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伤 第一节 黄烨愕然,然后被女子用枪柄猛击一下后脑,顿时晕了过去。 那女子,就是前些日子投诚的卡露芙准将。 她是萨罗伏的心腹。她执行的,正是萨罗伏的遗计。 谁也没有想到,总是挂着温柔笑容的卡露芙,内心竟有过人的坚毅。 只有赏识并提拔她的萨罗伏知道。 萨罗伏的年纪大了,看人也就更加透彻。临死时,只对卡露芙寄托下最后的期 望。 卡露芙不负重托。投降后,她的“诚意”使王拓也消失了警惕,而且看重她知 晓许多军事和科技知识,想要留她在基地加以重用。 王拓向卡露芙询问,说希望她留在基地帮手,而且会照顾她的民族情绪,不会 派她去做直接敌对美嘉星联的事。这个提议正中卡露芙的下怀,她装作犹豫了一番, 最后表示同意与感谢。 之前致电请米里亚卢中将率部投降的,也是卡露芙,所以她成功赢得了地球人 的信任。 于是卡露芙成了地球军总司令部的“客卿”,也就是说,被当成客人一样看待 的友好人士。 阿伦非常喜欢逗她——那家伙逗女孩子是成习惯的,但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上了 卡露芙。也因为钻研技术的原因,阿伦常常请卡露芙到研究室去。 王拓和罗峄在忙碌之余还象以前一样,常常聚在一起谈些私人话题;其中,这 个年纪的青年最热门的话题之一,莫过于恋爱。 王拓与尹小宁还是象以前一样,没有正式的恋爱关系,互相不曾表白,但是内 心总倾向对方。留学列霞星联时,尹小宁与魏欢同校,但看来魏欢并没有乘虚而入。 现在又都是高级将领,公事私事夹在一起,谁都知道、又谁都不愿去使现在的感情 失去平衡。虽然不是正式的恋爱,但这也算是三角关系吧…… 罗峄现在无疑要比王拓幸福快乐得多。白芩与罗峄是大家都羡慕的一对好恋人。 尽管现在一个在地球、一个在火星,每天也会通一次讯,愉快地说话。 司令部里,唯有罗峄是个“幸福的家伙”——阿伦语。 而现在,王拓和罗峄甚至暗中想着要为阿伦“作媒”,结束掉这个技术天才一 直的孤独生活。他的放荡是为了掩盖内心真正的孤独,所以了解他的战友们才会放 任有加。 想给阿伦介绍的对象,就是卡露芙。他们觉得,卡露芙似乎也对阿伦颇有好感。 罗峄甚至对王拓说:“喂,你发现卡露芙对阿伦的笑容吗?我发现——那极相 似于当初白芩对我的笑容!” 王拓恍然大悟一般,说:“有道理……” 然而在这一天……基地每到晚上就会自动调节的夜幕中,突然灯火大开,然后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批美嘉军人持着武器,群起袭来! 原来,基地的地下第五层,竟然有一个秘密建筑群;二十多天来,里面隐蔽着 三百多名美嘉星联的死士! 他们本是卫护萨罗伏的直属部队。卡露芙把他们隐藏在这个原本是秘密仓库的 地方,这里储备的食物颇多,起居条件也基本具备;卡露芙命令他们静静地潜伏, 时机到了她会给信号。 这就是萨罗伏临死前嘱咐的最后一计——“这一战我军败局已定,但地球军无 法进击外行星,将以火星作为前线基地。秘密仓库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原本是为了 有个紧急避难所……但是我必死,不避难。我死后,你把绝对忠诚的部队藏到那里, 你去投降地球人,取得他们的信任。在时机适合的时候……念在我待你还算可以的 份上,为我报仇……不,这是为星联效忠!辛苦你了……” 卡露芙泣而受命,大将自尽后掩了他的眼睛,止住泪水,神情由悲哀转为刚毅, 立即领着萨罗伏的直属卫队一部分士兵找到秘密建筑群。自己再回来时,地球陆军 已经如潮水般涌进,卡露芙便趁势投降。地球军官知道她是萨罗伏的机要后,对她 客气有加,她也装作很配合的样子。 之后的二十几天,卡露芙似乎也恢复了笑容。