着。 向他挥动。 “蓉──” 阿丁叫。 他终于喊出了这个在梦中、在心里,已经不知喊过了多少次、多少遍的字,他 终于高叫着奔了过去。 象是被梦魇压制着般,他冲势极其缓慢。但他还是冲了过去。逃脱了潭水的拉 力的同时,他的速度突然加快。“通!”一声,他撞到了人,撞到了难辨男女、难 辨面目的人。 昏倒。 但他很快醒来了。醒来后一片黑暗。“蓉──”他高声叫着。阵阵尖锐如幽魂 般的回声传来。他打亮了打火机。周围是钟乳岩岩群,惟妙惟肖的如同一个个人。 刚才见到的一切,都只是错觉,而他,却在迷乱中冲过了深潭,来到了这片瑰 奇的钟乳岩岩群。但是──蓉刚才,真地喊过他吗? 他站了起来,一阵晕眩。 打火机灭了。他向前冲,黑暗中,他准确地避开了一个个障碍,穿过了钟乳岩 岩群。前面,果然有亮光,他加快了脚步。亮光的尽处,是一个模糊的身影。是蓉。 一点也不错!的确是蓉! 他跑了过去,仝蓉也向他奔来了。两个人越来越近,他张开了手臂,仝蓉也张 开了手臂。近了……近了……但就在两人即将拥抱时,仝蓉却突然消失了。 他的脚下一空。 追上的喧闹的人群后,杜留见到了啧啧称奇的同学们。 手电映照下,深潭宁静的象一个安详美丽的梦。“仙女”翩翩起舞,似幻亦真, 再远处,是一群群的天兵天将的岩石。洞顶,洞壁,地面,都反射出瑰丽的彩光。 或许──这才是大葬山传说中的对应景点? 陈星发出了一声声的长叹。 长叹声此起彼伏,似乎是到了这个地方,人们再找不出任何的语言来形容此时 的心情。 每一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色震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家的心情才趋于平静。陈星一望身边长腿细腰、身材绝佳 的周伶俐,眼珠一转,拍了拍掌。“男士们!──咱们欢迎十二位如花似玉、天仙 下凡的小姐们为我们表演一曲天女散花舞怎么样?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三剑客一齐鼓掌。 但这四人的声音出口,不知怎的竟都变得异常尖锐,就仿佛说话的不是他们, 而是一群厉鬼在呼叫。许芳芳的心里不禁一阵悚然,然而一群女孩子却纷纷放下了 背包,不让须眉地喳喳叫: “舞就舞!你们伴奏!” 她们的回音虽然也显得异常,却仍可辨别出各自的音色。 许芳芳看向杜留;杜留也正在看她。眼中,似有期待。 ──舞一曲吧。 (那种眼光,无法让人拒绝。) 她走向潭边。仝蓉和黄紫兰却携手返回,两个人都带有隐隐的忧虑之色。走近 许芳芳,黄紫兰轻轻拉住她,“芳芳,这里有人刚来过不久。似乎是阿丁──你看 潭边。” 顺着手电的光芒可以看到:深潭的正中,静静地飘着一个烟头;潭边有水迹; 潭对岸似乎有湿湿的足迹;最前方的身披“轻纱”的仙女“手”边,挂着一角衣衫。 杜留也走过来了。两人相视一眼,杜留转向大家: “静一静!静一静!……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 众人纷纷停下,望着杜留。 “阿丁就在前面!──我们马上就能找到他了!” 一片哗然。 ──这算什么好消息?此时此刻,阿丁找到找不到,有什么关系? 人们再度喧哗。 许芳芳皱起眉头──今天的大局,似乎杜留已经无法控制,真正拿主意的是陈 星,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如何在这种时候引导大家? 她看看对岸,拉过杜留,低声道:“看样子,不闹上一会儿,大家是谁也不肯 走的。我总觉得,还是快点离开,快点下山的好。──也不知怎么着,我总有点心 神不宁的,好象是要出什么事儿一样。” 杜留一怔,看看许芳芳脸上的隐忧,面色也沉重下来,点点头。“我也是。总 有点……呃……好象心里头不怎么对劲儿。我看能不能这样:真正愿闹的,其实只 有三剑客和五人团,把陈星叫过来,阐明利害关系,哪怕是强制性命令呢,也要先 离开这里。真不行了今天就歇在这里,不去大石山了,到明天还上山到这里来玩儿。 ……哦,你们先走一步,我留下来找找阿丁。“ “恐怕是……很难……”许芳芳苦笑着,“唯一有说服力的,是提醒大家,阿 丁为何不留在这里。可是这样一说,不但说服不了大家,反而增加了大家的好奇心。 而且,陈星今天好项很反常,事事做对的也是他。再说,大家都走了,留下你 一个人在这里,也是不太可能的。倒不如干脆下强制性命令。“ 强劲的迪斯科音乐,已经响起,周伶俐当先扭了起来,女子五人团也开始跳舞。 “……不妥当。现在问题是阿丁没找到。”杜留有些烦躁,“万一阿丁真地在 这里,不小心陷在了哪里,没人照应,咱们甩手一走,就和害了他没什么两样。” 他的目光落在周伶俐狂放性感的迪斯科舞姿上,“──也是的,阿丁也太没组 织性纪律性了!做个什么事,就不能先打个招呼?” 他们的谈话,陈星早已注意到。他的面上返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转向了宁 静闲站着的三大名花,近乎于巴结似的涎着笑脸,用一种让人听了就忍不住要起鸡 皮疙瘩的柔声说道:“依依,倩倩、莹莹,早听说过你们的舞姿优美盛天仙,只可 惜你们只出入于上流社会,大家无缘目睹。怎么样──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看在 这幽静美丽难得一见的世外桃源的景致上,来上一曲儿?把这些号称是仙女的破石 头给比下去,开开眼界?” 安莹莹看看朱倩,朱倩面色微嗔,但仍望向韦依依。韦依依微笑着,笑容显得 极其高雅,淡淡道:“我不会跳单人舞,如果你愿意,为何不请我跳探戈?──今 天的心情不错,我一定会欣然应陪的。” “华尔兹呢?……常见的三步、四步不行吗?” 韦依依再度高雅地向他一笑,不再理会陈星。而愈是这分看上去高雅的笑容, 对陈星的鄙视也就愈加明显。朱倩、安莹莹也转了过去,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陈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目中闪现出一丝怨毒之色。但所有的不快,均一闪即 逝,当他再度转望向舞者时,已是满面的欢颜。 潭边,在周伶俐的领舞下,三剑客盘膝而坐,张大为手捧着小型录放机,播放 出强劲奔放的迪斯科音乐。女子五人团随着节奏夸张地扭摆着身躯。可是无论五个 人如何的卖力,依然比不上看似很随意地扭跳的周伶俐。她的身材仅次于韦依依, 而那一双长腿,在弹跳时却显得更美于韦依依。一举一动,都充满着性感的魅力, 因此她跳舞时所带出的诱惑力,对这些男“同学”们而言,简直不亚于看三级片、 看脱衣舞。 四名男子都直了眼。即使是杜留,也不觉中被吸引。 舞中的周伶俐,抛着媚眼,突然向陈星媚笑,抛出了一个飞吻,“来呀,跳一 个。”娇柔的声音,令人骨酥耳软,脸红心跳。陈星咳了一声,急忙转过头去看女 子五人团。 在黑暗中绝不失足的阿丁,竟在这“脚下一空”时,坠落下去。跌落的刹那, 他本能地调整好了身形,触地的同时,滚动一下,站了起来。 可是脚下又一滑。 象是脚下都是坚冰,这一滑居然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滑了下去。 斜而长的向下的冰亦似的地面,越来越明亮的光逼近了。他就这么一直滑到了 “光”前,才猝然一震,停下。 “发光”的是个透明的物体,宛如一面窗口。贴着窗口向外望去,但见“窗外” 大雨磅礴,闪电道道、电火球犹如流弹,天摇地动的。岩石滚落了,远方的房 屋倒塌了,大地正裂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一派世界末日的景象。 阿丁的头发不受控制地炸了起来,手脚冰凉。他惊恐地看着“窗外”这末日般 的景象,忽然想起了百余年一次的大地震的说法。 “地震!”他喉咙里发出了变调的呻吟般的叫声,陡然间想起了已经不知过去 了多长时间,山上游玩的人们是否正在四处找他! 他回过身,大口地喘息着,拼命让自己忘却刚才看到的梦魇般的景象,擦亮了 打火机。 这是一条斜斜下倾、坡度达到三十度的甬道,散发着晶莹的光泽,犹如一条长 长的冰滑梯,身边,仍有一条相同的还在向下的甬道,目前的停身所在,就向楼梯 拐角处的平台。 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在哪里? 他想起了不停行走中的“一直向下”。 ──下面,究竟是什么? 他打量着四周。脚下的地面,也是晶莹透亮,不染一尘。打火机已经开始烫手, 他急忙摸出一支烟燃上,熄灭打火机。脚下却依然在“亮”,他深吸了一口烟,蹲 下去。脚下的地面,正散发着一种如雾的乳白之色,当他蹲下去的过程中,只觉得 视线中仿佛有着什么在闪烁出道道的彩光,等完全蹲下去之后,又觉得眼前是一片 金黄之色。好一阵工夫,他的眼睛才适应了亮度并不强、但眼前总是雾蒙蒙的这种 光线。他看到了一块金元宝、一颗六棱面的紫水晶,一颗圆若鸽蛋的夜明珠。那雾 状的乳白光线,就是夜明珠所发出的。这三件只能在电影电视里看到的珍宝,呈正 三角放置,正中却有着三个朱红的小楷古字: 黄泉道 黄泉道通向黄泉,这条始终向下的道路,莫非就是? 珍宝如同夹在琥珀中的昆虫般可望而不可及,阿丁抚摸着地面,只觉得触手冰 凉,却绝不是冰面。他点亮了打火机,眼前的光线立刻散发出瑰奇的色彩,从每一 个角度,都可以看到紫水晶所反射出的不同的、但都令人心醉神驰的奇异光线。 灭了打火机,再度向“窗外”望去时,末日的景象依然在继续着。 他发了一会儿呆,提气片刻,“嘿!”一声,向上冲跑。 