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震憾 第一节 二月伊始,地球上又掀起了相当大的一阵骚动。 这就是美嘉星联终于向地球发出公告,要求地球联合国议会就地球的前程去向 做出决议。选择有三:第一种,并入美嘉星联;第二种,由美嘉星联和柯亚星联、 列霞星联保护并共管;第三种,独立建国,成立地星盟。 星盟,也就是比较小的独立政治实体,特指同一文化来源的国家。例如,在美 嘉以南、迪肯兹以东有普林迪比、列夫、特里扬、博洛尼尔等十余个国家,除博洛 尼尔以外都是星盟。普林迪比星盟有三颗文明星球,特里扬两颗;而它们都是在一 颗母星的基础上,移民到另外的无人绿色星球,开辟了新领地。整个国家只有一个 文化来源,这就是典型的星盟。列夫只有一颗星,也是独立的星盟国家。博洛尼尔 本是星盟,后来得到异文明的并入,遂成星联。柯亚、列霞等较大国家,无一不是 从星盟开始发展的。 保护地,大致只是“殖民地”比较好听的说法,至于共管,美嘉星联的重臣、 国防部长赫门盖文元帅曾经为此登门质疑摄政亲王凯达烈,为何要有这么一种情况 给地球人选择,这不是明摆着让柯亚、列霞分享利益吗?凯达烈笑笑回答说:不要 紧。不让分,人家不满,便会想来争;让分,他们反而会踌躇,敢不敢于我国来分。 再者,到时多做点“工作”,不怕地球人不选择“并入美嘉星联”这一条。于是第 二条选择,落得做人情,又更名正言顺。 并入美嘉星联,那就比成为殖民地更彻底地属于人家了。要地球人在还没有弄 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就诱迫他们加入,确实有点急,但是凯达烈已经定于本年度6 月14日退休、退役,卸下摄政亲王与第一元帅的重任;故此急着在任内完成吞并地 球的大事。 本来,地球加入美嘉星联,对地球人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在名义上,美嘉星 联会优待一筹,将地球列入二等星球之列;而实际上,美嘉星联的等级制早已名存 失亡,如外人所知道的一样,现在在美嘉星联,三等星球的国民所享有的权益都跟 主星国民没什么区别,主星国民仅仅多个“国家兴起于我们星球”的荣誉和少许政 策照顾。 正因为相信地球人没有理由拒绝,等他们加入以后迅速现代化起来,就会对本 星联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因为这样,凯达烈急于行事,而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项: 地球人的感情。 …… 二月、三月、四月,时针一圈一圈地转动,时间渐渐地推移,越来越接近美嘉 星联要求地球联合国议会作出决定的一天。 地球上,这几个月真是思潮澎湃的非常时期,各种声音,争论得非常激烈。 都说最关心国事的有两个群体,一是政治家、二是学生。政治家的职业就是政 治,这倒罢了,学生呢,他们对整个事件完全没有把握力——是议员投票而不是他 们投票;甚至连影响力都没有——他们的声音会传到议员的耳朵中吗? 可是学生们依然关心着国事,慨然以“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古 训自许。 自从罗峄临走时那一回头,写在衣袖上的短短几行字,使得黄烨认识了一个人, 从而加入了一个组织。 那个人姓王,名拓,是组织的创始人,但他很快就加入了美嘉星联的军队,因 此嘱咐同伴从此不要提及向一般人提及自己,而以恩冈代雷为组织负责人。 恩冈代雷,原籍非洲坦桑尼亚,在中国留学时与王拓结识,一起参与了组织的 创立。 这个组织,名称就叫“爱国青年同盟”,简称“青盟”,别名“命运共同体”。 青盟是在中华地区创立的,而通过网络传播消息,很快成员就遍及七大洲。发 展得虽然快,却也重视隐秘,互相介绍加入的,都是信得过的老朋友;而只有核心 成员,才获得参与组织的机密事务。 青盟的最高宗旨是,在未来的风雨中,使地球屹立不倒,步向辉煌;使地球的 人民平安幸福,享有尊严。 五月的一天,王拓得到假期,从驻扎地——美嘉星联安柳星回到地球,降落在 北京香山太空基地。 王拓脱下军装换好便服,向载他回来的美嘉军人行个礼,又在基地检查处出示 了证件。基地是美嘉人建的,工作人员基本上也是美嘉人,检查处的官员看了证件, 才知道王拓是地球人,想起上级的指示,于是显得格外热情,还要派陆地飞行艇送 王拓回家。 王拓礼貌地谢绝了,步出基地外,搭车到了市区北郊一小站。朝约定地点一望, 远远便看见一群人。王拓向他们走去。 那群人好象是在一起聊天,他们中有人无聊而随意地向四处望。很快,他们进 了就近的一座小茶坊。王拓依然慢慢地走,也进了茶坊。 茶坊外表感觉虽小,进去后可大了,环型走廊一旁都是包厢雅座。王拓竟找不 到刚才的那群人,于是问服务台小姐:“请问,刚才有四男一女进来是吧?他们在 哪里?” 小姐却答:“三男一女?不对呀,四男二女就有,也许他们就是先生您要找的, 中途又多了人来吧。” 于是指示了所在。 王拓一边走去,一边屈指算:“恩冈代雷、小宁、魏欢、杨振中……四个没错。 多出两个是谁?” 一进门,立刻被围住欢呼,原来,多出的是不远万里赶来的黄烨,还有一个没 见过面的女生。 魏欢连拍王拓几下:“呵!怎么没穿伪军装啊?” 王拓:“干嘛穿出来招遥?虽然军方并不禁止。” 魏欢:“看看看看……” 于是就去搜王拓的行李。 杨振中、恩冈代雷一起喧哗起来,场面顿时热闹。