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饿鬼域 一、望乡台 二、奈何桥内 三、天陷 四、对面 五、破冰 一、望乡台 荧光盘纷纷坠落于“奈何桥”上,可是“奈何桥”却在迅速地下沉。 下沉的实际是“桥”周围的基石,真正的“奈何桥——许芳芳和杜留停身处” 却在上升。 许芳芳尖叫、惊叫,想逃,却又拉不动杜留。 一个透明的罩子,突然落下,罩住了两人,也罩紧了“奈何桥”。 罩子透明,绿光依然能透进来。 绿光下,“望乡台”忽然升起了一堵透明的墙,也降下了一堵透明的墙。两堵 墙,把“望乡台”隔离成了“望乡屋”。 “天陷室”没有变化,甚至,从“室”内走出,还可以沿着宽约三十厘米的道 路,绕到“望乡台”的前罩之外,绕到“通天塔”的“神之路”外端。 这个时候,空间已经被隔离为四处:老大等在“望乡台”上“望乡”;杜留和 许芳芳在“奈何桥”上无可“奈何”;人之路上的九个人在“天陷室”内惊恐犹如 “天陷”;仝蓉无疑已经成为“神”,阿丁或者已经到了“通天塔”的塔尖,到了 “天界”? 唯一未被封闭的,是“神之路”,能走到“神之路”上的人,却是“人之路” 上的“一花二剑五人团”以及周伶俐。 但走向了“神之路”的两个人,一个仝蓉,无手的尸体僵硬在崖边,一个阿丁, 带着四只手和一个血洞坠落入无底的深渊。崖阔不知几许,对面的“神之路”是否 依然健在,无人知晓。即使仍在,又有谁能通过那道数十米宽的陷空地带?更何况, 每个骷髅般的人不但冷饿惊惧衰弱,而且也不敢动。 但不敢动不代表着无法动:他(她)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吃饱过了;他们已经 经历了太多的恐怖事件,心理上的承受能力,几乎已经达到了极限。 寒雾在上涌,冷默默首先支撑不住,摔倒。 但她既没有落入翻板下,也没有被利箭利刃所伤害;一切都没有异常。人们陆 续地倒下,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寒冷犹如冰天雪地中的呼啸狂风般令人难以忍耐。关雯忘却了死亡的危险,忍 不住首先活动了一下,也没有事情。人们陆续舒展着几乎麻木了的肢体,挪动到正 中,相互拥抱在一起。 ——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借助于相互的体温来驱散寒意了吧? 安静,开始主宰着这整个世界。 到了这一步,人们事实上已经无话可说。 老大无声地移动在这被封闭了的室内,三名弟子也各自移动着。四个人一遍遍 充满希望的寻找,漠然无声的寻找,却终于破灭了希望。 但他们却是最幸运的了:装放着食品的大包裹,仍在。 ——在这个被老大一“抓子”抓回来的包裹内,甚至还有一部分工具。少量的, 却足以破土的工具。 寒冷,也使老大等人拥抱在了一起。八个骷髅似的人,拥抱在一起,绿光下, 彼此都努力地辨认着对方的特征。 但体温在下降,越来越冷。 有冰。 冰正凝结着,一层薄冰,已经出现于四壁和头顶。唯有脚下没有结冰,空气, 也正从脚下渗透上来,带出了阵阵的阴寒。 老大放开了大家,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了两只僵硬的干面饼,分做八份,一 人一份。 “只能等待。……等机关复原。” 他没有多说。 可是人人都已经猜测出来:包里,并无破除墓道机关的工具。 那也就是说:即使找到了机关点,也无法破除。 干面饼很快就吃完了。每个人都只有更冷、更饿的感觉。一阵昏昏欲睡的感觉 涌来,老大凛然一惊: ——不能睡!绝不能睡! 一睡,就再也难以醒来了! 他打破沉寂,说道:“事情,和朱倩有关——她必须死!”推推黄紫兰,“这 不是为了替小胖报仇,而是——因为她的缘故,墓才变凶!”黄紫兰懒洋洋地抬抬 眼,有气无力,“你,为何……不杀了她……”老大努力抑制着虚弱,“难就难在 了这里。我们不能动手杀人。而且,任何人也不能动手杀人。否则,墓一样是会变 凶的。她只能是自杀或者是自然的死亡。” “为……为什么?”黄紫兰渐渐地克服了困倦。 “不为什么。这是种‘原理’。” 二狗愤然道:“早知如此,我宁可把他们全杀了。然后再自杀。也总胜于咱们 始终被困!” 安静,被打破了。小铲低声地叹息一声,“那个丁大大,似乎很爱仝蓉,也好 像一心为通融复仇。但他为何要护着朱倩?——难道,他并不知道,朱倩,才是真 正致仝蓉于死地的凶手?” 黄紫兰默然片刻,才细细地叹息了一声,“他是那种……恩,……那种的一心 想做好事,却总会被误解了的人。有时候,他一旦冲动起来,就什么后果都不会考 虑。而且,朱倩没有理由伤害仝蓉的。换了我,我也是不会相信的。” 老大解释:“朱倩杀了小胖。她杀小胖时,很镇静。离开的时候,也很镇静。 她搜走了小胖的许多东西。但是,她并不知道,真正有用处的,是穿在小胖身上的 那件网绵衣。不穿上这件衣服,我们所设立的机关、埋伏、消息,都不会为她呈现 吉态。她只能在出口处悄悄地等待。独眼却明白这一点,自杀前脱下了网绵衣,让 仝蓉穿上。如果那时仝蓉走了出去,手中又有绿光时,朱倩慌张下,很可能会产生 错觉。她当然会采取先下手为强的对策。当然,也不排除强行抢夺食物和水的可能 性。既然——当时只有她们两个人。” 韦依依突然第一次主动说话:“丁大大即使能猜到,也不信。” “为什么?”老大问。 “他曾经喜欢过朱倩。而且,——只敢单相思。” “不会吧。”黄紫兰吃了一惊。 “是真的耶。”安莹莹清脆地接着说,“朱倩看出来的。她看人一向是很准的。” 也就在此时,绿光突暗。闪烁几下,熄灭。 一片黑暗。 一片黑暗中,人们忽然泛起了一种比寒冷还要寒冷的感觉——仿佛,也许是前 生前世,或者是梦境错觉:朱倩已经自杀、曾经自杀。而那之后,是可怕的大混乱。 是可怖的、难以言传的梦魇…… 绿光再亮,老大摸出了一个荧光盘。 亮光映照下,顺着“望乡台”的透明墙向外望去,只见“奈何桥”上的许芳芳 和杜留依然在那里。而且,杜留已经醒了,坐了起来,并且已经打开了盛放着食物 的背包,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 “天陷”室内,人们已经分开,似乎每个人的口内都在咀嚼着什么,也似乎在 说着什么。 “荧光盘仍在!”小刀像是发现太阳忽然变成了月亮一样的惊异。他望着“奈 何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荧光盘可以连续照明两个月!” “也就是说,我们在地下,至少已经有两个半月了。”小铲补充着。二狗苦笑 :“但我们却觉得——最多只有二十天……一个月吧?” 老大沉思片刻,道:“地下无时间。如果在地底的深层,有着一个极其强大的 磁场存在着,我们又处于磁力线的边缘,的确又可能会造成时间异常的情况出现。 如果磁场的强度达到一定的程度,我们或许还会隐身、变形。但这并不可怕。可怕 的是离开这个磁场的范围后,也许从此就会成为隐形人,谁也看不到谁,只能够凭 借着感觉。而在磁场的强度减小、降低时,我们或许还会产生出精神紊乱。” “是从‘费城试验’中推导出来的吗?”安莹莹问。 老大奇怪地看看安莹莹:“你也知道?” 安莹莹点点头,“听说过。不过,电与磁是无法区别的。假设真的有这样强的 磁场存在着的话,我们早已经死去了。” “哦?难道你会认为,在超音素飞机上的人类是不可能逆着飞机飞行的方向奔 跑的吗?如果我们处于一个被保护着的环境中,大环境会使人们的机能适应并接受 环境中存在着的不良因素。比如说,我们当前是在金属笼子里,那么……” 安莹莹截口道:“但我们至少应能感应到‘力’的存在。譬如说是,有电火花 不时地闪现着;我们的毛发会森立等……” “我的意思是:电感应会消除,磁感应会使时间错乱。若说是‘感应’的话, 我们早就有了感应。目前,我们的生理机能就是明证。喝水以前,我们的生理机能 基本与目下的时间适应。因此人们感到时间过去的并不算是很久。生理上的需求也 不算太离谱。尤其是呈之于表象上的外像,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喝水以后, 墓道机关的变异,使时间产生了新的调整。这样,在短期内我们处于适应阶段。生 理机能正向正确的时间靠拢。所以我们的外貌首先产生了变异。就像当前的枯瘦如 柴。但若仅仅是枯瘦如柴,我们还可以认为是水中含有某种的毒药。但请看——我 们五名男子的头发、胡须……”老大指指自己和其他的男性。 在这片刻之间,五名男子,均已长出了极长的浓须,头发也似乎三两个月未曾 梳理剪切过一样。 老大续道:“接下来,就应该是生理上需求的增长。为了适应此一阶段的变异, 我们或许会不停地吃、不停地喝,不停地补充着营养成分。否则,是无法提供给身 体予以存留下去的能量的。那个时候,可能你现在还在说话,但一句话未说完,便 已经饿死了。” “我……饿了……”陈星愁眉苦脸地说道。 其他的人,也立刻涌现出难以抑制的饥饿与干渴感觉。 “——这还只是刚开始。能忍耐则忍耐。”老大沉声。一字一句:“因为,我 们根本就不知道:何、时,才、能、适、应!” 