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现在要做的,都是回去。 但甬道滑若坚冰,只冲出了数步,便又滑了下来。他苦笑一下,扔了烟头。烟 头顺仍在向下的甬道滑落,久久不停,当烟头终于静止时,微光已如夜空中的四等 星般无法辨认。 他再度提气,向上冲。 这一次冲地远了些,但不到一半,便又滑了下来。 “回去!” “必须立刻返回!” 几支手电的亮光越来越弱时,杜留关了录音机,向愕然的人们大吼。 “不能再闹了!──谁有意见,扣除三个月奖金!” “我说到做到!不管你在哪个车间!也不管你是谁!” “──立刻收拾!” 这是强权。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强权。 在强权面前,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不再有欢笑声,山洞内立刻变得无比寂静。 片刻后,人们默默地收拾行礼,负于背上。 可是寂静中,却出现了仝蓉怯怯的声音: “阿丁……还没有找……他……我……杜……你……” “阿丁能照顾自己!”杜留怒容满面,严厉的声音出口,回荡出尖锐的训斥声, “如果下山后证实他的确失踪了,明天拉回所有的人,重新上山!还找不到,立刻 报告公安机关,请求派人搜索!──但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耽误了全体的人!” “可是……”仝蓉只委屈地说了两个字,泪水就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没有‘可是’!这座山没有完全开放!这条路谁也没来过!洞里有没有危险 谁敢保证?出了事谁负责?!‘禁止入内’的字已经有了很长的年代!当地人、政 府,谁发现了?──咱们却来了!是祸?是福?谁敢肯定?只有有限的几支手电, 电池马上就要用光了,没有长绳、没有探洞工具!没有火把!没有安全设施!我们 也不是搜索专家!再不走,谁能保证我们可以顺利下山?恩?天黑了怎么办?”扭 过头,“几点了?” “呀!──5 点了!”朱倩一声惊叫。 “5 点了?”一片慌乱。戴表的纷纷看表。 “看错了吧?”陈星也慌了,“──不可能的!只放了一面磁带,还没走到头 儿!”严开心道:“那是自动反转的录放机,不需要来回换磁带。”陈星怔了怔, “我以为最多半个小时……”忽然大吼一声,冲到严开心跟前揪住他的一领,“你 怎么不早说?!出了问题谁负责?!”“5 点零2 分。”安莹莹念出了标准时间。 一片惊呼声。 “快走!”杜留挥手,人们纷纷奔向了来路。 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接近目标,一次次无功滑回。 黑暗之中,阿丁喘着粗气,休息片刻,看着“窗外”的世界。 末日的景象,愈演愈烈,大地裂开了一条绵延而不知终际的深渊,天空倾倒着 白哗哗的水雾。天慢慢黑了……亮光在逐渐的消失。 一道道的闪电劈开了黑暗,闪电乍显中,但见那水雾正变为猩红之色;这黑暗 中的大雨,竟宛如是无数的人的血在喷溅着,在滴落着…… 猩红的颜色,溅在了透明窗上,他仿佛看到了在“窗外”,正有无数的人惭叫 着被一刀破开。猩红的颜色,果然象血,正凝固于透明窗,无声的雷电再也映不亮 这黑暗的世界。 打火机插亮,透明窗已经看不到了。面前,只有玄冰般的晶莹,在这凄凉的火 光中反射出冷漠的安静,不动声色地漠视着这可怜而丑陋的人。 火光灭了。黑暗又开始主宰了这一切。 阿丁盘膝坐下,喝了一口水,艰难地啃下了半只干面饼,然后探进背包中,小 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小盒子,取出一块小小的巧克力,含入口中,让那甜意慢慢融化, 再把一切还原,瞪大了两眼,瞪着那条黑暗中的斜斜向上的甬道。 蓉,现在想必已经,下山了吧。 咳…… 泪水,凄迷了仝蓉的双眸,无声地由脸庞上滑落,滴在冰凉的岩面上。人们已 经纷纷离去,亮光,也越来越微弱。 但她没有动。 孤单的背包,在单薄的背上;她转过身──慢慢地转向深潭。潭的正中,那只 孤独的烟头,仍孤零零地漂浮着;潭的对岸,那角衣衫仍象醒目的标志般,正向她 发出黯然的召唤;潭边,水迹犹在。 阿丁就在那边,她知道。 她恨自己的胆怯和没用,恨自己没在刚才大家闹的时候要求大家帮忙去找阿丁。 她总以为,大家只要玩儿上一会儿,闹上一会儿,就会想起了是来找阿丁的, 至少许芳芳和杜留应该能够阻止大家,能够让大家一起帮忙。她也没想到,这一会 儿的工夫,居然就到了5 点钟,而杜留,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责任是带领大家下山。 可是……正象那被主人抛弃了的烟头般,往日的同学们,也遗弃了阿丁。 (阿丁,为何人们对你的存在与否,毫不关注呢?为何人们会这样的自私而无 情?──有些上天注定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阿丁,难道上天注定了你只能 是个被遗弃的人吗?不。不会的。至少还有一个人。至少还有我!) 她迈步入潭。 潭水冰凉刺骨,她咬紧牙。走一步,再走一步。 但有人突然拉住了她。“蓉蓉,你干什么?──别傻了,阿丁早就下山了。” ──返回的,竟是谁也不敢、不愿──接近的黄紫兰! 仝蓉凄凄地摇摇头,“不。他不没走。他一定在。”她痴痴地说着,转过身, 望着与她同样是个柔弱女子的黄紫兰。眼泪,不觉无声地滑落。 “兰兰,我得去找他! “你不明白,没有人关心他……我一直以为,杜留会帮我,芳芳会帮我──只 要他们早点说一声,一切都不会发生的。──可是没有。他们没有…… “其他的人,谁也不会在乎他。谁也不会记得还有个阿丁是同学……兰兰,你 走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真的,你放心吧。我能照顾我自己的。” 她的声音哽咽了。 “谢谢你……兰兰,大家一直对你评价不太好,只有我知道,你时刻都在关心 着别人,真正地关心。而那些人,才是真正的自私自利,每一个人,都只会为自己 考虑。只不过,在这尘俗中,人们太在乎表面现象,太在乎虚伪的外观……兰兰, 你走吧。我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的……我能行……” 黄紫兰的眼睛湿润了。她用力拉紧了仝蓉,用力把仝蓉拉回了潭岸。手电的光 芒已经消失了。脚步声也隐约若无。黑暗中,黄紫兰和缓而平静达到声音传出: “蓉蓉。有很多的人,你一辈子也不会看破;有很多的事,你一辈子也不会想 通。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蓉蓉,并不是我一定要 拉你。而是,──我们不可能在这种黑暗里,找到他!我们什么也没有!而一意孤 行,却只能使自己陷入困境,于事无补!” “蓉蓉。记得莫小米写过一篇短文,它的名字,叫《寻找失踪者》。我很喜欢 它。文章是这样写的: 有个人失踪了。某个黄昏失踪在茫茫的沙漠里。 他是为了去寻找另一个失踪者而失踪的。到第二天清晨,另一个失踪者回来了, 他却没有回来,至今没有回来。 回来的失踪者说:他曾遇沙暴,他很艰难,但他标明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他的 目标是营地,所以他终于回来了。 去寻找失踪者的人,他也一定遇到了沙暴,他也一定十分艰难,但他失踪的主 要原因却在于:他的目标是寻找失踪者,他在一心一意的寻找中启动了自己的位置, 所以他真地失踪了。 他的致命错误在于──他那既高尚又愚蠢的忘我精神。 “蓉蓉,你心里很急,我知道。但我们不能愚蠢而盲目。我们对所有的突发性 事件,都没有任何经验。阿丁有。 “他是最善于克服恶劣环境、保护自己的人。困难,难不倒他,真地出了意外, 我们也帮不上他;而且,很有可能也被困在意外中。那时候,如果他为了寻找你, 帮助你而无法渡过难关,你想想,你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远离人群,我们会失去一切信心,会因崩溃而绝望;他不会。他只有在人群 中,才会受伤! “你—明白么?” 仝蓉握紧了黄紫兰的手,“兰兰,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应该知道:这些人, 没有谁会帮阿丁、帮我,帮其他的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我原以为,这世间的人, 都是互相关怀互相帮助的;但今天,我知道错了。有一些人,只有在平时可以对你 好,但在危险关头,他们一切都不会顾的。没有谁能帮我、帮阿丁,我只能,依靠 自己!” “是的。绝不要/ 绝不能,幻想别人帮你。能真正帮你的,永远只能是你自己。 这道理,你懂、我懂,阿丁更懂。他比我们知道的要更早、更深、更透!所以, 照杜留的话去做。明天,我们再上山,来找找、看看。──如果他们不肯来,我打 电话回去,让专业搜索队来!──相信我,我丈夫虽然名声不好,但他认识的人多, 有世间最好的搜索者。走吧……听话,啊?!“ 黄紫兰柔声劝着,终于使仝蓉有所动心。但就在这时,一阵阵尖叫声此起彼伏 地传来,凌乱沉重的脚步声也急急出现。就仿佛遇到了洪水猛兽一样,已经走了的 人竟然全都跑了回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手拿着手电的陈星,多变的面容上充满了惊骇的表情。 接下来是恐怖万分的三剑客。 