但是俗话说“笑里藏刀”,她的 笑容的阴影里,隐伏着三百多名死士…… 这三百多名士兵,当时若用于抵抗,自然抵抗不了多久,也造不成对地球人的 多大损伤。 但是,在地球人毫无警备时从地下杀出,其效果绝对使人震惊! 而且,地球人的武装部队大多在地表或地下表层;至于地下的第二层次,就是 总司令部所在;第三层次基本是宿舍区,第四层次则是火星岩,没有建筑。谁知道 第五层还有这样一个秘密建筑群?除了接管以往建设档案的总司令部,甚至连米里 亚卢等美嘉官兵也不知道。地球人更没有察觉,他们依然将司令部设在固有的指挥 中心一带。 通常说,这里最安全;而现在,这里最危险。 卡露芙一直耐心等待着。到了这天晚上,终于发出信号。连陆军也开走了,基 地内部空虚,正是发动突袭的大好时机。 卡露芙从第三层为她准备的宿舍中,静悄悄地走到一处不显眼的闸口,打开机 关。 三百死士手持各式陆战兵器,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卡露芙领着他们,一路袭击 过去! 最靠近出口的就是黄烨、罗峄等人的宿舍,突袭之下上百名官兵在睡梦中成了 俘虏,包括黄烨和罗峄。 逮捕黄烨后,卡露芙命令士兵直接上第二层次去抓王拓。于是士兵们不再一个 个地袭击宿舍,留下一些人警戒,大部分人又在卡露芙指引下向上攀去。临走,卡 露芙在已经昏迷的黄烨上腹部又狠狠踢了一脚,嘱咐警戒人员,如果遭到地球人反 击,无法保有俘虏,则可以先把黄烨杀了。 基地地下第二层次的指挥中心,附近有一些卫兵在各道口站岗。 本来,站岗只是为了闲人免进;卫兵手中,幸好还有武器。 “谁?什么人?!” 卫兵开口问。之前已经听到了一些响动,有些疑惑。 但开口询问的卫兵立即倒下,子弹从身体里穿出来,背上迸出了血花。 其同伴大惊,一个也被当场撂倒,另两名伏地开火,一边高声示警。 偷袭转为强攻,卡露芙指挥的死士们汹涌地冲来,先后出来的一些地球人都被 击毙、击伤倒地。 武装部也在中层,离首先出事地点稍微靠后。 听到异常的声音,正彻夜不眠继续研究的阿伦顿时警觉,握着手枪,向司令部 奔去。 那个方向枪声大作。 “老大!还有老罗、教官!” 阿伦急得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快点赶过去。虽然还没有报告说明这是什么事, 但他很快就悟到:基地下面竟潜有敌人! “你去通告全基地,下方出现敌人,但不要慌张,敌人应该不多!请地面的将 士速速下来救护!” 阿伦对身边的研究助手奥格斯塔紧急命令道。 奥格斯塔犹豫了一下,意思是想由自己去看情况;但见阿伦神情坚决,连忙答 应,便往回跑。 “记住,要他们一定携带武器!” 阿伦生怕地面将士不清楚状况,又补了一句。 “明白!” 奥格斯塔拐过弯,那边的走廊尽头有一个广播室。 很快,基地警报大作,地球军正在陆面和地下表层的部队这才意识到出事了。 地勤人员连忙下来,空军和后勤人员也慌忙执起尚不熟练的陆战兵器,下来救护。 已经迟了。 阿伦冲进司令部,只见王拓的身躯已经往前扑倒,就在这一瞬间。 另一边冲来的,就是卡露芙和她的手下。 “你——” 阿伦一股怒火哽住了喉咙,急将手枪抬起,这时,卡露芙身边的几个人同时开 火。 …… 没有言语,卡露芙将阿伦的遗体抱到一边,又确认了王拓的死亡,命令手下继 续冲。 她也随着跑去,只回头看了阿伦一眼。 如果不是额上渗着血,他的神情真象是安眠。 但事实上阿伦死不瞑目,他的眼帘是卡露芙把他抱到一边时才抹下的。 虽然是敌人,毕竟是喜欢自己的人……作为对这感情的报答,卡露芙不让阿伦 的遗体再被奔跑的士兵踏到。 另一边的王拓,血染成了一片,眼镜和手枪掉到一旁,镜片破碎了。 同时罹难的,有总司令部的几名参谋,他(她)们都是试图抵抗而被杀。 卡露芙没有多少时间再扩大战果了,上面的地球人已经陆续下来,冲在前面的 美嘉死士倒下了一批。 