可是,忍耐并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才忍耐了一会儿,老大就取出了一个小袋子,袋子里,是冻得僵硬,尚在冒出 白霜的肉,犹见血丝。黄紫兰只觉得一阵阵地反胃,直欲呕吐,韦依依和安莹莹更 是立刻就扭过了脸,看上去痛苦至极。小刀取出了刀子,把那袋肉划为一丝丝、一 条条,然后,四个人各自取出一条,放入口内慢慢咀嚼着。 陈星伸伸手,又缩了回来,眼巴巴地看着,可怜兮兮地问:“我……能不能… …也吃点?” 二狗笑了,“都是自己人,吃一点怕什么?” 陈星立刻抓了两条。 “别慌!”二狗道。陈星一怔,急忙放回了一条。 二狗笑了。“不是怕你多吃。而是:为君子者,必须说到明处——你,知道这 是什么肉吗?” “是生肉!”陈星高兴了,“没关系的。生肉其实更能御寒。我曾经吃过日本 料理生鱼片,也吃过新鲜的猴脑!” 二狗看来也十分的高兴,问:“是不是那种这边开膛剖肚,那边割肉入口鱼头 还在摆动的生鱼片?是不是那种那猴子关进只露出个头的桌子中,剃光顶毛后用锤 子和凿子凿开脑袋再用勺子舀脑浆喝的猴子还直对着你流眼泪的猴脑?” “对……对。”陈星说。第一个“对”还十分的高兴,第二个“对”已经有些 勉强。他苦笑了一下,“别说得那么吓人……” 二狗笑嘻嘻说:“吃都吃了,还怕说?这的确是生肉。但你可知道这究竟是什 么生肉?” “那有什么关系?”陈星迫不及待地把手指粗细长短的一块生肉塞进嘴里,咀 嚼两下,便吞入腹中,这才道:“——总不会是人肉吧?” “可它,正是人肉!”二狗冷笑。 陈星僵呆。 “而且,它还是我们两名同伴的肉。都十分地新鲜。”二狗继续解释着:“你 看,你吃的,是小胖——被朱倩杀了的小胖的左臂上的肉,那上面的胎记犹存。恰 好,你把胎记吃下去了一半……” 他的话音未落,陈星已经弯腰呕吐起来。 可是腹内早就是空的,又能呕出什么? “不过,那块肉的肥肉是多了点,的确对御寒更有帮助……”二狗仍在说。 这一顿饭,三名优雅的女士无疑没有吃。陈星当然也只吃了小小的一块。奇怪 的是,早在二狗阐明那是人肉的前一句——韦依依就已经“昏迷”。 “昏迷”的人当然也会有知觉,也会有最基本的条件反射,因此当二狗尝试着 把一些碎肉沫放进她的口中时,她竟然咽了下去。 而后,才开始有了第二段的对话。 “你们,——也研究科学?”黄紫兰问老大。 “科学?反存在着的事物,都是科学。”老大嗤笑一声,“只不过,人们擅长 于把无法解释、难以解释的事物,贯之以‘封建迷信’等诸如此类的名词而已。对 其正确的一面,置之不理。对其不正确的一面,却在大加批判,并因此而否定全局。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他像是因为黄紫兰的这句话,而引起了极大的愤慨般,情绪稍有不稳,但说完 这段话后,便又恢复为一贯的冷静。 “我们这一行,因为接触着大量的‘迷信’然而又的确难以用常规科学来解释 的现象的缘故,作为此一行业的优秀者而言,就不能单纯地依赖于古典知识了。” 老大伸出右手,收拇指,竖起其余的四指,“我们必须寻求一些能以科学来解释的 理由。哪怕仅仅是插个边。万物有力,这是我们所熟知的四种力,基本等齐。”再 竖起拇指,“但人有五指,作为用处最大的大拇指而言,反而会因它的隐藏,容易 被忽略不计。俨如五指不可分割,各自有各自的作用一样,事实上也正存在着第五 种力。在四种力中,每种力均不可分割且可以相互转化,第五种力亦然。我们是‘ 黑道’上的人,也可以说,是‘武林’中的人,是‘江湖’中的人。社会发展到此 一地步,‘黑道’上的首领们,也在考虑着如何才能跟得上时代的节拍。你的丈夫 雷震雨,难道不是在大量阅读着各类的知识?” 黄紫兰点了点头,“他突然变得十分好学,我也觉得奇怪。” “这并不奇怪。他想保住身份地位,就只能够学习。” 黄紫兰有些迷茫,“他究竟在你们黑社会里,算是什么样的身份?” “他没有告诉你吗?”老大问。 “没有——我也不想知道。不过,那是从前。现在我倒觉得,还是知道得多些 好。” “角头。”老大道:“在当今的黑道,掌权者组成了一个大联盟,统称为‘黑 道大联盟’,其代名词为‘方正圆融’,分指两个大系统。拥有两大集团四小集团。 一个个都很年轻,四人成为‘四大霸主’,共同抵掌天下,联合作战。统治着国内 黑道及大多数黑社会真实组织。一级领导层,除了‘方正圆融’外,尚有‘府、管 ’,即四大黑道学府的总院长以及黑道处理机要的总管。在黑道中,既有大的霸主, 则必然有小的霸主。那些通常被称为‘在野派’,实力也很了得。却在‘方正圆融 ’的压制下难以抬头。在‘方正圆融府管’之下,尚有中层智囊团体,领导着各处 大小集团的明暗势力。其下,被称为‘角头’,意思是说统管着一省或多省的小领 导。你的丈夫,即是本省辖境下的副角头,主管折戟市境下的大小七十三家势力团 体,各地的入境、出境者只要身份略低些或是相等的,都需先拜先别,否则即是违 约;而他也须对外来入境者的安危负有一定的责任。是黑道内部之争的,由他调停, 是白道介入的,由他负责营救。” 黄紫兰苦笑道:“倒像是个市长什么的。” 老大淡然:“他可比市长辛苦多了——至少,当市长不会担心一不留神就会被 警方抓走,被另一个市长暗杀。” 黄紫兰问:“那他一定是很忙吧?” “忙不忙你应该知道。”老大的口气有些不悦。 黄紫兰道:“我的意思是说——他怎么会有闲心学那么多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以前……他一向是个很不爱学习的人。” “那与黑道内部有关。是院长的意思。他进来设立了大量的学府,目的之一是 让每个人都有能力运用一些特殊的技艺,有能力适应更为复杂的环境;目的之二是 欲以优秀学员替代原有的各势力首领,牢固控制全联盟。实行的,当然是强者生存 制,要求我们——每一名道上的行业代表者,都拿出一定的东西。以我们这类而言, 要求每人均拿出一篇能以现代科学解释的‘封建迷信’的论文。否则,当时代发展 到信息战时,黑道又凭借什么而屹立不倒?” 黄紫兰若有所思,静静点头,“不错。警察的武器,总是比不上黑社会的先进。” 老大也点了点头,“对。黑道若想始终生存下去,就必须走在时代的最前沿, 而并非一般性质的犯罪作恶。” “那,——你的论文是什么?” “题目是《穴神与风水的关系——论地气凝发》,现在看来,穴神是拿不走了, 磁场强度大到了这个程度,穴神也只有用航空母舰来装载了……”老大突然停下, 目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后悔之色。 但小铲、小刀已经一起问:“论文?”都很惊讶。 不但惊讶,并且若有所思。 ——不但若有所思,而且目中隐现警惕。 安莹莹注意到:当目睹了这一切神色变化后,陈星的眼睛突然一亮。 老大苦笑:“没有告诉你们。作为你们,也事实上不需要知道。”他长叹一声, 接道:“我总在想,咱们这一门,自门主逝世后,在道上的地位,就一落千丈,能 抢到一篇好论文,或者,也能重振本门的声威吧——那时,盗墓业也不会再被人看 扁了……” (详见拙著《黑道大逃亡》系列。) 最先喊饿的,依然是陈星。 “但这是人肉。”二狗仍在恶意的调笑。 陈星皱皱眉,看看这个原本既像狼又像狗现在却只像个骷髅的人,“人肉又能 如何?你们不一样在吃?你吃它时,可有理由?” 二狗瞪起了眼睛,“我没有,难道你有?” “当然有。而且保证你无话可说!”陈星显得傲气十足。 二狗反而笑了,“好,那你就说吧。说对了——给你一块一斤重的肉,肥瘦相 间,既耐咀嚼又有益于身体。” “那你就先切吧,等你切完了,我也说完了。” 二狗果然取出一只小袋子,取出一块肉,并开始切割。陈星清了清嗓子,开始 说: “不错。现代人,是不吃人肉的。只因那过于残忍,但现代人在吃其他生物的 肉时,可曾想过是否残忍?” “人为何不吃?已经残忍到再没有任何生物相比时,还要标榜自己的善良,真 真可笑。” “人,是最虚伪的。人,为了生存、为了享受,吃着诸种的动植物,吃着诸种 但凡可以入口的生命,吃着整个生他养他的地球;却又要宣扬什么仁爱精神,宣扬 着什么忠孝义节。不但如此,即便人们奉之为最残忍的吃人而言,又何尝不是时时 在做?” “从古到今,从中到外,但凡有人存在着的地方,哪里没有人吃人的现象存在?” “只不过,有的吃得很巧妙,有的吃得很直接。” “弱肉强食,千古真理。谁敢扪心自问,他没有吃过人?从你降生的一刹那起, 你就在吃着父母;从你活在世界上起,就在不知不觉地吃着别人。” “爱你的人你吃,恨你的人你吃;你爱的人你吃,你恨的人你更要吃。” “或许,你没有直接吃到人肉。但是——当你把整个人连皮带骨一点不剩地全 吃完时,又与直接吃人肉有何区别?” “何况,时与势,在一定环境下,有些事根本就不算什么。为生存而做的诸种 事,本就是人类之所以强大的一个重要原因,只不过别的生物不会为自己寻找借口 罢了。所以人类始终正义而仁慈,他们可以把一切生物悉数灭绝,然后再建个自然 保护区将仅存的几只命名为濒临绝种的珍惜动植物;可以大肆破坏生它育它的地球, 再谴责祖先谴责世人,然后建个环境保护协会;可以把一个国家一个种族赶尽杀绝, 劫掠其全部财富,再进行考古研究,哀叹文明之陨落、世间充满暴力;当人们造就 出一批军事家政治家使白骨累累时可以赞叹这些人的伟大,赞叹时势造英雄、英雄 改时势;当人们造就出一个窃贼、一个杀人犯时,却要感叹人类的凶狠无情某些人 的可怕且不能称之为人。