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食心含笑、一怒弃情 一、面对邪恶 ——只有一条路可走! 抢!再抢回来。 ——但是,该怎么抢?到哪里去抢?向谁抢? 没有人回应。每个人都似已麻木。 也正因无人说话,人们这才又听到了挖土的声音。 十八个人一起站起,屏息而听。杜留无声地翻腕亮刀,侧首聆听;陈星贴近土 壁,俯耳聆听;阿丁松开仝蓉,缓缓移步。 但挖土的声音却又消失了。 等待片刻,陈星似乎有些心虚,他轻轻叩击土壁,行几步,再叩几下,看来十 分专注。 “他们离开了。”阿丁说。 “离开?——不会吧?”陈星继续叩击土壁,似在用心地寻找声音又何异处。 又有挖土的声音传来,响了数下,消失。“位置已经找到了。”陈星冷静地说着, 移向另一边,继续寻找。 一声冷笑,却忽然传出。 冷笑的是吴小慧。她冷笑着,“如果食物和饮水不在一个人手里,我们——不 会这样!”黑暗中,她那饱含着讥讽的声音继续传出: “在这个世界上,太有那么一些人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每个人,都有一番堂 而皇之的借口。每个人,仍然有着‘最穷的人最革命’的正义感!” “在日常生活中,他们秉性着一种过一时算一时的可笑原则,从不筹划未来! 然后,在遇到突然的变故时,却又懂得如何利用着武力,欺侮弱小,把他人节约出 来的一切,悉数抢走,并美其名曰‘劫富济贫’,说穿了,还不是强盗的本性?而 面对强盗,我们,又未免太懦弱了。不知反抗,不知奋争,只知道逆来顺受!而后, 还会反思着自己为何不对!天真!无耻!可怜!” 敲击声停止了。陈星淡然离开了壁面。 “吴小姐,你是在说我吗?”他冷冷地笑了笑,接道:“你,有你的一套理论 ;我,有我的一套原则!但是,每个人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就看你如何看待了。 ——如果你记恨着我,记恨着是我迫你们拿出了食物和饮水。那大可不必。所有的 一切,我没有多占有一点。以贡献而言,对这群体,我比你大上十倍、百倍!在群 体的生存面前,我宁可出任着‘恶魔’的角色!若说,对此你有意见,你大可带着 和你有共同想法的人,一起离去。你们,完全可以另谋生路!——既然,粮、水, 已绝!” 吴小慧笑了。她笑得似乎很温柔,她的声音也温柔如水,仿佛正在和初恋的情 人在谈话。“陈副队长,你的为人,我太了解了。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会盲目 行动吗?不。你不会的。(黄紫兰一证:果真如此吗?)你已经知道了,自己,成 为众所矢之,一旦有了变乱,必会先拿你开刀。所以,你才会做出一番貌似大公无 私的举止,使人们觉得,你有人性。”声音一变,厉声道:“——但是,如果你真 的有人性,为何对抢粮抢水者不但不出手,反而要暗示,请求收留,好投靠他们?!” “笑话!投靠他们?他们是什么人我投靠他们?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投靠他们? 你凭什么证明我要投靠他们?亦或,你根本就知道他们是谁?”陈星连连的冷笑, 声音也显得异常冷酷:“吴、小、慧!——在群体命运攸关时,你瓦解军心,再添 新乱,让我们不能一致对外,你究竟是什么目的?!” 吴小慧淡淡道:“陈星,不要再翻云覆雨了。” 陈星突然严厉起来,“人说中国人最擅长窝里斗,你一向是个聪明人,为何在 一切利益由自己出发时却忽略了一个严肃的事实?——当我们这个群体不存在时, 你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抢回来的斗争还未开始,你就先使大家军心涣散,想让大家 都渴死饿死吗?” “是吗?”吴小慧更不以为然了。“但若是一个窃贼正在行窃,你以为我会做 出事后再告诉失主的事情吗?那个时候,又有什么意义?” 陈星怒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别人可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但你别忘了,我学过电信电报, 你叩击墙面的声音,那样的有规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小慧讥笑着, “怎么?要不要我翻译给大家听?” 陈星懒洋洋道:“是吗?可惜我从没学过你的电信电报,你教教我如何?现在, 我倒真希望那些人能收留我,也免得我饿死、渴死。我倒忘了——是不是天下人都 和你一样的聪明,知道电信电报的传达方式?” 挖土声又响了起来。 “都别说了!”杜留怒道:“过去的事情,谁也不准再提起,我早就说过——” “快走——小、心——!”阿丁截口。惊叫/ 急叫/ 大叫。长叫。 但叫得已经太晚。 尖叫和惊叫声同时响起,然后是一片惊呼。 人们不知所措地跑了几步,停下。 ——遥远的仿佛远在这世界之外,传来了隐约的搏斗、嘶叫、扭打、尖叫等声 音。 “缺谁?”黑暗中,杜留沉声问。 “快”字入耳,韦依依突觉脚下一软,整个人便跌落。脚下已是虚空,她只来 得及发出半声尖叫,便被堵住了口。然后,身子一需一侧,向旁边倒去;但身躯立 刻被拉住。一只大手捂紧了她的口鼻,另一只手揪着她的头发。她被拖了几步。 似有一个小洞。但一记重拳。她昏迷。 “走”字入耳,安莹莹尚未来得及惊呼,便被卡住了脖子。然后,她落了下去, 被人抱紧了翻滚下去;她挣扎着,扭打着,嘶叫着,然而无济于事,她依然被向后 拖去。 “真消魂。”一个充满了淫欲的声音笑着,她的口中忽然间多了点东西。而后, 那声音低低地道:“想吃就喝,就不要反抗、呼救——明白?”绿光闪,卡紧脖子 的手松开了。一柄锋利的小刀出现于眼前,那个声音变得阴冷了。 “你,只有两种选择。死,亦或活。每一种,都会有代价。一种是生命,一种 是贞操。——你可以选择!” 嘴里是糖。是块甜甜的酒心巧克力,而且,是一整块! 那把刀很锋利。在家里,她连切菜用的刀都很恐惧。 她哆嗦着、颤栗着,悸动着,想把嘴里的糖块吐出来,想说话。可是不争气的 嘴巴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而那块糖,却已经化开,甜甜的,甜甜的,润润 的,润润的,……消失于嘴里,进入了咽喉,进入了肠胃……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任那双手在她身躯上游走着。 ——在死与生之间,我该选择什么?我能选择什么?生命与贞操,究竟哪一种 更加可贵、哪一种更加重要? 眼睛干涩。但干涩的眼中却有泪。 “小、心——”的“小”字入耳,仝蓉急跨一步,想拉住阿丁。 这一步也就坠落了下去。在坠落的瞬间,已有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这刹那, 她毫不犹豫地一仰头,头重重地撞在那人的脸上,同一时,她一个肘击重重地打在 那人的胸腹之间,并一脚后蹬、一脚狠踩,她踩在了那人的脚背上,蹬在了土壁上。 身后,一声疼叫。突然,她的后心被重重地击了一拳,疼得她几乎要昏迷过去。 她疼叫一声,一只手一把揪住了她的长发,把她向后一拉。疼痛,令她仰起了脸。 劈啪两巴掌,煽在了她的脸上,她被向后一拖,拖倒。她尖叫着,拼命地伸手乱抓, 想抓住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到,却被拖进了一个仅仅能容人体通行、双手都无 法任意活动的狭洞内。但如此一来,反而令她有了可借助的物体。她努力地撑起双 臂,臂变肘,死命地抵紧了洞壁,并于那同时,分开双脚,勾住了狭洞入口的外壁。 那人拉扯两下,竟拉不动,冷哼一声,一掌拍在她头顶。 昏。 然而,她虽是已经昏迷,那姿态却依旧顽强,双肘紧撑着内缘洞壁,双脚紧勾 着狭洞边缘。那人渐感不耐,用力一拉,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疼醒了仝蓉。她的 身躯不由得一软。也就在意志松懈的刹那,她被拉入了狭洞,拉出了狭洞,拉到了 一个相对广阔的黑暗空间。那只手松开了她。她挥舞着手臂,想抓住些东西,想站 起来,想跑,想喊…… 想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可是一记重拳击来,一只脚重重地把她踩到地上,踩 在了她的腹部。 她已无力。 但她仍能尖叫,仍能挣扎,仍能——咬! 那人再一脚,她再昏,无力地瘫软。黑暗中忽然有了绿色的亮光。一只碧幽幽 仿似狼一般的眼睛,盯着这如此强烈反抗的女孩,冷哼着,半跪于地,拨开昏迷中 护头的手,碧光下,肤色白皙竟若厉鬼。这是个眉目如画、楚楚可怜的女孩,很单 薄。但是——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她如此的敢于反抗/ 终于,他认出了她:是那个 分东西的女孩!(想来,她应该是那些人的首领吧?否则,那些人为何会那样的信 任她?) 他冷冷地看着,突然出手,一把撕烂了黑色高领秋衣,再一把撕烂了质地柔软 的裙裤,从身畔摸出四个铁扎护,把她掰成大字型,卡卡卡卡四下,卡在四肢上, 钉入泥土地,然后,一掌掴出,——这一次,看你还能如何反抗?! 