尹小宁则忙着招呼安坐,只 有黄烨和另一个女孩有点拘束。 王拓坐下,感叹道:“回来一趟不容易,见面更不容易。” 魏欢接口:“可不是!象当年的地下工作者似的!” 众人笑。 杨振中补充说:“到这里可以放心,是我来惯了的地方,绝对没有窃听器安着。” 王拓摇头:“不一定。说不定你已经被窃听惯了。” 众人大笑。 魏欢举杯:“来,为我们卖国求荣、衣锦还乡的伪军少尉——王拓同学,干杯!” 王拓:“什么呀!再说,你刚才搜我衣服,没见上面现在有三道了吗?” 魏欢:“哦!大汉奸又升官了,可喜可贺,干杯!” 尹小宁:“别急呀,还没介绍认识呢。” 王拓:“这位就不用介绍了,黄烨,我们熟着呢,没见过面,但是经常联系。 这位是——” 杨振中:“也是你很熟悉的人——” 王拓:“不对吧?我不认识啊。” 这个时代的通讯都是全息通讯,如果常联系,应该会记得住对方相貌的。 杨振中不紧不慢:“——的女朋友。” 王拓:“……我很熟悉的人的女朋友?让我想想。没错了……你姓白,是吧?” 那位名叫白芩的女孩微笑道:“是的。” 王拓:“啊,久仰久仰。罗峄有很久没联系了,现在好吗?我在军中,不得已, 没法常跟外面联系,跟你们更不行。(做个砍下去的手势)掉脑袋的。” 黄烨总算插了第一句话:“真的,真的是‘提着脑袋干革命’啊。” 众人又笑。 ……热闹了一阵,便开始谈正事。各人的情况、组织的情况、天下大势等。 谈得忘了时间,两度有服务生进来提醒:“各位先生、小姐,包厢时间到了。” 杨振中连忙掏钱续时,然后赶也似的把服务生送出去。 这一次会谈大有收获,其中一个决议是稳健地扩展组织,并挑选细心可靠的成 员,向美嘉星联有关部门申请报考该国的军校。因为王拓自己便是因此得以进入美 嘉星联的军队——原本只是想当个士官生,将来长远作打算的;不料王拓竟是地球 人中第一个报考美嘉星联军校的学生,意外地获得美嘉当局重视,居然直接送进军 队服役,职务为团部参谋,一边干一边有学习机会,条件甚至不逊于军校生。入伍 两个月,即由准尉提升为少尉;军长得知本部有这么个好学的地球人,还送给王拓 他自己当士官生时读过的书。现在,王拓不仅现学现会了许多东西,更提到了中尉, 这一段历程真是奇遇。说奇也不奇,美嘉星联现在特别需要拉拢地球人中亲美嘉的 分子,往往给予特殊待遇。 与王拓差不多一起加入美嘉军队的还有四五人,现在有一个已经是上尉军衔了。 王拓也跟他们略有交往,觉得他们却真是为利禄而效法自己所为,巴结得好的升官 自然更快。要知道,若没有参战,普通士兵要从准尉升到上尉,就算花上十几年也 很正常。这不明摆着美嘉星联颇有招纳亲己地球人之心吗? 既然如此,趁这个机会,可以让更多的组织成员进入美嘉军队。因此众人定策, 让组织成员假意报考,而藉此得以从军。进入美嘉星联的军校就意味着愿意放弃地 球的国籍,美嘉星联特别优待,一旦批准加入美嘉军队,更改国籍的手续是易如反 掌。 现在的王拓,护照上赫然已经不是地球人,魏欢也就取笑他是“汉奸”、“伪 军”。王拓笑,又有点担忧地说:“也许不久后,这两个称号就会更名副其实了。” 众人惊问为何。王拓答:“我感觉到一种可能性:就算这次议会决议独立,美 嘉星联也会强行占领地球。到时我们这些美嘉军中的地球人也许会被命令统领‘地 球地方军’呢,那真是帮助美嘉星联统治地球人民的伪军了。” 众人嘘声四起,尹小宁认真地问:“这种可能有多大?” 王拓:“挺大。我想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们何必急着培养地球人中的亲美嘉 分子?我可以跟你打睹,这次探亲后再回营,不出一个月就要升为上尉。” 魏欢痛捶王拓一拳:“这是难得的大便宜事!不要放过!你要更巴结一些、更 谄媚一些、更无耻一些,天天对着美嘉国旗敬礼一百次,一边高呼美嘉星联万岁、 女王陛下万岁。” 王拓笑:“那样,美嘉人就把我踢出来了。太恶心谁都讨厌。而且,其实美嘉 人多数不错,我觉得他们蛮善良正直的,无耻小人他们肯定看不惯。美嘉星联要占 据地球,也是迫于需要——你们看现在的时势,激烈动荡的时代已经快要来临,或 说已经来临了。任何国家,握有多一分的实力,对未来就多一分的把握。” 再谈了许久,王拓先走,连夜回家。众人随后也散去,心底牢记了自己份内该 做的事。 第二节 离决议的日子越来越近,各种舆论也越来越热烈。 而美嘉星联国内,事实上已经都在期待着地球“顺理成章地加入”。 6 月14日,表决开始。 联合国议会的议员们共投了795 张有效票。其中,选择加入美嘉星联的407 票, 占51.2% ;选择共管的82票,占10.3% ;选择独立的239 票,占30.1% ;弃权的67 票,占8.4%. 结果一出来,天下大哗。 立即便有议员抨击同僚被收买,以至徇私卖国。 各洲各国政府反应不一,而非官方团体呼声高涨,许多人不相信这是个公平的 投票结果,又有多人挺身作证,指证某些议员受到美嘉星联的拉拢,赠礼许官。 之前就有的混乱,在决议结果公布以后进一步加剧。为了维持秩序,可把各地 军警给忙坏了。 柯亚、列霞等国对此保持沉默,没有作出什么反应;而美嘉星联自然毫不犹豫 地承认了决议结果,随即宣布即将派军队入驻太阳系。事实上在此之前,以协助地 球人建立和管理太空交通为理由,美嘉星联已经派有非正式的军队(只称“工作队”), 分布在太阳系对外交通的各端点,在地球、月球、各行星与卫星上建立了基地。 地球上的混乱持续了两天,终于以深孚众望而被选举为联合国秘书长、议长的 穆洛贝洛先生一段发言而稍为平息。 穆洛贝洛宣告:“我不想就是否有议员受拉拢发表意见,也不想追查;但我想, 地球的前程,应由全体地球人决定。