人是什么?人其实就是世间最凶残、最冷酷、最无情、最 阴险、最卑鄙、最恶毒最……但也因此最善良最正直最强大的一种动物、一种生命!” 他说完了,二狗却只切了一半——他早已惊呆。 “好!” 突然,老大、小铲、小刀、二狗,一起叫好,老大忍不住赞道:“好!——真 君子亦!君子门,最看不惯的,就是世间小人太多,伪君子太多!可惜的是,这却 是难以改变的事实!你道出了我们的心声!可惜没有酒,权且以水代酒,来!—— 吃一块!再吃一块!” 叫好与兴奋声中,二狗却突然一呆:“依依!韦依依!”推了推韦依依一下, “——怎么没反应了?师傅,她……” 老大抓过韦依依的左手,“无妨。只是暂时昏迷了而已。得喂她吃点东西才行。” 转望安莹莹和黄紫兰,接道:“你们也一样。不吃也得吃。否则,就只有被吃这一 条路了!”他收起荧光盘,顿时一片黑暗。“好了。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那么, 你们就当它是猪肉牛肉羊肉鸡肉什么肉都可以,只要你们能从心理上接受。——这 又有什么区别?人肉就那么可怕?” “好吃。恩,好吃……”陈星含糊不清地说着。 小铲懒洋洋道:“两位女士,刚才陈星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何必再犹豫呢?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既然始终都是一个吃字,为什么不吃别 人而要让别人来吃你?你们现在仅仅是为了一个简单的词语:生存!当没有其他的 东西可以吃时,你不吃人又吃什么?想一想,当你们饿死了,我们依然活着,我们 能不吃你们吗?你们就算是没有饿死,又能逃脱旁人在现实生活中不同的吃法的‘ 吃’吗?想开些,想通点,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活得是多么地卑微、低贱, 活着,就比死了要强。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们是君子门,是君子,一向是不吃 活人的。不吃活人,也是我们的律条之一:只要你们坚信着你们自己可以不吃人而 活下去,就不必吃了。” 沉默。 沉默了片刻,安莹莹问黄紫兰:“兰兰,你听说过南极探险队科学家的求生故 事吗?” “没有。” “具体是什么年代,哪个国家,有多少人,都已经忘记了。只知道他们全部死 亡。在南极的冰天雪地中,尸体是不会腐烂的,可是后人却只找到了两个人完整的 尸体。其他的,都只剩下了骨头。研究了骨头以后,可以确定,他们是靠吃同伴的 尸体延续生命的。活着的吃死去的,活下去的吃坚持不住的,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 大约是同时死去,谁也吃不到谁。” 安莹莹娓娓叙说,声音悦耳动听,就像是幼儿园的阿姨在给小朋友们讲一个故 事——小鸡饿了,看到地上有几条虫子。就吃了下去。你们知道小鸡为什么要吃虫 子吗?因为他们没有面包吃,没有牛奶喝。小朋友们,你们愿意不愿意捐献出自己 的零花钱,给小鸡买一只面包、一杯牛奶?——充满了仁慈的教育意味。 黄紫兰却像个拒不合作的小朋友般沉默着。 安莹莹继续说道:“……经过考证后得知,这些科学家们,在吃同伴时,是先 由臀部、腿、臂等人体特征不明显处开始吃起的。但在把肉全部吃完后,就只能以 刀子刮取骨头上残留下来的肉吃。稍微大些的骨头,骨髓已经吃完了。小的骨头无 法吃,就留下了。” 黄紫兰问:“他们,是——科学家?” “是的。”安莹莹说:“而且,每一个人都是最优秀的、最富有人道主义精神 的科学家。他们彼此间携手合作、共度难关,但在食粮全部断绝以后,为了能够活 下去,就只能,也只有吃人了。在这一点上,科学家与普通人,是并无不同的。如 果一定要寻找出不同点,那也只能说是:他们更容易接受现实给予他们的挑战。” 黄紫兰沉默片刻,轻声说:“我不敢相信。” “那么,你吃过胎盘没有?”安莹莹又问:“如果胎盘你没有吃过,胎盘膏, 你总是用过的吧?——我记得你最喜欢的化妆品之一,就是它。” 黄紫兰呆了,苦笑着,“原来……我其实早就吃过人了……” “就算你没有吃过胎盘、用过胎盘膏,就算你一生吃素,连肉都没有沾过,但 你出生后,是否吃的母乳?当你无法自立时,是否被别人养大的?就算你是个狼孩、 猿孩,你又怎么能保证养大你的那只狼、那只猿猴,没有吃过人?——所以,可以 这样说,就吃人而言,广义上的吃人,其实每个人都正在做,都曾经做过。狭义上 的吃人或吃人肉,也大多做过。其区别只在于直接与否,明显与否。都是如此,无 一例外。” 此时此刻,安莹莹居然变得比老大还老大,比陈星还陈星,继续权道: “此一时彼一时。时时有分别时时不同念。既然人人如此,又何必要惺惺作态 呢?陈星的表现,固然很像是个君子,可惜他只说出了伪君子的真相,却忽略了自 己也是个伪君子——毕竟,他还要先找一番理由再吃——但事实上,真君子,吃便 吃了,说那么多的废话做甚?如果话一定要说到明处的话,此刻的吃,是为了能更 好地活下去。活下去能做什么?可做的事情太多了。但也要依据此与彼的‘时’来 确定。譬如说:最初被劫持时,惧怕、羞愤、只想报复;但此刻,我却必须要感谢 他们。没有他们,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死去的人,是什么也做不到的!至于将来, 我或许还会愤恨,仍会想方设法地报复他们,但将来的事情,将来的一切,却只能 以现在开始。先从活下去开始。” 黄紫兰厌倦地连连摆手,“你不必多说了。我们一起吃好了。依依怎么样了? ——还没有醒吗?”停了停,接道:“醒了,千万别告诉她是在吃人肉,一告诉她, 她就宁死也不会吃了。” 陈星冷笑道:“不告诉她,——她就不知道了?” “那不一样。那牵涉到一个人的自尊心问题。”黄紫兰说。 “单只是自尊心吗?”陈星更加不屑了。“那还有有一个原则与是非的问题!” “哦……怪不得呢。”二狗忍不住插口,“可也怪,她竟然真能忍得住一点声 音也不发,其忍耐力之强,不可谓不可怕——那种事情,又不像疼痛一样可以忍… …” 老大斥责道:“二狗!——少说两句!” 望乡台上,第三顿“饭”,全体人员都已参与。 二、奈何桥内 “望乡台”中的“鬼之路”上,八个人在吃人肉。那么,“奈何桥”内的杜留 和许芳芳呢? ——他们算是最幸运的人了。 透明罩罩下不久,杜留的嘴角忽然流出了黑血。许芳芳又惊又怕不知所措, “杜留!杜留!你怎么样!她急切地叫着。” 黑血继续流出,片刻后,杜留突然大叫一声,挺身坐起,诈尸一般,一口乌血 也随之喷出,溅了骇然的许芳芳一身。 许芳芳顾不得擦拭,伸手想扶,却有不知道该不该扶,只好问:“你……怎么 样?……怎样?” 杜留整开了眼睛。 他像是刚由梦中惊醒般的白痴一般,茫然而缓慢地打量着四周,目光终于落于 焦急的许芳芳面上。 “芳……是你。”他痴痴地说。 许芳芳焦急地问:“杜……你怎样?” 杜留没有回答。他只是痴痴地一笑,就呆呆地望向自己的双手。 血已经凝固了。但那一道道的婴唇般绽开的裂纹,看上去却是显得更为可怖。 杜留痴痴地看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中,忽然就滚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只有一滴泪。 他的左眼在流泪,右眼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种深深的痛苦、深深的绝望。 他也就用那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右眼,盯牢了自己的右手。 “芳……我这一生,怕是……再不能用刀了……”他的声音,却是毫无感情。 “这只手……从今以后……”忽然惨笑,声音也于这同时,变得充满了痛苦与绝望 :“——算是:废了!” 然后他仰头,又一颗泪滴下。 一时之间,许芳芳竟不知该说写什么才好。但一种难以言传的酸楚,却随之涌 上心头。 患难之间显真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环境中,只有两幕爱情故事在上演。一幕, 是她和杜留;另一幕,是阿丁和仝蓉。为了阿丁,仝蓉凄惨到求陈星打她,只为了 能够流出眼泪以救治缺水的阿丁;为了仝蓉,阿丁被困于土中,只露出了一个头。 然后,两人相依相偎,同生共死。仝蓉死亡,阿丁只求一死,链子从阿丁身体上缓 缓地冒出,他都竟能忍着不动,不发出一点的声音呻吟,但一见到因为道路基石坠 落而导致的仝蓉要坠落下去(她是这么想的),他却不顾一切地冲出,连肠子也带 了出来。 现在想来,是那般地感人。 可是她呢? 她何尝不是一直在照顾、在关心着杜留?杜留又做了些什么?除了时时能拉紧 了她的手外,到了真正的生死困境时,他又做了些什么? ——他瞪着她,让她滚! (而现在,他却又只关心自己的手!) 