仝蓉醒。血自嘴角渗出。她偏偏头,想动。但动不了。想叫,但一只铁钳般的 手卡在她的脸颊上,使她只能赫赫发声。那是一只野狼般的独眼。“妈的!像你这 种柳条随风的身子也还敢反抗?老子干死你!”森森的冷笑,可怕的面容逼近、贴 近,另一只手揪在了她乳鸽般的左乳上,突然用力——那是种撕裂肌肤的疼痛。她 忍不住惨叫。那只铁钳般的手却更用力了,她的口被卡紧,无法开合。口中多了那 人的舌,搅动如蛇,她连叫声也发不出来了。那人这才俯下身来。 但也就在这刹那,一个细细幽幽的声音忽然传来。那人一怔,中箭般条起。声 音再响。他侧耳聆听一下,口中发出相同的声音。然后,随手抓过一团东西,塞入 她的口中,瞪着她那充满了仇恨、怨毒的双眸,冷笑:“瞪?老子一只眼就怕你两 只眼?——想要回你的东西,老实点!”转身。行想那发出声音的所在。 碧绿的光泽幽幽如前生往世中驱之不去的梦魇,仝蓉垂泪。口内,是自己的衣 服。在这个时候,她只能喊: ——阿丁,救我! 在心底的深处喊。 女的在惊叫,男的在惊慌。 阿丁拧紧眉头,在甬道上来回行了几步,突然一脚踏在一处坚硬的土地上,沉 喝:“开!” 那土地募然裂开。 他落了下去。 但土地立刻就长合,他被紧紧地卡在土中,无法动弹。 ——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 其实,第一个落下去的,是黄紫兰。 但那个时候她正在思索着一个疑问。所以她没有来得及发出尖叫。本能使她立 刻颔紧了下颚,缩紧了身体。一落到实处,立刻松弛。 这个时候才有了第一声的尖叫。 一只手陡然出现,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心中一动,没有惊叫,而是长吸一口气, 身体一软,毫不反抗,任那只手抓住她,拖走她。 “昏了?——真胆小!” 一个声音自言自语着,有点索然无味的意味。把她拖着走了一段路后,停下。 亮光燃起,没有声音。但她知道,——正有一个人在观察着她。 她突然睁眼。 那人凛然一惊,募然远离了些。那是一张扁平的脸,脸上有一个小得可怜的鼻 子。 “你是谁?想干什么?”她静静地问,被平放着的身躯,却一动不动。那只小 小的鼻子离她更远了。扁平的五官有些哑然。也有丝警惕。“我叫小铲。你好像不 怕?” “当然怕。但怕也不是办法。小铲,我叫黄紫兰。如果允许,我能坐起来说话 吗?”黄紫兰依然一动也不动。 小铲更惊讶了。“少见!这么镇静的人,少见!起来吧!……看样子你不会突 然动手的。” 黄紫兰慢慢坐起,伸手拂拂占满泥土的乱发。“小铲,是你们拿走了我们的食 物和饮水吧?能还给我们一部分吗?” 小铲更惊奇了。“怪!你这种人还真是头一次见。我还没告诉你我想干什么呢。” 黄紫兰嫣然一笑,笑容娇媚动人。她的声音却毫无媚态,“不用问。你们既然已经 抢走了食物和水,现在不外乎只有两个目的。一是问问我们的来路,另一个当然是 性。”她说得十分坦然,毫无羞涩之意,仿佛并未和一个危险的男人在谈话,而是 在和一位学术专家在探讨问题。 小铲惊讶地望着她,目中的欲火慢慢冷却。 黄紫兰侧耳聆听一下,正有隐约的搏斗、扭打、嘶叫、尖叫声传来。她皱皱眉 头,“小铲,如果你们是君子门盗墓业的人,你们中有一个老大,就先让他们缓上 一缓——我们必须谈一谈。” 小铲目中的欲火陡然消失,凛然道:“——你……” “问我如何知道是吗?”黄紫兰皱眉,“快些制止他们。容后再详谈!”她的 口气,不容置疑,小铲怔怔,点头,发出了一声幽幽的低音。不远处,立刻传来了 回音。扭打声依然在持续。黄紫兰眉目一冷,“小铲,那是谁?!”这居高临下之 态,令人极不舒服,小铲也皱眉,“你好像……”却忍下了欲说的话,再度发出细 细的声音。这才又有一声细音回应。 片刻后,小胖当先返回。上衣稍有不整。“她昏迷了。昏迷应该是默许吧?” 说着话,已看到了黄紫兰,不觉一怔,“叫我们干嘛?” “坐下。”小铲摆摆下巴。 二狗、小刀衣衫不整地回来了。满面的怒容,“干什么!” “坐下!”小铲再度摆摆下巴,稍有冷意。 独眼回来了,不但衣着整齐,面上尚且有伤痕,更是怒火中烧,瞪着小铲, “什么事?!” “坐下!”小铲严厉说道。 独眼瞪瞪小铲,看看黄紫兰,疑惑地坐下。 “这位是黄紫兰小姐。大家认识一下。”小铲介绍。 黄紫兰微笑欠身,“打扰诸位,很不好意思。”目光一一从四个愤愤不平的人 身上扫过,道:“你是小胖……你是二狗,你应该是小刀……”望想独眼,“你当 然就是独眼了。刚才我听到搏斗声,是那个分发食物的人吗?” 五个人都怔了。小铲更惊——她怎么知道大家的绰号? 独眼冷冷地盯着这容颜憔悴、神情镇静,略具媚态的陌生女子片刻,“不错, 有什么问题?——你是什么人?” “问题倒没有。只想请您等上一等。”黄紫兰微笑一下,“当然哪,如果可以 的话,最好请您放过她。” “放过她?独眼冷笑。 “她还是个很小的女孩子,什么也不懂。而你,却很强壮,”黄紫兰温柔地说 着,“在这种地方,消耗体力,是种错误的行为。你们秉行的是盗死不盗生的原则, 而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一般只有心理不健全亦或是性功能有问题的人才会做。你 们应该不会是吧?” “我心理是否健全,那无关紧要。性功能嘛,你想试试?” “独眼!”小铲沉声叫。 独眼瞪眼,一脸的不善,“——怎么?” 黄紫兰摆摆手,“两位,不必伤和气。独眼,你的目的是求个快乐,而不是愤 怒。放了她,我让你快乐并满足。” “没那么傻吧?”独眼嗬嗬冷笑,“你?——两个也不够!你们这十二个,老 子一个也不会放过。随随便便就放人,——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 二狗、小刀、小胖也疑惑了,纷纷望向小铲。小铲苦笑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道对方的身份来历。 “你们三个,可能已经开始了。惊扰了三位,实在抱歉。请问,——你们的头 儿,‘老大’在哪里?”黄紫兰逐一扫视着二狗、小刀、小胖。 “没有没有。还没开始。”也不知怎么,小胖忽然觉得非常心虚,连忙摆手。 小刀、二狗也缓缓摇首,三人更为疑惑了。小铲皱皱眉头,“黄小姐,您究竟是什 么意思?想让我们放人,一个满足我们五个?” “不。”黄紫兰摇摇头。“如果我是男的,我也不会轻易放人的。只不过,我 是想告诉大家,在这种环境里,做下了这样的事情,对诸位日后的生涯,必然有影 响。你们不但得不到心理上的快乐与满足,反而会时时刻刻地感到内疚。若我说的 没错的话,你们这行的真实目的,并不在于盗窃各类价值昂贵的财富,而是视此为 乐趣。我们,是因为地震而被困的。你们被困的时间大约也不会比我们短。所谓人 多力量大,假如我们通力合作的话,可能很快就会出去,但若是相互仇视,就难免 会有死伤。这又何必呢?” 小铲有些不快地问:“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身份、职业?” “如果我说了,你会放人吗?”黄紫兰望向小铲。 “这是废话。” “那好吧,。我的名字,叫黄紫兰。是个非常普通的人。但是,我的丈夫,却 是黑社会的。当今各行的简要状况,耳闻目睹下,我都会大约地知道一些。在本省 境内,真正的黑社会中人,没有人敢于动我。外省入境的,我通常也都会首先知道。 各位在此地出入随便,除了君子门盗墓业外,我想不出还会有谁。你们这一行虽说 也是隶属于黑社会,但势力太小。让若你们敢保证日后黑社会查不出此时此地的事 件与你们有关,那就请便。所谓‘有失必有得’,也是你们的信条。你们失去的一 时的快乐,得到的却是一项日后在本省出入不会遇到任何麻烦的保证,得失之间, 请慎重考虑。” “您丈夫究竟是哪位?”小铲皱起了那浅浅的眉头。 “你们到本地后拜见过谁?” 小铲一凛,“——你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些?” “八月二十八号的夜里,——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八月二十八号……”五个人忽然一惊,呻吟一声。 ——天哪!惹住天王老子了! 沉寂片刻,小铲问:“这么说,我们应该是空手而返了?” “怎么会呢?你们还有我。或许我的体力一般,但做这种事情,我是完全可以 不需要浪费任何体力的。”黄紫兰笑了笑,解开外衣,碧绿的光芒下,饱满的胸乳 募然耸立。 “别!”小铲急叫。五个人迅速侧首,避开视线。 黄紫兰停下。“怎么?我很丑?还是身材很差?” 独眼冷笑,“够了!”怒道:“想玩儿我们呀!——谁敢碰你?!” “有什么不敢的?”黄紫兰淡淡然,“就算是我作为求你们带条路,把我们送 走的条件还不行吗?有些的事情,是要看环境的。在特定的环境里,有些的事情根 本就不算个事。” 这番话一说,五个人忽然都犹豫了。 如果黄紫兰只是个一般的人,那倒也罢了,做不做,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女人 嘛,一关灯还不都一样?但她既然是赫赫有名的角头级人物雷阵雨的合法妻子,那 就不一样了。 别说她长相、身材本就诱人至极,及时丑陋不堪,只凭那身份地位,就足以让 人有冲动。 