我代表联合国政府重新提议,举行一次全民公 决,凡是十六岁以上地球公民都有神圣的一票,共同决定地球前程。并申请银河协 约总部派出由银河各国代表组成的监票委员会,监督此次公决。” 此言一出,获得四方热烈响应。 地球上有一首家喻户晓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 皆可抛”。面对美嘉星联急欲吞并的企图,地球人普遍产生了反感。且地球刚刚进 入大开通时代,对银河和对邻国的了解都不多,对于想要合并自己的企图便越发敏 感。 凯达烈亲王因为下属们“事情太急促,恐怕会有不良后果”的劝告,已经宽限 了时日,但这是限对于地球人来说,还是太急——且不论地球人愿不愿意。 在两个多月前的4 月12日,凯达烈。林修的长女也是独女——红。林修,年满 十六周岁。按传统,便是已经长成。凯达烈时年五十二岁,并不算太老,但是为辅 政亲王三十五年,后十五年更是风雨之秋,他摄行国家大事,为内外事务劳心劳力, 至此已觉疲倦。林修世族与许多王国世族都有着儿女早当家的传统,而凯达烈的女 儿自小聪明强干,更没有什么放心不下,连过渡期也免了,直接交班、退休,携夫 人回归林修星,自此以山水自娱。 红于当日继位摄政亲王,基本上没有改变父亲的政策。也因为知道自己当政日 子不长,同年10月25日即是女王成人礼,应该还政于女王。 说起女王的成长与美嘉星联这十五年来的事情,确实是风雨飘摇。女王甚至没 有名字,只有个小名叫丽丽,按美嘉习俗是满月时正式起名,可是在这之前她的父 母已经猝然去世。原因是在“诺列加双星”,诺列加本是一个古国,美嘉星联扩张 时降于美嘉;随即诺列加王族内乱,有亲王杀原国王而自立,发兵抗拒美嘉;美嘉 随即将其平定,但是却不知什么缘故,没有立原国王后人(一般都该世袭公侯的)。 之后数十年,诺列加多次动乱。到了上代女王时,趁着国家与邻国有冲突,原籍诺 列加的士兵发动兵变,据有新诺列加星系,并向故土诺列加星系出兵。女王的丈夫, 开曼。林修亲王,是林修家的次子,也就是辅政亲王凯达烈的弟弟,当时也兼军职, 前往平定叛乱。但是刚到诺列加星系不久,一次飞行中飞船莫明其妙爆炸,开曼因 此丧生,爆炸原因迄今也不清楚。女王洁雅。美嘉与开曼夫妇恩爱,是年才怀孕并 产下一个女婴,噩耗到来时悲伤过度,竟然也去世了。 这时的国家真是内忧外患,凯达烈果断地自立为摄政亲王,与邻国议和,严厉 镇压了诺列加叛乱,而对于美嘉族中妄想争夺王位者,一概诛除。国家得以重新安 定,而凯达烈“铁血亲王”之名也从此远近皆知。 当初,也曾颇有谣言,说凯达烈自己想要篡夺王位;或者是,想让他自己的女 儿成为女王。这些,凯达烈也不屑辩论,有敢流言者必杀。现在十五多的时间过去, 再不到半年,还政于女王,事情便可彻底大白,林修家不愧世代贤辅。 女王育于王宫中,凯达烈想到她自小无亲,怕她孤独,因此谴自己的女儿陪伴 她。红从小和丽丽在一起,在宫中时间多,在家反而少;两人食宿皆俱,形影不离。 也各有天分,聪明好学,虽然尊贵,却都惧怕伯父(父亲)的威严,不敢娇纵。女 王每念父母,常哭泣。年稍长,有时需要手书颁诏,仍未定名,看红是单名,于是 自己也往往单书一个“丽”字,算是签名。 前代女王治国颇宽,臣民多爱戴;而丽丽日常长成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女孩, 且身世可哀,美嘉国民越发拥戴。凯达烈铁血是铁血,却忠直无私,使国家乱而复 兴,因此也是极有声望,承父威,加上自己的聪慧,红年纪小小也得人心。 这时的美嘉国内,果然是安定团结,凯达烈之所以退休,也是相信自己完成了 历史使命,侄女和女儿必能将国家光大,迎接未来的动荡年代。 但是地球人的心情可与美嘉人不同。地球人见了美嘉女王的照片,往往是惊叹 :“哇!好漂亮的女孩!”——而没有美嘉人的那种崇敬。至于要当她的臣民,更 是没有那等想法。 地球有丰富的资源,这或许注定了地球将来的命运就少不了风波。丰富的资源 向来是两刃剑;可以是福,可以是祸。这在历史上有无数次故辙可以证明。 美嘉星联想要合并地球,动机固然可有多样,其中不可否定的一个,是能够拥 有地球那采之不竭的资源。 地球人终究不能将自己的命运轻易交给别人主宰。 如果是自然地靠近、不断地增进友好然后缔结联邦——那就有不同的意义。象 历史上民族的融合一样,如果能和平过渡,就会彼此信任,最终结成一个稳固的共 同体。 现在而言还是太早。刚刚进入开通时代,地球人还是一脸的茫然;这时候向我 们伸出来的手,也不能轻易断定是善意还是伪善。 虽然美嘉星给人一种可信任的感觉,年轻的女王温和中流露出单纯,威望如日 中天的摄政亲王稳健而秉信,不仅得到星联内的衷心拥戴,在远近星际间都有着很 好的声誉。 虽然美嘉星人确实给予了地球很多帮助,甚至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短短半年多, 太阳系内部的、对外的太空交通网,都已经初具规模。 那么现在,地球人不承认议会决议的结果,而准备举行全民公决,对此,美嘉 星联会怎么反应? 美嘉星联的主星——美嘉星上,座落着四季如春,人口四百余万的首都。没有 市名,自古只称“王城”。柯亚、列霞以及许多国家也都有“王城”、“王京”、 “王都”等,因此又以国名作区别,称“美嘉王城”。 美嘉王城是在六十年前重新规划改建,城中心有规模宏大的宫殿,不在于建筑 的壮丽,却在于范围的广大,外围是一望无垠的绿草地,宽得无法目测。 主建筑群,就是朝廷大殿;除了朝会外,也常接见来宾。