委屈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泪眼迷离中,她没有看到杜留的目光— —是一种很奇特的目光。 许芳芳闭上了眼睛。她终于忍不住了,哽咽着,“刚才,如果我不出声,你就 没事儿了,对吗?……杜,你是不是……在恨我?” 杜留也伤感起来,“不。”他说,“只有你,在真正地关心着我。虽然,在许 多的时候,关心,只会带来伤害。甚至是无法弥补的伤害。” 许芳芳更委屈了,哽咽的也更厉害了,“那——你为什么不恨我?”杜留强笑, “我怎么会恨你?——有你在我的身边,就已经是我最大的快乐。一只手,又算得 了什么?”许芳芳擦着泪,“你在说慌!——我知道你恨我!” (再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吧?)杜留严肃起来,“因为我凶狠的目光?因为 我让你‘滚’开?” 许芳芳更委屈地哭了起来。 ——对那一切,她实在是记忆犹新,难以自脑海中磨灭。而那一切,又是那样 的令人难以置信,那样的无法与往日里温文儒雅的杜留相联系。 难道那真地是她深爱着杜留吗?那真地是自称着“爱她、不愿意失去她”然而 却在一次次地令她落泪,一次次地给予她伤害,却又在发誓要“爱到永远、给个机 会”的杜留吗? 还是——那才是真正的他?人性中隐藏着的另一面? 杜留严肃地望着许芳芳,静静道:“如果,你一定要认为我是在说谎,那么, 你不妨听我把谎话圆下去。” 许芳芳凄然说道:“你说吧。我听着。” “那一切,都是有意做的!”杜留的第一句话,就显得石破天惊。 许芳芳惊讶地一下子不再抽泣了。 “如果我不那么做的话,你现在是否依然还活着,我不敢保证。但是,我却必 然已经死了!” 第二句话,许芳芳一点也不理解。 杜留深情而严肃地望着她,“只有那样做了,才有一个机会!一个活下去的机 会!” “活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了你!” “能活着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如果你死了,我决不会独活;但我不敢肯定,我若是死去,你是否 肯陪伴着我。从心里上,我是矛盾着的。我唯一的愿望是我们能够同生共死。但是, 我更加希望的是,你能够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无论活得是多么地艰 难,多么地不容易,在大多数人的心里面,都是一样的念头!——所以,为了你, 我只有做一场赌博!” “在那个时候,你把我扶起来,的确是只能让我死得更快。不错,我那时是很 恨你!恨,只是因为,我为什么要爱上你!为什么又爱得那么深!恨,只是因为— —我为何宁愿你卑微地活下去,而不肯让你和我同死!” “他们,是灭绝人性的。他们最不能见到的,是爱。如果,那个时候我表现出 很爱你的样子来,他们就绝对不会轻易饶了我。他们会先杀了我,然后,再折磨着 你们折磨着你!唯有表现出恨,才能令他们变态的心理,得到满足。他们会似猫捉 老鼠一样,饶了你,救了我,但在下一步,却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当然。也可能会是他们坐视着你悲痛欲绝地看着我死于你身边、死于你的怀 里,再告诉你,如果不是你把我强行拉起来,我就会依然地活着;你那样做,反而 是害死了我。如果,一旦出现了那种情况,你在悲痛欲绝的同时,是否会恨自己? 是否会不能原谅自己?甚至,会因此发疯?” “所以,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赌!赌上一赌!” “如果我能活着,我依然会默默地出现于你最需要的时刻。如果我死了,你可 能会因我最终所表现出来的自私自利而痛恨我,而遗忘了我,并因此减轻你的痛苦。” “所以,只能这样!” “这样的做法,在最初是你难以接受的。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这样做!” “做的结果是:他们救了我,却废了我握刀的手!” “可是,我依然活了下来,活着又见到了你,我们又在一起了!” “而既然,活着,既然,你已经在恨我,我就不能不对你说石化!不能不对你 坦白出我的心声!” “我,绝不希望你会相信这些话的。但我不能不说!因为——我不愿意,也不 肯,更不能……欺骗你!” 这是杜留的第三“句”话。 他没有再说下去。 他的唇已经被堵住,他的舌已经被阻止。以唇堵唇、以舌阻舌。吻。一个热吻。 含泪的热吻。 许芳芳信。 她怎么能够不信?(这才是杜留!真正的杜留!) 热吻之后,杜留笑道:“——你说,我又怎么会恨你?我们活着在一起,我又 只废了一只手。在一只手与活着和你在一起之间,何轻何重,我还能不知道吗?但 我也恨你,恨你知道现在,才终于说出了‘爱我’的这句无声的话!” “谁说‘爱你’了?”许芳芳不依不饶地撒娇。 “对对。你没有说,是我在说。但现在该你‘说’了!”他突然抱住许芳芳, 抱紧了许芳芳,开始了又一个的“说”。 两人终于相互都“说”过了。许芳芳却有了新的疑问。“杜,他们既然想杀了 你,为什么又要救你?” 杜留苦笑,“芳,有一种人,被称为‘君子’。这样的人,他们的进,可能是 退;他们的退,可能是进;当他们口口声声说着要去救一个人时,事实上正在处心 积虑地谋害着那个人;当他们张牙舞爪地表现出要杀一个人的样子时,反而有可能 会在心底里希望那人长命百岁。对这样的人而言,鹿也即马、黑也即白,一切都可 能是假的。但难就难在——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哪一句是真的。很凑巧的是,那些 人,正是这样的‘君子’,他们也本来就是所谓的‘君子门’中的人。”他停了一 下,“而对于‘君子’而言,他们在不明真相的人面前,表现的也的确是很像是个 君子。” 许芳芳若有所悟道:“这样的人好像还不少呢。” 杜留道:“本来就不少。” 许芳芳问:“但我还是不明白——‘君子门’究竟是什么。” “所谓‘君子门’,原意指得是‘梁上君子’,据说起源于燕子李三时。燕子 李三就是该门的第一代门主。这一门中,行业很多,但不离‘偷、盗、抢、夺、贪、 占、欺、诈、骗、滥、劫、掠、窥、探、纠、缠……’等四十一个字,门下据说分 有三十六行七十二业,现时代更是自称已经有八十行三百六十五业。真正有多少行 业,谁也难以知道。但,至少‘梁上君子’明暗十六业是人所周知的。我们所见到 的那些人,应该是与‘梁上行’等齐的‘不贪行’下‘盗墓业’。这一行当的人专 以盗墓为生,却也的确是‘不贪’,并非视钱财为乐,而是喜欢冒险。但,事实上 他们又是什么都要、什么都贪的人。” 杜留的解释,许芳芳不但没有释然,反而有些茫然。她迟疑着,像在看着另外 的一个人般重新审视着杜留,迟疑地问:“你懂得的……好像是很多;可你——怎 么……” 杜留笑了笑,“懂得的多一些,毕竟比什么都不懂要强。但无怪你要生疑,因 为这的确并非一般人应该知道的。不过,我知道、陈星知道、阿丁也知道。” 许芳芳更觉杜留陌生了,“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黑社会的人。正俨如黄紫兰的丈夫一样。而在黑社会里,有一 支被成为是黑道。也有人说黑道中的一支被成为是黑社会。或者两者并无不同点。 但无论怎么说,他们是黑道中的人。习练武功。而我、陈星、阿丁,也习练武功, 由于所习练的是黑道上的武功,所以必然的,我们对黑道上的事情,都多少有些耳 闻。” “武功?”许芳芳有些痴呆似的,“——可你平时不打架啊。” 杜留道:“能杀人的、杀生的,才成为是武功。武功相对越高的人,就越难控 制出手的招式。以搏斗或者你说的打架而言,我比不上他们,甚至,还不如陈星和 阿丁。但以‘武功’而言,我却可以令任何人顾及。” “为什么?” “那是因为,我所习练的,是种‘同归于尽’的武功,对方的武功越高,伤亡 的机会就越大。这也即是他们为何对阿丁一齐出手而对我却只能是一个个来的原因。 他们不想和我同归于尽。当时,如果你不出声的话,僵持到一定的时间之后,他们 或许会不战而退,也或者我会先坚持不住而倒下。” 许芳芳稍稍黯然,“我不该出声的……” “不。你出声,反而是救了我。那时候,他们如果让陈星出来的话,我就必然 要死。” “陈星?——他不是一向很怕你吗?那些人都不敢,他又怎么敢和你动手?他 背叛过去,是想求生,而不是想求死。”许芳芳疑惑了。 杜留摇头道:“他只是气质上输于我。练武者练气,我练的是‘王者气’,可 以让人在潜意识里拥护我为君王。练气者都畏惧我。‘王者气。二心刀’就是我的 全部。其本质为‘自残者残人’,这也就是‘一刀在手、胆气万分’的真实由来。” 许芳芳一点也听不懂,但她仍想听。她依偎在杜留的怀里,问:“陈星呢?” “陈星练得是‘邪气’,习刀功。倒功并不比我次。是‘霸王别姬刀’,练脚 法,‘愤而无综脚’,其本质是‘一朵花两朵花三朵花’。由于他以脚法为主,故 而人称‘陈星脚’,而事实上,他的脚却是他最薄弱的一环,之所以大家这么叫, 是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大家能看到的只是‘打架’而非杀人。