怕固然是怕到了极点,但想也想到极点。 ——反正,是她自己愿意的。 五个人,忽然间都感到呼吸急促,口干舌燥。 却在此时,一个静静的声音出现了。 “该放的放,该留的留,由你们自己决定。” ——老大! 老大终于露面了! 他缓缓出现,宛若幽灵,黄紫兰不禁向他看去。 “你——跟我来。” 老大静静地说,负手,转身,缓慢若幽灵般消失于黑暗之中。黄紫兰淡淡地扣 好扣子,向暗影中的老大跟去。 两人很快就消失于黑暗之中。 小铲道:“师傅既然是说了,你们就去问问那些人。”他平平板板的面容上毫 无表情,自嘲地笑笑,“你们吧,都还不错,只怪我抓错人。要抓到了别人,现在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操!”停了一下,接着道:“独眼,别难为那小女孩儿了,那 他妈的真没劲儿!” 二、含笑食心 “你们之中,有个人很想投靠过来。那是谁?为人如何?” 黑暗之中,老大的声音很平静。 黄紫兰沉默了,——吴小慧说得果然没错。但陈星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为将 来考虑了吗?沉默半晌,终于道:“现在,不存在投靠的问题。都是为了活下去。 你抢走了食物与饮水,准备怎么办?大家都是人,都在为生存而忧虑而饱受着煎熬。 你预备怎么做?” “如果不是因为你。答案你自己会知道的。”老大平静的口气,根本让人察觉 不出他是在做顺水人情。“有你在,能活的时候大家一起活,不能活时大家各自顾 大家的。你既然一定要为这些人着想,我可以答应你,奉还三分之二的食品。但是, 你必须留在我的身边。” “为什么?” “是人质。让他们有所顾虑。不致于暗算我们。也是保护你,将来,好向上面 交差。免得满门牵连。你有没有意见?若是没有,以后就不要随随便便说话了。” 黄紫兰沉默着。她清楚地知道这选择所潜在着的涵义。沉默半晌,道:“你… …把我推向了深渊。出不去时,会被他们仇视。走出去后,我也不会得到他们的感 谢。同时,也很有可能会因你们的做法而受到牵连,被关押甚至枪决。——你为什 么要这样做?” “要知道,这就是代价。”老大十分平静。“同意与否,取决权在于你。若是 讲黑道上的规矩,你不该大包大揽,不该出头关照这些人。若讲正义良心,你应该 牺牲。现在,是你一定要揽过全局,我又能怎么样?既然大家都身为一个人,那么 一定要知道做人都是有原则的。该想着自己时,不能一味地愚蠢的献身。我是他们 的师傅,也是他们的大哥。如果因为惧怕谁而一味妥协的话,我日后还怎么在本门 中立足?——在黑道,君子门也曾强盛过。而今主持黑道的是龙派,是‘方正圆融 ’的‘方正融’,但论起贡献,最大的却是‘圆’,是本门的门主。所以,本门始 终会再度强盛的。于理于势,我绝不会惧怕你的丈夫以及显在的势力。但在‘情、 义’上,我却不能不遵从一贯的定约。这,就是为何要把你留下的原因。你可以考 虑,也可以选择。” “黑道上的事情,我不懂。”黄紫兰说:“但我不必考虑。也没有必要去考虑。 人事万变,谁眼明心亮谁正义常在,日后自知,我既然是嫁给了这样的人做丈夫, 早晚都会受牵连那是毫无疑问的。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好的。我留下来, ——你何时要?” “要?——你错了。我不需要。需要的是他们。”老大平静地说着,“——而 我,是不会禁止他们做任何事的,除了——杀人。”他伸出了双掌,两点荧光,在 双掌掌心慢慢呈现,他望着掌中的荧光,渭然长叹: “人,活人,是最不能接近的东西。他们是世界上最残忍恶毒的动物。而你, 却要偏偏去维护他们,维护这种动物……” “我真不明白,——你,又该算是什么。” 脚步声再度传来,韦依依突然说话了。她轻声、细声,“……你不要打我,也 不要撕烂我衣服。我不反抗就是了。我自己脱。只求你放我回去,别声张。我不想 让人知道的……” 二狗呆了。 ——这种女孩子,他不是没有见过,但一般都是事后哀求着不要声张;这种只 求脸面、不问实质,逆来顺受的人,也倒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可不能怨我。”他想着,道:“很好,你可以喝口‘水’,算是嘉奖你吧。” 荧光亮了,碧绿的光泽下,那是具白得闪光的躯体,是具令人望之便觉窒息、 正人君子也会泛起犯罪念头的绝佳搭配,微冥的双眸,憔悴的容颜,掩盖不住昔日 的如花娇艳,其容貌、其身材,绝对可以名列第一。看到了这个女子,黄紫兰的娇 媚,简直便是个五岁的儿童。 二狗兴奋极了。“你跟着我吧!”脱口而出。递过水壶,但心中一凛,补充道 :“当然,也可以回去。跟着我呢,保证有维持生命的水和粮食,还能活着出去。 跟着他们嘛……你自己考虑吧。” 韦依依接过水壶,贪婪地喝了几口,还待再喝,已被二狗劈手夺走。“给我… …”韦依依望着水壶,颤声道。 “给你?——你需要的,我给了你,我需要的呢?” 二狗淫笑着,拧紧了壶盖。 韦依依背转身躯,解下了最后的内衣。 ——那人又回来了! 安莹莹蹲在地上,惊恐万分,她想向后缩缩,但身后已经无法再退了。但她突 然呆了——那人手中有绿光,另一只手上,居然有着薄薄的两片火腿肠!那人蹲到 了她面前,伸出那只瘦长平直的手掌。火腿肠的淡淡香气,不可抑制地涌来。那人 一掌将手里的绿盘拍在土壁上,而后,端起了她的脸,望着她。 “我知道,你又冷、又饿,又渴。你很美丽,很温柔,应该被人们像众星捧月 一样保护着,我会保护你的。笑一笑。何必为一丁点的小事而不开心?我们的生命, 是重要的;你付出的很少,却得到了很多。只要你想通了这个道理,就应该顺从一 些——不是吗?” ——他的目光不凶。声音不凶。表情也不凶…… (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那火腿肠……) “你……放我走……”安莹莹颤声说着,但那双眼睛,却依然不争气地盯着那 两片火腿肠。“你放过我……我不吃……唔……”一只手却已不争气地抓过那两片 火腿肠,三口两口咽了下去,嘴里却依然说着,“不吃……也不想被你……” 小刀的声音更柔和了。 “可是,你已经吃过了一块糖,两片火腿肠,你用什么来交换呢?我给了你你 最需要的东西时,你没有拒绝。那么,你怎么能够忘恩负义呢?你是一个美丽动人 的女孩子,你不希望,你这张美丽的脸上,出现几道令人作呕的刀痕吧?” 他的手开始向下滑去。 “不、不……放了我,放了我……”安莹莹惊恐地护住胸,“我给你钱,很多 钱,你要当官吗?我给你安排,要出国吗?我给你办卡,不……不要……” “对,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小刀摸出了那柄锋利的刀,一手轻轻松松地 拨开了护在身前的双臂。轻轻松松地把手继续探了进去…… “不要……不要……我有丈夫了……我不能……” “是呀,有丈夫就更没有关系了。”小刀笑了。猫捉老鼠般地看着瑟瑟发抖的 安莹莹,“你为什么不笑呢?”突然厉喝: “——笑!” 安莹莹一颤,泪水流出,泪眸中,却强挤出一丝笑容。 独眼愤怒地走回。他看到——被卡在地上根本无法行动的女子,正瞪着一双愤 怒的眼。他笑了。拔出塞入对方口内的衣片,“小丫头,你这双眼,看着也蛮水灵 的,怎么仍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瞪着我?怎么?看老子只有一只眼?你眼睛多?你 信不信老子先挖掉你一只眼?再割钓你的舌头,把你一片片刮成肉泥后再奸尸?” “魔鬼!我要杀了你!”仝蓉瞪着这只独眼,瞪着这只死灰色的宛若妖灵般的 一动不动的眼,口内鲜血涔流,她的声音很微弱,却异常坚决。 独眼裂嘴笑,慢悠悠地坐下,突然一掌。 这一掌,就飞出了三颗牙齿。 “我要杀了你!”仝蓉吐出一口血。 独眼笑得更开心了。“杀我?”他懒洋洋地抓住仝蓉的长发,突然一拉,一抖, 一缕头发已带着头皮而出。仝蓉惨叫着,扭曲的脸部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然而, 她依旧瞪着独眼。 独眼再笑,手中忽然就出现了一个牛崽包,一把抓出几块碎饼干,慢慢碾碎, 碎末,突然按进仝蓉的口内,嗬嗬大笑。 “老子就喜欢倔强的人!瞪!瞪呀!就让你瞪着,看老子怎么折磨你!怎么强 奸你!怎么让你发出消魂的叫声!老子要让你始终清醒地看到这一切!然后,老子 再挖出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头!哈……” “我要杀了你!”仝蓉口齿不清地叫。 独眼的笑容突然间变得温柔了。他又抓出一些碎饼干,慢慢地动着,饼干碎渣 从指缝中露出,落到地上;他再伸手,慢慢地把泥土和饼干碎渣柔和于一起。“瞧, 多么可爱的食物……”他嗬嗬地轻笑,“来,告诉你老子,你准备怎么分配?啊? 你说说看,这些东西,你准备要,还是不准备要/ 想一想,你是不是准备让他们陪 着你一起死?啊?——哈哈……是你害了他们!是你让他们饿死的……哈哈……小 丫头,你的贞操太宝贵了……”他充满恶意地西欧啊着,又抓出了一片被捏扁了的 已不成形状了的面包。“乖,想吃不?想吃呢,就乖一点;不想吃呢,也乖一点。 你的命运,已经无法避免了。