大殿两旁有偏殿,设 有一些办公场所,但是各机构大多有自己的总部主建筑,例如军方有军总部(国防 总部),财政大臣有财政部,各自坐落在首都的一隅。现在常居偏殿办公的高级官 员,大概便只有林修亲王红。她食宿常在内苑,就近便在宫中理事。 这一天,红正在偏殿小厅,批示一堆公文,忽然接到一份来自驻地球官员的报 告,沉思许久。 最后,她对亲随副官伊利说:“我当政两个多月了,什么都是自理;但是这件 事,我想依然劳烦父亲。请他做个决断。我……一来实在不能主张,二来还有这堆 公文呢。你帮我委婉禀告父亲,下不为例,这次且请他为我拿定主意——不,是为 我国拿主意。” 伊利答应了出去,发出通讯,请示正在名胜景区休养的凯达烈亲王。再回来报 告后,一个重要决定便作出了,美嘉星联开始有所行动…… 第三节 地球正在准备着进行全民公决。对此,美嘉星联不置可否,柯亚星联、列霞星 联也就迟疑着没有表态。 时间很快又过了好几天……沉默中忽然起了风暴,一系列震憾远近的事件就此 引发。 6 月22日,美嘉星联的正规军队开进入了几乎毫无防卫能力的太阳系。 就在同一天,先前在太阳系中驻留的“工作队”闪电般地突袭了地球上一些首 要目标,包括穆洛贝洛在内的许多地球首脑级人士纷纷被“请”上了太空船,往美 嘉星本土飞去。 这一天受袭击的有七大洲的数十个地方。因为措手不及,联合国、地方政府都 只好看着领导人被带走,不敢抵抗——如果抵抗,后果或许会不堪设想;就算抵抗, 大概也只是徒劳。 被“请”往美嘉星“商议”的地球人,总共有六百多位,多数是联合国和各地 方倡导独立建国的最活跃人士。“接送”他们的飞船(战机),也并不是向美嘉星 联内邻近地球的星球、而是直接往主星飞去,目的地是首都美嘉王城。 大概美嘉星是想将反对合并的主导人物一网打尽。 很多遭袭击的地方都是能够事先想到的——象是联合国总部、力主独立的议员 官邸。被捕的人也都有所觉悟,怀着或愤慨或沉重的心情被带上飞船,一边思考着 接下来如何应付。有人绝食表示抗议,甚至有两位军官在遭袭的时候就当场举枪自 尽,表示宁死不屈。 不过,有一个袭击点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连被“邀请”的人自己都不知道— —为什么会与诸多名人为伍,被带到美嘉星去。 那一天下午,南中国的小城。 一所正在上复习课、准备着期末考试的中学被几十架从天而降的战机包围,那 份“邀请名单”上仅有一个名字,负责本次行动的美嘉特谴分队长官对校长说: “奉命有请贵校高二(一)班的黄烨先生,请师生们不要惊扰,我们没有不友善的 来意。” 但是强行进入学校抓人,能说没有不友善的来意吗? 惊诧莫名的骚动传开,各班级师生都知道了,美嘉星联负责行动的队长指名要 寻找一名叫黄烨的学生。 黄烨站了出来,在教生们既惊诧又关切的眼光中走向队长,说:“我就是。” “那么,请您随我们前去美嘉星作客。不必担心,不会伤害您的。” “我不担心。但是,为什么‘邀请’我?” “这……我们奉命行事,不宜公布。” 无奈中,黄烨只好登上眼前这架“迎宾座机”,书包什么的还留在教学楼里, 看看自己,只在衬衣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支钢笔,算是“手有寸铁”。对方是上百 名腰间别着武器的星际战士。 战机升起、消失在阳光眩目的天空中。 这时校园里才打破寂静,轰然地议论起来。中午才刚刚得知全世界都在不断出 事,人心浮动,学校勉强维持着教学秩序。现在战机群居然大驾光临,谁也不知道 为什么本校学生黄烨会在被“邀请”之列。几个和他最要好的同学猜想会不会是因 为参与了青盟的活动,大家都为黄烨担心。 生物科任陈老师很年轻,也是青盟的成员,而且就是黄烨介绍下加入的。他连 忙联络组织,直接找总部报告,可是回复的消息却否认了原先的猜想。常务副主席 恩冈代雷、理事长弗瑞克等主要干部都很平安,他们得到消息也非常吃惊。黄烨固 然是组织的核心成员之一,但是没理由独他一个被抓——如果逮捕的理由是参与青 盟活动的话。 被捕的六百多人中,确实也有民间团体的活跃分子,但都是为首的,而且他们 的组织多少有政治背景,并非青盟这样无关美嘉星联痛痒的青年团体。黄烨为何在 名单之中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或许是他参加了别的组织、参与了什么公然反抗美 嘉星联的运动? …… 地球上的情形越来越乱。 抗议的示威在进行,妥协的论调也在高唱…… 非常纷攘的局势,政府只好努力地维持着秩序,呼吁人民克制。 考虑到政府立场,考虑到社会秩序,主张不屈从压力、坚决走向独立的爱国团 体也尽量响应,尽量低调地表达己方信念。倒是一些被人们暗地骂作“内奸”的家 伙仍在大肆宣扬“明智”、“合乎潮流”的理论,演讲车队驰遍大街小巷。 但是已经没有多少人迷惑于他们的宣传。原本意见很分散的地球,现在在外力 作用下倒迅速凝成了核心。 青盟,即“命运共同体”,原本只是一个研讨未来去向的非正式团体,核心成 员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计划,但绝大多数成员并未涉及,组织以往也没有搞过什 么会造成实际影响的社会活动。反而是这样的事件激起了成员的敌忾之心,大家决 定以后要加强内部的凝聚力和对外的作用力。 事件发生第三天,奔向美嘉星的飞船仍在星际通道的航程中,“命运共同体” 为此次突袭中公然失踪的六百名人士、特别是本组织的成员黄烨举行异地同步集会 (就是借助网络等方式集会)。