最后,是犹如丧家之犬的惊惶失措恐惧万分的女孩子们! 疾冲不行时,阿丁只有慢慢来。 他除下鞋袜、衣裤,只剩下一条内裤于身,把脱下的衣服放进背包里,扎紧背 包带,然后伏于地面,全身贴紧于光滑的岩面上,手掌完全贴合,深吸一口气,双 脚五趾分开,左一脚右一脚地蹬着,双手也左一抬又一落地用力,犹如一只壁虎般 慢慢爬行。 这是“壁虎功” 他不但练过壁虎功,也练过登山术。但这两种技能,无论是哪一种,都需要借 助于工具,借助于摩擦力。而在摩擦系数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滑地带──沿 途也无歇脚处──他就只能够用这种凝神静气、一点一点爬行的方式来克服长长的 斜坡。他一点点地攀爬着,毫无一丝成功的把握。 近了…… 近了…… “发生了什么事?”黄紫兰忍不住问。 人们都跑了回来,却看不到杜留和许芳芳。 “地……地震了……塌……塌方了……洞……洞塌了……杜留,杜留被埋进去 了……”李军喘着气,面无人色。严开心那常年裂开的笑口,也只剩下了哭丧样, 连声道:“出不去了……出不去了……完了……我们活不成了……完了……” “许芳芳呢?”黄紫兰再问。 却没有人回答。一阵哭声响起,跑回的九个女性都哭了起来。陈星焦急而绝望 地在潭边走来走去,搓着手,突然间一剁脚,按亮手电,向来路照去,犹豫一下, 跑向来路。 黄紫兰和仝蓉面面相嘘,眸中也都开始有了恐惧之意。 但陈星突然停下了脚步,欣喜万分地叫:“你们没事儿?” 手电映照下,许芳芳连背带搀地驮着杜留,看样子杜留受了伤,但问题不算太 大。 陈星向两人奔去。 眼见快要接近了,突听一声巨响传来,众人惊恐地望去,一块足球大的小岩石 骨碌碌滚来,扑扑通通地从许芳芳和杜留身边擦过,差点撞到陈星,缓缓停下。 陈星惊叫一声,跳开,避过那块岩石,毫不犹豫回身便跑,几步到了潭边,跳 进潭中,扑扑通通浮游几下,手忙脚乱地攀到了对岸,惊喜地叫道:“这儿有路!” 话音未落,三转两转地消失了。 那块岩石也停稳了。 沉寂了只两秒的时间,三剑客首先从惊慌中醒来,不假思索,也跳进潭中,向 对岸游去,手足无措的女子们再不犹豫,也跟着跳了进去。许芳芳和杜留回头看看 黑暗的什么也看不到的身后,速度立刻加快了许多。黄紫兰和仝蓉吃惊地看看杜留 和许芳芳,再吃惊地看看周围的人纷纷逃命。 关雯在潭中挣扎两下,“救──救命—咕咚──我不会游──咕咚──游泳! ──咕──咚……救……“连呛几口水。 “快救人!”许芳芳搀扶着杜留已经一瘸一拐地到了潭边,大声焦急地叫着。 但已经到了潭对岸的吴小慧等四人虽然急得直垛脚,大叫着“快上来!”却只 知道叫嚷,而不知下潭救人。其他的人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关雯已经逐渐下沉。 许芳芳急了,松开杜留,便欲跳进潭中。 但杜留一把拉住了她,眼中是绝望的乞求。 “──快救人!”黄紫兰看一眼仝蓉,跳进潭中;仝蓉毫不犹豫,也跳了进去。 两人游了几下,拉住了挣扎的关雯,却立刻被挣扎的关雯拉得向潭底沉去。然 而潭其实并不深,竟不到两米,两人被带到潭底后,黄紫兰一脚蹬开关雯,把仝蓉 扯向一边,然后又挥动手臂,游过去,揪住关雯飘在水上的头发,几个潜游,便到 了对岸,仝蓉也随后游动,不时用手推关雯的脚几下,减轻黄紫兰的负担。 “没事儿吧?”“快吐吐水!” 女子五人团的其他四个忙拉住关雯,把她拉上岸,关切地询问着,捶着关雯的 背方便她吐水,却全然忘却了累得抓着潭边岩石犹在水中的黄紫兰和仝蓉。再一声 巨响传来,尖叫声未落,女子五人团也不见了踪影。 “帮帮忙!”许芳芳惊急地叫。 黄紫兰和仝蓉扭头望去,只见许芳芳已架着杜留入水,却在潭边迟疑着不敢动。 仝蓉转身准备游回,黄紫兰一把拉住她。“等等!”爬上潭岸,解下背包,从 包里取出一只单人绳索吊床,抛入潭中。“芳芳!──拉住绳子!”向仝蓉一招手。 杜留回身抓紧了潭边的岩石,许芳芳松开杜留,抓住绳索的一端,再游到杜留 身边,把绳索系在杜留的腰上。 仝蓉已经上岸,“拉!”黄紫兰叫,两人一起拉绳。 终于把杜留拖上了岸,四个人都累得坐在潭边喘气。 手电的光芒早已消失,但洞顶却显现出一丝微光。昏暗的潭边,仝蓉喘着气, 把灌满了水的背包解下来,倒掉水;黄紫兰望向面带惨笑的杜留,“──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砸住了脚。”杜留强忍着疼痛,“谢谢你。” 一丝血迹漾在潭边,杜留的左脚已被染红。黄紫兰打开自己的背包,从背包里 摸出一只小瓶子,扭开瓶盖,“芳芳,抱好他;蓉蓉,慢慢把他腿抬起来。”待两 人做完后,她小心翼翼地褪下杜留脚上的旅游鞋,褪下沾满了血迹的袜子。 脚背上,隐隐可见森森白骨。 “不重。很快就好。”黄紫兰嫣然一笑,颇显风情,把小瓶中的药粉洒于伤口 处,再从瓶子里摸出两粒小红丸,一粒捏碎洒于伤口,一粒交给许芳芳,“──帮 他吞下。不要紧,这是云南白药。”许芳芳接过,递到杜留唇边,杜留张口吞下。 黄紫兰收好药瓶,又取出一只小皮包,拉开拉链,但见其内镊子、小剪刀、小 手术刀、药棉、酒精棉球小瓶子、纱布、胶布、创可贴等一应俱全,简直堪称是外 科必备。她先用药棉擦干杜留脚背上的水份,再以酒精棉球擦去血迹,然后裹上纱 布、贴上胶布,动作轻柔而细心,宛如出色的医护人员。 “抬右手。” 杜留遵从地抬起右手。手背也刮烂了,但创口不大。黄紫兰取出两片创可贴粘 上,再小心的倒掉旅游鞋里的水,给杜留穿上,系好鞋带,然后把自己的东西重新 整理好放进背包中。 “怎么了?”黄紫兰看看三个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仝蓉嘘出一口气,拍拍自己 胸口,“兰兰,你刚才认真的样子象个权威的第一主刀医师!你真该去学医的!” 黄紫兰笑笑,一捏仝蓉的脸蛋,“你这小妮子!──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四个人迅速离开潭边,许芳芳点亮打火机,在前照路,半搀着杜留,黄紫兰和 仝蓉背起四个人的背包。走了几步,突见地上有些东西,许芳芳蹲下,是几只鞋子, 都是女式的,看来象是女孩子们慌乱中跑丢了的。仝蓉弯腰把它们拣起来。 “扔了它!”黄紫兰冷笑一声,“自己不注意,还想让别人忙?” 仝蓉犹豫一下,依然拎在手里。 “算啦……一紧张,都害怕。下次有了经验,就不会出这事了──呸呸呸!乌 鸦嘴!没有下次!没有下次!”许芳芳说着,忽然想起两人刚才好象没有跟着大家 走,“你们……刚才……”止住不语。 “我们见地上太脏,想清理一下再走。──都是文明人,走一路丢一路垃圾的, 总不太好吧?”黄紫兰淡淡地回避着许芳芳的疑问,却充满了讥诮之意。 身后,又传来一声巨响,四人回头望去,那些天冰天将天仙天神什么的纷纷倒 下,一尊天神恰好拦住了身后狭窄的通路,令碎块无法滚来。 “快……快点吧。”杜留有些惊慌。 黄紫兰张张口,但终于没有说话。 “快?快有什么用?谁知道前面是什么?”许芳芳没好气的说。 近了……近了……好,快了,马上就到了…… 阿丁心里默念着,鼓励自己,感觉中,也的确是越来越近了。 好了!阿丁心里欢呼一声。他终于抓到岩石了! 抓住岩石后,阿丁大口地喘着气,想休息一下再上去。但就在此时,忽然间一 片尖叫和惊呼声,匆匆的脚步声急急地奔来。 有光。 光后是很多的人。 一股气息也随之扑来,那气息无疑就是“惊心”! 阿丁一怔,骇然大惊! 他立刻用力攀爬。 但他刚把上半身露出,一个个人已摔了下来。一个个在摔下来的同时,连滚带 爬地向他冲来。 一只脚踩到了他的手臂上,又一只脚踩到了他的手背上,一声惊呼,一束光射 来,光一晃而过,那人毫不犹豫,毫不停留地踩在他背上,惊呼一声,滑下了那斜 斜向下,阿丁也不知费了多大劲才终于上来了的甬道。 又一个人踩来,滑下去。 更多的人睬来,滑下。 有人拌倒在他身前,挡住了甬道口,又一个拌倒了,两人相互喊一声“快”, 连滚带爬地从他背上滑下,追逐着前方那转眼即逝的亮光。 最后一人拌倒了。亮光已经消失。 “救命!──别丢下我!”那人尖叫则,惊慌万分,突然摸到了阿丁,“── 谁?!” “丁……”阿丁以最后的清醒,吐出了这一个字。 “谁?阿丁?”那人拉住他的手臂,起来,再摔倒,无助地抱住了他那几近赤 裸的身躯,鹦嘤抽泣。 谁也不会相信,这竟是韦依依──竟是日常生活中连看一眼阿丁都觉得自己受 到了侮辱一般的第一名花:韦依依。 生活就是这么奇怪。在这黑暗而绝望的环境中,她便似见到了救星般,紧紧地 抱住阿丁,抱紧了阿丁…… 二、绝境中的另一种恐怖 哭声凄惨,阿丁很快就醒了。韦依依抽泣着,哽咽着:“他们都跑了……没人 等我……帮我……我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一点光……” “把我……拉……拉起来……”阿丁虚弱万分。 韦依依把阿丁拉了上来,仍绝望地哭着,抱紧了阿丁几近赤裸的身躯,她把阿 丁紧紧地抱在怀中,丰满温暖的乳房紧贴在阿丁的脸上,但那却是一种窒息般的温 柔。阿丁拼命把头挣了挣,才总算得到了一丝新鲜空气。他用麻木的手拍拍把他抱 在怀里的人的后背虽然从声音中听出是韦依依,却不敢肯定。他颤抖着从背包小袋 里取出了打火机,“能……能……看见……”擦了一下,火石带出一溜火花,打火 机却没有燃亮。 韦依依颤抖着抓住了那只拿着打火机的手,燃亮了火光。 “火!……火!”她颤栗着,颤栗如初夜的爱恋,如痴如醉地盯着这突然见到 的希望之火,疯亦似地拥紧了阿丁,雨点般的吻,落在了阿丁丑陋至极的脸上,吻 在了阿丁的唇上。 热吻。 阿丁呆了,痴了,世间的一切都被抛在了九霄云外。 ──如果男人也有初吻的话,阿丁的初吻,也就这么从此荡然无存。 