大家觉得他打起架来 的脚法够阴够毒够狠,才这样说。” “真像是武侠小说。”许芳芳悠然神往。 “我二人相比,‘王者气’是以气服人,二心刀只可用来同归于尽,‘自残者 残人’却惟有先惨伤自己,才能伤害别人;但邪气却可另投新主,霸王刀可以克制 二心刀。只因但凡霸者,均会残害别人而不会与人同归于尽。霸者,又多是王者的 死敌。所以,我二人一旦交锋,死得必然是我。他最多只有一点的皮肉之伤。如果 他的那些‘花’已经练成了,更是可怕。” 许芳芳忽然担心极了,她摸摸杜留的额头,“……没发烧——那你是不是武侠 书看得太多了?” 杜留拉开许芳芳的手,认真地说:“但这是真的。还记得阿丁和雷震雨为黄紫 兰而争风吃醋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阿丁要不是那次,早就是党员了,现在说不定到了副处级了。— —怎么了?” “事情其实没那么简单。如果不是因为有一次我们举行同学会的时候遇到劫匪, 阿丁冲出去暴露了武功,雷震雨绝不会和阿丁动手。那次,是有目的的测试。是为 了让我们三个显出真实。结果,只有阿丁暴露了。因此,黑道就迫使阿丁练成武功 来杀人。他最终是忍住了——因为一旦杀了人,就只有被判死刑。亦或是成为黑道 中人这两条路。” 许芳芳更加惊讶了,“他也有很多的名词?” “应该是。但我只知道他是‘魔气’,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他若是会武功,又怎么会被我们打但无力还手?”许芳芳不信。“说你和陈 星会,我倒半信半疑。但说他会,我一点都不信。别的不说,就说他和那些人拼命 的时候吧,刚冲过去就被打回来成了重伤,就算是我恐怕也不会那样……”突然想 起了阿丁的临终一冲,黯然摇头,“……也许,他真的也会?”喃喃接道:“现在, ……已经死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什么?阿丁死了?”杜留一怔。 “死了还带走了仝蓉的两只手。”许芳芳忽然又厌恶起阿丁来,——那样丑陋 的一个人,就算是和仝蓉有爱情,也让人无法对他有好感。 杜留却一惊。“他……”目光突似利箭般扫向停放仝蓉尸体的断崖边缘,果然 隐约可见仝蓉的双手已经不在。 他的目光中,立刻就呈现出一种难以言传的惊恐。 “你……”许芳芳莫名其妙地坐直了身体,望向惊恐的杜留,“……又发现了 什么?” “但愿……”杜留喃喃自语着,“但愿……他已经死了……”他的话语,已经 不觉颤抖。而后,他的目光突然就扫向一旁,手一探,便抓过了那只背包。 那只盛放着由仝蓉带回来的可怜的一丁点食物的背包。 他解开背包,而后望着那些食物。 这是应该“共餐”的食物。 “必须吃点东西。”他说。 适时,绿关熄灭,一片黑暗。一片黑暗中,杜留静静道:“真幸运,食物,竟 在我们的手里。竟在这里。” 三、天陷 相互拥抱在了一起,朱倩忽然放心了。 面貌体型既然已经改变,她就不必再担心受辱。没有谁会对僵尸骷髅一般的人 敢“性”趣,纵然对方也是僵尸和骷髅。 但是,这样的“奇迹”,又能维持多久?以后是否能够复原?加入不会,她是 宁愿受辱也要保持美丽呢还是宁可丑陋也要保持贞洁? 她忽然就想到了从前。 ——仿佛还是在昨天,她还是倍受宠爱的“三大名花”之一,还是只出入于上 流社会的名人。陪伴的也一向是大权在握者或是万千财富集一身的富豪。如果不是 这次秋游,不是为了寻找丁大大;(无论是否有真地寻找他的意图,毕竟是因为寻 找他才落到的这种绝境。)加入当时不和这些人走于一起,她现在,仍是“花”吧? ——但一切都因为一步走错而越错越多了。以后呢?是否还能出去?是否会冻 死、饿死? “看!——他们在吃……”突然,寂静无声的室内,传来了周伶俐颤抖的声音。 大家望去,那边的八个人,正在吃着些什么。人们沉默了。沉默了也不知有多 久,忽然一片黑暗。但在黑暗到来前,人们却都已经看到——杜留,打开了那只装 着食物的背包! “不能吃……不能吃……千万不能吃……” 人们一起喃喃念叨着,分散开来。忽然,张大为发疯似地大叫着:“——千万 不能吃呀!” 然而,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已经知道:喊,是没有用的。每个人也都 只有着一种感觉:天,塌了! 慢慢的,一个个似乎颤抖又不像是颤抖的声音出现了。没有人问那是什么声音, 也没有人再紧紧地拥抱着。然后,声音静止了。有人在喝水。 人们又逐渐拥抱在了一起。 绿光再亮。可是人们心中的黑暗,却又能以什么来驱除呢?没有了吃的,又能 活多久? 但更为折磨人的是:透明壁的那端,老大能人又开始吃了! (如果不是丁大大,那些人在破了机关以后,会让我们也吃一点吧。至少,我 们的吃的,不该被杜留和许芳芳两个人吃了吧!但现在……) 绿光是孤独的。一件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发生了。 ——杜留和许芳芳,已经不见了。 ——路口处,只剩下了一个深深的“井”。 终于,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 ——透明壁,已经不再透明,他们,再也看不到老大等人,看不到杜留和许芳 芳,看不到任何的食物。 (连看!也看不到了!) “吃点吧?”杜留热情地劝说着。 许芳芳退开杜留的手,“吃?——这已经是最后的食物了。要吃,大家一起吃。 要饿,大家一起饿,我不能吃。” “不吃会饿死的。” “饿死了也不能吃——毕竟,大家仍以我们为头儿。陈星的那段诡辩,对我的 启发是很大的。真正的领导人,应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杜留,过去的我们,已 经够自私了。可是现在,已经到了最困难的时候,我们不能……真的!我们不能!” 黑暗中,许芳芳的声音很静,却很坚决。杜留轻轻地叹息着,握住了她的一只 手。“芳。不错。这是最后的食物了。是最后的希望了。按照道理,我们应该和他 们平分。分为十八份。” 许芳芳道:“十一份就够了。仝蓉、李军、丁大大,先后死亡。陈星叛离,黄 紫兰、韦依依、安莹莹脱离。所以,只要十一份就够了。” “你错了。芳。这是十八人的食物,至少,也须分成十五份。不错。是有四个 已经脱离了我们的群体,但这之内也应有他们的应得。如果一定要分,就必须分给 他们。我们无权审判任何人,更无权剥夺任何人的所得。但现在,却只需要分为两 份。你一份,我一份。” 许芳芳生气了:“你为什么不独吞?!” “你把我看得也太……”杜留的声音里稍嫌不悦,却终于没有说完,他停了片 刻,严肃地说:“芳,你想过没有?我们能饿多久?这一点的食品够谁吃?我们又 能被困多久?如果大家都在,的确是该分,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我们宁 肯饿死也不吃,又能说明什么?” “芳。不是我自私,而是要让你明白:在这个世界里,总有那么的一些人,只 知受恩而不知回报,只知谴责别人而从不反思自己对错。在外人,在凶狠面前,他 们会抛开一切,只求安全,只求生存;在自己人、在仁爱面前,他们却得寸进尺, 欲望永不满足,总以为这是应当的、那是应当的,却从不去考虑一下:这世上,本 就谁也不欠谁。” “做,是一种爱;不做,亦绝非无情。” “我们,本来就十分的自私,本来就不够团结,本来就没有舍身忘我的高尚情 操。所以,任何事,都要适可而止。矮亦如此。过分的爱,只会是一种伤害。而现 在,我们是在一种绝境之内。越是绝境,就越能证明一个人的本性之真实。伟大的 只有一个人。但这个人却已经死了。而当这唯一伟大的、相对伟大的人死了后呢? 又有谁会记得她?耶稣是因替人受过而被定于十字架上的,这才成为了不朽的神灵。 我们呢?”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生还是死,谁也不知道是否还会有明天。但你我都尽到 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我们也曾经精诚团结过,可是,当我们无法顾全大多数人的性 命时,也就只能顾一个算一个了。” “他们有水。有水的时候,是可以延长生存时间的。他们始终有着顽强的求生 意念。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什么都能够做得出来。当一个人为了一个目的而不牺牺 牲一切代价时,那个目的,也一定会对他予以相应的回报。他们的目的是活下去。 有有水。活上十几天,再活上十几天,又活上十几天,都是不成问题的。而我们呢? 你和我呢?” “我们没有水。又饿。能活上多久?最多也就是几天吧?吃点东西,或许会使 体内的水分更少,但是,却一定能使我们增强求生的欲望之信心。求生的热量和营 养。还有最基本的体力!” 于是他们开始吃。 吃得艰难。但再难也得吃下去。 ——似乎,每吃上一口,也就多了一分的气力。 一份食物吃完了。