同盟中的本校师生叙述了黄烨被捕的始末,以及之 前有关他的一些事迹。 夜幕降临,集会将结束,成员们对黄烨的人身安危表示忧虑,有的还燃起烛光 表示祝福,愿他平安归来。 看到气氛实在凝重时,黄烨的好朋友罗峄说了句笑话:“如果黄烨知道,在全 球有许多女孩子为他担心、给他祝福,那就算去死也一定开心得不得了!” 众人笑。毕竟他们是活泼开朗的青年,没有什么看不开的,死又如何。 罗峄现在在柯亚星联留学,现在正值柯亚星上学校的长假,因此归国,没想到 回到母校,却见不到黄烨了。罗峄首先也怀疑是不是青盟高层走漏了秘密,但一问, 除黄烨外,高层人员都没事,连王拓都没事,还真的获得提升呢。 最后,青盟强调了“爱国青年同盟”这个名字。理事长弗瑞克是欧盟比利时人, 由他作结束演讲,大意是,“国”的概念,对于所有地球青年来说,已经是地球, 以至整个太阳系:“爱国”也因此有了新的历史含义。应该捐弃前嫌,团结一致, 为未来而共同努力。 “我们的国家,是新时代的地球;我们愿为这片美丽的家园,奋斗到光明的一 天;我们不惜一切,要为着全银河的公理。” 简单的誓言中,集会结束。 这样的集会在如今的地球上此起彼伏,美嘉官方根本就不会在意。 飞船还在飞。地球——天卫五——南门二——安柳星——美嘉星,航程需要六 天,6 月28至29日,“客人们”陆续可达美嘉星。这段航程太漫长,是因为交通不 够发达的关系,美嘉星联宣称即将全面扩建地球至美嘉星联各地、以及地球内部的 星际交通线。 负责“邀请”的官员也就笑着对“客人们”说:“各位回去的时候,也许旅程 已经用不了三四天。” 说是“邀请”,实际上是一次有预谋的大规模人质拘捕。 这是以地球为中心的一轮震憾。周边各国很快地得知,不过也没有过多的惊奇 反应。对于熟知历史演变的国家来说,会发生类似事件是预料中的。来自地球的这 则消息最多只能算银河里不大也不小的新闻。仅仅因为地球是银河的母语发源国, 又富有资源,所以还有一些闲得没事的国家,就此发表一两篇谴责,督促美嘉星联 快快放人。 在美嘉星本土,依然一片宁静。 谁也没料到,更大的震憾即将要在这里发生—— 第四节 跟着“客人们”被“礼迎”的路上,黄烨在飞船里又看到了美嘉星联女王的照 片,越发觉得似曾相识。 抵达美嘉星的那天,“客人们”先被安顿在宾馆,等待次日的接见。 这一晚上,黄烨做了一个梦。 梦见许久前的一个清晨,自己的身影渐渐跑向远方,而留在原地的一个女孩对 另一个笑道:“真是天真的地球人。也许再见面时,他会并不想要见到我们了。” 后者问:“怎么会呢?” 前者说:“我看他,好象很有主见。” 后者又问:“那又有什么关系?” 前者再答:“你不知道。这样的人,也许特别顽固呢。到那一天,说不定会成 为阻力。” 后者默然。 前者露出笑意嘲弄道:“他难道果然是你的……” 后者大窘,竟无话可答,甩手自去。 前者连忙追上去,喊:“陛下,我是开玩笑的!占卜的东西,哪里会灵验呢?” 后者还是不答,脚步稍缓。 前者追上,牵了她的手,又笑道:“不过,终究是随你的心愿,到这里一趟了。 这事绝瞒不过我父亲,我回去后就自首请罪,他搞不好要打我呢……陛下到时多求 情了。” 后者脸色缓和下来,笑道:“我也很怕伯伯啊!他搞不好连我一起打呢!嘻!” 两人笑声渐远,梦境模糊了。 就在这个时候,美嘉王廷,两个衣饰典雅的女孩从后面的宫殿走来,灯火自动 点亮,朝廷上一片金碧辉煌。 两人的身边没有随从。因为在宫殿的外围有着万无一失的陆上、空中以至地下 防卫网,内部却是清幽寂静。 她们是从后面散步而来的。 夜晚的朝廷,阶下的两排大臣席位空荡荡的,大殿上见不到一个别的身影。就 算偶尔有些巡视的侍卫靠近,远远望见,都不敢上前打扰她们,悄悄退去。 鹅黄色衣裙、白色绫带的女孩在王座上坐下,另一位青衣红绫的少女站在旁边。 “红姐姐坐——” 说话的女孩指着就在身旁的一个专属座位。 “不要。白天坐得身体都僵硬了,还是站着的好。我一直纳闷下面的大叔大婶 们,居然这样日复一日地坐了几年、几十年!” “哈哈……” “——也佩服你呀,总是那样优雅闲定的气质。” “嘻,其实我也常常闷得慌,悠闲镇定什么的都是装的。” “起码你装得没我这么辛苦。” “那可能是座椅不同吧,我这儿舒服些;而且你必须常常倾前身子和大臣们说 话——我可以这样懒懒地靠着,你就不行。” “别得意,你也轻松不了几天了——到十月为止。” “呜……一想起这个,我好郁卒啊!” “哈哈……” 两人笑了一阵子,又谈些别的话题,有说有笑。 “红姐姐,来,坐我旁边吧,我们一起坐。” 看到红长时间地站着,丽丽又出声请她坐下,并向王座的右侧挤了挤,挪出地 方。 但是红的脸色变得严肃,语气也是同样,她认真地说道:“陛下,我已经说过 不要开这样的玩笑,随便的也不行。” “啊……好。对不起,太得意忘形了,我向你道歉哟。” “哪里,我又怎么敢要您道歉呢!” 丽丽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拉着红的手往后面的宫闱走去,一边说:“怎样都好, 我不会再这样乱说了。但你也要记得哦,当我们单独时,要叫‘你’不要叫‘您’, 否则我听得很不舒服!” “好吧!就当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特权,我接受!” 轻快的脚步,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绿荫遮掩下的长长走廊中,依稀还有一些 话语传来:“今天到了吗?” “来了一些,不过不是。” “明天会到吧?” “会的。