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震源 一、奋斗不止、自强不息 张大为扑了过去,抓住冷默默的手腕,只一甩,就把冷默默甩到了一边,“别! 别吃!”他叫着,拉住了周伶俐的左手,使尽了全身的气力,想把周伶俐也甩出去。 但周伶俐只侧首扫了一眼,手腕一抖,就甩开了张大为的手。她这才瞪着疯亦 似的张大为,如花的娇艳面容上,突然布满了怒色,身一转,一个膝顶顺势发出。 张大为惨叫一声,后退数步,身躯已经弯得犹如虾米,两只手捂紧了档部,痛 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伶俐冷哼道:“想抢?——抢什么抢?多着呢!”摇摇手里的半截手臂,突 然跨出一步,飞起一脚,正中张大为的胸口,一脚便将张大为踢得倒翻出去,重重 摔下。 吴小慧一侧头,手一挥。“停!” 余冰、杨洋、关雯一齐停下,转头望向张大为。 吴小慧盯着张大为,“左护法,食物充足,人人有份,你就是想吃,也不能动 手打。强抢豪夺,又和强盗有什么区别?我盟之内,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还不向总教习赔礼道歉?” “我……不是!”张大为又惊又急,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痛叫道: “你们不能吃他!他是严开心!是……是我们的右护法!”众女一怔。周伶俐道: “什么?——你说什么?”张大为急叫道:“不能吃人!不能吃人!他是严开心!” “吃人”二字入耳,众女均是一凛,持着肉块的手都不禁为之一颤。张大为惶 急叫道:“他是严开心!我们不能吃……”吴小慧目光一凛,视线迅速与众女交换 一眼,冷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呆呆地望着挺立依旧的那具散发着奇异香味的尸首。 “我们……我们已经吃了仝……”张大为更慌了。 “住口!” 吴小慧打断张大为欲说的话,“——你在说什么?”她显出一副惊讶之色, “你是我们在吃他?——左护法!你头脑清醒一些!我们是在保护他!”张大为呆 了呆,“不……”吴小慧冷笑一声,“不什么?”张大为惧然避开吴小慧的视线, 犹豫一下,呐呐道:“不,你们不能……保护他。”突然间,除了发呆地盯着严开 心散发异香尸首的冷默默外,其他人的面色都是一沉。“左护法!我们同盟一体, 你竟妄图打破联盟?!开心大哥九泉之下,也不能原谅你!——恩?”五女异口同 声、整齐如一、目光凶厉,显得无比骇人。张大为急得汗珠滚滚而落,“……不能 这样……现在我们有食物……不能……不能……”一时之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吃 人”二字来。 周伶俐冷笑一声道:“这和食物有什么关系?”关雯瞪大了两只,“左护法, 你吃错药了吧?!”杨洋冷哼道:“吃错药?张大为,不想在这里滚远一点!像你 这样不识抬举自私自利奸诈无耻连狗都不如的人当真少见!”余冰居然笑得风情万 种,声音也显得柔媚之极,腻声道:“大为,你是不是病了呀?是不是疯了?”脸 色陡然一变,瞪着张大为道:“证明讨厌的人还真没见过!你怎么不一头撞死!良 心是否都被狗吃了?!”吴小慧摆摆手,做总结性发言道:“左护法,我们明白你 的意思。但你也要知道,我们都很喜欢开心大哥的。就在方才,我们忽然意识到: 这一生里,最爱的,也就是开心大哥了。我们无法忍受离开他的痛苦与相思,为了 表达我们的爱恋感伤,我们都在吻他;你和开心大哥是同性,当然不能吻他了。不 过,我们其实也很喜欢你的。” 杨洋冷笑接道:“当然,假如你要是因为醋意的话……”众女齐声道:“—— 我们可以先吻你!!” 十只眼睛一齐瞪向张大为。 冷默默似乎突然从迷茫中醒转般,也回头瞪向张大为。 张大为一惊。 六个人慢迈一步,围向张大为。 张大为惊叫一声,扭头撒腿就跑。 没有人追,身后,传来了冷笑声,接着,是咔吱咔吱 的声音…… 久久,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我建议,我们的教主应该奉为开心大哥。毕竟, 开心大哥比蓉姐更让我们值得怀念,更让我们喜欢。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能像开心大 哥那样该有多好呀!这世界,该是多么难以忘怀!” “对。为了开心大哥,为了我们终于寻找到的爱,奋斗不止、自强不息!” “咔吱咔吱”的声音,再次响起。 浓雾散了。 人多时有危险,人少时又何尝不是? 张大为拔足而奔,拼命逃跑,泪流满面。 他已经不再恐惧,而是伤心。他从来不敢相信,人与人之间,竟会是这样,人, 居然会变成这样! ——在没有东西可吃人,被迫吃人,那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是为了求生唯一可 做的事情。而且,被吃的,早已死去,已经没有了头颅,还是在黑暗中,从心理上, 更容易接受一些。但现在呢? ——现在有光,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完整的人,可以看到那不不久前还活着的, 相互之间已经同命运了许久的人,而最重要的是,大家都不饿,溪涧中也有着能够 充饥的东西,仅仅是因为气味诱人,就不顾一切,并且,还要把矛盾对准他!这些 人,究竟还能不能算是人?!(尤其是,在现实生活里,她们还都是言行举止可爱 动人、身后有不少追求者的美丽女孩儿;尤其是——他们三个还都尽力去追求过这 几个人中的三个:更尤其是——其中的一个在不久前还和被吃的发生过神圣的性关 系。) 想到伤心处,更觉得悲痛欲绝,了无生趣。 在平时,那些女孩子利用他们的爱慕心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需要时温言 软语,不用时一脚踢开;在这种环境下,又丝毫不顾同生死、共命运的时光,说翻 脸就翻脸,残暴如魔鬼,言语动听如“妖邪”。 这样的人,即使是活着走出去,又有何意义? 他忽然想到:还用不用走出去了?即使是求生在望,即使是出路在前,但有了 这段经历,真的还用活着出去了吗?将来能忘记这段地底的可怕经历吗? 也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这是个英俊的,但形态可怕的人。 这人肌肤如玉,光彩夺目,举止之间,含酝着一种令人心醉的潇洒,鼻挺口宽, 双唇一抿宛如一线,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和阴冷,使人一望即知,他定然是名行 事无情、出手狠辣的煞星式人物。 他的双眸宛如两个黑洞般的深邃无比,隐隐中透露出一种让人越看越觉恐惧的 冰寒与妖异气息,可怕的是,他居然生了四只手,那两大两小两黑两白的四只手, 黑手如墨,大如小扇,白手若雪,娇小玲珑但却惨白的让人一看就觉得非是活人之 手。 张大为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但他知道,清楚地知道——那定是昔日丑陋不堪的阿丁! 他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那人施施然地踱着方步,停在他的对面,和他相距仅有一米。“你不认识我了 吗?”那人望着他,发出了诡异的金属质声音,仿佛科幻影片中的机器人在说话。 “我是阿丁。”淡淡的说着,嘴角带出一种冰冷的讽刺般笑容,温柔地接道:“— —也就是你的同学,大名叫做丁大大的那个人。”