杜留道:“本来,我也很想再忍一忍,忍下去的。但是,有 一个原因,却迫使我必须这么做,必须吃!” 许芳芳黯然地轻叹着,“杜……你别说了。吃也吃了,再找理由又有什么意思? 八戒吃瓜时,也是有很多理由的,但理由越多,留下的笑柄也就越多。” “不。不是这个理由。是个必须说的理由。否则,你会误会我的人品。而我, 不想让你误解的。”杜留的声音,十分认真。 许芳芳疲倦地摇摇头,微弱地说着:“你一定想说,就说吧。” “因为丁大大!阿丁!”杜留的第一句,仍有点“石破天惊”的意味。 “他带走了两只手!”杜留的第二句,许芳芳依然有些不解。 “他是‘魔气’。习练‘魔气’者,只会由心底的深处产生出一种根本无法抵 御的畏惧。但是,平时他在拼命抑制着‘魔气’。其结果是,当人们看他时,会觉 得他既可怜又可厌可悲可恶还觉得他可怕可畏可惧。而恶魔的气质,在完成以前, 倒不可怕。完成后,却是灭绝人性了的。可是,如果压抑,又只会令人觉得可欺可 侮可恨。” “他是个‘灰色少年’。先天上具备了这种的气质。在我们日常生活里,也可 以看到很多的‘灰色少年’。他们缩在无人关怀的角落里,沉默寡言柔弱可欺,谁 也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但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到后来做出令人发指的行径。” “大家对此一向只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考虑,却极少有人考虑到,那其实是种潜 在的恶魔气质。当‘魔气’无法压抑亦即人们通常说的对人世绝望了时,即使是个 不修炼武功的人,也会因魔性大发而造成可怕的后果。” “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却知道:成‘魔’时,必将有别 于常人。有别于平时。而在一次闲聊中,他曾说过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他说:他的 拳,是‘死手拳’。你知道的,他的‘死’和‘四’是不分的。如果那是‘四手拳 ’的话,我想着,是不是应该还有着另外的两只手呢?” “仝蓉是最后给予他关心、关怀、使他知道人世温暖的人。但仝蓉却死了。这 个时候,如果再没有人关心他、关怀他,他就会对人世产生绝望。能抑制着‘魔’ 的只有‘爱’。但当仅存的‘爱’也离去了之后,他的魔性,就会被不可抑制地诱 导出来。到了那时,在他的眼里,将只有仇恨,甚至是恨一切的生灵。” “活着的人,都会受到他的攻击!” “一旦到了那时,或许能救得了大家的,就只剩下我了——毕竟,我始终给予 他同情、笑容、温言……” “所以,这也是我必须吃一点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 “我对他有过恩情。我习练的又是‘自残者残人’大法。修炼的是‘二心刀’。 到了那时,能对付他的,也只有我。” “用卑鄙,来对付仇恨!” “这,也即是我为什么宁肯他已经死去的原因。” “但愿!但愿他已经死了!” 一觉醒来,环境已变。 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但醒来后的发现,却足以令人心惊。 “这是什么地方?”王木吃惊极了。 睡的时候是在石道里。但现在,却是处于一个空旷的、犹如车站广场般的地方。 蓝绿色的视线下,四周起伏不平,四面八方都有道路斜斜向上,每条路,都似 乎有着一个个一条条的山洞。而他们却似乎是处于一片深谷之中。但脚下却又像是 座山峰。顶部很高。仰望头顶但见高高的顶部,似乎有着漏斗型的洞穴。越望越高, 最后竟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闭上眼睛时的景象。但若是睁开了眼呢? ——睁开了眼睛就是一片黑暗。 底部很深。似有一条溪涧在环绕着。 涧中有水。 水中有光。 ——紫色的光。在日光下,应该是红色的吧? 两人忽然苦笑。 ——他们,竟然被完全地孤立起来了! 想向上走,就必须先下到溪涧旁;然后,才能到达那些四通八达的向上的路上。 但下不去。真地下不去。 “核桃!”王木突然说:“这是坚硬的核桃的内部。我们是在核桃皮内的核桃 肉上!——对,就是这样!” 元旦。 考古小组的组长换为一名中年人。但考古小组却变为无关轻重的组成了。老教 授在元旦到来的头一个小时,被捕。 到了中午,警方受令寻找那具昂贵的摄录器材。 两个人各进一洞。 一个进去以后,就不再有消息。另一个在洞里不时以对讲机汇报情况: 发现分叉洞……发现字迹……发现分叉洞……到底部了。发现……不,还没有 到底部……下面仍是一个大圆洞……什么也看不到……似乎是个螺旋型的口小腹大 的大圆洞……恩,有冷风向上吹,风很冷……太冷了……有光,是紫光……好像是 …… 不再有声音。 也不再有这个人。 那进去后就久久无声的人却被拉了上来。 ——奇香扑鼻。 已死。 四五条警犬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等人们用麻醉枪把它们击倒时,已经各自叼 了一块肉,咽下去了一块肉。 半小时后,这些警犬的毛发尽脱,成了裸体透明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 狂吠一阵子后似乎都觉得十分有趣,彼此高兴地叫个不休,嗅个不停。 下午三时,洞口被封锁。 但直到元月十日,封洞的命令仍未下达。 高度保密尤被泄密。先是美国之音大肆宣传,号称已经有上百人被送入了“必 死之地”,对人权毫不重视的中国政府竟准备将此洞作为处决死刑犯的地点,并已 经有先后三百名死刑犯被送入了“必死之地”。 接着,外国考察队纷纷以最快的速度与政府部门交涉。 五天后,又有八个大圆洞出现于王庄坟群,情况与先出现的大圆洞完全类同。 黑暗、的小小空间里,杜留和许芳芳忽然都觉得很热。 “叮!”的一声,一点湿润接着打在了许芳芳的脸上;又是一声,接着便象是 下雨了一样的响个不休。 的确是雨。 温热的雨。 “水!水!”叮咚的声音不停,头顶仿佛正有冰层融化,地面已经湿了,滴水 的声音犹如在下急雨。片刻间两人的全身已经湿透。但滴水温热,驱散了两人早已 有之的困倦和不安,也驱散了劳累。 水越积越高,已经达到了膝盖。两人站起。一阵新的恐惧出现了:假如,水一 直不停的话…… 但他们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仿佛是上天在照顾着他们,雨停了,水却仅到大 腿处。两人坐下时,头部恰好可一露出。许芳芳不禁笑道:“真像在洗鸳鸯浴……” 但话音刚落,她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话,脸红了。 杜留沉默着,片刻后,颤声道:“像……很像……”摸索着抓住了许芳芳的手。 “不。”许芳芳意识到了什么般想摆脱,却又觉得全身都软了,竟无法挣脱那只手。 “芳。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了……”杜留颤声说着,忽然揽过了身体软 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的许芳芳,疯亦似地把她紧紧拥入了怀里。 许芳芳惊悸地颤栗着,却终于没有再挣扎,而是任其温存着……久久,黑暗中, 忽然传出杜留呢喃的声音: “芳,……我忽然想起了顾城的一首诗歌——有些灯火/ 是孤独的/ 在黑夜里 /什么也不说……” “不要提他。我不喜欢这个人。” “但他是诗人。在诗言诗,他是我最崇拜的人了……” 四、对面 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当等待处于黑暗中时,——所有的荧光盘都已经不再发光,能发光的,只剩下 了有限的几枚荧光弹——等待,会觉得更为漫长。 寒冷的感觉已经渐渐消除,但四壁却依然是冰寒刺骨。 当食品存留开始“倒计数”时,老大闪按了一下千里火。瞬间的光明,使人们 觉得眼睛刺痛。一闪即灭的千里火,让每一人都有种被强光映照后的眼目昏花感。 这也即是说,他们的手里纵然有亮光,也不能再使用了。否则,将会永久地失明。 但在那一瞬间,老大已经记下了周围的环境。 ——冰壁。四面墙壁,都已经是厚厚的冰层。头顶也是。冰层晶莹透亮,厚而 均匀。 ——对面的人,似乎都已经消失了。所处的环境,当是在一个断崖的崖壁上, 下方是无底的深渊,对面却是一间间凿开的冰室。后面,原涧道处似乎在流水,涧 道斜斜向下。 ——“望乡台”的空间,已经缩小了一半。 如果要强走,就必须打通冰壁,走涧道。老大思索了片刻,忽然高兴了。“你 们——想到这是在哪里了吗?” “在哪里?”三名弟子一起问。 “对面!”老大更高兴了,“我们,是在对面!” ——对面?在对面?(这算什么回答?) 不但陈星四人觉得奇怪,连三个弟子也奇怪了。 老大却不单是高兴,甚至还有点洋洋自得,“好了!我终于弄明白这里的墓道 机关设置原理了!”