没有人能救得了你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 是想救他们呢?还是想让这些吃的都变成粪土?嗬嗬嗬嗬……” “你——杀了我吧。” 仝蓉终于不再瞪着那只独眼。她闭上了眼睛。泪渗出,她的声音依然含糊不清, 但无疑的,却失去了所有的锐气。 小胖走到了自己的猎物前。 这是刚刚捉到就昏迷了的猎物。很美、很艳、很动人。荧光下,她依然昏迷着, 一动也不动。 ——昏迷了的人怎么办?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 (应该是默许吧?) (对。一定是默许!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当然就是默许了。) 他搔搔头,十分为难。拍拍对方的脸,不见反应;在身上揉捏着,仍不见任何 反应。 ——她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哈!她同意!她是装的!她的姿势已经改变了!) 这当真是个惊人的发现。小胖高兴了。他想了起来,在走之前,对方的身体是 稍微俯着的,而现在,却变成了稍微仰着的,扬起的角度虽不大,但显然已经让人 很方便地就可以解除她的衣物。然后/ 接着……那当然…… 他高兴地裂嘴笑了。把荧光熄灭。 对方既然是这么的配合,他也不好意思让她太害羞吧? 可也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股锐利的风声。 一声脆响。 ——如果没错的话,那好像是骨头被击碎的声音。 (我的喉咙……) 扑通一声,他倒下。 朱倩静静地坐起来。 她的手中有一只鞋子。这是一只奇怪的鞋子,从外表上来看,要比她的鞋子足 足大上两号,可是穿在脚上,却很合适。鞋子有方根,还钉着铁掌,然而走起路来, 却和她的旅游鞋一样毫无不同。——她始终没有别扭的感觉。 她不知道这是谁的鞋子,但既然是穿着很舒适,又穿在自己的脚上,管它是谁 的呢。 鞋子原本在脚上,但在她跌落的瞬间,她已经想到了反抗的方式。值得庆幸的 是,对方居然给出了她准备的时间。 所以,在对方离去后,她就除下了这只鞋子,握在了手中,准备着随时动手。 而动手的部位,就是喉结。 ——男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她终于成功了。 一举成功。 她坐了起来,神情平静。 是的,男人想要的东西,如果不能以正常手段得到,他们就会使用武力。但女 人呢?女人一样会用武力的。——女人也并非一定就是弱者。至少,——她不是。 永远也不会是。 她沉寂片刻,这才移动着,摸到了对方的身体——骨头已经碎了,喉结处正在 渗血。触手湿润而温暖。呼吸已经停止,心跳也没有。这个人,显然已经是死了。 她静静地在对方的身上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柄短剑,一只小布袋,袋子内, 零零碎碎的,似乎有一个小圆盘,把圆盘抽出的刹那,绿光乍现。 她立刻把圆盘放回,紧张地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没有人发觉。 她回忆一下绿光乍现时的视觉。 ——不远处,有条斜斜向上的小洞。她就是被那人从那里拖过来的。(那人死 了。在流血。在……流……流……) [ ——没有水了喝什么?喝尿;没有尿了呢?喝……] 她突然俯下身,张口。 “吻”。疯狂地、热情的、温柔地,“吻”在对方的脖子处。 “杀了你?好,我会的。”独眼大笑,“等我玩够了再说!”一把抛开了背包, 脱衣。 但是,那双紧闭着的眼睛,却突然睁开,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响起,“——你,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然后,把我杀了!让我死!但是,你要把食物、饮水,还给 他们!否则,我依然会反抗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独眼怔。 他望着这无力抗拒的女孩。 那双眼却已不再瞪他,但却有一种比仇恨,还要可怖的东西在呈现。他忽然觉 得很心寒。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寒。 恐惧。 ——那居然、竟然、赫然,是:正——气! ——正气?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正气? 独眼哑笑。他那死灰般的独眼中突然泛出凶恶的光泽,蒲扇般的大手伸出,一 把就撕碎了对方所有的衣物。 “你、反、抗?”他的眼珠子已红。一点点地俯近,逼视着那双水灵而倔强的 双眸,“——你,怎么、反、抗?!” 仝蓉笑了。 她的表情很平静,她的笑容很肃冷。 她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眼珠子,肃冷的笑,变为无尽的讽刺。“——你会把抢偶 的,还还回去吗?不,你不会。但我宁可相信你会。我宁可试上一试,与虎谋皮的 后果!而你,要的是欲望!是满足!是亲眼看着一个女人被你侮辱却无力抗拒!… …你是变态的,你想要得到的,已经不仅仅是兽欲!你还想得到:恐惧、仇恨、无 奈、痛不欲生、痛苦、惨叫、血腥……,你想得到的,太多了。所以我能够反抗, 我会反抗!” 独眼的神情更可怕了。他的脸在扭曲着,然而,他的眼中,却已有了掩不住的 痛苦与悲哀。凶狠与残暴悄悄呈现。 “我的反抗,已经开始了。”仝蓉的声音更清晰了。 “现在,我已经无力抗拒你的兽欲,但是,我会看着你,看着你是如何来满足 你的兽欲,我不会再痛苦,不会惨叫,不会再恐惧,更不会痛不欲生!……你还等 什么?你难道怕了?你不敢了?是的,因为我的缘故,生存的希望,破灭了。如果 还有食物和水,他们就能够多活一刻。但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我的贞操与他们的 生命相比,是微不足道的。为了生命,我不会在乎贞操。所以,我不会恨你——因 为,无论是否属实,你已经说过了,会把抢来的,仍还给他们!我不会相信你的心, 但我相信自己的耳朵。来吧!你做吧!——记住,就是为了你的这句话,我不恨你!” “你、不、恨、我?”独眼笑。哑笑。 “虚伪!——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这么的虚伪!为了他们,你不恨我?! 为了一句不存在的承诺,你不恨我?这就是你的反抗?这就是你的反抗?……太可 笑了……哈……”他果然笑了。然而,他的表情,却凄惨至极,那“可笑”竟成为 “惨笑”,仿佛正面临强暴的不是仝蓉,而是他自己。 他惨笑着,久久,那只死灰色的眼眸中,居然滴下了一滴眼泪。泪水,滴在了 仝蓉的鼻尖上,再分滑两旁,淌入仝蓉的双眸,但那双眼眸,却依然一眨不眨地盯 着他。 这个时候,独眼突然做了一件事情。 ——他脱衣。 脱光了所有的衣服。 脱得很快。 脱衣服的时候当然要站起来,所以仝蓉看得很清楚: ——他穿了三套衣服。三层都是黑色的。 ——外衣很普通。除了外衣,便是一套连裤紧身衣,但这并不能称之为衣服, 因为它充满了大大小小的洞,就像是一张鱼网。脱下了这身黑色的网络衣,就只剩 下了黑色的内衣。 上衣是个不透明的黑色背心,下面是不透明的黑色短裤。 衣服脱光了,露出了他满身的伤疤。 (他的全身,几乎没有一块是完整的肌肤。) (他也一定有过难以言喻的悲惨经历吧?) 然而,独眼脱了衣服,却没有“扑”上来。他冷冷地瞪着这也已是赤裸的仝蓉。 仝蓉一眨也不眨地正盯着他,没有任何的表情。 独眼弯腰,拔出了那四个“铁扎护”。 仝蓉依然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把它穿上。”独眼把黑色网络衣踢到仝蓉身上。 仝蓉不动。 “拜托,您没见我一点性欲也没有?穿了再脱,才有情调!”独眼冷笑。 仝蓉艰难地坐起来。站起来。穿上衣服。那身网络衣,竟像是有伸缩性一样, 与肌肤是完全贴合的。 ——这样的一身衣服,无疑更易引起人的欲火。 但是,独眼却仍没有任何欲望。 他一掌拍在旁边的土壁上,土壁裂开,现出一个很大的方洞,洞里,有一个鼓 鼓囊囊的大包。他探手进去,一拉一扯,随之取出一件不透明的连裤黑衣。 “穿上!” 仝蓉穿上。 她毫无表情地看着这凶恶的男人——他仍然毫无欲望。 独眼瞪着她,瞪着那毫无表情的面容,略一转身,居然也穿上了衣服,再面对 仝蓉,把小背包踢到她脚下,反掌一拍,那方洞又长合。“——快滚!”冷哼着, 一摊手,掌中出现一片如纸一般薄的发散着绿光的圆盘,塞进仝蓉手中。 “臭丫头!——你遇到的是老子,老子一向最讨厌你这种平板马路般的身子! 亏你还能称之为女人?见了就恶心!老子一向最讨厌的就是装模作样的人,见了就 烦!偏偏你他妈的两种都占全了!滚!快滚!滚得慢了老子一刀宰了你!” 仝蓉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看手中的背包和荧光,再定定地看看那只死灰色的 眼。她也做了一件事情。 ——屈膝。 跪倒。 叩头。 