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非典型备战 帝国军务部斯莫尔尼宫中的大型作战会议室中,零零落落地坐着几个人。根据 齐聚在这里的将领级别,说明他们将要面对的事态已经非同小可了。他们是苏兰特、 代理军务尚书斯科拉斯堡、第三军管区司令安东尼-亚兰斯、首都卫戍部队司令官 肖里茨-亚兰斯、第六军管区司令纳兰与驰以及第二军管区副司令塞提斯。此刻, 他们正用或是不解、或是疑虑的反应,回应着利安德尔刚刚作出的“攻打地球叛军” 的计划。 “为了达成此次战略目的,我们近期将出阵伊尔星系。”利安德尔刚刚说完, 会场里就起了小小的骚动。 塞提斯首先发言。他衷心地诧异,连话都有些不大连贯了:“殿下,为什么决 定呢?且不说您的个人情谊——就形势而言消灭哈布斯堡的势力才是要务呀!” 利安德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阁下,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难道还要您这样 级别的人郑重其事的提出来吗?” “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举措……” “您不觉得二者之间存在微妙的联系吗?”利安德尔几乎是原封不动地照搬了 前几天皇帝的话。 在座的诸位先是一怔,而后都露出恍然的神色。尤其是苏兰特,她原本的样子 是又惊奇又担心,一张俏生生的脸孔微微发红,此刻终于松了一口气。 利安德尔根本没给将领们任何讨论的机会,接着宣布他的决定:“本次调动的 是肖里茨和纳兰与驰的部队,苏兰特留下坐镇首都。”说到这里,他望了苏兰特一 眼,得到了她的微笑作为回复后,才又说下去,“斯科拉斯堡作为首席幕僚,前阵 的指挥是纳兰与驰,中军由我控制,后阵由肖里茨将军调度。” 大型光屏显示了他的布阵格局,先阵和本阵之间拉开的距离将近三光年。苏兰 特只瞥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利安德尔平静地又添了一 句多余的吩咐。 “本次战役,请大家达到辉煌宏大的视觉效果。” “那就是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们的人身保险就不用买了,是吧!”难得开玩 笑的肖里茨破天荒的捻着胡子说起了俏皮话。 纳兰与驰和斯科拉斯堡对望一眼,加入了哄笑的行列之中。如果“后世的历史 学家”愿意记载的话,就一定不要忘了这个时刻,因为在斯莫尔尼宫,自从萨尔斯 离开后,出现这样轻松的气氛是头一次啊。 第二天,利安德尔准备出征地球“扬皇威于四方”的事情,就奇迹般的传遍了 凯德的大街小巷。在这种情况下,地球方面的情报人员要是还不知道,利安德尔恐 怕真的会相当困惑的。 好在情报人员并没有失职,各方面的消息来源经过分析终于端上了萨尔斯的桌 面。 “大人,我还不知道利安德尔殿下还有这样的戏剧天分呢。”绯雨晴看着传输 过来的资料,笑道,“我记得他只喜欢那种,听久了像是猫叫的小提琴独奏啊。” “因为这一回他不能一个人控制弓弦了,还需要我的配合。”萨尔斯在屋子里 走了几步,鼓动着两腮的肌肉,“他真是一个需要华丽排场的演员。” “地球方面也需要演一出戏,对他们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参谋总长欧阳 云飞发出持重言论,“很明显,利安德尔殿下是为了在这里做做样子,换得皇帝给 予他讨伐哈布斯堡的大义名分。这样,地球方面既换来了可以预见的短暂和平,又 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巩固自己的地位争取长期的稳定。” “看来皇帝陛下性情有些改变呢。”萨尔斯向着他的参谋长点点头,“逼着利 安德尔向我们开战,对于帝国和他自身有什么好处?难不成他以为,哈布斯堡家勤 王成功后,还会支持他本人执政?现在亚兰斯王室的统治,已经维系于利安德尔一 身了!” “我倒是很理解皇帝。”绯雨晴笑嘻嘻的说,“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心理,我还 是相当熟悉的。大人,阁下,你们看不出吗,现在是只要能让利安德尔为难的事情, 对于皇帝都有无穷的魅力。” “麻烦的老头。”