他停了一下,接道:“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了黄泉道,远离了 奈何桥,是在冥府之中!在九幽之内!我们的对面,就是我们的来路:幽冥路!而 且,我敢肯定,我们很快就会到达冥府。哈!哈!‘幽冥路’幻化神鬼,黄泉道由 生入死,过了奈何桥,进入冥府。一旦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我们,就能很 快出去了!” 无论是黄泉道、幽冥路、奈何桥、亦或是冥府、九幽、十八重、孟婆汤,对陈 星、韦依依、黄紫兰、安莹莹等人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小铲已经 隐隐有所悟,小刀也若有所得,唯独二狗依然不明白,他忍不住问:“不入黄泉, 犹可返生;一入黄泉,还魂无术。一路上从未见水,突然间有了水,似乎应该是到 了黄泉。幽冥路上尽魂灵,冥府之内皆鬼怪。喝了孟婆汤,遗忘前尘往事;投胎转 世,却只不过是在自相安慰而已。我们进入冥府,不是……” 他不再追问,仿佛也有所悟。 韦依依忍不住问:“我们……要死了吗?” 老大哈而笑,问道:“小铲,你是否已经明白?” 小铲道:“明白了。” “那好。你来解释。” 小铲道:“韦小姐,二狗所说的话,都是久久流传着的话,是通常的理解。也 可以说是神话传说。这里的一切机关设置,就依据此种理论。我问你:你们从‘黄 泉道’上下来时,你们想过要走回去吗?” “没有。但……我们那时上不去,也回不去了。”韦依依十分老实。 小铲再问:“我们的面貌、体型,都已经产生了变异,若是在日常生活里你见 到了我们目前这种模样的人,是否会认为那就是鬼怪?” 韦依依想了想,说:“会。而且会吓得以为真遇到了鬼。” “所以说,这一切的理论,在此处,都将以另一种形式表现,并非一定是死。” 小铲道:“依照此一理论而推演,冥府,当是一处广漠的空间,或许还会见到亮光。 孟婆汤,则是一种可以使我们维持生机的滋养品——甚至,可以使我们恢复原貌! 而‘投胎转世’,这一种说法大约是指要通过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或者会是种机 关,也许会是大自然的阻碍。能通过了,我们自然就能够出去了;通不过的时候, 当然只能够留下来。但无论怎么说,我们已经有了生机,这却是毫无疑问的!”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但最高兴的,却是陈星。他原以为,老大等已经精神错乱,现在看来,这些人 的头脑都十分清醒。既然如此,跟着他们走,就必然有活路。 在这世界上,有着很多的人。一种,在日常生活里,秉守着道德伦理,都是正 人君子,但一旦面临绝境,首先会自乱阵脚,然后会抛弃一切,只为卑鄙的求生。 还有一种,时刻清醒,秉守着自己订立的规约,绝不违反,或许很凶狠很残忍,却 绝对不卑鄙。 老大这些人,目前看来,似乎并不是卑鄙的人。 在卑鄙与凶残之间,他恐惧的是卑鄙而非凶残——只因凶残尚抗争,卑鄙,却 毫无任何的约束,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是防不胜防的! 他忽然觉得: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自己本就是个卑鄙的小人! 只听老大静静道:“所有大型的墓道机关,都是逐节运行的。这样,就必须有 ‘定约’。所谓‘千变万化、不离其宗’,任何机关的设置,都必须依照某一原理, 越是精奥的机关设置,一旦弄通其原理以后,越容易闪避或是破解。现在,由此回 转,机关已经从‘死’态化为‘生’态,只要我们能够到达对面,就必然可以乘坐 ‘幽灵车’返回。移宫机关的定约已经过去了,我们不会迷路。回归原地后,只需 要数日的时间,就可挖到地面上去。即使是遇到了岩石,也不怕,我们……” 他的声音忽停。 ——工具!需要工具时,却没有工具了! 沉默。 沉默了也不知多久,二狗恨恨道:“若不是朱倩,我们又怎么会遇到这么多的 麻烦?若非丁大大,我们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一股怒气突然涌现,黄紫兰忍不住怒道:“什么事,都不要只往别人的身上推! 究其原因,难道与你们无关?——若不是你们的劫持,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阿 丁若是早点动,此刻我们能不能还活着,谁能肯定?你居然还怪他?仝蓉的死,谁 知道是谁下的手?即使是小胖的死,也是活该!” 气氛,顿时紧张。二狗大怒:“——你说什么?找死!” 老大淡淡道:“二狗,你的声音很大么?” “师傅!她……”二狗恼怒不止。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老大淡然道:“追根溯源,其错在我们。但并非我们 太残忍。恰恰相反,是我们不够残忍。不够凶狠!小胖的死,是他自己造成的。作 为你们,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你们——一定要时刻警惕,尤其是在面对着人的 时候!但他不听。独眼的死,也是因为自己万念俱灰。至于丁大大,错在我。我不 该被感动的——如是我一见链头,就强行拉出,以其当时的心态,是绝不会动的, 但我却心软了。所以,才产生出目前的可怕后果。如果你们一定要推卸责任,为什 么不说——工具的遗失,是因为韦依依、安莹莹、陈星三人造成的呢?” 最后一句,三人立刻紧张。二狗道:“遗失工具,和她们是无关的。平常的人 根本就无力去应付突然的变故。我和小刀不该放松警惕,让她们照看工具。” “这就对了。”老大道:“任何事,都须先反思自己的对与错。错了一次,其 错在人,错了二次,其错在我。前车之鉴,绝不可任意遗忘。记住:时时警惕,任 何的事情,都应首先从最坏处着想,最仁处反思,其后,再向最好处努力,最绝处 下手。如是,方可保证战无不胜。现在,你们还推卸自己的责任吗?” “是我错了。”二狗依然有些瘟怒。 老大赞许地说道: “这样才对。凡君子者,要讲求手段,对朱倩其人,我们仍不能放过。她若是 未死,我们又无法迫其自杀的话,就只有以其他方式令她死了。至于丁大大其人, 纵然是不死,只要我们略一示意,那些存活的人也会恨他入骨。孔圣人言:上士杀 人用口舌、中士杀人以笔尖、下士杀人怀石盘。但凡君子,皆系上士,能不动手时, 就不要动手。而一旦动手,就必须立绝对方所有的反抗能力。这,才是君子门的宗 旨。你们——要牢牢记住。” “是。” 三名弟子,齐声说着。 一阵阵的寒意,使黄紫兰几乎欲倒。 但那是心寒。 她曾听自己的丈夫叹过: “举凡大奸大恶者,必先有超人之智慧、大仁大爱之心,而后有惊心之手段、 无情之信心,方可令天下人畏之惧之,方可成就不世之功名。不踏出如山尸骨,难 成就大将之名;不斩尽天下苍生,不成万家生佛。这些,我都做不到,所以,我才 永远成不了大人物。” 这些话,她始终是难以理解的。凡大奸大恶者均有超人之智慧,这她知道。但 一个人既然有大仁大爱之心,又怎么会成为大奸大恶呢?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好一个君子门! ——好一个老大! 陈星却对这些话,隐隐有悟。 ——不错。必要的时候,的确是应该当机立断的。快刀斩乱麻。犹犹豫豫,难 成大事。 ——而在事实上,也的确是应该先反思自身的正恶对错,再寻找错误之根源, 这才可以做到知己知彼,掩饰缺点。 ——但是,自己当前的处事,是对、是错? 黑暗中,小铲静静的声音传来: “师傅,我们现有的工具,是尖铲、圆铲,十字镐、十节伸缩撬杠,肘节、脚 推、膝护镰、百宝绵手套、铁指套、弹簧手套。” “十种工具,破岩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破冰却已足够。天无绝人之路,走出此 地,或者会找到其他的工具。只有走一步是一步,我们,是否可以破冰了?” 五、破冰 当一对情侣被困于既温暖又黑暗而且不必担心饿和渴但又无法走出去的环境中 时,他们会做些什么? 许芳芳和杜留也正处于这样的环境里。 感觉中似乎仅仅过了三天,每天都有水融化并滴下。水早已淹没了他们。但奇 怪的是:他们却可以像鱼一样在“水”里自由的呼吸。露出水面后,他们还能够说 话。 但他们却已无话可说,只知道在水里浮上浮下,游来游去,和一条鱼并无什么 不同。想喝水的时候则令水进入体内,不想喝水的时候水也无法威胁他们。纵然是 不吃东西,也觉得精力旺盛。在水里睡眠在水里清醒在水里游玩在水里什么也不做。 既不去思索为何会变成这样,也不去考虑着如何才能出去。甚至,对透明壁外已经 浮现出的犹如花朵般的紫光也不在意。 如果一切都是在做梦,梦,也就不必醒了。如果已经死亡,那么,这样的阴间 也很不错。 他们容身的透明圆柱体外,是条隐现斑斓色彩的冰冻溪涧。溪涧里,冰封着一 个人——手臂,僵直地竖立着。 手臂上有着四只手。 两只黑手。两只白手。黑手连臂。白手断腕。 ——丁大大;阿丁。 