他耸了耸肩,摊摊手,姿态异常 洒脱,根本没有往昔阿丁的猥琐之态,使人一看他的姿态就极其容易对他产生好感 而忘却了他其实很可怕的形象。“哦,看来胶泥好像是真地忘记了我。你不记得了 吗?——你还因为韦依依的事情,踢打过我呢。” 张大为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人,茫然道:“阿丁?真的是你吗?你是阿丁?是 我的同学阿丁?” “对呀对呀,我就是阿丁。你的同学,叫做丁大大的那个。”眼前的这人以认 真的口吻说着,但配合着那金属质的声音,洒脱的姿态,反而更为令人恐惧。张大 为茫然地点着头,“我知道你是阿丁。我知道你恨我们,要杀我们。对不对?可你, 怎么不像阿丁了?” “这样子不好吗?”眼前的人看看自己,然后伸出左腕上的两只手,抚摸着自 己的脸庞,他抚摸时的温柔和轻柔,正宛如在深情地抚摸着情人的面庞。纵然连他 的神情,看上去也是一往情深。仿佛怕吓住了什么人般,眼前人柔柔地说着:“你 看——我现在变得很英俊,举止很潇洒。谁看到了我,都不会反感,不像以前的阿 丁,无论是做什么,都只会使人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讨厌。这样子……不好吗?” 张大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神情更加迷茫了。 眼前人同情地看着他,更加温柔地露出笑容,“你为什么一个人呢?难道你不 知道,你的处境十分危险吗?” “危险?”张大为骇然四处张望着,“她们——要吃我?” “不是。她们怎么会吃你呢?”眼前人笑眯眯地看着他,“是我想杀了你。” 他晃动着两个手腕,展开二十个指头摇摇,“你看,我长了四只手,两个是我的, 还有两个呢,是阿蓉的。为了这四只手,我怎么能够,……不杀你呢?” “原来是你要杀我,不是她们要吃我。”张大为呢喃着,松了一口气,“我早 就知道你会杀了我的,你……”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是不是你也吃过蓉,你们每个人都有份?对不对?” 眼前人的声音依然是温柔的,可是话语中的急躁,却难以隐藏。 “是,”张大为垂下头,惨然道:“你杀了我吧。我对不起蓉,对不起你。” 眼前人却是一怔。 阿丁已经不再是阿丁。 从他抱着蓉的尸体,痛斥老大一伙以及许芳芳时,他就已经魔性大涨,决意抛 却了阿丁的这称呼,成为未来的丁大大。 但随即又发生了变故,他又成为阿丁,期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是蓉的尸体那时忽然一动,他扑出。 他要死于蓉的身边,他要看到蓉直到最后。 但蓉没有活,那仅仅是错觉而已。是冥冥中的注定。他带走了蓉的两只手,跌 落于溪涧,死去。有在溪涧中紫花的作用下,重新活了过来。 可是活过来的已经不再是阿丁亦或丁大大。 复活的是墓之主,是这恐怖地带的主人:墓之主阿。丁。 “墓之主阿。丁”活着,就是为了死亡,为了让这处因生人到来而更改的墓, 重新成为墓。为了让所有活着的人死去,当然也包括了他自己。 他是黑暗的孩子。 可是在“阿丁”存活的年代中,向往着光明,已经是他唯一的渴求。这力量之 大,即使是他已经在复活后决心行使“墓之主”的权利时,他依然因“阿丁”与 “墓之主”共同的存在而犹豫着,因为心中的另两份牵挂,而没有立刻转变。 直到朱倩距离死亡仅一线,直到黄紫兰死亡。 直到他终于下定决心,修炼魔功,并以将死未死的朱倩为触媒,最终修炼成功。 这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阿丁。 是“墓之主阿。丁”。 墓之主阿。丁对张大为的话,并不了解,也不理解。 身为阿丁,墓之主阿。丁知道张大为以及墓中所有人的过往做为,知道他们的 不可饶恕。身为墓之主,墓之主阿。丁正在逐步回忆起墓中的点滴隐秘,而此刻, 他已经知道墓中有种神奇的力量,可以使一个毫不出奇的普通人,转眼间拥有一种 毁灭性的能力。 所以,现在墓之主阿。丁的出现,就是为了验证自己能力的大小,也为了杀人、 为了复仇。 但在听了张大为的话,尤其是发现张大为言行有异、莫名其妙时,墓之主阿。 丁反而为之一怔。 他决定先清楚情况再说。 “看来,你好像真地很想死?为什么?” “不是好像,是本来就是。”张大为居然在订正说法。 墓之主阿。丁道:“哦?”张大为惨笑道:“李军死了。严开心死了,还被她 们吃了。我又吃过人,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想活下去了。老大那些人,和 我们的老同学,现在都是只想杀人、只想吃人。既然不是被杀,就是被吃,总归是 个死,死在你的手下,至少,也能够减轻我的歉疚感。阿丁,你动手吧。” 对严开心的被吃和死亡,墓之主阿丁并没有在意。他曾在习练魔功前见到过严 开心,功法、大成后见严开心惊吓而逃,但他并不在意。在这种地方,一旦凶险开 始,将会步步凶险,人死,是最正常不过的了。有什么奇怪,至于死后被吃,更就 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有什么奇怪?用不着深究。 但他还是奇怪了。 “你为何会变成这样?”墓之主阿。丁纳闷地瞧着张大为,“既然你已经吃过 人了,多吃几个,又有何妨?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死了后,不是一样被吃掉?而且, 据我所知,你好像是也加入了那个什么自强同盟的,宗旨不就是‘奋斗不止、自强 不息’之类,你为何不学学她们呢?为何不竖立起‘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一人负 我’的高贵品格?别人要杀你或吃你,你就先杀了别人和吃了别人。能多杀几个, 多吃几个,该有多好?” “阿丁,你疯了。”张大为抬起头,沉痛地说道:“据我所知,你不是那种人 的。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叹了一口气心灰意冷道:“咳!我知道,你是在反 讽。不过,阿丁,你要知道,当初吃人的时候,大家只想到求生,是没有考虑别的。 这本来已经够残忍的了。但现在,是不需要吃人,就能够生存下去的。至少,也能 暂时维持生命的。这个时候的吃人,才是不可原谅的。总之……”他茫然地挥了挥 手,像是在驱赶着什么,“我知道你一心为仝蓉复仇,你是在说反话的。但没有那 个必要了。阿丁。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是不能饶恕的了。你要杀我,尽管动手就是 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戏弄,是最没意思的做法。何必?” 墓之主阿。丁忽然笑了。“你看来倒很平静。原来……你果真是要求死。”他 姿态洒脱地摊摊手,耸耸肩,不以为然地道:“其实,求死是懦夫的做法。你怎么 说也是个男子汉,为何不反抗?我真替你感到惋惜哪。”他摇着头,“啧啧,你太 让人失望了。” 看着眼前的这位陌生的“熟人”,一股股寒意,涌上心头。张大为急叫道: “阿丁!你本来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是么?我倒不觉得。”墓之主阿。丁耸耸肩,懒洋洋道:“你说他(她)们 吃了严开心,还想吃你,你为何不去努力试一下,先吃别人呢?我记得,你其实和 严开心是最要好的朋友了。你——总不至于连复仇的勇气都没有了吧?” “不。