而后,她走近独眼,掂起脚尖,环抱住那微微颤抖的、强壮的身躯,吻。吻在 了那充满凶残与无情的脸上。转身。走。她走到那斜斜向上通的狭洞处,狭洞似乎 突然扩散;她爬进洞里,再爬出,爬出的刹那,狭洞长合了。面前,有条斜斜向上, 仅可容人弯腰而行的方洞。洞内,仍有她挣扎时遗留下的痕迹。她钻进洞,洞顶突 然裂开。她先把背包放上去,然后,吃力地攀出,上身终于上去了。 荧光下,不及五步处,地面上有一个头。 只有一个头。 ——阿丁的头。 绿光凄凉,独眼垂泪。 只有一滴泪。 泪入泥土,立刻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但撕烂的衣物在,淡淡的暖意、 隐隐的芳香在,被打落的牙齿在,被扯掉的头发也在,血也在;一切的一切,都是 那样的触目惊心。 独眼也屈膝、跪下、叩头。 他再度垂泪。 ——血红的一滴泪。 然后拔刀。 那是一柄锋利的小刀,闪着渗人的蓝光。 他把小刀放在了脸颊上——刚被吻过的脸颊上。 刀尖缓缓刺入,他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只想到了小时候。 很小很小的时候,在那个饥荒的年代。(母亲遍体鳞伤,跌跌撞撞地冲到了他 和姐姐面前,把一只已经露出骨头渣子却依然紧握着的手伸出,摊开。倒下。手里, 只有小小的一团红薯叶子。)很小的时候,那一年的水灾。(瘦弱浮肿的姐姐,把 发着高烧的他背到了一条破船上;破船在水上摇啊摇的摇弋动荡,没有休止,三个 小时过去了,浑身赤裸的姐姐被五个船工踢了出来。然后,扔出一件破棉衣,一只 窝窝头。姐姐把破烂的棉衣围到了发着高烧的他的身上,把他紧紧地揽在怀里…… ;他醒了,姐姐的身体却已经僵硬。)不太小的时候,那个深山的冬季。(一个陌 生的女人,给了他吃的,喝的,给了他走出深山的路线;几天后,他看到了昏迷的 她;他背着她,半个月过去了,他又转回了老地方,一群人赶来了,把女人带走, 把他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当那根枯枝贯入他的一只眼睛中时,他的那只眼睛,自此 也就只能看到一幕画面:爱他的人的麻木、绝望。) 人类都是凶残的。 唯有女性中的爱是例外。 但没有人去爱世界——直到今天,直到今天他亲眼看到。爱予以杀戮的刽子手! (假如,这是最后的一个爱世界的人,而他,却差点奸污了她,杀了她,他该怎么 办?)(该怎么办?怎、么、办?……) ——他转动着小刀,小心翼翼地割下了一块唇形的肉。 (把肉,放于那血液、牙齿、泥土、衣物的混合物中) ——然后,他戴好铁指套,敞开衣衫,露出赤裸的胸。 “这是一件伟大的工作。” “这是一件神圣的工作。” 他喃喃自语着,尖利的铁指套,突然就贯入腹内。他搅动着,像往常挖掘最易 挖掘的土洞一般,划开了肚皮,拉出了一截截的肠子。 然后继续。 “这是肝脏。这是肾脏。这是脾脏。这是胃。” “对了,这才是心。” 心在掌中跳动着,绿光映照下,他恐怖地发觉了那不可更改的事实: ——心不是红色的! 血也不是! 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他把心塞入了自己的口中,狠狠地咬住。 ——既然,它已经注定了:不、是、红、色…… (她会原谅我吗?) 他的脸上有笑。 欢笑。 ——(会的。她一定会……的。) 这个时候,也正是王甲说着“少了两个小白点”时。 “那也就是说——已经死了两个人?”王木问。 他不敢肯定,只望向王甲——虽然,那副容颜的确很可怕、很难看,可他必须 适应,也只能适应。 王甲也不敢肯定。“如果在现实生活中,有时间观念时,我能推测出来。但现 在……”他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能说。” 王木却根本没有从王甲那里得到答复的意思。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十八个 加六个加两个是二十六个,现在少了两个,就只剩下了二十四个了。二十四个…… 二十四……” “二十四?”王甲突然一怔。 然后,他似喜、似恍然,似畏惧的沉默了。 “二十四怎么了?”王木十分奇怪。 三、奈何桥前 王甲却没有直接回答。 他突然抓住弟弟的手,问:“阿木,如果真的出不去了,怎么办?——僻谷术, 也不是可以永久的不吃不喝;它的期限最多只有六年,而且,那还是‘佛法瑜珈僻 谷术’,像我们所练的‘灵法劫借僻谷术’,最多只能支持一年半!——答应我, 如果我先死了,你一定要趁我血液仍存在时,把我的血喝了。尸体,能吃多久就吃 多久,尽量坚持下去。最多两年,这里就一定会被人发现。那时,你会活下去的!” 王木听的只觉一阵心寒。“王甲,你怎么说出这种话了?多吓人!” 王甲沉默。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道:“阿木,你一向是不相信鬼神以及神 秘事物的;其实,我原本也不信的。但现在,我,我只怕……” “怕?怕什么?什么事情都不能怕的。一怕,就会失去了抵抗能力。就像你很 久前说过的那样——意志,就像河堤,一但有了松懈,洪水,就会不可抑制地涌出。 所以,不怕,反而什么事也没有!从前我不是也很怕吗?后来一练‘灵法天目’, 不就什么也不怕了?你不是不止一次的告诉我:一定要有坚定的信念吗?别忘了, 咱们有地图,地图上表征着的明明是有出路的;而你,又是那么的神通广大,懂得 东西多得要命!以后我听你的还不成吗?你让我练什么我就练什么,总有种功法像 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吧?能出去的,放心好了!” 王木像个当哥的一样拍拍王甲,“别说得太吓人了。咋说这也是在地下,就算 地图上没有标明水源,现实生活中也不说就找不到水。咱这片地方,地下水太多了, 地下河也有。小鱼小虾米的不会就没有。吃啥不比吃人强?你以为你的肉很香吗? 你的血很解渴吗?——何况,图上有水!” “你错会我的意思了。”王甲说:“阿木,你想过没有?——回家时,一路上 的奇怪事件?劫难重重?想过吗?——这张所谓的藏宝图又怎么就会变成了地图? 而且,你我还能看到所在的位置?” 王木得意起来,“这就叫善有善报,老天长眼——凑巧!” 王甲苦笑。“阿木,有一个疑团,我始终没敢告诉你。直到方才——我听到了 ‘二十四’这三个字,才忍不住了。” “什么疑团?” 王甲哆嗦起来。“我了解你,只要你能看到东西,就充满了乐观,什么也不怕。 所以,告诉了你,也让你有所准备。” 王木急了。“别饶弯子好不好?——你烦不烦?” “我怀疑,是‘霸气劫脉术’的‘风水改运法’开始发动了!”王甲终于开始 说“实话”。 “——风水改运法?” “不错。因为,早在你让我试试,和我开玩笑,讽刺我时,我就已经悟通了改 运的方式!在基于信与不信之间的矛盾前提条件下,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制 作了大量的改运工具,绘制了大量的符咒,并选择了一个大雷雨的夜里——” “——那天晚上!”王木突然想了起来,“就是那天晚上你跑了出去又回来?!” “对。就是那天。但,法术、方术,施展于最后一刹,我却因心惊而放弃了最 后一步。但是,如果有场雷阵雨降临于王庄坟群,并于此后的某一日出太阳时一边 晴一边雨,就等于完成了‘霸气劫脉术’,而那些天里,连日的阴雨,我不敢保证, 是否会有场雷阵雨降临到王庄坟群。” “要是有的话,就发动了?” “对。到地底后,我一直为这个问题所困扰,如若真地已经发动了,那么,作 为法术的施展者,很难保证是否会成为祭奠品!若是确实已经改运开始,我们,就 很难出去了。” 王木终于呆了。换做了以前,他一定要大肆驳斥、讥嘲。但现在,他也已经逐 渐相信了王甲的神神鬼鬼。怔了片刻,他问:“解铃还须系铃人,好死不如赖活着。 随着生产力的进步,人们的生活只能日益提高,何苦要为一时的富裕而劫运呢?改 运与否,无关大局,最多咱们仍然没钱。王庄人依然穷一点。但若是像你说的,一 旦改运,就会让成千上万的人陪葬,那个罪孽,岂不是十世轮回也难以洗脱?我们 俩也成了陪葬品之一,钱再多,有命重要吗?何况,‘劫’,毕竟是属于强盗的行 径,是把他人的一切截取过来,加诸于自己身上,是有违人类道德标准的。你既然 是以风水、预测为主,该知道这一行隶属于‘精、气、神’三门中的‘神门’,而 神门,是最重视道德修养的。以德而言,劫,违反德行。这又岂是你我的一贯作风? 所以说,‘命有劫、运有破’,‘劫’由你生时,‘破’亦应由你完成。快想想办 法!想想办法!——行吗?” 王甲沉吟片刻,说道:“本来,我是不敢也不能更愿意相信这是它发动的。但 是,不知你发觉了没有,现在,已经越来越冷了。这也就是说,‘霸气劫脉术’的 ‘劫’,已经开始。办法,固然也是有的,但先决条件却是:内外双劫,不可凑齐!” “内外双劫?”王木问:“那又是什么?” “所有的劫难,都是由‘内、外’两个因素凑成的;哪怕是你好断断地走在路 上突然被一辆飞车撞翻,也是因‘人与车’这两者凑成的。而在这里,‘内外’的 涵义,也就是地下与地上两种。地上的外劫,刘庄中已经有人死去,但千万、千万 不可再有人自杀;内劫中,若是墓中真的有其他的人,也千万、万万个不可,不可 有自杀、他杀出现——否则,我们万难活命!” 