丁大大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他看到了许多的东西: 仿佛,他已经是幽灵。已经没有了实质的肉体。他飘着,飘飘然地飘到了一处 奇怪的地方。这是一座山,山中,尽是张牙舞爪形体变幻莫测的魂灵。山腹内,是 一个空荡而广漠的球体。球心在正中虚浮着,球体的内壁,穴居着一群群的幽灵。 球体在旋转,球心在逆转。有风。风回环不息,输送着幽灵们往来于球体内壁的各 处。有雨。旋转的球心里不时地降落着一阵阵一场场的雨,却是洒向各个方向。 他飘入了球心,却出现在了山顶。 山顶空旷而广阔,山下溪涧环绕如带,溪涧中尽是游动着的幽灵,散发着紫光 ——当那些幽灵“死”后,就变成了一朵朵静静浮现的紫花。紫花却是活着的幽灵 的食物。幽灵食用的紫花越多,光彩也就越盛。但所有的幽灵的光彩,都不如他。 他的光彩,超越了一切的幽灵,幽灵们畏惧地向他膜拜着,那些紫花也在向他膜拜 着。 他顺着溪涧溪流向外飘去。 如同球体内壁的弧形岩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穴。每条洞穴,都蜿蜒向上, 有的布满了玄冰,反射出异彩;有的是岩石道路,宁静而光滑;有的充斥着烈火, 火光的周围是散发着紫光的幽灵们;有的是土路,行走着一跳一跳的僵尸们;有的 是铺满了碎沙的道路,幽灵们一进去就陷入了沙中;有的尽是水,幽灵们在水边嬉 戏着。只有一条开满了鲜花春和景明的路,但路的尽头却是喷发着的火山。只有一 条洒满了雨的小径。小径的尽头却是一面壁。两侧各有隐藏于无尽黑暗的狭小甬道, 站满了散发着紫光的幽灵们;壁上,发散出七彩的光芒,光芒汇聚为五个大字:墓 之主阿丁。 有一个丑陋的没有了腿的人坐在壁前,但那人的臂上却只有两只断腕的手与臂 相连。那个人是他。是丁大大——阿丁;但那个“他”却瞪着他,递给他一面镜子。 镜子里,是轩昂英俊目含煞气的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你不是。我,才是。”那个 丑陋的没有了腿的人对他说。 他又看到,在他的对面,是群熟悉的人,人人都在向他哀求着,但他却不为所 动。身边,是紫色的幽灵,幽灵们不由分说,将那群人都杀死。 他一步步地走着。 他看到了两个受刑的人,看到了一群群搏斗的人,看到了欢笑着行走的人,看 到了他自己正在艰难地行走着,在走入溪流、没入溪水。他看到了眩目的绿色光芒, 看到了他已经被冻结在溪水之中。看到了人们挣扎在黑渊之中,而黑渊的内部,到 处都是“墓之主阿丁”这五个字在闪光,而黑渊的外部,是太阳。 他又看到了仝蓉。有九个仝蓉在向他走来,又有更多的仝蓉在向他走来。那么 多的“爱”,他分不清哪一个才是他的真爱。但每一个仝蓉都向他伸出了完好的手, 却索要着他断腕的手。 他忽然听到了声音。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是人的行走声,说话声,惨叫声, 搏斗声以及许多的难以分辨的声音。而在这诸多的声音中,却有一个来自九幽的声 音呢喃着,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亲爱的地又塌了在生命到来时你要保存她 腊月二十八,大雪。 所有的大圆洞,都于突然间消失。任人们如何挖掘,也找不到踪影。而此刻, 拍摄得到的紫光录象,却有了分析结果。 结果是意外中得到的。当时,两台机器一个告诉快放着,一个暂停着,第三台 机器上,却突然出现了画面: ——静止的画面。 一个圆柱形的透明体,伫立于一条小溪中;透明体下部,是猩红色的液体,宛 如血浆。但血浆似的液体中,却还有两个赤裸相拥的人。静止的画面被告诉分解以 后,变成了刻意拍摄的做爱镜头——一盘标准的黄色录片带。 那画面只是其中一个难以分辨的小紫光点。若按照这种情况来计算,整片紫光 的存储量,将达到令人惊心的程度——至少也能存储百年内世界各国的报刊文字之 总和。若紫光内皆含有宝贵的资料的话,就只能以用来分析星际事物的大型计算机 对其进行分析检测了。 此时,所有的变异犬,都已经被送入了科学研究院进行分析、解剖、化验、观 察…… 年三十。大圆洞再次出现。 人们挖掘过的土地上,也出现了数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圆洞,洞口散发着紫光, 雪夜里的紫光显得光怪陆离,以望远镜望向王庄坟群时,顿时有一种看到了科幻影 片中外星系画面的感觉。 至此,王庄坟群,被科学研究院全面接管。 警方认为:那两人是失踪的许芳芳和杜留,这就是说——也许其他的失踪者, 也能从紫光中找到,而且,他们一定是在地下,应迅速将他们救出来。 但科学研究院认为:这将是新的世纪之谜,紫光的危险性,已经是人所周知了。 在事态可能引发的变故未判断明确前,盲目从事于国于民皆无任何好处。绝不可因 一两个人而令数百上千的人置身于死神面前,何况,按照时间来计算,事态早已发 生。“救人”的举措,是种伟大而愚蠢的行径。 同日,老教授被无罪释放。考古挖掘工程停工。政府征用王庄土地的文件得以 批复。 破冰难,难就难在“冰”会“长”。 破冰的速度很慢。但在陈星等人看来,那已经是奇迹。对于老大等人来说,破 这样的“冰”,与破岩并无本质上的区别。而在工具遗失严重的前提条件下,真正 能起作用的,也只有尖铲、十字镐。挖掘中,小刀忍不住叹息起来:“要是独眼不 死就好了。他最拿手的就是破冰。小胖在,我们的工具就不会遗失,我们已经习惯 于让小胖看管工具了……咳!我们的速度也不会慢得像蜗牛在爬!” 小铲笑笑,“有意思,还真像是蜗牛在爬。” “所以,朱倩一定要死!”二狗道:“我倒有个不错的主意可以让她死。” 小刀兴奋地问:“——什么主意?” “干死她!”二狗发出了狗吠般的笑声。 “去!老套!”小铲挥挥手,喘口气,“都和骷髅没什么区别了,有劲儿也省 着点用吧。”他加劲铲了两下,接道:“说不定,她早就死了。依我看,倒不如在 见到他们以后,迫她单独走,或者是把她困在什么地方饿死。” “那没用。”小刀摇了摇头。“谁知道墓里还有多少的机关?所谓好人不长命、 祸害活千年。说不定,没把她困死,反而让她逃生了,那才划不着呢。我倒同意二 狗的意见。” 老大始终没有说话。他是如何想的,不得而知,但三个女子却不由自主地替朱 倩担心起来。但愿——但愿朱倩已死。 但她们却不知道,朱倩不但没死,还活得很好。 好,是相对而言的。当你只是个顽童时,“活得好”或许只是每天能吃好玩好 有好故事听有好玩具玩没有人欺侮你你的老师家长阿姨都很喜欢你,你要什么都能 马上拿到。当你长成学生时,“活得好”或许仅仅是学习好老师器重你家长不打骂 你同学朋友们都喜欢你尊敬你乃至于崇拜你不愁吃喝穿用能满足虚荣心有个好爸爸 好妈妈即使不喜欢学习只爱玩游戏也没人责怪你。当你成人时,“活得好”或许是 个美满家庭有个好工作自己的理想抱负能得以实现能自力更生交游广阔。当你成为 中年人时,“活得好”或许是有个一官半职在社会上受人尊敬求你的人多你求的人 少家庭事业儿女洋洋遂心有钱有权有能力…… 当你成为老人时,“活得好”或者仅仅是有个孝顺儿女自己没什么疾病这一生 没什么太多的遗憾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并且多数都已经成功子孙后代也能出人头 地…… 当你死亡时,“好”也只能是上天堂不下地域成神灵而不要变鬼魔来生能投胎 到好人家…… 而对朱倩等人而言,仍活着,就是好。 饥饿,令人们不愿意说话,不愿意动;寒冷,使人们只想一睡不醒。没有光的 黑暗,令人们的双目成了无用的装饰品。但听、味、嗅、触、感、警等“觉”却在 加强。 饥饿使人懒惰,寒冷使人的新陈代谢减慢。 人体的自发性抵抗力在增强,潜在的“力”被诱发。 艰苦的环境,可以磨练人。只要人们的意志力仍存在,头脑仍清醒,则环境越 艰苦,越能增强人的“不凡”。 感觉中,地势已经变了。但黑暗使人们无法知晓变在何处。 持续的黑暗中,周伶俐想到了闲暇时曾翻阅过的气功杂志,想到了一种叫做 “龟息功”的功法。她仔细思索后,便四肢伏地,按要求摆正姿势,长吸缓吐,缩 颈探头,果然可以暂时性地抑制饥饿与寒冷。 不久,人们在她的指导下,都开始习练龟息功;九个伏地探头的人,其状甚是 滑稽,但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亦不必担心被人看到嘲笑。 但龟息功又能支持多久呢? 当饿到头昏眼花几近趋向昏迷状态时,每个人都似乎有种模糊的视觉:仿佛, 眼其那有一个平整的山洞,滴水嗒嗒,在洞前汇为一汪桌面大小的的小泉。洞内是 水,水中却有个难以辨别的物体,形象像是个人,但没有头颅。 有微弱的光线,光线正由那物体正中处传出,是柄锯齿短剑。 人们爬到了那“东西”的面前,凿开了薄冰。 没有人去想那究竟会是什么,那可能会是什么。但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 ——那可以吃。 可以维持生命。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