我不能复仇,也不能吃人。”张大为伤感地说道。 “为什么?” “你是因为蓉的惨死,才性格大变的。”张大为试图说服这位昔日的同学,今 时的陌生人,“你喜欢仝蓉,你爱她。我也有我所爱着的人。无论她的变化是多么 地大,我都不会改变我的爱。我想了。严开心是在死后,才得到了一个‘爱’字, 无论其实质如何,他总算是得到了。可是我呢?我没有。但我能得到的。既然我知 道这个答案,我就不必再为严开心复仇。也不必为我自己复仇——哪怕我最终也是 被吃。”他看着墓之主阿。丁,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吃人的事情,毕竟是违反了 人性的。而我,相信着自己依然有着人性!不管怎么说——”他的面上现出了磅礴 正气,朗声道:“……我是三剑客之一。尽管,我一直懦弱、一直没用,但在生命 即将终止前,我宁可选择有人性的‘三剑客’,而不会当无人性的苟延残喘者!我, 已经下定了决心,脱离自强同盟!” “脱离?”墓之主阿。丁仿佛吓了一跳,也仿佛在戏弄着张大为,“你知道不 知道,任何一个组织,一旦加入了,就很难脱离的?!” “是!,脱离!无论有多难,我都会脱离,恢复我本来的‘三剑客’面目,我 是张大为,而不是左护法!” “恢复‘三剑客’的本来面目?”墓之主阿。丁鄙夷地看看张大为,“你的本 来面目是什么?是侠客?” “不是。”张大为摇摇头,“可我,是‘三剑客’之一,我这一生里,虽然当 不成侠客,却至少能拥有不灭的行侠仗义之心,至少,还可以拥有良心。” “哦?——但你已经吃过人了,你忘记了吗?” “那是时势的关系。在特定的环境下,因为求生而不得不吃人的举措,根本就 是正常的。这也是我先前毫无内疚之心的根本缘由。而且,在那个时候,我也和她 们是一样的,把‘在吃人’这一意念,已经从脑海里彻底抛弃了。在那个时候,你 纵然是指出了我在吃人,我也会以为的天方夜谈——就象他们现在是一样的。可是, 当我看到了一个完整的人,一个昔日的好朋友被完整地变成不完整,在被吞噬后, 我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曾做过什么。而当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后,就当然不能再错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望定了墓之主阿。丁,“那也就是说,假如过去是在做梦的话, 现在,我已经从噩梦中醒来了。而正因为我醒来,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可原谅。但我 ——不会自暴自弃,不会继续沉沦——不!决不!,我愿意接受良心的谴责,我愿 意成为一个明辨是非的人,愿意成为本来的,就像是在现实生活中的一样的,张大 为!” 他停下。 望着墓之主阿。丁。 墓之主阿。丁在笑。 在大笑。 (但那真的是阿丁吗?) 不。那分明不是一个人在笑,而是两个人! 一个是在苦笑,笑容中有着嘉许、有着无奈、有着鼓励,但笑容却显得是那样 丑陋不堪,令人看到就厌恶,那分明是——昔日的阿丁;另一个在狞笑,笑容里充 满了讽刺、挖苦、鄙视以及残忍,那绝非阿丁,是另一个人,是魔鬼!——但那笑 容却是那么地有着别样的魅力,以至于只要多看了两眼,就会全然忘却了那是一个 魔鬼,就会想到了曾经的天使。 (我为什么一定要认为他就是阿丁?阿丁在坠落前,肠子都出来了,五脏六腑 都碎了,又怎么可能还活着?在这个鬼地方,虽然奇怪的事情太多,但也总不可能 把一个人的面貌、身材、性格、气质,都变化得如此之大,他怎么会是阿丁呢?他 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事情?不。他知道的似乎并没有那么多。我怎么会以为他知道 阿丁的事情我的事情呢?他不是阿丁。但他如果不是阿丁,又会是谁?是鬼?可世 界上是没有鬼的。鬼又怎么可能会自称是阿丁呢?鬼为什么不直接说自己是鬼呢? 鬼即使要吓人,也不必以一个熟人的身份来出现吧?何况阿丁本来就难看,变成了 鬼以后当然会更加难看。不不。我又没有见到鬼,我怎么能肯定人变成鬼后会更加 难看呢?) 在这刹那间,张大为已经念头急转,心中杂念纷纭而至,丝毫没有注意到:面 前的这人,竟在刹那间形态变了数变,忽然是阿丁生前丑陋的外观,忽然是面前英 俊邪恶的形象,待到他忽然想起应当排除杂念,不必畏惧时,面前的人已经固定于 英俊形象,不再变化,也不再大笑。 “以前,我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但现在,我明白了。”张大为严肃地看着眼 前的这名陌生的熟人,继续道:“而——明白了一件错误的事情后,就绝不能够, 再错下去了。” “简直是自欺欺人!”墓之主阿。丁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的笑意,使他看上去 显得更是别具一番魅力,然而,这种益发英俊的面容、益发高雅的风姿中有了那双 冰冷的、不带有任何人类感情色彩的双眸时,就显得格外恐怖——那不是让人发觉 碰到了魔鬼的恐惧,而是让人察觉到正和一个具备着无可抗拒的力量的邪恶之人打 交道时的莫名畏惧:明知非常危险,偏又无从逃避,无从抗拒。 “不错,自欺欺人,骗术的最高境界。”他说道:“人们时常在做着这样的事 情,却又矢口否认着,正如精神病人看待正常人并不正常一般,对精神病人而言, 正常人的确是不正常。现在,你已经成为了一个精神病人,你处境的可悲,也怪不 得你一心要寻死。可是,你不要忘记了——生存实施的诸种方案对策,本就是人类 之所以强大的一个重要原因,只不过别的生物不会为自己寻找借口罢了!”他的神 色渐渐迷茫,仿佛在自问着什么:“……因而,人类始终正义而仁慈?”他的声音 低了下来,“他们可以把一切生物悉数灭绝,然后再建个自然保护区,将仅存的几 只命名为濒临绝种的珍惜动植物;可以大肆破坏生它育它的地球,再谴责祖先谴责 世人,然后建个环境保护协会;可以把一个国家一个种族赶尽杀绝,劫掠其全部财 富,再进行考古研究,哀叹文明之陨落、世间充满暴力!”他发出了嘶哑的,宛若 呻吟的笑声,“……可以把一个好端端的人避疯、避死,再奇怪这个人为什么会疯 狂,会死亡。当人们造就出一批军事家政治家使白骨累累时可以赞叹这些人的伟大, 赞叹时势造英雄、英雄改时势;当人们造就出一个窃贼、一个杀人犯时,却要感叹 人类的凶狠无情某些人的可怕且不能称之为人。人是什么?人其实就是世间最凶残、 最冷酷、最无情、最阴险、最卑鄙、最恶毒最……但也因此最善良最正直最强大的 :一种动物、一种生命、一种——败类!” 这些话,陈星说过,杜留也有过类似的感慨,阿丁也有,而现在,却从墓之主 阿丁的口内再次出现,却让张大为听到——让已经“梦醒”的张大为听到!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正确的观点,就在于你站在哪个角度来看。而站在“人”、 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上,除了深深的恐惧外,唯一想说的,或许也就是: “你疯了!” 张大为说。他想着,就说了出来。果然说了出来。 “我——疯、了?”墓之主阿丁哑然失笑,左手十指戟指张大为,面色突然变 得异常可怕:“但这是事实!” 张大为不禁后退一步。 “既然这是事实!你竟然还要恢复正义!恢复人性!太可笑!”墓之主阿丁的 表情再变,目光阴毒地盯着张大为虽然恐惧但无畏的双眼,发出了金属质回声激荡 的声音,“你在求死?好!也不但是你要死!