然而,也就在他隐隐知道如何接吻时,韦依依却突然惊叫一声,尖叫着一把推 开阿丁,见鬼般地指着他,“……是……是你……”她的声音依然在颤抖着,但她 的表情却忽然变得又惊又气又怒又羞又悔,更多的则是厌恶。 她一巴掌删在阿丁的脸上。 劈手夺过打火机,一眼瞥见那条斜斜向下的甬道,毫不迟疑地踏去,尖叫一声, 滑了下去。火光也在尖叫的同时灭了。 尖叫声阵阵,声音渐不可闻。 或许──她会因此而安全? 而她的那一推,也推得阿丁倒在了甬道的边缘。阿丁吃力地想稳住身体,想抓 住什么,想重新爬起,可是光滑的甬道所产生的滑力,却根本不是早已没有了任何 气力的阿丁所能抗拒的。 他也滑了下去。 但这一次,却在滑到“平台”后撞到再下一层的甬道,滑动的速度也加快,一 级级、一层层,也不知究竟有过多少次转折,光滑的甬道变成了螺旋型的滑道,他 的速度更快了…… 火光照到了这半人高的低落地带,其下依然是斜斜向下的通路,通路的尽头隐 约可见更往下的甬道。 “怎么办?”“不知道。”“下去吗?”“下去吧。” 许芳芳燃亮了打火机。片刻后再点燃,仝蓉先慢慢下去,接住背包;许芳芳抱 住杜留的双掖,让他慢慢坐到地上,双脚伸下;黄紫兰跃下去,接住杜留双腿,抱 在怀中;仝蓉拦在黄紫兰身后,以免收势不住而摔倒。 三女合力,终于顺利地运下了杜留。 许芳芳也跳下来。 远远的,似乎又传来了震动的声音,就仿佛死神始终在追逐着他们──所走过 的落,均要陷落般。 打火机映照下,面前是一片晶莹,象个冰的世界,一点的火光,就映得一片亮 堂。杜留一阵胆寒,哆嗦一下,“这是通到哪儿的?” “不知道。传说中大葬山山腹中空,是天神死亡后由神仙们修建的。现在看来, 还真有点象。”许芳芳喘息着,或许是因为一直在照顾杜留,她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想了想,接道:“以前,很早的从前,肯定有人进来并出去过,否则也不会有 这个传说留下来。……或许它会通到山脚?从山脚的某个地方出去?” “可是,我听说大葬山下还有许多的地下溶洞,如果它是通向地下溶洞的呢? 甚至,它通行了千五百米至千八百米之下的古潜山石油带呢?──咱们是在求 生还是在求死?“黄紫兰问。 仝蓉低下头,忽然看见了地下的血迹、甬道口落下的长短不一的头发,地上的 水渍,“他们……下去了。只有这一条路。” 杜留低头沉思片刻,忽然笑了。“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既然已经无所谓 祸福了,那就和大家聚到一起吧。”他看看三人,“……我的意思是下去。也许咱 们能由此发现了一处美景胜地,名留地方史册也说不准。”叹息一声,“……经历 了这场事,等大伙冷静下来了,就会知道团结的重要性了吧。” 黄紫兰的面色稍有不快。 ──对这个即“会说话”又挑不出“毛病”的人,她也只能从心底深处有所警 惕。 “松开我吧。”杜留望向那条光滑的甬道,“我可以抱紧双膝,仰躺着滑下去。 你们不太方便照顾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哦,对了,背包一定要带好,千 万不能失落,万一在下面困上几天,没有吃的、喝的,可不行。“ 许芳芳熄灭打火机,塞进口袋里。她身穿一身牛仔衣,是十二个女性中唯一的 服饰严谨者。黑暗中,黄紫兰的心情突然没来由的一阵阵恐惧与沉重,仝蓉也觉阵 阵的阴寒直涌心间。两人无声地束紧了长发,整好衣饰。打火机灭了。许芳芳说道 :“我先下了。”滑了下去。尖叫一声,“通!”撞到了什么,停了两秒,“── 没事儿!”她叫着,燃亮了打火机,“下面还是!……恩,象楼梯,看来真是个人 工通道。──喂!把背包滑下来吧,我接着!” 背包滑下去了,许芳芳熄灭打火机。 杜留仰躺着,背部着地,滑了下去,仝蓉和黄紫兰也一起滑了下去。 火光再亮,这是个可容纳十数人战立的小平台,杜留拣起了一只烟头,看了看, “──是阿丁来过了。咦?”诧异地望向地面。火光映照下,透明岩面下的黄金、 紫水晶、夜明珠都显得份外动人。四人探头而望,一起念道: “黄- 泉- 道。” ──黄泉道? 通向地狱的黄泉道。 四个人都沉默了。沉默了也不知有多久,黄紫兰微笑着打破了寂静:“我忽然 想到了‘咕咚来了’的故事。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并不知道。如果真是 地震的话,为什么这条路安然无恙?杜留、芳芳,你们走得最早,回得最晚,你们 能不能确定一下,是不是地震?” “……是。是吧。”许芳芳有点不敢肯定。杜留稍有些不悦,“来的那个洞口, 是封住了。碎石乱飞,就算不是地震,也是意外的塌方。潭边的那些钟乳岩,倒的 时候你看到了的。你觉得是不是地震?” 黄紫兰沉默片刻,自我安慰般笑笑,“如果说,冥冥中真有定约的话,那也是 逃不掉的。上天如果注定了要我们死在这里,也就只能欣然从命了。否则的话,我 们不会早在一个月前就约定一起出来游玩;不会在大伙分散时硬挤到一辆车上。就 算是因为找阿丁,我们也不至于耽误很久,然后,又稀哩糊涂地来到了这里,走上 了这条所谓的‘黄泉道’……” 她是笑着说的。可是她的轻松如玩笑的话语,在此刻听来,却要比绝望的痛哭, 还要可怕。 ──绝望,许多时候是因为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但她的“笑话”,却太冷静。太理智…… 甬道折梯般向下,也不知下了几层。四个人都已接近昏迷。这时候,她们已经 无法控制自己,惟有杜留还有着稍许的清醒意识──那或许只因为,他的伤口一碰 就疼,而疼痛,却有助于恢复意识。 但杜留也很快就陷入晕眩。感觉中,似乎停留了一下,滑势慢了,又逐渐加快, 折梯变成了圆转梯般的滑道,转着、冲着…… “砰!” 许芳芳撞到了什么,滚了几滚,停下。杜留重重地撞到她,滚在一边,仝蓉、 黄紫兰也撞了下来,滚动着,慢慢停下。四只背包也下来了。之后,几只鞋子也下 来了…… 四个人都撞晕了。 没有人知道,那几只鞋子,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宛如鞋上有一个个无形的人般, 一起一落地在黑暗中启动,在黑暗中消失。 只有一只鞋子没有动。 韦依依终于停了下来。 浑身上下,如同被火炙过一般,疼痛难忍。她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四下里一片 漆黑,不见一丝的亮光。没有任何声音,不知在什么地方。她燃亮了打火机,看到 面前有条长廊。她犹豫片刻,胆战心惊地向前走去;长廊的两边,是一个个小石室, 但她不敢向内看。 “有人吗?……有……有人吗?” 她颤声叫问着,直打哆嗦。 突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尖叫仅半声,便惊骇得不敢动弹。打火机的光 芒依旧在闪跳着,光的映照下,一柄锋利的短刀出现在眼前,刀刃上,正散出凄惨 的寒光。 她的手一颤,打火机掉在了地上。四周立刻一片黑暗。 “不许喊叫!不许动!” 身后,是一个变调的、略有颤音的,但却无比冷静的声音。 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刃口紧贴于她那天鹅般玉颈的左大动脉处。只要一划, 她就会失去生命。她知道。 “只要你不喊、不叫、听话、别乱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听到了吗?!” 身后的声音更加阴冷了。她僵直地站着,双腿中一股热流涌了出来,这一刻她 的头脑中轰得一声全是空白。一片黑暗之中,她被向旁边拖去,一直拖进了一间石 室。然后,一只手探入了她的衣领里,那只恶魔般的手在她的身上揉捏着,刀刃稍 微离开了一些。刷刷两下,她背包的带子短了,那人从背后把她揽得更紧了。 忽然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她十六岁。四个凶狠的男人,把她劫持了 两天,她被打得遍体鳞伤,没日没夜地被摧残着。但她挺了过来,活了下来。十年 来,这噩梦驱之不散,十年来,她谨慎小心,但没想到,十年后,她再次遇到了同 样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一个人。 那个人冷静了。转到了她的正面,刀,依然在左颈,手肘卡紧了她的脖子。空 着的手慢慢悠悠平平静静地褪下了她所有的衣衫,把她顶在了石壁上…… 许芳芳醒了。她是被隐约而慌乱的呼叫声惊醒的。 四处一片漆黑,浑身上下热辣辣的也不知究竟是哪里最疼了。到处都是呼叫声, 声音象是从四面八方向她汇来。 先是三剑客的声音,接着是周伶俐、朱倩、五人团、安莹莹,后来有了微光, 陈星的叫声也出现了;人们欢呼着,向中心处聚来。杜留的呻吟声出现了,黄紫兰、 仝蓉也相继惊醒。许芳芳也欢呼起来。 不远处,忽然传出了一个微弱的呻吟声。 “──谁?” “──谁?……我是,呃……丁……丁大大。” “阿丁?!” 黑暗中,五个人都沸腾了,摸索着拉住了彼此的手,欢呼着,拥抱于一起;微 光向他们照来,人们跑来,亮光更近了。一片欢呼接着一阵阵欢呼,人们终于相聚 了!大家欢呼着!喜悦地哭着!疯了似地大笑着!拥抱着! 远远的,不知从何处传来了轻而隐约的啜泣声,但那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欢跃 的人们谁也没有留意。 终于,静了下来,杜留问: “都齐了没有?还少谁?──自己报上名。” 十八个人,只少了一个韦依依。 许芳芳慌了。少一个阿丁不要紧,少一个韦依依就和少了十八个没什么区别。 