王木松可口气,“呀!不会那么巧的,他杀倒有可能,谁会没事找事的去自杀?” 停了一下,问:“但这与二十四有什么关系?” 王甲道:“当然有关系。一年分多少个节气?二十四个!而在古典的神秘文化 中,也分有二十四气!——天、龙、王、霸、神、精、魔、力,运、邪、正、寂为 十二大气;阴、阳、生、死、幻、灵、异、真、色、士、意、妖为十二小气。此外, 尚有三十六个微气,共为六十气,分入六十甲子之内,这二十四气三十六微中,‘ 霸气’排列于第四,是种易发难收之气,见效最快,但必然伴随着血腥与杀戮,否 则,——它凭什么与天、龙、王三者相匹敌?” 王甲说到这里,王木已经听得大张着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王木才 小心翼翼地问:“——王甲,那是不是就是说,如果风水改运术真地发动了,我们 就必然要成为祭奠品?” “那也不尽然。”王甲摇头,“施展法术,于我而言毕竟是首次。考虑不周处 有之,漏洞百出者有之,而且,并未完成。所以,在我想来,如果地下真有二十二 人仍然活着,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汇为二十四气,就有可能活着出去。或者,有懂 得‘王气’者出现,——因为‘天气’和‘龙气’是不可能有人懂得的——我们也 能逃离此地而存活。但是,先决条件依然是:不可凑齐‘内外双劫’,造出血腥与 杀戮。” 可是王甲与王木又怎么会知道,内外双劫其实已经凑齐了呢? ——内劫中,小胖被杀、独眼自杀。 ——外劫中,刘大赖等人早就被杀了,而自杀者,却不是别人,正是两人的母 亲:王妈! (法术至亲的第一个祭奠品!) 两人谈话时,老大也正在询问黄紫兰被困的经历。 “果真是‘黄泉道’,你没有记错吗?”他又问了一遍。 “没有。”黄紫兰回答的十分简洁。 老大不觉皱起了眉头。 ——黄金、水晶、夜明珠。 (一种是人类贪婪欲夺之物的代表;一种是寂静、纯洁、力量的、无任何杂物 的世界的代表;一种是绝望了的黑暗中的希望之光。) (黄泉道,应该也是财富、力量、希望的道路。) (那条路,想必应该是由水晶石铺成的吧。) (而现在,却是无限的黑暗、无限的寂静,那是否正代表着,即将走入幽冥、 走向死亡?) (但是,既然有夜明珠的存在,便该有希望的存在。) ——希望又该在哪里? “那真地是‘黄泉道’吗?”老大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黄紫兰点点头。她真不明白,老大为何对这三个字那么感兴趣。老大沉默了。 他的眉头已经紧锁,在原地踱了几步,忽然抬头,“糟糕!——有危险!”他轻呼 一声,又忽然一怔: ——有一股冷意。 一股仿佛来自玄冰世界的冷意。 ——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息。 “不好!”他叫,一挥手,“快跟我来!” 阿丁只有一个头。 绿光映照下,仝蓉可以清晰地看到: ——只有一个头的阿丁,瞪大了两只眼睛。 这刹那,她忽然觉得心碎了,力竭了,希望破灭了,世间的一切,都荡然无存 了。“阿丁!”(她在心里叫。)忽然昏迷。 ——疼。痛。昏。 疼在心里,痛在腹部。 一个人突然跃出,一落于地,抬足便欲踏上去,但也就在将踏未踏的一瞬,忽 然生生刹势,难以置信地望着逐渐滑落的仝蓉。 “仝……蓉……?”吃惊的声音响起,她是朱倩。 她呆呆地望着仝蓉,怔怔地后退一步,想起了什么似的急跨一步,把仝蓉拖了 出来。仝蓉的腹部,正插着一柄短剑。她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已经昏迷了的仝蓉, 整个身体,忽然间就软了。“扑通”一声,她跪了下来,瘫软。 她终于发出了一声的尖叫。 ——充满了恐惧的尖叫。 杀小胖乃至于饮小胖的血,她都没有惊骇过,但误伤了仝蓉,她却再也无法抑 制恐怖。 而此刻,困住了阿丁的土地,却慢慢裂开,“卜”一声,阿丁被弹了出来,土 地重新长合。 谁也没有留意阿丁。事实上,在那样的黑暗与惊惶中,每个人最在意的,都只 是自己。然后才是好朋友。黑暗中,杜留抓紧了许芳芳,屏蔽呼吸,另一手握紧了 刀。片刻后,尖叫声停止,惊惶者也已经镇静,杜留这才说话。 “——不要叫喊!惊慌!要用耳朵听!用心灵听!用脑袋听!他们,决不是鬼, 是人!现在,我们必须找到他们,抢回我们的东西,救回我们的人!好——跟我走!” 他拉紧了许芳芳,快步离开出事地点,其他人紧张地跟随着。 沉寂与黑暗,令他们无法知道走了有多久,前面,忽然有隐隐的脚步声传出。 杜留霍然转身,“——得回去!我们应该在原地找!”一拉许芳芳,飞快地挤过茫 然的人群,向回返。 又过了片刻,隐隐有绿光呈现,杜留猝然止步,刀锋迎向绿光映照处,低声、 沉声道:“——慢点!”停下。 尖叫声适时响起,绿光突然消失。隐隐中,传来阿丁的声音,“谁?——蓉? ……蓉?” “蓉——” 一声悲若夜狼望月的长嚎。 “快!”杜留立刻一拉许芳芳,当前奔去。 绿光再亮,远远的,朱倩跪坐于地,衣衫不整,满面泪痕,手中却持有一个圆 盘——绿光,正又那圆盘上散发。不远处,是阿丁。他的怀里是仝蓉;他的身边, 却是仝蓉的背包。背包散开着,隐隐可以看到里面还有东西。 人们立刻加快了速度。 仝蓉的脸,已经不成人样了。血迹犹存,她的衣服,也变为一身奇怪的黑装。 她仰面躺在阿丁的怀里,绿光映照下,她的小腹,有剑柄,半截的剑刃。 朱倩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显然是惊骇过度。 人们停下。 仝蓉悠悠醒转,口齿不清,“湿的……喝的……飞包……” 人们的眼睛突然都亮了。望想背包——在这个时候,仿佛所有的人都成了仝蓉 的知己,能听懂她的任何一句模糊不清的话,能明白她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除了阿丁。 阿丁揽着仝蓉,一滴滴的眼泪,夺眶而出。“蓉……” 老大走的并不快。但黄紫兰却须得跑步才能跟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从老大神情上看,那显然是件大事。 果然是大事。 很严重的大事。 ——小胖死了;独眼也死了。 ——死一个人并不算是什么。黄紫兰也并未没有见到过死人。但像独眼的那种 死法,她却只敢望上一眼。 这一眼其实也仅仅是一瞥而已。 也就是这一瞥,她就立刻转身,弯腰,呕吐。 但肠胃早已是空的,她连胃液也呕不出来。 老大却很平静。他先找到的是小胖,接着才是独眼。见到这两具尸体时,她的 面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如若是一定要说有,那也只在眼眸的深处。 一丝的伤感。 伤感也只有一刹那,接下来他第一件做的,却是打开所有的自设机关,取出 “洞”内的物品。 他没有动尸体。 拍了拍手掌,而后发出了一声细细的音后,片刻,小铲首先到了。他看看独眼 的尸体,皱皱眉,再看了两眼,就折向小胖的出事地点。 再过一会儿,小刀、二狗到了,身后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他们把韦依依和安 莹莹也带来了。四个人,显然都很疲惫。疲惫的以至于韦依依和安莹莹刚走到,就 立刻尖叫了一声,同时滑向地面——昏。小刀怔。二狗呆。两人一怔一呆,然后小 刀深吸一口气,凑近独眼的尸体细望;二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才掀动鼻翼,连 嗅带望。 两人看了师傅一眼,一同折向小胖出事地。 小铲却已经折回。 “看出了什么?”老大静静问。 “小胖死于麻痹大意;独眼死于心软。”小铲回答的十分简洁,而后比划了几 个手势。老大点点头。 小刀、二狗也回来了。拖着小胖的尸体。 “力道至少有一百二十公斤——很可怕,那是个可以和我们相比的女人。”小 刀十分平静,“独眼很可能又想到了自己的过往经历——是不是那个女人和他的哪 个亲人很像?” 二狗稍有惊骇之色。“那妞真是个魔鬼!镇静得可怕!小胖的随身物品都被搜 走了!——不过,她是怎么离开的?难道她也懂得机关设立?……独眼,……咳!” “很好。”老大点了点头,顿了顿,“但你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小胖不但 被杀,还被取走了一些……”他望望黄紫兰,止住不言,只打了个手势。 三名弟子一惊、一凛,一同俯身,望向小胖。 黄紫兰终于停止了干呕,她忽然发现——小刀、二狗、小铲,三个人,都有一 种惊/ 一丝惧。 ——朱倩到底取走了什么? (那一定很重要吧。) 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令三人惊惧的东西,是——血。 小胖的血。 “独眼,除了吃心外,还割除了脸上的一块肉。”老大继续道:“那块肉,呈 唇形。同时,他的网绵衣已经不在,荧光碟也少了一层,他保存的应当是食物吧? 也没有了。所以,事件的经过应当是这样的: 独眼在毒打、折磨、欺骗,均未奏效后,与对方有了谈话。谈话的结果是:独 眼放了她,而且把网绵衣送给了她。他没有送人走,显然依然在说着硬话。 