墓中的所有活人,都一样的!”轰鸣 的声音激荡在每一个空间,张大为依然清晰地听出了这种可怕的金属质声音的每一 个字,“不过,死亡只有一次,死亡的方式,却有多种!我要他们都有个最悲惨的 死法!还有——你!” 张大为骇然又退了一步。 “你怕了?——你怕什么?”墓之主阿。丁仿佛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张大为。 张大为刚想挺起胸膛大声说“我不怕”,却听墓之主阿。丁就说道:“正如老大说 过的,那些女人们,最怕的大约就是先奸后杀再被吃掉了!至于那些人,当然最怕 的是无法出去,生死两难。而你呢?——你最怕什么?”张大为这才知道,对方并 非在问他,而是在自言自语。 “你最怕的,大约也就是吃了很多很多的人,然后再活着出去了吧?”墓之主 阿。丁悠悠然问道。 无比的恐惧,突然升起,张大为怖然又退一步。那的确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对于他。 他呆呆地望着这戏弄般地看着他的人,忍不住颤栗起来,突然大声喊道:“不! 不!——你不能!” “能的。”墓之主阿。丁浅浅一笑,毫无表情的双眼炯炯有神,“不过,你放 心好了。既然你已经决心要选择正义,我当然也不好意思使你太悲惨。我会照顾你 的,——你只要吃一人,就能完成你的意愿。” “我只让你吃一个人——你最喜欢的人。” 腕上的四只手,犹如蒲扇般突然张开,两臂就如脱离了身体一样飞出,在张大 为瞪大了恐惧的眼睛发觉到自己正在面临危险的同时,已经犹如重锤般击在了张大 为的胸膛上。张大为闷哼一声,仰面摔倒。墓之主阿。丁淡淡然地跨出一步,左脚 飞出,咯啦一声,两件血粼粼的物体已经飞了出来。那是张大为的两条腿。再一掌, 一条左臂离开了张大为的身体。 张大为惨叫一声,昏迷。 狂笑。 狂笑声中,墓之主阿。丁慢悠悠地拎起了这三件残缺的肢体,行走两步,一踏 地面,前方不远处立刻呈现出一个矩形的洞穴。他手臂一振,便将张大为抛入了洞 穴中,再一踏,洞穴消失。 “喔……”他偏着头,仿佛奇怪,也仿佛迷茫地看看这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 的洞穴,像个失去了记忆的人一样看了看,就全然忘却了刚才所做的事情,继续向 前走去。 ——他是“墓之主阿。丁”,此刻的他,正如一个从昏迷中醒来的人一般,正 点点滴滴地回忆起墓中的隐秘。有的时候,他也会突然想起哪个地带有着哪些东西, 而对于一个初醒的人而言,即使有时候下意识地做了自己也不理解的东西,往往也 会在下意识间觉得那是正常的。 他懒洋洋地笑了笑,“下一个,该轮到了谁呢?”踱着方步,慢悠悠地离开。 走了几步,想起手中还有血粼粼的残肢,颇为厌恶地摇摇头,远远地抛了出去。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 当他的身影消失以后,几双“鞋子”,突然就仿佛从空气中冒了出来,出现于 那两条腿和一条手臂前,停下,仿佛在观察着什么,而后突然就紫光大盛,笼罩于 肢体上。异香袅袅升起,不一刻,那几双“鞋子”又幽灵般融化于空气中,消失了。 而那鞋子的式样,也正是仝蓉由黄泉道的入口带下来的那些。 二、机会永在、瞬息之间 自嗅到了血腥气息的刹那开始,小刀和二狗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两人立刻一同扑出,小刀劈向陈星,二狗拉向黄紫兰。 ——对这个老大也忌讳莫深的女人,他们到底是不想随便杀戮,更何况,他们 其实对这女人也毫无杀心。 然而当时的情况是:小刀明明劈中了陈星,却不知怎么,竟“喀!”的一声, 掌刀劈在了与陈星紧紧拥抱的黄紫兰颈间。这致命的一击,顿时令小刀一听而知, 必然已经把黄紫兰的颈骨击为粉碎。与此同时,二狗的手已经到了黄紫兰的肩头, 他另一手迅速一切一推,想隔离陈星,把黄紫兰顺利拉开。 但他却未想到,与此同时,小刀已经劈在了黄紫兰的颈间,骨头碎裂的声音, 登时响起,不禁一呆。一呆的同时,他的势子依然未停,一掌推开一人,一手已经 将黄紫兰的身躯扳转过来,这才发觉——自己的这一推,竟然深入了黄紫兰的腹部, 而他扳转过来的黄紫兰,头颅也于这同时,软软垂下。 但那茫然、惧然、毫无内涵生机的眸子之可怖,已经深入二狗的脑海,寒意顿 时涌现,几乎豪未犹豫,便抽回手掌,扳转着黄紫兰肩头的手掌,也变扳为推,将 黄紫兰抛了出去。 而那幅头颅转过来,茫然、惧然、毫无生机、毫无内涵的眼眸“看”着他,然 后头颅突然一甩,就已经耷在胸乳上的画面,也已定格于他的思维深处。 一声无法控制的惊叫,就由他的喉间发了出来。 两人都呆在那里。 ——怎么会这样? ——我(我)怎么会杀了她?! ——不是我(我)杀的! (陈星伸出舌头,柔软的舌头异常优雅地在唇边转了一圈,舔干了唇边的血迹。) (可是两个人谁也没有留意。) “我要——” 陈星忽然发出了凄厉的长叫:“杀——了——你——们!” 动手。 刹那间,拳若疾雨,在不及“一秒”的时间内分别攻出了雷霆万钧的拳腿之势 力袭击两人。 小刀、二狗怖然大惊,同时向旁边跃出,一左一右,连连后翻,各自避出十米 开外,这才停下。 那奔雷般的力量,这才在两人身前消退。 ——这样的力量,也只有老大才可能拥有,陈星怎么会突然具备? 疑问只在刹那,陈星陡然大喝一声,左跨一步,身形一缩,贴地而滚,转眼就 到小刀身前,击出一拳。小刀急急伸臂拦截,另一手“掌刀”劈下;但未接实,眼 前已经没有了陈星的踪迹,陈星竟然已经滚到了二十米外二狗的身前,连踢数脚。 但见二狗挥舞着双拳,两腿倏变,迎击陈星,可在刹那间,眼前一花,拳力再 至,小刀急急连闪带避,间或以掌刀迎敌,——陈星,居然又回来了! 依然是未曾接实,陈星又已出现于二狗身前,展开攻击。如是数次后,终于互 相接下一掌。陈星退开,二狗但觉手掌剧痛,再望去,小刀也在呼痛,分明是刚和 陈星对过一招!再看陈星,似乎仍在中间,但眼前一花,陈星的身影再次出现。 小刀的感觉亦然。 这次接招,个接三招,但两人同时发觉,在自己和陈星接招的同时,对方也正 和陈星接招,仿佛正有两个陈星在同时发动着攻击一般。 这样的感觉刚一涌现,陈星的攻击再到,此次接招,竟是刹那间互相接了七招, 刚觉得稍微轻松,攻击再来,竟是二十三招;二十三招攻势未停,雨点般的拳脚业 已一波波巨浪般席卷而来,并且力道越来越强。 也不知究竟接下了多少招,一声的冷笑,所有的攻击顿时消失。陈星缓缓“滑” 走,小刀、二狗同时卷缩于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方才的那一轮攻击,虽然均未造成致命的伤害,然而却耗尽了两人的全身气力 ;两人萎缩于地上,惊诧地看到:陈星竟有两个,向中间“滑”去,仿佛慢镜头的 电影般缓慢无比。“滑”到了中心后,停顿一下,突然一挤,两个陈星已经合而为 一,并呈现出傲然而立的静姿。而这犹如慢镜头般的缓慢,事实上却是快速无比。 ——天!太快了! ——这不是人!是鬼! 传来了呵呵的大笑声,“……想杀我?” 也便在这刹那,飞扬跋扈的陈星突然住口,迅速向四周望了两眼,“——做梦!” 他这才接道。 (这个时候,也正是“墓之主阿。丁”潜伏来察看黄紫兰尸身的时刻,也正是 隐藏着身形,偷听谈话的时刻。) 陈星没有发觉“墓之主阿。丁”。但他察觉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威胁。 在这个时候,浓雾犹在,视野模糊,因为没有力量交击的缘故,气流无法阻隔 浓雾,数步以外,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陈星能听到小刀和二狗野兽苟延残喘般的喘息声,能判断出小刀和二狗的确 切方位。 