你也真奇怪,怎么还念念不忘——不就好几年前的几天里见过几面吗?” “是呀……可是……可是,有个原因,在我们小时候,有一天晚上……姐姐一 定不记得了……那就算了啦。” “是吗?什么事?呵,有些事是很小,许多还象是玩耍和玩笑,但或许我会记 得哦。” “那么——” 丽丽正欲言又止,微一摆手说:“那么,还是不说了。不过,也许很久以前的 事情会成真。当时间来到了三年以前,你曾经放任我、并陪伴我一次率性的私游; 那时候听到的一段旋律,我至今还记得。” “我倒也记得。” “现在想再次见上一见,大概就因为这些吧。” “嗯……” “对了,我还记得你们互相说过的话。” “什么话?” “就是:”只要相信着,就一定还会再见。‘“ “哦,是那个啊,我也还记得。” “是吗……” “是啊……” “你原来都记得,你好坏啊……” “抱歉了,我的脑子就是这么好,你命令我忘掉也忘不掉啊……” 吱吱喳喳吱吱喳喳……宫廷里的一丝丝话音终于都弥散在沉寂的星空里。 此时在首都郊外的数十个大型空港,军用、民用的各式宇宙飞船依然起起落落 ;只是这些内部的繁忙,却也不干扰到外面夜幕下的宁静。超空间的航行,使得飞 船不会在常规空间中留下任何阴影。 第二天早晨。 银历比以前地球的公元历迟大约一个月,美嘉星的王城也是位于北半球,因此 六月相当于地球以前的七月,正是夏季即将进入最炎热的时候,美嘉星的皇城号称 四季如春,却也害怕那万里无云的炽空。 幸好,半夜时就开始下雨,虽然只是绵绵的小雨,却是非常的清爽与舒服。 风吹着,丽女王坐在一边是镂空围墙、一边是栏杆、坐阶与柱子的长廊上,伸 手接着檐外飘来的细微雨点。 园子里,粉红色的晚梅纷纷落下,地上洒满了花瓣,空中也满载着仿似舞遍天 地的飞华。 如此的花雨,让丽丽想起一首美嘉星上广泛流传的歌曲。这首歌曲的名字是— —《梦化妆》,来自地球。因为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作者所作,在地球上反而几乎没 有人知道。在三十几年前,美嘉星的工作人员考察地球时极偶然地带来。 后来就是正值美嘉星打破百年平静、进入星际间纵横激荡、碰撞与兼并的时期, 征战之事渐渐频繁,这首歌也随着广泛地流传,为人们所喜爱。 眼前的景象,无比明净,丽丽想了想心事,又出神地望着远近的花雨,轻声地, 再将这首《梦化妆》唱起: 清晨里花开多美丽宇宙飞船徐徐升起夜色里花落如飞絮望着战舰回归基地 没有哀歌没有怨曲只有风声在哭泣但是明天还要继续 这时红含笑出现在她的眼前,说声“早”。丽丽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但 是还是接着唱道: 春天里纷纷下小雨三军将士踏上征旅冬季里雪花飘满地焦急盼望你的消息 何时才能永远和平到那时候我可以换上梦中的化妆 未来哟 歌曲完结,词是非常简短朴素;旋律也一样单纯,却体现着深沉的优美。 丽丽和红沉浸在这种意境中,仿佛看见了三十年来美嘉星上,多少幕在这首歌 中挥别、在这首歌中怀缅的情景。 终于红开口说话:“我将来说不定也会象父亲一样,在前线为星联而战。” 丽丽应道:“那时我想念你,一定又会想起这首歌。” “这首歌虽好,可是不能为我唱呢。” “怎么?” “那本来是寄送恋人的歌曲啊。” “有什么关系。其实字面里一点儿都没有提及恋人,是人们习惯地联想罢了。” “……确实。但是想到那时你在为我而唱这样的歌,嘻嘻……总是有些怪怪的 呢!” “我也才不要哩——红姐姐虽好,迟早要嫁人的,要牵挂自然有人牵挂你,我 干吗想念别人的妻子!” “你胡说呀!我倒要看看是谁先嫁!你现在已经有了可思念的人,我说不定终 生也没有呢——” “哪有这种可能!” “有啊,我的副官伊利还说,要是我总是这么威严,就要担心嫁不出去呢!” “胡说,伊利她又不是男的,怎么知道男子喜不喜欢威严的女人?” “这还用说,谁都知道呀……郁卒。” “别,别,大好的清早,不要就这么郁卒、郁卒的。” “好的。” 红报以一笑,然后也坐下来。 对着外面望了一会儿,丽丽再提起:“这首歌源自地球啊。” “是吗?我总以为是本土的呢,难怪老是查不到作者是谁。” “民间都不知道作者是谁啊。” “你知道?” “是的,唯我知道。上次从地球回来时无意中查到的。本来是三十几年前工作 人员传送的秘密情报影像,里面提及地球文化时顺带收录了这首歌。后来大概是哪 位阅读过该段资料的官员——甚至有可能是当时的国王、亲王,将这歌曲流传开去。 所以民间传说道:《梦化妆》是出自咱们美嘉星的一个显赫家族。” “原来是这样。我比较重视军政情报,难得去翻阅文化方面的资料,所以倒是 你找到了。” “那也是很偶然的。而且,你知道作者是谁吗——很巧合的哦!” “是谁?” 听丽丽这样说,红表示出兴趣。 “作曲的……我忘了!嘻嘻,别打我,要查的话还可以去查。填词的,当时是 一个少年,姓黄——” “黄烨?!” 此话一出口,红马上知道自己错了。那是三十几年前,黄烨还没有出世呢。 “呵、呵……” 丽丽知道红已经发觉自己错了,这才不再卖关子:“当然不是。三年前,那时 我们说是巡查安柳星,却偷偷地跑去地球……” “还说呢!说好合伙瞒着我父亲,可是你居然连我也瞒,夜晚一个人跑出去大 街上乱逛,让我担心死了!” “好好……我已经道歉一百次了,行了吧?” “哼……” “唉,这辈子千万不能欠红姐姐什么,否则永远也被抓住把柄。” “……” “好、好、好,我知道了。想知道作者吗?那就不要打断了。” “说。” “那次因为我闹得过分,终于被胆小怕事的侍女告发,伯伯知道后急催我俩回 去,可是我还是多呆了一个早上……” “还说呢!