但对方已经明白了他的真正意思。 作为补偿,对方吻了他。——如果没有这一吻,他可能不会自杀;但正因这一 吻,他终于万念俱灰。他食心,其实仅仅是想看看自己的心。意志如若没有那般坚 定,他绝不会在失去了肝胆肠胃脾肾之后,仍能掏出心来,并咬入口中。 其实,他是笑着去的。也就是说,对他自己而言,他终于解脱了。 因此,那个女孩子,将作为独眼的替代者,我们必须保护她的性命至最终;出 去后,要强制性地令她为独眼守寡三年,并必须以未亡人身份自居。 至于小胖的那个——却只能死!“ “不行!不能那样!”黄紫兰忍不住了。“是你们在强暴她,朱倩应该自卫。 她一向是守身如玉,除了自己的丈夫外,绝不对任何同代异性有失礼之举。她是那 种典型的贞洁女子,为自卫而失手。以后她可以赔偿你们大量的金钱,十万二十万 三十万四十万都行……” “朱倩?她叫朱倩?——很好。”老大点点头。 黄紫兰怔。(为何我要说出她的名字?) 老大森冷地笑笑,静静接道:“有一点,你弄错了。我的人,从不强暴——除 非是对方同意。” 黄紫兰只觉得一股怒气涌出,脱口道:“不对!仝蓉的衣衫全被撕烂了,她一 定被毒打过,你们还说不强暴?” 老大摇头,“你又错了。衣服,可以被撕碎,人,可以被打个半死甚至打死。 但是,只要对方不同意,谁也不会勉强的。对活人,我们历来如此。” “那又有什么区别?在你们的毒打下……” “区别大了。这牵涉到一个人的信念与意志。”老大冷冷截口,“——做任何 事,都应、都要,彻底!强暴一个人也是如此。强暴,不单是要在肉体上彻底;更 重要的,是在精神上。任何人,只要意志坚强,在我们无法彻底得到时,是决不会 做的。只有对方合作——无论是肉体上亦或是精神上——我们的人才能够真正松懈 下来。否则,那就是一种浪费。而我们隶属于君子门,是君子,在君子门盗墓业中, 浪费,是我们这一行的大忌!强暴,尤其是君子门的大忌!……你绝对应该相信: 身为君子者,必然会保持君子的信条!——好了,把他俩处理了。”最后一句话, 却是对三名弟子说的。 于是,黄紫兰首先就懂得了什么叫做“不浪费”。 小铲、小刀、二狗,一起蹲下,取出利器。剖开两具尸体,剃下血淋淋的肉块, 装入一只只从他们的包内取出的袋子内,片刻间,两具尸体的四肢、腹背、臀部等 部位,都已经只剩下了骨骼。 ——而后,一阵的疾挖,几乎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出现了一个土洞,两具骨 骼放入了洞内,以土封好。 这一幕景象,黄紫兰看得触目惊心。韦依依、安莹莹,刚刚醒来,就再次昏迷。 黄紫兰也很想昏迷过去,但她偏偏越来越清醒——只是手足发软,不停地打着哆嗦。 “他们,已经是尸体,不再是人。”老大更平静了。“所以,我们可以任意取 物——何况,这正是目前最需要的物品。有了它,我们纵然是再被困上一两个月, 也不必担心。至于那些取自于你们的食物,将会按照条件代价的要求,依然归还于 你、仝蓉,还有这两位……哦,韦依依、安莹莹,名字很好听嘛,很有女人味儿。” 随口称赞两句,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必须死!——现在,我们该离开此地了。不 久后,我们将会因血腥和死亡的出现而遭遇墓中的凶险。但第一件事却是:让那位 朱倩小姐死!——当然,我们不能动手。” ——墓? 这是在墓中? 黄紫兰心中一寒。 老大望向她,“这也存在着一个意志问题。我们,只负责恐吓、威胁、欺骗、 诱诈,不负责杀人。她的死,该由你们的人,或是她自己来完成。如果,说什么她 也不肯死,我们也没有办法。所以,你不必觉得我们残忍;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才是最有情的人。因为,我们是君子门的人,是君子。” 他扶起软软的黄紫兰,平静的语气突然一变,蕴涵出一种潜在的威胁。“君子 的身边,必然是淑女。而淑女,是绝不会任意插口的。所以,你应该考虑好……” 阿丁在哭,朱倩也在垂泪。 她哭泣着,“……蓉!”募然仰头,一张凄艳而果决的脸。“他们是人!不是 鬼!他们害了蓉!”她的声音在颤抖,更悲戚了。“蓉,你救了我们……”一只手 却抓向背包。 然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更何况在这“民以食为天”的非常时刻? 最亮的眼或者是朱倩,但最快的手却是陈星。 朱倩的手刚摸到背包,陈星已经一个箭步冲到,劈手夺过背包。这刹那,四个 声音同时响起: “——陈星!” 杜留、丁大大、朱倩、吴小慧。 但这同时,陈星却已扑通跪倒,跪于仝蓉面前。叩首。“仝蓉,是你,不畏强 暴,殊死搏斗;是你,不惧邪恶,义无返顾;是你,不牺生命,仁义永在!——受 我一拜!”他的声音很低沉,这样的话,若是放到了还在现实生活中,谁都会觉得 他是在演戏,可是此时此刻,这样的话,听起来竟是如此地打动着人心。他的话说 完了,霍然回首,望向众人,“——你们还……” “跪!”杜留沉声说着,当先跪下。一众你看我我看你一眼,也跪下。最后跪 下的,是吴小慧。众人叩首,她不。她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陈星持包之手;众人 抬头,她才略略低头,但眼角的余光依然毫不放松。 “她怎么样?”陈星关切地问。望着仝蓉,持包的手却攥得更紧了。 阿丁惨笑,“还……活着。” 他也只能惨笑。面对着这些口是心非堂而皇之的言辞,除了这三个字外,他也 实在是无话可说。 陈星却又望向朱倩,面目一寒,劈手夺过那张散发着绿光的荧光盘,厉声问: “这东西哪来的?” “抢来的。”朱倩有气无力地说着,眉宇间却渐显煞气。 “好!”陈星喝道:“有了它,就能看见路了!我们去找他们!杀了他们!救 回我们的姐妹!”倏然起身,大步而行,好一副英雄豪杰、江湖好汉慷慨就义之态。 众人都站了恰,望向他。一时间,人们竟纷纷让路。 但吴小慧却突然伸臂,拦住陈星。 “站住!”她历喝:“——把背包放下!” 历喝声传出,人们决然一醒,纷纷行动,刹那间已包围了陈星。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此刻,背包的利益,业已关系到每一人的生死存 亡。 ——也所以人们绝不会“怕”一个人。 陈星皱眉。 他的面上突然现出了令大家取水取食物时才有的凶狠与残酷。他盯紧了吴小慧 ——这个处处和他作对的人。 他的目光忽然间就仿佛突然变成了一柄锥子。 他冷笑。 “不去救人找人,你拦着我干什么?”他说得很慢,然而每一个字说完,他都 要盯着吴小慧某一处部位。十三个字说完,他换了十三个部位。 这时候他的目光已经不单单是锥子了,还像刀、像剑、像斧头、像棍棒、像锤 子,像鞭子、像钩子、像枪、像出膛的子弹,像恶狠狠的一巴掌,像突然题出的一 脚,还像某种令女人恐惧(当然也不单是恐惧)的某种男性物体。 假如他的目光真有如此的神效,这个时候,吴小慧的眼睛无疑已经被刺瞎,她 那吹弹得破的脸颊上无疑出现了丑陋如蚯蚓般的刀痕,她的喉咙无疑被一剑刺穿, 她那充满了小智小慧的头颅无疑已经被一斧头砍落,她那两只修长的玉腿无疑已经 被一棍棒打折,她的双足无疑已经被一锤锤地锤扁,她的身上无疑已经被鞭打的体 无完肤,她体内的肠胃之类无疑已经被钩子毫不留情地钩出,她的身上无疑已经被 一枪枪地挑出了一个个的洞洞然后再挑上天,当然她的心脏处无疑已经有不下一百 发的子弹;她当然也会被一掌掴翻,一脚揣倒,然后她会被…… 可惜不是。 可惜目光也只能是目光。 所以无论目光像什么,都最终也只能是像而已。 所以吴小慧不怕。 她面若寒霜,“放下包!阿蓉以生命换回的生命,绝不能葬送于你的手里!” “对!放下!”人们附和着。 人群之外,杜留悄悄翻腕,刀锋,已悄悄地迎向陈星。 做人,最重要的是聪明。 韦依依和安莹莹无疑很聪明。聪明到了该昏迷的时候则昏迷,该清醒的时候则 清醒。(黄紫兰不能不佩服——这根本就是无法学习的东西,只能归于天资。天分。) 她俩醒来时,老大正把黄紫兰扶起,说出最后的一段话——一个客气的威胁。 所以,对她们而言,就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够了: ——不要随便插口。 (不必知道:真若反抗到底,就不会被强暴;如何处决朱倩;新的食物的来源 ;朱倩可以不死……) (不必知道这一切不需要知道的真实。) 而此刻,王甲和王木又拿出了地图。 两个人认真地观察着。片刻后,王木得出了结论。 “——还记得钟氏兄弟的‘趋势’理论吗?”王木先问了一句无关疼痒的话。 (详见〈时空梦。宇宙情〉)王甲点了点头,“那事实上是种现代人命名为‘混沌 学。模糊工程’的东西。——怎么了?” “现在,图上的纹络再度变化,睁开眼光很静;闭上眼光势很快。那二十二个 小白点,正聚集向一个三岔路口。而且,很快就会聚集于一起,——但是,我们的 路,却是向下。向中腹。” “那与趋势理论有什么关系?”王甲问。 “他们也会来的。”王木叹了一口气,“这……可能也是趋势?” 三叉路口到了。 老大一摆手,所有的荧光熄灭。 “就在这里。——他们会来的。”此刻,老大像极了那“聪明的一休”。他补 充着,“休息。休息一会儿吧。” 但二狗却突然叫了起来:“师傅!——这里变成了石道!” 小刀也吃惊了,“师傅,——刚才我看到了桥!” “桥?”