也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存在。 ——“力量”在黄紫兰的尸首停放处。 ——那是“死神”般的力量。 (那一种力量,似有还无,似盛似衰,似聚似散,似乎有形无质,总而言之, 竟不属于力、不属于气,不属于功,却具备着难以形容的威胁,难以抵御的诡异, 难以明了的邪恶与恐怖。) (不。那绝非是人类所能拥有的。那绝对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之中,并逐渐在 加强!) ——奇怪!那力量小了,小了,远去了,远去了,消失了。 (那是什么?为何让我有种已入地狱、已经死亡了的无断恐惧?莫非那是灵魂? 是死神?) ——它来自于黄紫兰的尸身处。 (但黄紫兰已经死了。) (死人为何还具有“力量”?死人为何还会令人恐惧?难道世间当真有鬼神的 存在?黄紫兰死得凄惨,要化做厉鬼冤魂?亦或那仅仅是鬼魂向阴间走去时的最后 残留信息?) 但无论如何,那“力量”已经消失了。陈星抑制着惊诧的心情,继续发出了阴 森的冷笑,“老子的水平是不高,但宰了你们两个,却很容易!不过,老子现在心 情好,不想杀人,也牢记着老大的说法——杀人者死——你们俩,居然趁我们销魂 时,杀了我的女人,老大自然会找你们算账!” 这番话的说出,对陈星而言,事实上是早有准备。一:将杀黄紫兰的罪过推卸 到小刀和二狗的身上,(并且两人的致命手法均可在黄紫兰身上找到。)一旦老大 追究起来,可有说词。毕竟,他至今也没有胜过老大的信心,同时,还要依靠老大 的盗墓经验走出此地。二:既然自己已经有能力可以轻松地杀了小刀和二狗,反倒 不必再忙,先施加以威,再施加以胁,最好能给以好处,可以暂时或永久地收复他 们。等到出去以后,再考虑杀了他们也不迟。 而此刻,却又多了三点理由。 一:若是黄紫兰的冤魂,就得考虑时间是否真的有阴间了。毕竟,就黑道的功 法而言,很多都是不可思议的,让人联想到阴间的东西,阴间是否真的有,在黑道 人看来,更比普通人要多一层迷惑。假如有的话,就得思考着如何不使鬼魂来找自 己的麻烦,这番说辞,至少可以混淆鬼魂的思路,纵然要报复,也不会直接找上自 己。 二:若是老大来过,可以使老大误会。 三:如果是别的什么,收复他们,可以共同抵御强敌。 所以,在说了这番话的同时,陈星已经打消了杀掉两人的心念,当然,有一个 原因,他却是根本想都不去想的。 ——搏击之后,他突然发觉:不知道何时,自己竟然力道全失,必须要有更长 的时间来恢复体力,方可再度拥有杀伤性的力量。 小刀、二狗剧烈地喘息着,心知若是不能站起,随时都有可能会遭到毒手,但 越是心急,越是连手指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陈星却一直没有发动最后的攻击。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星忽然冷哼一声:“你们俩,我知道没死。怎么不说话?!” 两人想问“你让我们说什么?”怎知连连张口,却连一个字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纵然是喘息声,也已经低不可闻。 片刻后,隐约听到陈星说:“老子不杀无能人,给你们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五 分钟后,哼!”但那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到了最后,更是低不可闻,而耳朵中的风 声水声,也已听不清楚,眼前的绿雾,也变得无比黑暗。终于,两人的神智全消, 沉沉睡去。 这两人一旦睡去,陈星立刻放心。他拖延时间,无非是等待着这一刻,一等两 人睡去,立刻坐在地上,盘起双膝,令体内气流循环流转,以期早日恢复功力。 他的这一门功法,与正宗功法不同,虽然同是打坐调息,却可辨别四周动静, 并随时收功。但与正宗气功不同点中最不利的一点是:正宗的气功,可以随着功法 的精炼而精进,这门功法却始终保持于初成时的状态,甚至会随着时日的延长而降 低效果。此也为何一旦习此功法,不突破关口就无法获得大成的原因所在。“三花” 中,每成一朵,即可产生一次突变,力量呈几何倍数增强,但若是不习成另外的 “花”,则始终水准如一。 现在,他仅仅是练成了三花中的第一朵而已。 “狼派”的三花灵功,三朵花分别是“绝情花”、“断肠花”、“碎心花”, 每朵“花”的习练,无不包含一个凄惨的际遇,正如“绝情花”必得牺牲一名心中 之爱,亲手将之杀戮为代价一样,其被牺牲者越是心头爱恋之深,练成后的功法越 强,而陈星的这朵,却仅仅是由于黄紫兰在他心中稍微有好感,曾在不明爱情时悄 然暗恋过,却在无奈时将之化做爱念,并强加于己身,迫使自己认为她便是心中之 最爱。这一朵“绝情花”,事实上功效并不是很明显。 他却在最初并不了解,而是迫切地要试验“花”之魅力。其结果是,他虽然证 实了自己已经练成,以自身的功利耗尽了小刀、二狗的力量,自身也陷入了困境, 必须调息以恢复能力。 调息的时间过得仿佛很快,“转眼”浓雾已散,陈星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四周 的景物。也因此他吃了一惊——不知何时,韦依依、安莹莹,竟已不在溪涧中,放 眼望去,竟找不到两人在何处。而黄紫兰尸首停放处,也已经没有了尸首,只有小 刀和二狗,犹在原地躺着。 他迅速收功。 溪水冰凉。 小刀和二狗猝然醒来,发现自己正在溪水里,眼前景物由模糊变为清晰,但见 一人正半蹲半跪,俯首打量着他俩,恶狠狠的目光,使人一望即知,那人必然杀机 强盛。 “陈……陈星……”小刀勉强呼叫:“你……你想……” “别耽心,我不杀你们。”陈星森然一笑,露出了两排厉齿,宛若欲图噬人的 野兽。“但你们要知道,不杀你们,是有代价的。而这个代价就是……” 募然变色。 “——这个代价就是:如果老大不肯破除机关、带你们逃生,你们就必须杀了 他!”一个远远的声音忽然响起,陈星、二狗、小刀,同时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在远方的内缘壁上,正有一个人。 ——那人面目英挺,双眉紧缩,容颜煞气逼人,而那人的两只手腕上,却都生 了两只手:一黑一白。 (那人正是:墓之主阿。丁) 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顿时升起。 陈星、二狗、小刀,同时呆了,望定了远处这陌生人。 “我只要罪魁祸首。不杀你们,是因为你们都是从犯!而主犯只有一个,那就 是你们的老大。”墓之主阿。丁的声音远远传来,仿佛地域间的阴风般迫人魂魄, 却又难以听清。但见他的手一动,“忽”的一声,两个人已经被抛来,在空中划出 锐利的风声,突然就到了眼前,竟是韦依依和安莹莹。 像是有个无形的绳索在牵引一般,韦依依和安莹莹的躯体飞至三人头顶时,突 然停止,静了片刻,“扑通!”一声,坠落于溪涧中。 “想活吗?——就记住我的话。” 壁上的墓之主阿。丁,发出了冷笑声,死一般的眸光,像是笼罩着每一个人, 他的声音缥缈而又似重锤般击打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机会永在,瞬息之间!……就看你们,如何掌握——不杀老大,难以活命, 咄!吾去亦,……好自为之!” 字字含酝杀机。 浓雾散了。陈星、小刀、二狗、韦依依、安莹莹、小铲,都聚集在了老大的身 边。每个人的手里,都或多或少地有着几样工具,拼凑起来,居然有整整的一套还 多。