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帝国的大笨钟 利安德尔虽然不是那种哀叹“生生世世莫生于帝王家”的弱者,但是肯定也不 是什么美好家庭的代言人。萨尔斯自幼丧母,人生之初就缺乏母爱这一课,长大的 过程也少有女性的关怀。所以萨尔斯认为他们两个在这一方面应该是半斤八两的。 可是苏兰特。辛迪郡主的出现带来了打破这一平衡的危险——这位偏偏很美貌,又 偏偏和他们很谈得来的女子如利安德尔所愿的爱上了他。如果不是她同时给了萨尔 斯姐妹一般的亲爱,那么年轻的大公真的会心有不甘的…… 可是当他一大早来到斯莫尔尼宫,看见“亲如手足”的军务尚书和“情同兄妹” 的最高统帅部部长在兴致勃勃地谈论他的私生活,总是不能无动于衷的! “哦,来啦!”利安德尔用气活死人的眼神轻飘飘的看了萨尔斯一眼,继续对 苏兰特讲话,描述的正是前天萨尔斯在舞会上的作派,“……总之呢,他潇洒的鞠 躬,她优雅的还礼;他微微侧过脸,她轻轻低下头;他说的话无非天气,她表的态 全是同意。如果他们不是跳了两支快速波尔卡和皇帝圆舞曲,谁也看不出他们是未 婚夫妻……” “喂喂,太过分了吧!”萨尔斯抗议。 苏兰特一边笑,一边做手势要利安德尔停口。她的满含笑意的眼睛如两口清潭 般动人,及肩的发丝散发栗色光泽,予人“口含金匙出生的美貌女孩”的印象。虽 然经过战火的历练,残酷尚没有扭曲她的神色,世故也还没能沾染她的心灵,她仍 然带着21岁的自信与乐观,还有对萨尔斯的友情和对那绿眸王子的眷恋…… 利安德尔不知死活的接下去:“我现在终于知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并不是‘ 我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两个人在一起,明知不爱,还装得很客气 ’……啊哟!元帅,冷静点……” “晚了!”萨尔斯按住王子的动脉,一本正经地说,“你急吼吼的把正在处理 政务的我找回来,却成天讥嘲于我。我终于发现,和亲厚的朋友在一起供职非常容 易人浮于事。所以,利安德尔啊!为了掩盖你这个错误,我决定让你名垂青史……” “什么——意——思——啊?”利安德尔努力呼吸着说。 “你就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死于任上的军务尚书吧!” 说完这番血淋淋的宣言,帝国历史上最为显赫的暗杀者准备动手了。但是显然 没有吓倒任何人。苏兰特有点无聊的拉了拉铃,唤来人给萨尔斯倒了杯茶。看来这 种“兄弟互搏”她也见得多了。“罢手吧,你们!利安德尔,你用贵族普遍存在的 婚姻状况形容萨尔斯,描述得再准确也说明不了什么呀。” 利安德尔正了正衣领,似乎打算回归正题了。“你们两位都知道了,最近元老 院举荐了巴拉斯侯爵担任国务尚书一职。你们见过他本人没有?” “有一面之缘。”萨尔斯回答。 “我跟他很熟。”苏兰特微笑,“他还是内务部的总长的时候,我就和他在内 务部队人选的协调上打过交道。” “他主动来找你?” “应该说两方都有这个需要。那年我去平定瑟堡星系动乱,需要一批生力军, 就去皇家军事学院甄选毕业生。偏偏巴拉斯也要人扩充内务部队。后来我作了一定 让步。” “唔?” “当然我同时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扩充部队,于是我所让步的那些生源最后报 告给我了原因。你们清楚,太子之位五年来虚悬,二殿下克拉苏和利安得尔一个供 职于元老院监察厅(作监察百官的院长),一个作军部首席为国效力(除了贵族警 备队以外掌管全银河的舰列)。帝都凯德有这样的流言:将来的王位一定是在军人 与政客的争斗中产生。 正是因为这个,二殿下认为有必要加强自己能控制的武装力量。如果内务部队 力量强到可以与首都卫戍部队抗衡,再加上向他效忠的贵族家族卫队,就是不可小 觑的兵力。“ “你这就是安插了奸细么。”萨尔斯笑道。 “这种说法不符合我的美学观点。”苏兰特回答,“如果我要选择,我不会说 ‘投降’而是会说‘打不过就加入’。” “这是利安德尔给你的影响吧。” “你怎能这样推卸你的责任啊?”苏兰特脸色一红。 “这种兵力假想的成分太大了。”利安德尔不以为意的说,“所以我尊敬的兄 长才会把巴拉斯推到前台来。那个家伙是那一类对别人的东西大剌剌说声‘我就是 想要’的坦率人物,似乎他生下来就是为了以自己惊人的愚蠢和胆量挑战世人的耐 心。今天上午有他的记者招待会,现在该开始了。” 利安德尔按动开关,光屏上很快接受到了凯德第一电视频道的图像。 只见一个挥手顿足的矮胖子出现在屏幕上。第一印象就是既矮且胖。仔细观之, 他的五官还算端正,如果去了三层下巴和两颊的厚脂肪,说不定是一个隆鼻深目的 高贵绅士。不过也许整体的肥胖反而让他因祸得福——人们可能不会尊重一个身体 瘦弱两眼无神的政客,可是浑厚的嗓音和硕大的体格有时倒能让人生出几分敬畏。 “先生们——”巴拉斯用大贝斯一样的低音缓缓说道。他大概是想用这嗓音显 示庄重,可是不知为何给人思维迟钝的感觉。 “先生们——!在下临急受命,惶愧无地。但是,我有决心,有信心,带领大 家在皇帝陛下的指引下,走上一条光辉的不归路!(看了一眼稿子)——啊,是荆 棘路!” 萨尔斯险些被茶水呛着。他把杯子放回茶盘,决心在新尚书讲话结束前绝对不 再喝水。 “——我决心仿效制定‘八戒’,跨越红海的摩西!” 画面背景中传来咳嗽声,大概记者被茶水呛到了。 “我想他把《圣经》和《西游记》搞混了吧。”利安德尔好心的解释道。“好 好看着吧,这位大人寓教于乐的时候不多了。” 仿佛是回应利安德尔的预言,巴拉斯停止了空洞的保证和呼喊。 “先生们,我现在就发布本届帝国政府令第一号——” 无生气的白字在光屏上出现:“1,未经政府批准,人民不得集会;2,未经 政府批准,工人不得罢工;3,未经新闻检查,文章社论不得发表……” 萨尔斯白杨一样修长挺拔的身子惊跳了一下:“冥顽不灵的蠢才!老而不死的 国贼!” “啊,我们饱受凤凰学院自由主义熏陶的高材生受不了啦。”利安德尔带着苦 笑,轻轻摇动手指,“看看,我哥哥的决心真是不小呢。他为了从我手中争夺权力, 不惜毁掉前人的基业。” “而你为了夺回权力,也会不惜打乱正常的秩序。”萨尔斯指出辛辣的客观情 况,完全打消利安德尔的道德优越感,“军人和政客争斗,秩序越乱越对军人有利。” “可是利安德尔不会发布这样的命令!”苏兰特抗声说。 “这就是我支持他的原因。”萨尔斯笑,“他不会先行不义于天下。可是现在 克拉苏主动进攻了,我们怎么办?” 利安德尔哼了一声。“你伤害了我的感情啊,元帅,弥补已经晚了。不过先别 心急,看看其后的命令怎么说吧。” “7,解散非法政党;8,提高国税……;9,取消自治领立法权;10,如 有乱民暴动,该地之部队可在未得命令之下,自行镇压……” “对这样遍地开花,到处得罪的命令,政府难道没有压力吗?”苏兰特疑惑的 问道。 “元老院如果能默许这个命令颁行,那一定是我哥哥暗地里给了这些贵族什么 好处。至于反对的民间组织,他们能有多大力量?” “令兄还没有正式治世,就这样大搞暗箱操作,将来如果他继承大统,我们能 得到多少公正可想而知。我想有理性的贵族应该认清这一点。”萨尔斯眉弓一挑, 愤愤地说,“单枪匹马的理性我常见,整体的理性我倒不敢领教。”利安德尔反驳。 他站起身来踱起步子。“我哥哥他啊,是一个卖弄文雅的人。他少年时期对文采有 没有形而上的信仰我不知道,可是现在文雅无疑成了他的保护膜。他怕别人——哪 怕是心腹也不例外——知道他的想法,如果他的帽子有明白他的可能,他也会毫无 犹豫地把它扔到火里。所以他的手下的能力都令人不敢恭维。他有雄才却无大略, 有深谋而无远虑,这一回全线出击,是要试探我吗……” 绿眸王子回身看住他的同伴,眼睛闪闪发光:“各位,怎么办呢?我一半的心 思为国家不安,另一半——甚至更多——为了对手的出现而兴奋。谁要挑战我,让 他们来吧!”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不能否认利安德尔神采飞扬时充满魅惑 人心的力量,有时连熟知他的人也无法抗拒。 啪,啪,啪… “真精彩。”萨尔斯鼓掌,如果说他的举动不算善意,也是出于他急于摆脱朋 友的心理控制的好胜心,“在传奇小说里,接下来应该是同伴向雄心万丈的王子表 示效忠。 你要我吻你哪只手?“ 苏兰特笑了,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萨尔斯,我要是利安德尔,我宁可不要 你效忠,只要你别破坏好气氛。利安德尔不会要我们跪下双膝的。” “我希望他当一回哑巴。”利安德尔瞪视萨尔斯,“身为参谋本部总长,这种 态度不能认为是敬业。” “不要气,我的朋友。”萨尔斯终于端起茶杯,微微抬起方正的下巴,在水汽 中含笑,“我们可以先做些试探。陛下虽然名义上还是帝国最高统治者,可是他已 经无为而治很久了。也许可以推定他认为你们谁登基都合他心意,但是面对这种政 令,我们还是要看看陛下的态度。” “苏兰特,这人把我作为人子不方便表达出来的意思全说出来了。”利安德尔 冷冰冰的说,眼睛却在微笑,“我看我可以原谅他。那么我们就第十条在皇帝那里 弹劾他一下好了。” “参谋本部愿负其责。”萨尔斯想起精力过剩的绯雨晴,于是爽快地说。 临行时萨尔斯和苏兰特并行出门。 “萨尔斯,你何时举行婚礼大典?” “十个月后。你呢?” “什么?我?你什么时候听说我订婚来着?” “那么他真是不坦率啊!”萨尔斯看着苏兰特娇嫩如花的容颜,那里渐渐泛起 隐约的红润,像感受到第一阵春潮的花瓣,“利安德尔不要我向他下跪效忠是出于 身份,信赖和友情,至于他不要你这么做——原因是不久将会有相反的情形发生在 你们之间……”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