于是卡露芙命令,转入第三层,以俘虏作为人质,与地球人对垒。 罗峄、黄烨、王拓、阿伦地球军在火星的高级将领已经先后被俘虏或击毙,卡 露芙胜利了。她押起了一百多人,又越过了一百多人的尸体……这些,都是地球人 最优秀的将士,没有死在堂堂的战场上,死在萨罗伏遗命卡露芙执行的奇计里。 地面上的数千名士兵终于陆续下来了,司令部的人员已经损失了大半。 士兵们看到了王拓、阿伦等长官的遗体,心情充满激愤,有的人顿时痛哭失声。 在地球武夷山总基地上的恩冈代雷、弗瑞克、尹小宁,在月球上的杨振中、杨 耿锋,闻讯皆大惊且悲痛。 很快就有美嘉人的通谍。奇袭成功,但毕竟人少,所以卡露芙以人质作胁,要 求地球人让开道路。她要和三百名美嘉星的士兵押着人质,回本土去。 紧急负责控制局面的青盟副主席、兵团副司令恩冈代雷,愤怒地责问发生了什 么事。卡露芙平静地说:自罗峄、黄烨以下一百余人已被逮捕,王拓、阿伦等人抵 抗而被击杀。 恩冈代雷的眼睛似要冒出火来,旁边的恩多斯、陈兴不约而同地重重拍了控制 台一下。 卡露芙继续平静地说:“请你们的神色不要这么可怕好不好?要想人质活命, 你们就准备飞船送我们回去。回去后我们可以用交换战俘的方式让他们回来。我给 你一小时……不,二十分钟时间考虑。到时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就处决人质, 然后自杀。” 与懊恼又愤恨的地球人不同,卡露芙的眼睛里,同时有快乐与悲哀——还是快 乐居多。 即使悲哀,主要也是为了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萨罗伏吧…… 第二节 变故骤发,对方却还有人质在手,而且限二十分钟内必须答复。 地球一方,将领们紧急进行通讯会议,虽然各自震惊无比,又为包括总司令在 内的死难者感到悲痛万分,但毕竟事情已经发生,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善后。 恩冈代雷脸色严峻,他平时说话声就大,现在显得更加宏亮。 尹小宁是受事件打击最大的人,一言不发,虽然她一直自诩坚强,现在又面对 这么多人,可是竟还是忍不住泪水。她这才知道,平时在一起不知觉,到一旦失去 心爱的人的时候,那感觉,实在比自己死还难受。 白芩也在哭泣,不仅是陪着小宁伤心,也因为罗峄陷入敌手。 就算是男人,弗瑞克和魏连平也默默地掉下了眼泪。 魏欢、恩多斯、杨振中、杨耿锋等一班武官,牙齿咬得紧紧的,恨不得立即发 兵前去,将引发这次惨痛事件的卡露芙等人统统打死——但是顾虑到人质,又不能 这么做。 时间不允许拖延。弗瑞克先开口表态:以人质为重,我们只有答应卡露芙的要 求。 杨振中在学生时代和王拓、罗峄、黄烨就是好友,现在心伤于王拓的遇难,又 担忧着罗峄和黄烨的安全,于是赞同弗瑞克的意见。 别的人都不说话,大约都是顾虑着尹小宁的感受,难以启齿同意放走事件的元 凶。 但是尹小宁终于说了一句话:“我同意……同意参谋长的意见。” 说着,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恩冈代雷点头,于是没有人有异议。 卡露芙等人将被放回国。他们还挟持着一百多名人质。 这是美嘉军总部也已经得知情况,恩冈代雷试图跟他们要求一个交换条件—— 当卡露芙等回到美嘉阵营后,立即释放人质;地球政府相应也会释放两百名重要人 质。 但是这一条件没有得到美嘉方面的确切回应。官员说,要林修亲王批准。 恩冈代雷压抑着心中的火气,要求与亲王直接通话。 美嘉官员推托不过,于是传令给卡露芙,命令她们宽限时间,等待总部人与地 球人谈判结束。卡露芙接受命令。 红已经得到了消息,通讯接过来时,便与恩冈代雷面对面谈判。 她的脸上没有喜形于色,很礼貌。 但她表示,提出条件是卡露芙的自由,因为她处于险地,所以该由她自己自主。 