显然是在相互的寻找之间,发现并拿在手中的。但没有黄紫兰的踪迹,也没有 王甲和王木的下落,在这处奇异的地域中,似乎已经仅仅剩下了他们七个。 “黄紫兰呢?她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老大问小刀。 “我……”小刀看看陈星,“我们开始是在一起的,后来……恩,都没有见到 她。恩,那是起雾以后,我们急于找您。” 老大仰头望望,只见头顶的绿光正在减弱。他沉思一会儿,说道:“或许她已 经和别人在一起了。暂时且不必管她。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王甲和王木两个,否则 的话,咱们是很难出去的。……小刀、二狗,”小刀、二狗一齐道:“师傅。”老 大道:“你们准备些食物和水——溪涧中的‘花’就是食物。要快一点。”两人道 :“是。”老大又道:“陈星、小铲,”陈星、小铲一起应了一声。“……你们四 处搜索一下,看能否找到黄紫兰,以默数五百下为界限,数至三百五十下时就迅速 返回,放弃搜索。”两人应了一声,分头散开。 身边,只剩下了韦依依和安莹莹两个。 老大望去,但见两人的腹部又大了许多,看来肚子里的胎儿又长大了些。他微 微摇摇头,低声叹息一下。两女注意到:老大的眼眸中,已经有了掩盖不住的忧虑 之色。老大的目光再度扫向两人时,两人都急忙避开老大的视线,尽量装做是打量 四周。 “你们……”老大心中一动。但心念只一转,便已改变欲问之言,说道:“— —现在感觉如何?”两女垂首不言。老大微微摇头,道:“算了,不用回答了。” 片刻后,小刀、二狗已经返回,陈星、小铲也分别赶回。一见两人的神色,就 知必然没有收获。“走吧。”老大当机立断,当先带路,七人来到王甲王木最初站 立之处,此处的溪水虽然仍有气团升腾,但溪水已经冰凉刺骨,毫无暖意。 “温度又下降了。”小铲忧虑地说道:“难道朱倩还没有死?” 老大沉思片刻,摇摇头,“大家四处找找,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众人分开寻 找,不一刻,二狗发现了一个箭头,箭头指向正中的“凸”台边缘。顺着箭头的方 向行了不远,就到了边缘的环道上,小铲发觉了一个花岗岩的凹洞,洞壁处隐约刻 画着一个箭头。洞内漆黑无比,众人鱼贯而入,发觉地势依然是斜斜向下。 “不对吧?”陈星首先提出异议,“出口怎么可能在下面?”老大沉思片刻, “很难说,此地的地形构造奇特,或许从下再向上也难说。” “听——嘘!——听!”安莹莹忽然竖指于唇,仿佛发现了什么。 众人冥息静听,突然听到了隐隐间有人说话。 “是他们——快!追着声音走!”老大当先带路,急忙向前。片刻后,那说话 的声音已经能够听清楚。果然是王甲和王木的声音,并且像在争论着什么。大家加 快脚步,那声音也就更清楚了。 “图上标注的出口就在这里,是一定不会错的。而且,代表了我们的小白点也 正在这‘城池’上,只要进入了‘城池’,就能出去了。”是王甲的声音。 “我认为不可能。这份图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东西了。时光可以改变一切。千 百年来地形如果没有变化,那才是不正常的。何况,咱们这一带,历史上发生过多 次的大地震,纵然这原本是出口,现在恐怕必然已经变成入口了。”是王木的声音。 “无论如何,机会难得。咱们说什么也得打开石板看一看。” “那要还是向下呢?你要不健忘的话,应该会记得,这一带的地下有可能都是 古潜山,深埋于数百上千米的地底泥沙中。万一咱们进入了古潜山,再遇到个塌方 事故,千万年后人们就只能够发现咱们俩的化石或者是几斤黑煤炭了。不行。我不 同意继续向下。咱们得改变思路,想想怎么能向上走。” “可我断卦后得出的结论,也是出口在此。这又如何解释呢?难道到现在你又 不信我的玄学本领了?” “信。信又能怎么样?一部周易,推演出诸多的命算理论,但此地地形都是山 腹,是在地底。大环境已经改变了!——别说是日常生活里你算得都不太准,就算 平时你是个半仙神仙之类的家伙,在这里也会受到限制的。……难道你懂得连山易? 归藏易?不懂吧?别告诉我你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告诉我我也不信。不懂就别装 懂。老实说,我越来越讨厌这个‘下’字了。再往下走,说不定咱们真要从美国白 宫的下水道里钻出来呢。” “那有什么?当一只美国老鼠也蛮不错——我记得你好像就同意这观点的!… …咦?真见鬼了!说谁谁到!——阿木!看到没有?那真的是一只老鼠!你看!你 看!快!快看!——在那儿!” 王甲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惊奇和惊喜。老大等人不觉加快了脚步。只听王木 也叫了起来,“嗬嗬!这鬼地方真邪乎呢!说啥有啥!刚说到老鼠就见到老鼠了!” “老鼠!老鼠!”王甲兴奋地大叫起来。 “——我说,你是猫呀?”王木不屑的声音说道:“去!一只老鼠看把你兴奋 的,你高兴个啥劲儿!” “……”王甲的声音听来有些怅然,“是呀,我也真是的。一只老鼠有什么值 得高兴的?”他自嘲亦似地干笑了两声。 ——老鼠?! 老大忽然心潮澎湃,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兴奋地高声叫道:“王甲王木!快! 快捉住那老鼠!快!”飞步向下赶去。众人无不深觉奇怪。突然间,小铲中箭了似 的在地上一跳,猛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后脑勺处,高兴万分地叫道:“妈的!老鼠! 我怎么想不到!老鼠!——老鼠!”竟然也大叫着冲了下去,声音竟因万分激动而 略显颤抖。 石阶地面,狭窄的甬道,洞顶略呈弧度,越向下越昏黑。跑了片刻,突然眼前 一亮,视野顿时开阔,竟是来到了一处相当宽敞的所在。 这里如同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石室般,空无一物,正中的地上,蹲着王甲王木两 人,见老大等人奔来,王甲点头示意,王木理也不理。 昏暗的空间里,散发出一种极其难闻的潮湿霉味,这气味倘若平时闻到,必然 会皱眉避开 ,但在这始终没有任何气息的所在,突然闻到了这种气味,顿时令人有种久违 了的亲切感,生出一种接近地面的错觉来。 老大扭头四顾,急忙追问:“老鼠呢?” “老鼠肉虽然能吃,大约比不上人肉吧?”王木冷笑一声,面露厌恶之色, “一两只老鼠,够你们谁吃?”王甲却指了指地正中的地面。但见那里有块两米见 方的大石板,石板的正中心处,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洞孔。“钻进去了。”他扬了扬 手中的地图,“在这下面,就是图中的所谓‘城池’处,标示的出口,就在这里。” 他用脚踱了两下,只听下面发出空空之音。“听起来,下面倒真的像是十分宽敞广 阔的空间。不过,——这里有可能会是出口吗?” “可能性极大!”老大欣喜万分道:“刚才——真的是老鼠?” “老鼠……和这——也有关?”王甲有些奇怪。 “当然!”老大开心地说道:“老鼠有多种,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离地面 很远的地方建穴。纵然这是一只迷失了的老鼠,它也能正确有效地找到通往地面的 捷径!”他看看王甲,补充道:“对我们而言,只要老鼠能通行的地方,我们就有 办法通行!只要找到了老鼠,辨明种类,再根据其神态、叫声,我就能推知此处距 离地面究竟有多远。” 