被父亲痛骂的是我呀!” “嘘——说了不打断的,你耐心听哦。回来后,趁着你被伯伯教训(红哼了一 声,不打断),我就在检索以前的地球考察资料,专找与我们曾去过的‘梅州’二 字所相关。结果无意中就知道了《梦化妆》的作者。再与随从人员前后发来的、有 关黄烨的资料一对照,原来那作者正是他的父亲。” “哦?真巧……” “是啊,真巧,但也是必然吧——难怪黄烨当时那样年轻就有相当的音乐造诣。” “那你说说,工作人员是怎样捡到这首歌的?” “无意中获得的。三十几年前,黄烨的父母还没有结婚——连情侣也不算,还 是两个少男少女的时候;就在梅州市郊的一次踏青,走累了坐下来,说起这首据卡 通插曲而填词的《梦化妆》,他的父亲就教他的母亲唱——没注意到旁边坐着的一 对恋人般的青年,却是我们星球的工作者。” “真有趣。” “是很有趣啊!因此,我对‘黄烨’这个名字就更有印象了。” “我说的有趣是指,他父母的故事——很浪漫啊,少年时代的青梅竹马,后来 就自然地走向婚姻,幸福美满的。” “青梅竹马……是呀,我也很羡慕呢。无奈这样的身世,从来就只有你在身边 哪……” “这么说,你是一直地对我怀着不满啊?” “哪里哪里,好姐姐,如果没有你,我就真的是孤苦伶仃了……” “好了好了,别装可怜样儿了,看得人鼻子酸。对了——那个人来了哦。” “谁?……哦,那个人呀,来了吗?” “来了。刚才我就是要告诉你的,看到你在唱歌就没有打扰。” “好,那么……” 丽丽站起来,笑喊了一声:“上朝——”,就走进内里去换衣服。 红也往一旁的侧室走去,那是为她保留的房间。她的家本来是坐落于首都东隅 的林修亲王府,正式的亲王府更是远在林修星上;但是从小为陪伴失去父母又没有 亲姐妹的女王,红通常就在宫中起居,在家的时候反而不多。现在,即使红已经成 人,这间房子还是会永远为她保留。 第五节 装束整齐的两人,洋溢着优雅华贵的气质,从内苑里出来,沿着长廊行进。六 位美丽又端庄的侍女在周围簇拥,还有前后各四名卫士环护,登上朝堂。 今天本来是休朝的,特别为接见地球的“来宾”而举行典礼。美嘉星联的重臣 们大多并没有到场,廷下主要是一些与此次会见有关的官员,品级大多比较低,一 律都是站着,因为座椅本来不属于他们,按朝廷礼仪,即使空着也不能坐。 卫士向两旁散开、侍女在前后环立,阶下还有许多卫兵,每根大殿柱子左右都 各有一位。 女王、摄政亲王已经安座。 一众官员将右手放在胸前行礼,同时致以问候。 女王、慑政亲王点头答礼。 这些,都是朝仪的惯例。 红——主持朝会的摄政亲王,指令卫士给几位年纪较大的官员端来椅子,特别 赐坐,然后示意接见典礼正式开始。 半带半押着而来的十几位地球“高级来宾”,为首的就是联合国秘书长兼临时 议会议长穆洛贝洛,他们一个个在默然中就坐。 “来宾”自然不可能带有武器,尽管这样,座位间还是安排了足够多的卫士, 正好比“来宾”还多一个。这样,每位“来宾”的左右,各有一名美嘉星的卫士肃 立,真是关爱备至…… 虽然如此待遇令人尴尬,但是红客客气气地打过招呼,然后是一番平平静静的 问话,夹杂在问候与慰劳中,让来宾们感到自然得体,敌意似乎也减少了许多。仿 佛她不是强国的执政在为己方立场文饰,而确实是平等友好的协商。“来宾”们不 约而同地感到这种错觉,明知是错觉,可是想开口抗议的预先打算已经再也提不起 来。 这是一次公开的朝见,大殿各处有十数台遥控自动摄影机正在开启,向美嘉星、 地球以至全银河转播实况。 穆洛贝洛和其他人士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不会示弱。美嘉星一方也分外克 制,所有与会官员都显得彬彬有礼。 阶下那大多数还站立着的主方官员与全体就坐的客方来宾形成对比,好象真是 一次平等友好的会见。屏幕前关注着现场的观众们都不禁起了错觉。 开始正式会谈;言语渐渐胶着,谈不出什么,又不得不谈。 地球方面,来宾们纷纷发言,而美嘉方面,只有红或问或答,有条不紊,甚是 干练强辩,不落下风也不知疲倦。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红全神贯注地参与诸如怎样解释地球议会表决的结果、该不该全民公决的争议。 丽丽从开始时就一直没有开口(回应问候也只是点头),也没有太多地留意双方正 在说什么,她现在正微笑着看向“来宾席”的末座。 那个座位上,是一个多小时以来唯一没有发言的一位地球“来宾”。 ……没错,他就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在自己眼里、已方人员眼里、对方人 员眼里、屏幕前全银河正观看直播的人眼里,都有些哭笑不得的——黄烨。 别人不明白,这样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怎么得以和诸多地球首脑人物并列, 而他又一言不发,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来历。 不明白也不奇怪,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先是莫名其妙地上了飞船,现在又 莫名其妙地坐到了这里。 他再次看了看上面两位地位显赫的女孩,好象终于想起什么似的;虽然还不敢 肯定。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是不是弄错了,是不是巧合? 