三大名花中,韦依依是公认的第一名花,她父亲是资产逾千万的私家企业老板, 她丈夫是某厅局级干部的宝贝公子,她若是失踪,回厂后三名带队的全被开除也不 为过。“韦依依呢?”她又惊又急。 “韦依依?没见到哪。”“糟了!她是不是留在了上面?”“不会吧?她好象 也下来了。”“下来了怎么不见?”人们相互询问着,隐隐的远方,又传来了声声 的啜泣。 陈星道:“嘘!……别出声──听”人们安静了。 无声的寂静中,传来了拼命压抑的啜泣。 陈星挥动手电,射向发声的方向。暗淡的微光下,只见一条长长的走廊隐藏于 黑暗中,犹如一张噬人的大口般,展示出恐怖与阴森。微弱的光线下,荒凉的长廊 尽是山石,平平整整,近处,隐约可见长廊的两边各有凹陷的黑暗,象是一间间的 石室。严开心、李军的手电也射向长廊,三束手电的光汇聚,可以看到的确象是一 间间的石室。 张大为的手电,扫向背后,但见一条圆转滑梯般的庞大建筑呈螺旋型向上;手 电的微光,消失于无尽的虚空,这圆形的“天空”也不知有多高。他再把手电向各 个方向照去,只见大家停身所在,宛若空旷的路口,甬道辐射向各个方向,乍一望 去,竟不知究竟有多少条。每条甬道都十分平整,象是刻意兴建的水磨石集体宿舍, 甬道两边的凹陷处,都象是一间间的居室。啜泣的声音,由正对圆转“滑梯”口的 方向传出。 杜留扶着许芳芳,吃力地站了起来,高声叫着: “谁?──韦依依!──是你吗?──我是杜留!” 啜泣声停止了。 ──却没有人回答。 仝蓉握紧了阿丁的手,颤栗着;女孩子们相互拥着;每个人都胆战心惊地望向 传出啜泣声的甬道方向。啜泣声又隐约地响起。 “韦依依!──是不是你!──我是许芳芳!──回答我!” 啜泣声再次停止,人们面面相嘘。 片刻后,啜泣声又响了起来,却依然不见回话。 “去看看吧。”阿丁道:“听声音的确是韦依依。” 人们仍在望向甬道,无暇理会他。黄紫兰稍一侧目,不禁一呆。昏暗的光线下, 阿丁象是赤身裸体一般,但那张侧影的脸上,却似有伤痕;她仔细地看看,总觉得 那仿佛不怎么象伤痕,倒象是女孩子的唇印,尤其是脖子上,明显地可以看出来是 个唇形。而他的身躯也的确象是已经赤裸,身手有些地方还留着血。 啜泣声又停止了。陈星收回了手电,转照杜留,“──不会是她吧?要真是她, 早该说话了。──咦?阿丁!”仿佛是才意识到阿丁也在这里般充满着惊讶,手电 光落到了阿丁的身上,陈星大叫起来,“──阿丁你衣服呢?” 众人纷纷望去,一阵尖叫。女孩子们纷纷扭过脸去,仝蓉也惊叫一声,跳开; 阿丁一呆,低头看看自己,急忙蹲下。陈星的手电早已转到了其他地方去,避免更 大的尴尬出现。 黄紫兰一拉仝蓉,“蓉蓉,咱们去换衣服──你的裙子。”话未说完,一众穿 裙子的女孩子们也纷纷惊叫,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每个衣着单薄的人的衣服都已经 被磨成了洞洞装、屁股、背部等甚至已经没有了衣服的遮掩。真是羞煞人亦。 “女生们去换衣服,拿两支手电。”杜留道:“──阿丁,你也穿上衣服…… 有没有?“ “有……有,在包里……”阿丁慌乱地回答。 这个时候,仿佛大家的胆子都大了许多,一众女孩子你推我我挤你的向旁边一 个甬道走去,中间只留下了陈星、杜留、阿丁、三剑客和唯一的女生许芳芳。她服 饰严谨,穿着牛仔服,虽然也磨破了一些地方,但肌肤毕竟都未露出来。 陈星看看三剑客,“谁和我去看看?”三剑客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均不作声。 这三个人的没用,大家早已熟知,许芳芳有些焦急,“我去吧。”看看扶着自 己勉强站稳的杜留,“陈星,等一下──麻烦你们扶着他,我和陈星去看看。”三 剑客松了口气,立刻慌忙扶着杜留,生怕搀扶得晚了也被叫着去甬道那边看是谁在 哭。 “走吧。”陈星打着手电,当先走去,许芳芳跟着走了两步。张大为犹豫一下, “……要不,我去吧?” “──等一等!”黄紫兰匆匆跑来,手中拿着一只手电,“芳芳,我和你一齐 去!” “──你?”陈星皱皱眉,盯着长发凌乱、身材婀娜、面容艳丽而沉静的黄紫 兰两眼,稍有不快,“你不怕?” “怕?──我已经不是个女孩子了,这一生我怕过谁?”黄紫兰讥讽地一笑。 陈星转过头,轻哼一声,“走吧。──张大为你也来。” 一众女孩子,一齐涌入一条黑暗的甬道。 衣服破烂后的羞涩,掩盖了她们的恐惧。奔入甬道后,就打开已经湿了的随身 背包,从里面取出衣物。这些女孩子,出外游玩已经不止一次,对出门游玩的人而 言,倘若不留影照相,那便和并未出门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她们都备有备用异物。 容颜一去不复返,这道理人人都懂得,爱美的女孩子们更为重视。夏季留影, 当然以裙装为最好,但谁都知道爬山时着裙装的不便,而这次到“大石山- 大葬山” 风景区游玩,原计划要到大石山的森林公园里住上一夜的,因此她们除了裙装 外,都备得有厚些的衣裤。 换衣服时的速度并不快,仝蓉换了身运动服后,借手电的微光察看,突见朱倩 只穿了一只鞋,便问:“朱倩,你的鞋子怎么少了一只?” “──鞋子?”朱倩这才察觉自己居然光着一只脚。 “这儿有一只鞋子,是不是你的?”周伶俐拣起了一只鞋子。 朱倩忙一跳一跳地走过去,刚才不知道自己只穿了一只鞋子时,倒还未注意, 一发现自己只穿了一只鞋子,立刻就想起自己方才总觉得走路别扭了。“对!对! 是这只!“忙穿到了脚上,试着走了两步,万分感谢地说:”伶俐,谢谢你。 “ “别人的鞋子都在吗?”仝蓉忽然想起了拎下来的几只鞋子。人们纷纷望向自 己的脚下。“……在。”仝蓉怔怔,喃喃自语,“奇怪了……”安莹莹问:“奇怪 什么?” “没。没什么。”仝蓉掩饰着。 “啊!”朱倩忽然尖叫一声。大家吓了一跳。“怎么了?”朱倩嘴里嘟囔一句, 忙道:“啊,没什么,一不小心差点崴住脚。”一众都松了口气。 衣服都已经换好了,小声地说着刚才羞样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笑声也渐渐响 起,仝蓉的心里,却不知怎地总觉得越来越不安。 ──或许,丢鞋的人醒来后就已经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了? 她安慰着自己。 只有两支手电。陈星、许芳芳、黄紫兰并肩走在前面,张大为略慢半拍。四人 走进长廊,目不斜视。微弱的手电光芒射向长廊彼方,两边的确是一间间的石室。 有的有半扇石门,有的没有门,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室内空空如亦,干干净净。 啜泣声再度响起,四人加快了脚步。走过十余间石室后,只听啜泣声从前方右 首处传来。许芳芳重重地咳了一声,叫道: “依依!依依!韦依依!是你吗?” 四人放慢了脚步。 没有人回答,但啜泣声却更大了。 “韦依依!” 陈星大声叫着,脚步突然加快,手电的光芒射入右首石室内,那石室只有半扇 门。陈星进了一步,“你……”突然住口,立刻转身。 “出去!──出去!”室内,一声尖叫。 张大为一惊,扭身就跑,跑了两步,听到了“出去”两字,讪讪停下,重新返 回。陈星一步跨出,顺手就把手电筒塞进了许芳芳手里。 “怎么了?”许芳芳问。 “……没什么。我不太方便进。”陈星的面色很奇怪。干咳一声,“……恩。 里面是她。一个人。你们俩进去吧。“ 黄紫兰和许芳芳疑惑地相互看看,一同走进去。微光下,但见石室狭小,仅有 十平米左右,一具赤裸的人体倦缩着,长发掩盖了她的面容,在她身边的地面上, 抛散着几件衣物,牛仔背包也被仍在一边。 那人疯亦似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凄眼的如花面庞。 “出──去──!”她疯了似地尖叫着。 这刹那,黄紫兰和许芳芳已经知道了面前的一切。 寒意,直涌心头。 ──如果,她们目前的处境,是种没有希望的绝境的话,那么,在绝境中发生 了这样的事情,无疑只能令人更早、更快地崩溃。 许芳芳呆呆地看看韦依依,不知所措。 黄紫兰呆了呆,立刻镇静。她熄灭了手电,向室外探出头,“你们俩回去吧。” 把张大为不识趣探来的头一推,陈星立刻一拉张大为,“走!”拽着张大为离 开。 脚步声已远去。 黄紫兰打开手电,冷静地说:“依依,别哭了。现在只有我们。先穿上衣服再 说。”走到韦依依身边。 韦依依瞪大了两只惊惶的眼,眸光空洞。 “芳芳,在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黄紫兰说着,蹲了下来,把韦依依扶到 自己怀里,拉过韦依依的背包,打开,找出韦依依的备用衣物。“依依,什么事也 没发生过,先穿上衣服再说。” 而此刻,女孩子们都已经换好了衣服,回到了杜留和李军、严开心身边。“芳 芳呢?”仝蓉问。 “她……去去就来,恩──”杜留还在准备着措辞,陈星和张大为已经回来了, 两个人的面色都很奇怪。 “芳芳呢?”杜留问。 “和黄紫兰呆一会儿就过来。”陈星说。 “是韦依依吗?”杜留又问。 陈星却不再答话。他只看了杜留一眼。 “发生了什么事?”黄紫兰低声问。 韦依依茫然地穿好衣服,摇头不语。她似乎已经镇静了,但眸中的惊悸、痴傻、 疯狂、悲伤,却驱之不去。 “──是谁干的?知道吗?” 韦依依仍然无语摇头。 “这件事很重要。”黄紫兰瞥了一眼门口站着的许芳芳,见她正颤抖着向外看, 可是大部分身躯却都紧贴着石室的半边室门,显然心里是又紧张又恐惧。“如果是 外人干的,我们将面临一种新的危险;如果是自己人干的,我们也一定要严加防范。 十二个女孩子,谁都有可能发生类似的危险。──是谁?“ 韦依依流下了眼泪。“……不知道。他背得有背包。拿得有刀。太黑了。