小铲、陈星、小刀、二狗、安莹莹、韦依依,已经相继赶到,听到了老大的话, 大家的脸上,无不露出喜色。 “或者,这真是条生路?”老大目光一转,望望神情亢奋的三名弟子,“来! 打开石板!” 三、国无二君、穴无二神 说话声中,老大已经顺着逆时针方向沿着石板踱步一周,以撬棒敲击石板,听 到下面的空空之音甚是明显。小刀、二狗、陈星三人已经打开盛放工具的背袋,开 始做准备工作。小铲凝望着石板,忽然问:“师傅,老鼠的繁殖力是最强的一种动 物。如果这下面有很多的老鼠呢?” “那就来个人鼠大战!”王木冷笑着插话,站起来,一指左手方向的壁,“这 里,还有一条通路。”再指头顶,“在上面,还有一块石板,石板之上的室内,有 个等待救援的——再等下去,也许他就只能自己吃自己了。”说话间,负手踱步, 悠闲地走到一旁。 王甲暗叹一声,对弟弟的这种性格,益发担忧起来。 ——过刚易折。有的时候,善恶分明,绝不是一件好事。再这样下去,阿木呀 阿木,你…… 弟子们在撬石板,老大却负手望向了王木。 “你似乎不太喜欢我?”他的语气里,颇有赔笑之意,以老大的身份与性格, 无非是看在王甲的面子上,以和为上,免得伤了和气,引出争端。谁知王木根本就 不买这个帐,大笑一声,“喜欢你?我喜欢你做什么?”淡淡转身,专心致志地研 究着那面“有通道”的墙壁来,停顿一下,才又接道:“——我又不是个同性恋者。” 老大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王甲微微一怔,凝望老大的面相,果然有同性恋的特征。王木毫不理会,只指 着那面看上去很“正常”的岩壁,“自强同盟的人,已经来了。”再一转话题,说 道:“我什么也没说——只想告诉你:灾难,已经越迫越近了!” “灾难?- 在哪里?”一众弟子一同停下,都望向王木。王甲也是一凛,“阿 木!灾难,是否来自于石板下?”王木摊摊手:“我怎么知道?不过总归是来自于 人——或者,那不能称之为人?” 老大忘却了继续与王木计较,“这是什么意思?” 王木却盯着老大,半晌不语。“阿木!”王甲有些心急。王木叹了一口气,盯 着老大,慢慢道:“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最初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寻找穴神, 不知道对不对。” 老大点点头,沉声道:“不错。” “那么,你找到了没有?” “没有。”老大摇摇头,再摇摇头,“此墓的工程之大,令人难以想像。因此, 纵然有穴神,也是大得可怕。根本就难以带出。何况,凡穴神在处,均为墓之最重 要处,目前一无所获,又岂会见到穴神?” 这番话,原本是风水师、盗墓家、考古者等共同认可的原则,然而王木却哧之 一笑,“幼稚!你连何谓穴神也不懂,居然就敢妄称为老大!跟着你走,唯有自寻 死路!”二狗登时大怒,“姓王的!你说什么?!”老大一摆手,制止二狗,容色 一端,恭谨万分道:“愿闻教诲。”王木大咧咧摇摇手,“教诲免了,解释倒是可 以说上几句。” 他望着众人,见均有“洗耳恭听”之意,这才大刺刺道:“所谓穴神,共有三 种。一曰‘死穴神’,一曰‘活穴神’,一说‘游穴神’。但凡堪舆者,只知其一, 即‘死穴神’。认为:挖土后见到异常物体,如土质中所含不同土质构成的象形异 物,常见的如石梁、土蛋、土太极、土动植物等,见到后即可认为找到了穴神。岂 不知,此类物品固然可以称之为穴神,却只能用以判断是否得气,是否择用。墓之 守护神,才是游穴神,在这个墓中,‘游穴神’便是‘墓之主阿丁’,至于‘活穴 神’嘛,老大——你,为何,找不到:穴神?!” 王木的神色突然一冷:“你,是何地的:穴神?!” “我是穴神?”老大突然一怔,“我会是穴神?”他嗤笑了一下,但突然间, 又是一怔,这一怔,也不知发呆了多久,才喃喃道:“原来,我也是穴神……怪不 得……”猛然欣喜万分,狂喜道:“我明白了!哈!我终于明白了!论文——终于 可以写成了!” ——国无二君、穴无二神。 ——活穴神入墓,则找不到死穴神;活穴神入穴,则取代死穴神! ——各穴神相克伐,是故活穴神、死穴神、游穴神三者相克;各穴神相生,是 故三者相生。一地之吉凶好坏,主要在于三者是否齐全,在于三者的生克状态。 (地有磁场,系物质力量的一种;人有磁场,主要在于精神、思想。所谓信息、符 号、工具,乃是人或生命体进一步生发而出,既可辅佐于人体磁场,亦可克伐于人 体磁场。三者关系错综复杂,但归根到底,依然源于一脉,仍是各种“力量”的相 互吸引或排斥,“大”地、“吉”地,为三者生多斥少,凶地者,为伐多辅少。以 地宜人,产生权势财情慧名利等诸多不同现状,其原理,乃是三穴神的相互关系, 也即各种力量源泉的相互关系。) ——地气凝发,产生各类地形地质。凡名都盛府,必为山环水抱养人处,死游 二穴神,充分服务于活穴神;大富大贵之地,乃截取地气,直接施受于活穴神。凡 山穷水恶人迹罕见之所在,地气散而不养人,纵然有活穴神降世,也会因无辅佐之 力,而平淡终生;大凶大恶之地,地气克伐;突败之地,皆因活穴神生发游穴神, 使之反侮活穴神;突发之地,无非三者循循环相生。 ——截取地气者,俨如收集沙中之金。使散居之气汇聚为凝聚之气;破除凶地 者,无非调整三气,使不利克伐转化为有利之生辅…… ——(以科学解释,只需要查阅古今中外之典籍,将人体辉光、电磁力与天地 间的电磁力、环境人文学相结合,只需要将人体器官与外在世界的对应点找出,只 需要把信息遗留现象与时空转换相糅合……) 他呆呆地想着,陷入学术状沉思之中。然而,王木的神情,却更冷了。“不错, 你是‘穴神’,但也正因你的存在,而使此地的‘死穴神’被迫隐藏!”他说着话, 望向了小铲,“这样的结果,是凶、是吉,我们难以知晓。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 定的:此地既然有游穴神的存在,则你们二穴神必定会争杀!而你,又非本墓‘穴 神’,在‘游穴神’的守候以及‘死穴神’的仇视下,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无不均是一寒。 ——假如老大死了,还有谁能带大伙逃生? “而跟随着你的人,也只能是:走向死路!”王木加重了语气。 老大终于抬起头来,望着王木。“这也就是说,所谓的凶星,其实是我了?”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他的目光,却茫然而空洞,宛如白痴。他也就以那白痴似的 目光,盯着身前的石板,盯着清理出的泥土。 王甲、小铲、陈星、小刀、二狗、韦依依、安莹莹,七人的目光都集中于老大 的面上。王木却仍在看着小铲。 老大深吸一口气,突然道: “王木!——你自和我见面伊始,便仇视于我,而在这墓中,你却犹如游子返 乡般自如,莫非,本墓的‘死穴神’所化生的‘活穴神’,其实正是你们?!” 他的目光忽然锥子亦似地刺向王甲,“你二人,入墓的原因,却又是什么?!” 人类的消化能力,不可谓不强。 六名一心认定是在表示着“爱”意的女子,把一个往日的熟人,近日的盟友, 完完全全地“爱”完了。其“爱”的速度之快,“爱”的疯狂,“爱”的不甘人后, 简直难以置信。而且“爱”后产生的怀念,可谓刺骨铭心,难以磨灭。 但这也实在是怪不得。只因这么美味的“东西”,莫说是在时时饥饿的此刻初 次碰到,即使是过往生涯的二十余年里,也是从未品尝过的。 这种表达“爱”的方式,虽极其罕见,但也不能称之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早在远古洪荒时期,初民们最隆重的赞礼,就是食葬。直到今天,食葬依然在 一些原始部落中存在者。