难怪,“美嘉星联”的名字,第一次听见时却觉得有些熟悉。那名字似乎以前 在哪里接触过。而现在上面那两位女孩,是不是自己连名字也忘了、却依稀记得有 段渊源的昔日神秘少女? 难怪在之前,各种纸媒体与电子媒体上曾目睹的两人样貌,自己总觉得似曾相 识。 但是黄烨还不敢肯定。因为王座上那位浅装素裹却光彩夺目的少女,一直静默 着,没有说一句话。她是美嘉星联女王,名为丽。黄烨还从来没听过美嘉星联女王 的声音。 以自己听力方面的敏锐,只要听到她说一句话,与记忆中印象一印证,马上就 可以知道——她是不是三年前曾经邂逅的那位少女。 时间在推移,终于,政事讨论不了了之。 红依然带着笑意,没有疲倦的样子,很礼貌地说:“来宾们可能也累了,严肃 的话题我们以后继续探讨吧!” 不等穆洛贝洛回言,红就开始说起一些和政治不相关的话题,例如各星球的自 然景观。 穆洛贝洛及其他来宾也都是老练的人,将心情放松,也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以 示镇定从容。 本次会见的报导价值似乎就到此为止了,遥控的自动摄影机已经关了几台。 这时女王却终于开口说话,这是她极少在公开场合里的开口说话—— “黄烨你好!” 现场顿时沉寂。除了红,谁都感到意外,尤其吃惊的是地球“来宾”们,他们 不知道这位一直不出声的“小朋友”,居然会被美嘉星的女王出声问候。宛若故识。 大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着黄烨,要看他如何回答。 数公里外转播室的工作人员在尚开的屏幕上看到这个意外,连忙将已经关闭的 摄影机全部重开。各星球的频道监控人员、节目主持人员也为之眼睛一亮,提请有 兴趣关注的观众继续收看。 “果然是你!” 镇定而随意,脱口而出,一句话简直让现场非现场的许多人要晕倒。 黄烨说着,站起身来,右边的卫兵连忙一拦,表示请他仍然坐下。 黄烨却不理会,站着不动。 红亲王望向丽女王,笑一笑,命令卫兵让黄烨靠前一些就坐。卫兵一时难以到 后廷去搬椅子,亲王指示就将最前面空着的第一元帅座椅抬来。 第一元帅的头衔一直是红的父亲凯达烈身兼,虽然另有摄政亲王的座椅就在王 座旁边,元帅的椅子还是象征性地一直保留着,不知有多久没有人坐了。 黄烨从容地坐下。 “你好象并不紧张?” 红问道。 “不,确实有一些紧张。” 黄烨在说实话。 “可我觉得你很自然呢。都不惊诧吗?我是亲王,而丽丽更是女王——强大的 美嘉星联元首。” “是很意外。虽然事先总觉得‘美嘉’这名字挺熟似的,象有一种冥冥中不可 思议的感觉。” “嗯!你还记得我吗?” 丽丽忍不住插话。 “实话讲——依稀记得而已。” 黄烨说着一笑。 “过份啊!我还记得很清楚呢。不是跟你说骄傲话,我可还是女王呢!” “你的意思是,你的地位?还有就是你有许多机会跟许多人会面,是吧?这样 说来,还记得我,确实应该感到荣幸。但我啊,从来不自以为比任何人高一等—— 当然也不比任何人低一等。” “真无礼!” 红不禁出声。 “别……” 丽丽笑着止住实在有些生气的红。 “而且,长大了,相貌变了,原本也只有依稀的印象,就记不真了。不过呢, 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确认了——是你没错。” 黄烨继续不慌不忙地说。 “一听就知道?你很厉害啊!” “过奖呀,你倒是明确地记得,不是更厉害吗?” 黄烨一边说话,一边却在心里暗暗想着什么。刚才美地双方的辩论,他虽然没 有参与,却一直留意着。又想,辩论终究不是办法,地球连轻微的抵抗力量都没有, 怎么和人家相持?是否又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出奇挽回?相关地球的命运,难道地 球人就只能无力地接受吗? 一边思索,一边嘴上还是继续着问答。 两人愉快地谈论起来,回忆越来越清晰地唤起,渐渐地形成一派和谐的气氛, 满朝都感受到了这种和谐。 这样的距离谈话似乎有些辛苦,黄烨不象别的地球“来宾”一样别着扩音器, 就算有,两人也不喜欢用扩音器对话吧。这似乎是日常的朋友对话,似乎是丽丽在 要求着,似乎是黄烨自己也想要,想要很自然地靠近;他站起来,挪了挪座椅。椅 子似乎太重,只动弹了一点。红略略示意,两边那两个身材高大的卫士连忙帮忙往 前移动了几步。 黄烨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衬衣口袋。那里夹着一支钢笔,也就是从学 校被带上飞船时唯一拿着的东西。 再次就坐,依然继续说话。 时针指向上午十一点,朝会已经进行了两个多钟头。 先前那种主宾辩论所引来的神经紧张,已经彻底地松懈下去,朝廷内外,屏幕 前后,大家都只当是有趣的会话,看着丽丽与黄烨的交谈。两人有说有笑。真是一 种和谐的气氛。 和谐的气氛…… 突然…… 突然!黄烨迅速站起,两旁的卫士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大步冲前,奔到愕然 不知所措的丽女王面前,将她从王座上拉起,从侧后方用左臂揽住她的脖子和肩膀, 右手握着一支利器,直逼她的咽喉。 随即,黄烨对着哗然惊变的众人大喝一声:“都不许动!” 所有的人下意识地不敢再动。人们原地伫立,大殿重新恢复了安静。 他们这才看到,握在黄烨手里的东西是一支去了笔套的钢笔,虽然不算什么真 正的利器,但也足以致命。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