…… 我,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我没用,我只顾怕、吓傻了……我不知道……真 的不知道……“ 许芳芳哆嗦着从室门处回过头,“兰兰……我……我怕……” “别怕。进来坐下。”黄紫兰拥过许芳芳,三人相互拥着,两支手电都射向门 口。 “我从上面下来,看不到人,就想找找……一个人捂住我,拿着刀……我…… 我不敢动……不敢叫……他会杀人的……我知道。“ “他说话了没有?”黄紫兰问。 “说了……他说……只要我不喊叫、别动,听话,就不杀我。……我,我听不 出是谁……我怕……” “我也怕。”黄紫兰把瑟瑟发抖的许芳芳和韦依依揽在怀里,“无论哪个女孩 子,遇到了这种事,都会怕。但怕并不解决问题。有了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 有了第一个,就有可能有第二个。依依,你我都是过来人了,要胆子大一些, 要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知道吗?“ “他……还会来……找我?”韦依依更恐惧了。 黄紫兰摇摇头,“不一定会找你,但只要这个人找不到,每一个女孩子,都会 生存于危险中。” “我……不知道……他……”韦依依似已镇静,“我……我很怕……” 许芳芳突然中箭般跳了起来,便欲向外冲去。 “──你干什么?”黄紫兰一把拽住她。 “我得告诉她们!” “坐下!”黄紫兰厉声说。把许芳芳拉坐下。“芳芳!镇静点!”她拥着两人, 缓缓道: “有一点,你们或许没有意识到: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而我们,是女 人!是弱者!是最容易失去理智的人!……在平时,会有人替我们出面,但在这种 生死未卜的环境中,这些男人,都是废物!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谁能下结论?如果 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可能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有。但是,出不去了呢?如果被困得让 他们绝望了呢?失去理智了呢?六个男人,没一个结过婚的,谁敢保证他们会作出 些什么来?芳芳,一件事,如果没有缺口,或许就不会发生意外;但是,一旦缺口 被打开了,意外,往往会如同海浪般,重重而来。危急时刻,顾自己的人多,考虑 别人的人少。你们明白吗?” “他……还会……”两个人更怕了。 “依依!当你被刀子威胁时,首先想到的,是贞洁还是生命?这个社会,不需 要再立贞洁牌坊的。活着、活下去,才是每个人的最大愿望。而这种行为,绝不是 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无论他是谁,敢在这种环境中做出这样的事情,已经充分地 证明了他的凶残。他敢杀人,什么都敢干!我不是在恐吓你们。而是在告诉你们求 生的办法。想开些,依依,你我都是过来的人了,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以后,我 们会找出那条狗,把它打死!芳芳,你是未婚者,可能无法接受我的理论,但你一 定要记住我的话:当反抗无济于事时,就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 “……不、反、抗?”许芳芳吃惊了。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黄紫兰,突然间觉得, 她是那般的陌生,陌生的就象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三、谁是最聪明的人 “依依,你仔细想想,能不能判断出那人是谁?” “……我……我……” “初次做这种事的人,一定比我们更恐惧;若是惯犯,一定会比较镇静。方式 也不一样。你再想想……” “刚开始很急……后来……第二次……后来……” 黄紫兰一寒,“第二次?后来?他没有急于逃跑?” “……没有,”韦依依又开始啜泣,“……他!他不是人!” 黄紫兰打了一个寒颤,“──你衣服完好无损,他……他绝不是第一次!”无 比的恐惧,也紧抓着她的心灵,她连连地打着寒颤,脑海里迅速判断着六个男子谁 的可能性会最大,对初次做这种事情的人,她有把握对付,但若是惯犯,连她也没 有信心避免。“他对你不止一次,你竟判断不出来?他多高?吻你了没有?身上的 气息?胖瘦?”她迭声地问着,心神越来越沮丧。 之所以她没有向外人那里想,是因为韦依依所说的那句“身上有背包”的话。 同时,让她相信现在还有其他的人在这个诡异可怕的地方,实在是太难。 韦依依惊颤地啜泣着,烦躁地摇着头,哭道:“你别问了……我……我什么也 不知道!……他刀子始终在我脖子上,我一点都不敢动……我没用……我只会怕… …他抓我、咬我、掐我……他用衣服塞到我嘴里,我喊不出来,也不敢喊…… 一次又一次……他……我稍不注意,就会被刀子割开喉咙……“ (──他一个人比十年前的四个人都可怕!) “我!我知道是谁了!”许芳芳惊呼着,“是他!是他!是丁大大!──他以 前就拿刀威胁过你!兰兰!是他!刚才他没穿衣服!他失踪得最早!他比我们早来 这里!熟悉这里!” 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了,朱倩、安莹莹、关雯、余冰、杨洋、周伶俐, 都跑来了,出现在门口。“怎么了?怎么了?丁大大怎么了?” “是他!一定是他!他强暴了──” “芳芳!”黄紫兰厉喝一声。 许芳芳惧然住口。 可是“强暴”二字已经传出,奔到室门的六个女孩子也都看到了室中间的黄紫 兰、许芳芳、韦依依三人,六人一齐呆了,突然,也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尖叫, 继尔尖叫声此起彼伏,六个人没命地逃了回去,仿佛丁大大就在室内,随时会强暴 她们一样。 黄紫兰瞪着许芳芳,眸中充满了怒火,“你……你……”她气得简直已说不出 话来。 许芳芳瞪目结舌,“我……我……”忽然转向韦依依,“依依,是不是他?! ──说呀!是不是他?!“ “我……我不知道……可能……也可能……”韦依依哭得更厉害了,烦躁地摇 着头。 黄紫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平静了,轻声道:“好了。现在既然大家都已经知 道了,我们出去吧。”起身拎起牛仔包,突然一怔。地上,有盒压扁了的香烟。她 拾起来。 “──烟?”许芳芳眼睛一亮,“是他!他买了一整条!一整条!除了他之外, 也只有严开心、陈星、杜留抽烟!” 黄紫兰的心一沉。 她已经知道了是谁。 但许芳芳已经一把夺过烟,冲了出去。 韦依依从地上站起来,摇晃一下,再摔倒。 “什么?──是丁大大?!” 陈星一怒而起,瘦脸上现出雷霆般的怒火,一仍背包,一挥手,“三剑客!杀 了他!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张大为、严开心、李军齐喝。 “谁叫我?”穿好衣服,背着背包的阿丁吃力地走来了。手拿烟盒的许芳芳跑 来了,一见阿丁,惧然止步。一群女孩子惊呼一声,纷纷后退。 “出什么事儿了?”阿丁看出气氛有些不对,茫然问。 “你……你……”微弱的光线下,口红的印记犹在,仝蓉又气又狠,眼泪涌出, “你!──你怎么能……” 陈星已经冲到,“丁大大!──你做的好事!”一脚飞出,重重地踹到正焦急 地看向仝蓉的阿丁的胸口,阿丁猝不及防,蹬蹬后退两步,扑通摔倒。三剑客也冲 到了。他们干脆连话也不说,箭步冲到,都飞出了自己的脚。阿丁翻滚避开,惊叫 道:“你们……干……”尚未来得及站起,陈星再到,砰砰两脚,再度踹飞阿丁。 三剑客毫不犹豫,一齐冲到,一脚两脚三脚…… 女孩子们沸腾,一个个抛了背包,一齐冲出。 “别!──”仝蓉急叫。 但拳脚如雨,已落在了茫然不知道所错的阿丁身上。他欲上去时,已耗尽了精 力;好不容易上去,又被一个个人践踏而过,身上,早已受到了严重内伤;而“陈 星脚”的脚的力道,又不亚于一记记八镑重锤砸在身体上。 他失去了一切抵抗能力。 他唯一能做到的,也就是拼命抱住头,在地上打滚。 黄紫兰扶着韦依依出现了。 ──杜留坐在地上急叫: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说! ──许芳芳茫然而站。 ──仝蓉疯了似地想冲过去,拉开愤怒的人们;被推倒了,再冲过去,再被推 倒。“别打了……别打了……”她哭叫着,嘴角已经渗血,但依然一次次扑过去, 冲过去。 ──人们在踢打。 ──正中,是业已奄奄一息的阿丁。 也就在这刹那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传来,突然间地动山摇,站着的人 们纷纷摔到,所有的人都静了。 “地震!──地震!”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中立刻发出了一声声的惊叫,也不知是谁先移动了 脚步,人们立刻散开,逃跑。 但是──往哪里逃? ──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甬道,该跑到哪里? 所以,当跑散的人们发现巨响之后再无声音时,就又回到了原地,纷纷寻找自 己的东西。 没有跑的只有三个人: ──仝蓉。 ──阿丁。 ──黄紫兰。 (被扶着才能够行走的韦依依,自己回来了。) (只能坐在地上的杜留,也自己回来了。) “阿丁……阿丁……” 仝蓉哽咽着,跪在阿丁的身边,把阿丁抱在怀里。那张丑陋的脸上,丝丝血痕, 显得更为狰狞可怕。她哭着,叫着,血从嘴角渗出,泪,染着血。但她毫无所觉, 只是一声声地呼唤着。 ──阿丁强暴韦依依! 不!打死我我也不信! 如果阿丁真是这种人,第一个被强暴的,绝不是韦依依,是自己! 在那条黑暗的山洞中,在那条黑暗的、寂静的、荒凉的,只有她和阿丁两个人 的山洞中,阿丁的机会,太多了!她甚至给过阿丁拥抱的机会,但没有。他连手都 不敢碰!不!他绝不是这种人! 黄紫兰默默地蹲下来,默默地取出三粒小红丸,“蓉蓉,他的伤很重,先让他 吞下去,……”无声的泪,终于滑落。 仝蓉却不接。她愤然抬头,缓缓地扫视着这昏暗中的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那一 张张脸庞,都显得是那么的陌生,都象是狰狞可怖的恶魔一般。这是些一遇到危险 只会逃避、一遇到变故只会惊恐的同学、同事!这都是些在日常生活中再正常不过 的疯子!凶手!恶魔! 泪,滴落了。她的泪水中已染血。 那或许是因为她的眼角方才被打烂的缘故,可是在她此刻的心中,却早已无泪, 她有的,也只能是血! “为什么?为什么打他?──谁、来、告、诉、我?” “他……他强暴……”关雯呐呐说。 “强暴?──他强暴了,谁?!” “蓉蓉,快放开他!”许芳芳急叫。 “说!──他强暴了谁!”仝蓉瞪着关雯。 “他……”染血的眼睛,从一个个人的脸上滑过,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 她的瞪视。人们偷偷地窥视着韦依依、黄紫兰,窥视着许芳芳,却没有一个人敢理 直气壮地回答一句。 仝蓉那双充满着刻骨仇恨的人们从未见过的但亦因此望之既觉胆寒的染血之眼 缓缓地瞪向韦依依,韦依依不觉退了一步。“你?──他强暴了你?” “他……我……” “仝蓉!”陈星大喝一声。“你是个女孩子!如果有人强暴了你,你怎么回答?! ──放开他!只有他一个人赤身裸体!只有他一个人最晚回话!只有他一个人 最先来到这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除了你,还有谁不知道?为一个这样的人说话, 你又算什么?──你看看他的脸上!“ 仝蓉低头。阿丁布满了血迹的脸上,犹见口红印记,血迹中,犹能闻到淡淡的 幽香。 陈星冷笑。 “仝蓉!这口红不会是他自己画的吧?十二各个女生,除了你之外,还会有谁 会去主动吻他?!而你,化妆了没有?画浓妆了没有?你喜欢他,大家是有目共睹、 心知肚明的,你的善良,大家是人所共知的!但是,你问问大家!哪一个人不觉得 你傻?哪一个人会以为你的选择是对的?!除了你,还有谁因为他也算个好人?!” “不是为了找他,我们能来到这里吗?大家齐心协力来找他,明知太阳即将下 山,也再所不惜!三个带队的,宁可冒着回去受处分的危险,让其他人先走,我们 留下,也要等你的这个喜欢没事坐在哪里想心事的人自己出来!来之前分厂厂长就 三令五申的禁止大家随便进行探险举动,结果呢?他跑到了这里来!我们也为了找 他,被困在这个不知死活的地方!现在,我们遭遇的是什么?──是地震!” “谁能保证我们可以活着出去?!一只老鼠,坏了有锅汤!在这种时候,只有 精诚团结,共同合作,才能够度过难关!但他干了什么?!──你是不是女孩子?! 这里有几个女孩子?!不揍他揍谁?!你想看到一个个都被……哼!“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 行为是愚蠢的!是错误的!是会害了大家的!……你想看到一个个都遇到危险吗? ──到时候你也不会例外的!“ “……好,我承认刚才我们是卤莽了些,没有完全弄清事实真相就动了手。好! 现在你既然愿意为他辩护,可以!你来解释!看大家有几个相信!“ “……不是他的话,是谁?──是我?是杜留?是张大为?是李军?是严开心? ──总不可能是你吧?!“ 他声色俱厉,让人毫无反驳的时间。 “……不是我!”三剑客抓住了空挡,连忙叫道。 “少他妈的说话!”陈星一瞪三人。三人惧然住口。 “是呀,要不是为了找他!”“哼!早知道根本就不来找他了!”“找?我看 让他一起来都是错误的!”“早就该把她关进监狱了!”虽然明知陈星说的有很多 都不是那么回事,然而归根到底,的确是因为要找阿丁才有了现在的一切,一众女 子,都笑声的议论着。 仝蓉想反驳,可是她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委屈的泪,止不住地流个没完没 了,她委屈地看向一言不发的杜留。 杜留正呆呆地看着许芳芳手中的烟盒。 怀里,阿丁清醒了些,含糊不清地辩解着,“我……没有……”一说话,便有 鲜血从嘴角流出。光线更为昏暗了。许芳芳的心里忽然一跳,一阵心虚,悄然把烟 盒向口袋里塞去。但这个动作却被仝蓉看到了。 “别慌!你拿得是什么?!” “是……烟。”许芳芳更心虚了。 “什么烟!” 所有的不会抽烟的,都看向了会抽烟的。 杜留的面色变了。陈星的面色变了。严开心的面色也变了。 “拿出来!”仝蓉厉声喝道。 许芳芳迟疑一下,拿出了烟盒。严开心一看烟盒,松了口气,胸膛立刻重新挺 起,面上也立刻又有了愤怒和声讨的表情。杜留的面色却变了。想伸手去摸自己的 衣服口袋,却又不敢;他望向阿丁。阿丁也正望向烟盒。 仿佛是终于看清了烟的牌子,阿丁缓缓的,困难的,把头转向杜留,吃力地望 向杜留。 许芳芳的面色终于惨变,烟盒沧然坠地。 杜留伸手摸向口袋的手也僵在那里,表情也僵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杜留。 但手电的昏黑之光,却突然灭了。 一片昏黑之后,许芳芳点燃了打火机,充满疑惧的双眸盯着杜留,目光中甚至 已有了种难以言传的痛苦与愤怒。 “你──抽这种烟?”但沉默的目光盯了数秒之后,许芳芳还是问了一句。 杜留迟疑一下,“我……我只抽红塔山、阿诗玛、云烟、红山茶、石林、红梅 等云南产的烟。我包里有,你可以看看。”这些话,对许芳芳来说当然都是废话。 陈星突然道:“杜留的脚受了很重的伤。大家可以怀疑我、严开心!”转头望 向严开心,目中突露凶冷的寒光,“──把你的烟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严开心慌了,“我烟瘾不大,烟抽完扔了,烟盒也扔了……我,我只抽外烟的, 或者,或者是混合型的烟,不抽烤烟型的!”陈星的目光更凶冷了,“你怎么知道 许芳芳拿得不是混合型的烟?”严开心更慌了,腿都几乎要软了,“……不是我不 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我,我带得是555 ,张大为、李军,你们见到过的! 关雯、杨洋、余冰,你们也……也看见了吧?……我,我,我,真的不是我, 这种大葬山的烟……对了,我的一个表哥在烟厂,我知道大葬山烟是烤烟型的,国 产的混合型的在市里没多少种!“ 他的嫌疑,也被排除了。更主要的是,几乎没人相信他有这个胆子! 阿丁渭然一叹,望向了慌乱的杜留,“杜留……” 杜留慌了,“阿丁!你……” 阿丁惨笑,两颗染血的泪啪嗒落地,他甩甩头,神色间充满着无奈,“这种烟, ……是我买的。我买了一整条。杜留、陈星、许芳芳,你们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泪滴落了,他却缓缓地闭上了眼。 仝蓉惊呆了。她的心一下子凉了。 她明知道有点不对的地方,可……可…… 许芳芳手里的打火机烫到了手,她松开手指,一片漆黑。 一片漆黑中,杜留毅然、坚定的声音传出,“当年,我、阿丁、陈星、许芳芳、 伶俐、依依、仝蓉,都是同班同学。阿丁是第一界班长、学生会主席。我是第二任, 并一直到离开学校。我非常了解阿丁!不错,这烟是他买的,一点也不假!但在买 的时候我就拿走了一盒。而刚才,看到烟时我摸了摸我的口袋,那盒烟已经不在了。” “所以,我也害怕!” 不知是谁又点亮了打火机,微弱的光线下,每个人的神色都是惊呆的表情。 “现在,有嫌疑的,只有我和阿丁两个人。我以杜留往日的名声发誓:阿丁, 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即使他真的做了,在目前,他已受了严重伤害的情况下,也不 可能再做了!现在,我申请大家把我捆起来,把我们俩捆在一起!是与不是,日后 即见分晓。如果大家耽心我,请先把我打个半死!我,绝不反抗!” 杜留说着,抱住头,缩在了地上。 “韦依依!事由你起,只有你才知道究竟是谁,你大胆地说!” ──那盒烟丢了? (每个男的都有可能是!) 突然间一片惊呼声,一众女孩子纷纷跳开,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望着六个男的。 无法压抑的恐惧,立刻充满了每个人的心头。 “不是我!”三剑客骇然齐叫。打火机又灭了。 陈星点亮了打火机,火光下,他的面色忽然变得无比狰狞可怕,目光在大家的 身上一一扫过,看过朱倩时,忽然微微一怔,立刻又扫视了所有女孩子的脚下,然 后目光落在了朱倩的脚上。 这奇特的眼光,立刻引起所有人包括朱倩在内的注意,大家的眼光都望向朱倩 的脚。 两只脚,两只不一样的鞋子。 “──没人说是你们!”陈星厉喝:“你们就算是,又能怎么样?!──朱倩, 你穿得是谁的鞋子?!” 