采用这样腔调的只能是绯雨晴的助理卡特尼中校,“干脆杀 了他好了。” 萨尔斯笑了起来,欧阳云飞也为之展颜:“米德尔顿(卡特尼的名字),利安 德尔殿下是正统的继承人,不屑于做这种事情。” 这句话让卡特尼抿了抿嘴角,本来就单薄的嘴唇像是刀片划出的红线。他默默 地鞠了一躬。 “大人,现在评议会中的主和派应该是称心如愿了。” “没错,所以……”萨尔斯沉吟了片刻,露出讽刺的笑容,“现在他们当中, 患有‘大头症’的主战派又占上风了。面对‘帝国方面主动的挑衅’,他们激动地 指出,应该借此对帝国展开一场正式的大规模作战,打击他们的气焰,传播民主的 理念。我还真不知道,炮火居然除去摧毁生命之外,还有教学的作用。” “任他们叫嚣去吧,军事方面的事情最终不是还要由军务部来裁夺吗?”绯雨 不在乎地说。 “可是问题在于,如果他们采取什么过激的活动,激怒了保守的大贵族或者前 来进攻的前阵将领,那么一场完美的戏剧就保不准会因为擦枪走火,演变成‘正式 的大规模作战’。事实上他们已经这么干了,最近的百万人大游行不就是宣传部长 一手策划的吗?”欧阳云飞转头向萨尔斯求证。 “是的,他还要在近期编撰小册子刊行。那宣传的草稿我有幸看过,如果按照 最为激进的几本所教导的逻辑,那么我相信,不久的将来,自由同盟的小伙子们就 会自费去凯德搞恐怖活动了。”萨尔斯微微扬起金色的头颅,“这有什么用呢?无 非是用愤怒的语言显示自身的薄弱,无非是把残酷的暴力引入民众,如果任由他们 这么做,我们军人的价值何在?” “好一番慷慨陈词!”绯雨说,“大人,您就这样在述职场合对那些议员们说 吗?” “我想,不必用这样的口吻也能达到效果。”萨尔斯摇摇头。 当天下午,萨尔斯在自由同盟评议会召开的军务部述职会议上,用平淡的口吻 说了以下的话:“各位爱好和平的先生们。面对即将到来的帝国方面的军事威胁, 我们认为,与帝国进行倾力决战的时机还没有到来。此次我们和帝国方面的总兵员 和舰艇数是1:2;而我们如果做到全国动员的话,半年之内能达到的数量,与他 们目前数字的比例也不过是3:4。一年之内勉强能做到1:1。可是如果帝国方 面也进行动员,很快将会五倍或者六倍之于我们。” “先生,一个英雄的民主战士抵得上十个帝国士兵。”宣传部长愤怒地说。 “这个我不怀疑。”萨尔斯迅速肯定回答,可是他的语气显示出他根本不在意 对方说了这么愚昧的话,因为他接下来的思路一点也没受影响,“……现在我们的 部队,大战之后比较松弛,进入决战状态也非片刻之功。就目前而言,如果贸然决 战,”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明亮的目光扫视全场,精致的唇线一扬,“我个人不 能保证,能够取得诸君所期待的结果。” 在座的各位议员直等到萨尔斯坐下之后,才有点回过神来。面对这些数字他们 是很难辩驳的,而且,关于这位年轻的司令官说的最后一句话,虽然他笑得十分温 和,可是、可是——好像有威胁的成分吧! 当天晚上,财政部长格里夫特在餐桌上,突然对他的美丽女儿说:“丽蒂,前 一段时间有流言说,你和萨尔斯阁下有密切的接触。” 克里斯蒂娜差点把餐具掉在地上,等到她整理好歪斜的餐巾,她的声音已经能 在她控制的范围内了。 “我没有和他密切接触啊——您这话真叫人诧异。” 做父亲的并没有注意到女儿的脸色绯红的像是六月的樱桃,自顾自的切着肉排 :“嗯,我很高兴你没有。这个年轻人今天在评议会上把我们说的下不来台,还摆 出一副有理有节的模样。你要是嫁给这样心计的人,会吃亏的。” 克里斯蒂娜冲口而出:“谁说我会吃亏?我的口才和评议会的诸君可不相同!” 格里夫特部长瞪大了眼睛,姑妈在一旁终于偷笑出声。克里斯蒂娜自知失言, 急忙给父亲乖巧的盛汤:“爸爸,关于我这方面您还是放心,工作为重啊……” 说到“您还是放心”几个字的时候,克里斯蒂娜垂下了眼睛。 这边厢,仿佛是要证明萨尔斯所言的“部队前次大战之后神经松弛”的论断, 自由同盟的“部分军队”中,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生“训练事故”!最多的时候一个 星期达到二百多起,但是奇迹在于竟然无一人伤亡!而且,那些在事故中损坏的舰 艇,都是老化到了“炸了比拆了更省钱”的地步。一时间,连最不轻易表达喜怒的 埃克上将,也对李纵云的后勤才能深表钦佩。 这样大规模(可是没损失)的事故当然引起了评议会的重视。