老大一凛,重新亮起荧光,“——哪里有桥?” “有!绝不可能是错觉!”小刀显然有些惊悸,“一座桥!刚熄灭荧光的刹那, 一座桥一闪消失!” “哦?”老大严肃地望着小刀。 “真的!桥前还有两个人。一个西装革履枯瘦如柴的;一个样子很帅的!—— 那两个人好像还举着一个发光的牌子,上面有三个紫色的字!” “什么字?”老大慎重起来。 “奈何桥!” 小刀的声音,已不觉颤抖。 四、杀气严霜 有一股冷意。 有一种杀机。 杀气已经涌现。 杀气正缓缓逼近。 杀气严霜。陈星的身躯忽然僵硬。 他僵直着身躯,缓缓地从一张张充满了憔悴、贪婪、愤怒、仇恨的脸上移过, 终于望到了人群外的杜留。 ——那些往日的同学、同事、朋友们,对他的恨,更远超于那些不明身份的劫 掠者。 ——只有杜留最平静。 可是杀气却正从那里涌现。 他没有看到阿丁和仝蓉。 但他听到了阿丁一声声的轻呼。仝蓉一声声微弱的呻吟。他知道,这两人根本 就无暇、无力,顾及外界的一切!他忽然觉得很可笑、很可怜、很可悲。 杀气如严霜,他却只觉得可笑、可怜、可悲。 ——为了一个“分配者、最大公无私者”的虚名,仝蓉竟冒死抗拒,抢回了一 些食物和饮水。 ——她是那么地爱着阿丁,可是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却依然是“吃的、喝的, 背包(里有)。” ——她是否知道,当她被劫掠时,竟没有一个人(除了阿丁)敢去救她、想去 救她? 可笑、可怜、可悲。 ——身为一个男子汉,竟不敢向一个自己深爱着的并且也是深爱着自己的女性 表达爱意;身为一个男子汉,竟宁愿被人厌恶且可怜,也不肯去分明是非,敢作敢 当,宁肯被一次次地冤枉着,忍受着不白之冤,而不肯站出来宣布真实。阿丁,你 真地以为,你的这种做法,能获得真正的友爱吗? ——你的个性,还能坚持多久呢?你怎地以为:人,会被你的心灵感动吗? 可笑、可怜、可悲。 ——聪明的杜留,总会在该出头露面时才出头,善良、正义、被占尽,邪恶、 卑鄙,推给他人,难道,这一生,就真地不会有人看穿你的真实了吗? ——但是我呢? ——但是这所有的人呢? 岂不是一样的可笑!可怜!可悲?! 杀气严霜。陈星忽然仰首大笑。 狞笑。 笑声忽然停顿。他霍然转首,重新望定了吴小慧。 “吴、小、慧!”他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你、他、妈、的、除、了、会、 斤、斤、计、较、外、还、会、做、什、么?” 吴小慧冷笑:“没有人会信你!——放下背包!” “信、不、过、我?”陈星怒笑。他再次望向那一张张充满了贪欲的脸。 ——不错。的确没有人信他。 (但我为什么要让你们信?) “你们,——信、得、过、谁?!” 吴小慧不假思索,“交给杜留!” “给他?”陈星再度霍然回首,凝望杜留,“给——你?” 杜留点头。他慢慢地点头。然后冷笑。“不错。给我!”执刀的手,突然间已 经横在胸前,刀在腕后,锋对陈星。“——但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大家的意思。你 可以不信不过我,可以交付于任何一个人,但是,决不能在你的手里!” “不要——惹、怒、我!”陈星加重了语气。 “但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杜留冷笑。 杀气迫人。 杀气如同严霜般迫向陈星。 陈星终于不再大笑,也不再狞笑。 “阿丁,把背包交给你,你能保证不给任何人吗?” 陈星问。平平静静地问。 问向不问外事、只专心拥着仝蓉的,面色惨然的,阿丁。 丁大大。 阿丁抬头。 绿光下,十三个人狰狞的面容,像是十三个随时会扑过来的饿鬼。 “不交给任何人?”他露出了浅浅的微笑——狰狞、丑陋、可怖的微笑。“好 的。”他愉快地说,“我同意。举四只手同意并赞成。两只是我的,两只是蓉的。 ——可是你会吗?”他忽然变得伤感起来,“你会把赖以生存的东西交给我们吗? 他们会同意吗?你们竟不怕我独吞?”然后,他长叹。长叹一声,垂头。 冷。 寒。 惧。 (那不是阿丁。不是日常生活中早已熟悉了的丁大大。) 杀气严霜。每个人都感到了那杀气。每个人都为这几句普通的话,为这几种变 换的表情而恐惧。 可是时势已经不容犹豫,必须要有选择。 尽快地选择。 “阿丁。接下背包。”杜留说。 “然后呢?”阿丁仰脸。 “然后,由你分配。” “你信得过我?” “信得过。” “那么大家呢?”阿丁忽然转望所有的人。 朱倩立刻回答,“阿丁,你放心。任何时候,我都信得过你。——我同意。” “你呢?”阿丁转问陈星。 陈星一怔。“我?——我当然信得过你。不然,我也不会找你来拿背包了。” “阿丁,你接下。我们信得过你。”许芳芳说。 张大为立刻接道:“接着吧,我信得过你。” “既然大家都信得过你,你应该接着。”吴小慧说。 阿丁缓缓起身。他双臂平摊,臂间横陈着仝蓉。 ——仝蓉,业已再度昏迷。 人群稍散。阿丁望着那张布满了青紫伤痕的脸,望着腹部那柄短剑的剑柄,忽 然惨笑。他惨然笑着,大步而行。行走中,仝蓉宛如躺在海棉床上一般,竟没有受 到任何震动。人群分开。然而,他却毫不停留地穿越人群,继续大步向前,竟对陈 星手中的背包望也不望一眼。 “阿丁!你干什么!” 异口同声。杜留、陈星、许芳芳、吴小慧叫。责怪地叫。 “我要离开!”阿丁冷笑。 “陈星,你会一怒弃情,而我,却会一怒绝情!” “韦依依、安莹莹、黄紫兰,三个人还生死未卜,际遇不明。而你们,却陌不 关心,反而为这一点点的可怜的食物和饮水在钩心斗角!这一点点的东西,够几个 人吃?吃完了之后还能再吃什么?吃衣服?衣服无法吃的时候呢?没有了水还可以 喝尿,这一点点的尿喝完了之后呢?你们还会喝什么?——生命,在你们的眼中, 竟是那般的宝贵?他人的生死存亡,在你们的眼里,竟不如一只蚂蚁?亲情何在友 情何在?人情何在?!” 他大步而去,隐于无际的甬道,无涯的黑暗。 远方,仍传来着他呢喃的自语: “蓉——你为何要来/ 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还要带回这点东西?” “难道,你竟然不明白:只要,只要有一点/ 一丝的希望,他们,就只会相互 争斗,自相残杀?只要,只要能暂时地活下去,他们,就绝不肯放弃、绝不肯放弃 生命于奋斗、抛弃血肉于尊严?蓉,——你带回来的,究竟是黑暗,亦或光明?是 厄运,还是幸福?蓉,在这个世界上,你为何不能学得自私一点、软弱一点、卑鄙 一点、渺小一点呢?蓉……” 绿光大亮。 四只惨绿的圆盘出现,四束惨绿色的光芒出现。柔和/ 阴冷/ 邪恶/ 恐怖/ 诡 异的光芒,立刻就笼罩了这阴森的甬道。 前面,是个路口。 三叉路口。 身后,前方左首、右首,各自有一条甬道,像个三丫一般,每条甬道,都是石 壁、石地、帝顶,一样的暗青色,一样的青石条纹。惨绿的光芒下,那居然像是刻 意兴建的交通要道一般。路与路的夹角,都是120 度。路的正中,居然还有个稍微 凹陷下去的大圆盘,仿佛是个安全岛。绿光正源自于阿丁的右首方向,绿光下,那 条路上有七个人。 四男三女。 四名男的,两前两后。 前面的两个,一人负手而立,面目冷漠而肃杀;一人抄手而立,面目扁平,鼻 子小得可怜。身后两人,各拉着一只小滑轮,上放杂物。一个宛若狼狗,另一个面 目寻常,浅露的手却平板瘦长,宛若快刀。 三名女的,缩在最后,竟是: ——韦依依。黄紫兰。安莹莹。 “停。” 那面目冷漠而肃杀的人说话了。 阿丁停下。抬头。冷笑。 “是你们?——是你们里的哪一个?滚出来!” 远方有光。是绿光。 绿光很“亮”。陈星忽然间笑了。 很残酷的笑。 他缓缓地摇着头,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他的目光,却一眨也不眨地盯向 绿光,仿佛在望向地平线的尽头。 有空洞。有茫然。有悲哀。有恐惧。有忧虑。 突然,他目光一寒,盯向吴小慧。 “如果我判断地不错。那些人,已经正式出现了。你,是退?是进?我们这十 几个人,是同舟共济、还是先瓜分这可怜的一点点的东西?” 他的眼中又涌现出一丝的悲凉。望向远方,忽然放声大笑。“杜留!——请!” 一把抛出背包,正落于杜留手中。 杜留接包。 十一个人,立刻望向了杜留。 但在接包的刹那间,陈星已经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吴小慧。他狞笑着,呈现着 无比可恶的邪恶之光。这一掌正推于吴小慧的胸前,把吴小慧推得直欲倒下。而且, 在这推的一掌的最后,居然变掌为爪,顺势揉捏揉抓了一下。 但吴小慧已经无暇顾及。 她一站稳脚跟,就牢牢地望定了接住背包的杜留。 陈星大步而去,边走边笑,横冲直撞,在离去之前,几乎已经碰撞揉捏了所有 的女性。 然而没有一个人在意。 此时此刻,“碰撞”,根本已经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终于远去。 却突然一停。森森冷笑: “杜留!请!请出手!——我们最想见的人,到了!” 杜留缓缓地看看众人,缓缓地拉上背包的封口,把空空的背包塞进他的空空的 背包内,再系好封口,捆紧,慢慢地负于背上。转身,迎向绿光。 “各位!” “请——跟、我、来!”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