就仿佛是被梦魇压抑了一般,每个人都慢动作般注视着自己的脚,场面死寂了 半分钟亦或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朱倩惊恐而无法自己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变调的惊 叫。 陈星一个箭步跨出,把朱倩揽在怀里,捂住了她惊叫的嘴,压低了声音,“别 叫!大家都在这里!”他的动作既快又有效,就仿佛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在执行任 务一般,朱倩的惊叫只发了大半声,就被阻止。 每个女人都惊叫起来,但也都是只有半声,就被陈星这声压低了的警告声吓住。 陈星缓缓地松开了朱倩,退开。 手一松,打火机灭了。 黑暗中,陈星低低的,也带出恐惧的微微颤抖的声音传出。 “好了。大家都放松些。放松些,没什么可怕的。”他沉默了一下,低声接道 :“现在,已经不再是‘谁是谁不是’的问题了。问题是,这地方是不是只有我们? 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地震,是不是还要发生?!“ “……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我的嫌疑,不亚于任何人。但 是,只有事主才能判断出来!既然依依无法判断,那么,是否还有其他的人在这里? 如果有的话,会有几个?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好了,大家先把自己人放一 放,想一下。“ “……从现在开始,女的都手拉手站在一起,男的也手拉手站在一起,我们不 做任何反抗,任由你们检验判断!谁有异议,那就是谁!如果证明了不是自己人, 我们要立刻全力警戒,防范外来的危险!” 黑暗中,更为恐惧与震惊的是许芳芳、杜留、仝蓉、黄紫兰四个人。他们都想 到了最后跟来时见到的那几只鞋子。每个人的脚上都有鞋子,那些鞋子会是谁的? 为什么朱倩的脚上却有两只完全不同的鞋子?那是否至少说明了,这里起码还 有一个外人来过? ……是女人的鞋子。 ……是不是还有一个女的在这里? ……还是有很多的人在这里? 惊悸着,惊悸了不知有多久,黄紫兰才点亮了打火机,望着恐惧战栗的韦依依, 小声问:“──如果你检查的话,能不能查出来?”她的声音很小,但韦依依还是 象遭受了最可怕的背后大叫一般哆嗦了一下。她战栗着,惊恐地望着黄紫兰,“我 ……我怎么查?” “你可以让他们重复着制约你时的动作。” 韦依依的面色突然变了,变得无比铁青,厉声道:“──什么?你想让我再被 他们六个一个来一次?只有你才会这么做!呸!婊子!”她的声音大的惊人。 人们都望向两人。 韦依依瞪着黄紫兰,就仿佛是黄紫兰强暴了她一样,浑身直抖,“我……我虽 然被强暴,但我,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被咬了一次后,我不愿意再被咬第二次! 大庭广众之下,你以为我会象某些人那样随便和人搂搂抱包?你把我当成了什 么人?!“ 她说的很理所当然。那副饱蹂躏但仍然娇艳夺目的花容月貌上,呈现着铁青愤 怒,难以形容的夸张曲线,一起一伏反而更具有无尚的魅力。 她说得很正义,此时此刻,她又成了一名只出入于上流社会,打心底里就看不 起象黄紫兰这种只和地痞流氓混在一起的高贵人士。 黄紫兰的面色也变了。她气得浑身发抖。这刹那,她真想一拳揍得韦依依满地 找牙! 但她终于忍住了。 怒气,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黄紫兰静静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找出这个人的话,可以让他们重复着制约你 时的动作,重复着当时所说过的一些话;或者,你可以搜一搜他们。仅此而已。别 无他意。当然,如果你一定要往其他的地方想,那就──请便!” 韦依依的面色更为骇人了。她尖锐地吼叫着: “丢人的是我不是你!你想让每个人都象耍猴般想象着我受辱的镜头吗?── 这世上,就有那么些人,只会看人笑话,完了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样!岂不知世 人早把你看穿了!” 她被人拉开了。 在黄紫兰熄灭打火机的同时,她看到一双双鄙视的眼睛,一双双厌恶的眼睛。 黑暗中,她闭上了双眸,两滴清泪缓缓滑落。 世人,原本不过如此。 当你想要帮助别人时,帮助大家时,为何不先去考虑一下别人是怎么看你的? 是的。世上就有那么些人,根本就不会接受一种不同层次、不同观念的人的帮 助。 他们可以在危险面前退缩;可以在强暴面前忍辱;可以在凶狠面前无声;但是, 不能、绝不能,在安全面前失去一颗高贵的头颅!对于这些人来说,在需要尊严时, 他们会把尊严当作一堆垃圾;在不需要尊严时,又会把狗屎捡起来贴在脸上,变成 尊严。 是──韦依依是属于那种高贵的、上流社会的人! 不是她!不是她黄紫兰!她黄紫兰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下流的、无耻的、卑鄙 的、肮脏的,从不做一件好事的人! 她又想起了阿丁。 当人们要摒弃一个人时,是可以找出千万种理由的。 当人们要排斥一个人时,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她又想起了三剑客和五人团这两个小团体。 在日常生活中,三剑客象哈巴狗一样围在五人团身边,但在危急关头,他们却 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五人团够团结的了,可是当关雯落水时,竟没有一个敢于下水 去救──尽管潭水是那么的浅;而当她和仝蓉精疲力尽地把关雯送到对岸时,竟没 有一个人说半个“谢”字,竟没有一个人想起要拉她们一把,只顾自己逃生。 她想起了许芳芳、杜留。 当她断定是阿丁所为时,不顾一切地通知大家──只因为阿丁是软弱可欺的; 而当她感觉出有可能会是杜留时,却又只想掩盖真相,不敢说任何话,终于说出的, 也是引导杜留向大家证明自己的无辜。杜留呢?从表面上看,他是那么的正义,和 每个人的关系都是那么的好,但是,他真把阿丁放在心上了吗?当许芳芳要救关雯 时,为了自己,他把许芳芳一把拉住。刚才,发现自己陷入困境时,不敢承认,而 当他发觉事态把他推向无法隐瞒时,又以一种冠冕堂皇、正气凛然、让人听之声泪 俱下的言辞感动着阿丁,再顺水推舟地推卸着责任,把事态引向复杂化。 她又想到了陈星—这个恶魔! 以令人发指的行经,在这死生未卜的时刻,强暴了韦依依,又做出了一番番令 人无法找出漏洞的举止,顺水推舟地嫁祸给阿丁、混淆是非概念,而后,又在即将 暴露的关口,转移大家的视线,利用人们的自私,使此事变得无足轻重。 但她不能站出来揭发真相。 尽管从看到烟盒开始她已经知道了是陈星干的,在此后的言行尤其是他揽住朱 倩,捂住朱倩的嘴的动作之纯熟时,就更能确定。但她不能。 三剑客,是无用的废物。 阿丁已经自身难保。 杜留已经受伤,即使他没有受伤,这一群人中最聪明的他,会站出来制伏陈星 吗?制伏了又有什么用?假如制伏不了呢?到那个时候,一旦陈星撕破脸皮,拔出 刀子,还有谁敢动手?那时候,恐怕是陈星命令全体脱衣躺好,她们也没一个人敢 于反抗! 那么,韦依依是否已经看出了这一点?她是否早已知道是谁干的呢?一个结过 婚的人,一个常出入于社交场合、大型舞会的交际花,又怎么可能在遇到这种事时 连对方的身高都判断不出来? 忽然间她发现错了。 大错特错。 韦依依能看出来,别人不见得就看不出来;许芳芳不见得想不明白;朱倩、安 莹莹、周伶俐、吴小慧这些七窍玲珑的人不见得就猜不出来。 尤其是──在陈星揽过朱倩、捂住她嘴的刹那,不见得大家就想不到这一点。 是──韦依依说得不错。 别人都在看耍猴,这是猴子,是韦依依,是她,是阿丁。 陈星也正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异常的胆大;韦依依正因看出了这一点,才 会在漫骂中警告她。(这样看来,韦依依还是有点良心的。) 那么杜留呢? 这个人在替阿丁开脱时,是否也明白了事实真相?陈星是否正因为知道已经隐 瞒不住,才说了那句“就算是,又能怎么样?”的话。这句话,不是已经很明显地 警告了那些聪明人?陈星,是不是已经随时准备撕破脸皮了? 她忽然间发现,自己,把自己推向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处境中──一各个随时会 喷发出来的大火坑中!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笨蛋。 只有象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盲目出头的人,才是世界上最愚蠢、最笨、笨到 自己把自己送往刀口的人! 送往一把放着寒光的凄惨的刀口! 黑暗中,传来了仝蓉轻轻的啜泣声。 黄紫兰又是一呆。 ──如果刚才推理的都不错,的确上陈星所为,那为什么阿丁会赤身裸体?他 的脸上怎么会有口红的吻迹?这一段时间,他又在哪里了? ──还有,是最主要的,那些陌生的鞋子,象朱倩脚上的陌生的一只,又都是 谁的? 正象陈星说的,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里真的只有他们这十八个人吗? “怎么办?是走一会儿?还是歇一会儿?往哪儿走?” 不知谁在嘟囔着。 良久,才传出杜留的声音。 “……大家歇歇……再说吧。”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