族人去世,人们各分得一片骨肉入腹,愿死者与生者同安, 原灵魂永存不灭,代代不息。 而换句话说,在现实生活里,因一己之私,伤害着最亲近的人,比比皆是,他 (她)们虽然是并未吃人,事实上又与吃人何异? 亲与仇、爱与恨,本就相互转化、相互交融。 没有人相信自己是在吃人。 正俨如墓之主阿。丁所说过的,当一个意念从脑海中拼处时,你纵然指出了事 实真相,也会被认为是疯人呓语,因此,在把“爱”意完全表达了之后,六人均满 意地伸着懒腰,心满意足地行向溪涧。 吃饱了睡、睡够了玩耍、玩耍累了休息,饿了再吃,本就是人类所不可避免的 生活,在这里,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时,当然也就更为正常。 但六人行到溪涧边缘时,却意外地发觉溪水已经干枯。头顶如月的亮光,也微 弱到了极点。黑暗,似乎又将主宰这世界。与黑暗相伴的,当然是寒冷。但这次的 寒冷,却更甚于前次。那时,虽冷却无风,人的抵抗能力,自然而然地要更强上一 些,这一次的寒冷,却是伴随着凛冽的回旋风。 风顺时针刮着,夹杂着血腥的气息。 六个人呆在溪涧边。 血腥与恐怖通常有着直接的联系。呆立中,周伶俐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 意。这寒意绝非因为外界的温度,而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 自强同盟,原有九人,但朱倩被小铲伤害后不知下落,张大为逃脱后无影无踪, 严开心已经和六人融为一体;自强同盟,也就成了周伶俐和“女子五人团”的同盟, 她也几成为了唯一的外来加盟者。 那么,一旦到了再度缺水、缺粮时,一旦没有了死尸,大家能吃的,是不是就 只剩下了活人?而对于“自强同盟”来说,一致的目标,是否就必然地成为她?她 一个人,能否逃脱五人的尾追? (必须脱离这里!) “盟主,有水必然有路,我们应该尽快巡查一遍,看看是否能找到路。”周伶 俐打破了沉寂,“大雾之后,其他的人都见不到了。这或许也说明了,他们一定是 到了某处。我建议,我们分开找找。” “晤……是应该找找。”吴小慧点了点头。 “那就快点。”周伶俐抑制着心中的紧张情绪,“我向那边——大家都不要走 得太远……”指了指逆时针的方向,迈步走去。“也好……”吴小慧说着,目光注 视着干枯的溪涧底部,丝丝的寒气,正自溪涧底部向上升起,可以想见,不久后, 这里将成为冻土地。 “等等!”吴小慧突然道。 周伶俐身体一僵,但立即继续想前,迅速说道:“得快点找找!” 吴小慧心中一动。忽然之间,她已经完全明白了周伶俐的意图。 诗剧瞬息万变,老大的一席话,使得小铲、陈星、小刀、二狗,均把目光集中 于王甲、王木身上。 紧张的气息,登时笼罩了这石室的空间。 王甲心念电转,思索着该如何回答。王木却已经冷哼一声,“我们当然不是自 己想来的!”他一瞪诸人,“怎么,你们的眼睛比我的大?还是想比比谁的眼睛更 凶?论打架论杀人,二爷还从未怕过谁!”刹那间,一股亡命的气息,勃然而出, 竟然颇有几分一言不善便要先行动手的意思。 四个人怔怔,目中凶色一现即隐,急忙避开王木的眼光。 老大缓缓摇头,突然长叹一声,“墓之主阿丁!这阿丁,可否便是那阿丁!” 他望向手下的一干弟子,“都楞着干什么?——还不快挖!”无形中,已经显示了 不欲在此刻招惹王木的意图。 三名弟子互相望了一眼,“是。”应了一声,小铲摆手示意,和陈星等各自站 了一角,将工具探入泥土,探入石板下,“——起!” 一声的齐喝,石板应手而起,黑乎乎的洞穴,顿时露出。石板下,显然是一个 极其庞大的空间,一股更为潮湿的霉气,扑鼻而来。待那股霉气散尽,向下望去, 竟然又是一个石室! 一声的巨响,把昏睡的杜留惊醒。 很暗。 很冷。 有风。 前面有一个仅容伏身而行的小洞,凛冽刺骨的寒风,正由洞外向室内灌进来。 他呆呆地看着那小洞,伸手抓紧了他的刀,向前,……向前……,他的头探进了小 洞,冷风使他直欲窒息。他向前挪动了一些,再挪动一些,现在,他的上半身已经 在洞内了,他的头已经接近了洞的边缘。他终于看到:洞之外,是一个庞大的空间, 虽然很黑,很冷,可是能够感受到,那是一个新的世界!他忽然明白了! ——能出去了! (是那声巨响,把“门”打开了!) “等等!”吴小慧说。 周伶俐却像是未听到般走得更快。 “停下!”吴小慧呵斥,一摆手,余冰、杨洋、关雯、冷默默一同追出。 五个人追一个人,这一个人当然难以逃脱。周伶俐很快就自动停下,等待着五 人的到来。 最后款款而到的,是吴小慧。“总教习,”吴小慧嫣然一笑,问道:“我们还 没有商量妥当,你就匆匆离去,万一遇到了那些人,该怎么办?”周伶俐硬着头皮, 说道:“朱倩已经失踪了,想来老大那些人,也不会再仇视咱们。”吴小慧摇头道 :“我倒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家抱成了团时,应付他们,就会更加容易一些, 如果分散,一旦遇到了危险,就难以自救。”周伶俐道:“可我们总不能就这样, 总得找找他们。” 她们说起话来,都一本正经,但两人对视的目光,却已经剑拔弩张,一言不善, 就会翻脸。吴小慧再度摇头,加重了口气。“不。”她盯着周伶俐,“不能分开。 要找,一起找。” 两人对视良久,周伶俐偷眼打量其他几人,见她们都有茫然之状,知道她们其 实并未了解此刻她和吴小慧的真正心意。终于点头,“好吧。” 越过溪涧,斜斜向上,吴小慧似乎早有主见,带着众人走了片刻后,一摆手, 示意大家停下。“好了,大家找找。”众人稍稍分散,找了片刻,并无发现,重新 聚集。吴小慧打量一下,又选择了一个方向,当先走去。“盟,盟主……”冷默默 胆怯地叫道。吴小慧转头问:“什么事情?”冷默默涨红了脸,迟迟疑疑的,“咱 们……究竟是找什么?”吴小慧不耐烦地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吗?— —脚印、人迹、特殊的东西、标记!凡是能展现不同处的,都要找!”这样的口气, 虽是未直接训斥,却也颇为不快,冷默默急忙点头,其他人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众人再度分散。 周伶俐走到冷默默旁边,一同观望,柔声道:“盟主的意思,是看能不能发现 别人留下的痕迹,尤其是,如果能找到王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冷默默恍然 大悟,对周伶俐的安慰,不觉大生好感。 行行复行行,不觉间已经绕着“凸”型峰台行了一周,溪涧中不但没有水,连 溪涧底部也干枯地仿佛大旱后的土地般龟裂着。光线更加暗淡了。大家来到了一处 较为平缓的坡道,冷默默突然指着前方:“看!箭头!” 不远处的上方,果然有一个箭头,指向正是那凸台的环道。顺箭头而行,只觉 得艰难犹如在爬山,但六人此刻心情振奋,居然一鼓作气,冲上了环道。环道异常 的平整,顺着环道顺风而行,只觉得风势强劲的几乎要把人吹走,饶行途中,头顶 的绿光,已经更加微弱了,那面如同绿色月亮的圆盘,终于完全消失,只有四周繁 星似的微弱光线依然在尽忠职守。 终于,绿光全部消失了。 但也就在所有的光线将失未失的刹那,六个人忽然听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 也看到了一个异常模糊的身影。 “是谁?” 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接道:“我是杜留。”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