面对个别评议员 对这些“事故”性质的置疑,萨尔斯不动声色地回答:“之所以能够避免大损失和 伤亡,这是平常训练得法的缘故。”同时平静而带有疑问的目光回落在议员身上, 其“难道您希望军队有什么重大损失吗”的责难内容不言自明。 气急败坏的格里夫特部长回家后又跟女儿说:“丽蒂,这个金发小子实在是要 嘲弄我们大家呢!你可千万不要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我目前跟他扯上的唯一关系就是听到您唠叨他了。”女儿也嘲弄地说,“拜 托您让我跟他彻底没有来往吧!” “那当然好!——等等!你是说我唠叨?” 克里斯蒂娜早已经一溜烟地钻进房间里去了。 既然军队方面的理由和论据已经相当充分,看来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勇士们踏上 征程。随着辛普森主席的首先默许,评议团的“有理性的先生们”也逐一或同意或 妥协,“迎战帝国的挑衅”终于提上了军队的议事日程。其实到了这个环节,需要 萨尔斯进行统筹安排的活动才正式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部队都需要一个提供常识性意见的将军,反正在这次作战计 划的会议上,埃克将军就下定决心,牢牢占据了这个位置。他长篇大论地陈述着自 己的观点,坚决认为没有必要打一场哗众取宠的战役,操作上的难度也是他强调的 主要方面。“我不同意”是他重复率最高的话语,“总之”是他最少使用的字眼。 这让大家对他的用心良苦和肺活量之大深感钦佩。欧阳云飞倒是选择了一个新的角 度来思考这个问题:原来彻底的反对立场可以提高一个人语言的组织能力。李纵云 则怒瞪绯雨晴:“这情报你是怎么来的?你居然告诉我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绯雨晴这回却一反常态,既没有流露出疲倦的样子,也没有暗地里对李纵云说 什么俏皮话。他听着埃克的话,虽然不见得用心,可是也谈不上走神。 至于萨尔斯,他承认埃克的话有其相当的合理性,但是他不想有别的选择。如 果埃克曾经在“领导的面部表情与心理活动之间的联系”这一课题上下过工夫,那 么他早应该发觉他这话的效果跟水泼在沙滩上没有两样。萨尔斯完全拿出了贵族礼 仪课上的派头对付埃克,温和、矜持而淡漠。那嘴角的纹路看上去不是不象“一意 孤行”的注解的。 不过埃克的慷慨陈词并非没有好处,就是省了那些“自由同盟原军人”的事。 斯宾塞看上去好象还没有从上一次失策的阴影中走出来,低着头一言不发。而卡隆 -赞迪尼也一反常态地沉默着,这让一贯不怎么开口的罗兰将军相形见绌。看这样子 是希望埃克将军一直说下去,但是这般沉默并不是支持埃克的好方式。因此,两个 小时之后,埃克终于闭上了嘴。 与他的立场相反,“帝国派系”的军人们都认为此战对缔造地球的和平环境是 大有好处的。他们对利安德尔的用意并不怀疑,而且对他和萨尔斯的默契与控制力 抱以高度的信任。在这样的两派相互权衡下,萨尔斯最终作了一定的调整和安排。 他把埃克的部队从外围撤换下来,代之以李纵云的第四舰队;同时他考虑了一 定时间之后,决定把赞迪尼的第二舰队布防在第四舰队的内侧。因为赞迪尼是一个 很有统率力的人,这样微妙的位置让他把握是很合适的。 至于斯宾塞,萨尔斯和欧阳云飞一致认为一个只会前进的将军实在不大适合完 成这样不温不火的、宛如烟火表演的战争任务。幸亏他前些时日受了处分,借此机 会让他在家休息是比较合适的。相应的,他所属的第三舰队也留在了地球。萨尔斯 一手签署了斯宾塞两个月时间的休整命令,绯雨在旁边添上了“工资照开、奖金照 发”的字样。萨尔斯对此很不以为然,因为他觉得斯宾塞这样有活力的人在家里会 闲得发疯,才不会理会银行帐户上是增是减。 “那么总要给斯宾塞将军一点慰藉呀。”绯雨说。 “有道理。”萨尔斯首肯。于是他派人给斯宾塞送了两大缸热带鱼。 临行前他问身边的人们:“谁最近去看望过斯宾塞?” “我昨天向他辞行。”李纵云答腔。 “他对自己的家居生活适应吗?” “阁下,他相当自得其乐呢。他把每条鱼都以同僚的名字命名。” “哦?哪条鱼跟我同名?” “还没有,阁下。” “他没有那个胆量吗?”米德尔顿- 卡特尼偷笑。 “大概是条数不够的缘故。”绯雨晴咕哝道。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