至于交换人质,请稍后再谈判——等到卡露芙等人已经回归美嘉方阵营之后。 恩冈代雷只好表示接受。没办法,这一次发难的是对方,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 里。 登上了二十多架“兵蜂Ⅲ型”中型运输机,还有几架小型的“蓝羚Ⅳ型”,卡 露芙率领手下,押着人质,经过火星至天卫五的星际通道回国。现在这条一度被废 弃的通道重新被双方开通为双向通道,因此可以在三四小时内抵达。 若是只有一个节点生效的单向通道,旅程花费的时间将是双向的多倍;但比起 常规航行,当然还是快得多。这就是星际通道和节点在战争和经济交流中的重要作 用。 太阳系内的一级(初级)星际通道,原本主要的有地球至月球、火星、木星, 天卫五至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等规模较大,属于交通要道。 地球节点并不止一个,在全球各地有大大小小二十余个,军用的主要是武夷山、军 都山、落基山、侏罗山各节点;而民用的有广州、亚特兰大、海牙、达累斯萨拉姆、 佩思等。 美嘉星联在太阳系内已经初步建成了交通网,物资是在地球就地取得,因此十 分便利,维护也不成问题。柯亚星联、列霞星联仍保有他们通往海王星、地球的星 际通道;美嘉星联通过谈判,已将这些通道作为国际通道,每一条航道都由端点双 方进行正规化管理。来往也按正规出入境手续办理。地星盟宣布独立后,柯亚、列 霞摄于美嘉的警告,关闭了通道。美嘉也切断了地球对外的一切联系。地球军为了 防守,也中止了自己这一边的通道作用。 现在为了解决火星事件,双方又临时放开火星-天卫五的星际通道。通道虽然 一度被废弃,但时间有限,仍未衰减多少;现在两边节点恢复作用,立即就可以再 投入使用。只为了尽快放那一批运输机过去。美嘉人固然愿意尽快,地球人因为人 质中有伤员,也盼望他们能够尽早得到治疗。 卡露芙到达天卫五以后,接到总部命令,让她带领原来的队伍,押送人质,经 安柳星回美嘉星。至于伤员,天卫五基地会派医生随行。 于是卡露芙遵命又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天卫五上建设有大规模的基地,与安柳、欧普、特累莱三个文明星球之间建立 了三条星际二级通道。这是在地球还没有进入开通时代前,美嘉星联就着力建设的 节点,美嘉人经此而来地球,只是地球人那时的科技手段不足以侦知。当时有很多 外星人已经到达地球,因为外貌相同,也就很自然地融入地球的人群中;地球那时 对外星人与“飞碟”已经是很热门地研究,殊不知他们的研究都是捕风捉影,真正 的外星人他们无法察觉。 然后在殖民期间,美嘉星联正式在太阳系内建设了内外交通网,甚至筹划建设 从地球直接通向美嘉星的三级超大规模通道——因为地球的战略意义实在重大。 这个计划,随着战争而搁浅。 卡露芙带着部下,挟持着人质走了。离开了太阳系,经安柳回首都。她不无骄 傲地向地球人透露了这次行动是萨罗伏生前留下的遗计。 地球的将领们除了气愤,还能怎样?战争是严酷的,所有人该又一次受到教训。 开会选举新领导人,恩冈代雷名正言顺又深孚众望,全票通过,成为青盟第二 任主席兼地星盟武装力量第二任总司令。 武装部长暂时没有太适合的人选,就由阿伦生前的助手奥格斯塔升为代部长。 至于空下来的三个高级职位:副总司令、副总参谋长、第一军军长,则暂时空 着,也因为罗峄和黄烨前程未卜,虽然已经被押往美嘉星去,战友们还期待着他们 的归来。地球人手中还有几百万美嘉人质,美嘉人难道真敢对罗峄和黄烨怎么样? 恩冈代雷接过了担子,现在首先要做的,是一边继续军队训练,一边谈判交换 俘虏。 俘虏问题自古存在;若不亲身体验,谁也很难了解身为阶下囚的辛酸。心灵所 受的打击,往往会把一个人的意志也催垮。现在,应该先被俘的战友争取回来,也 希望他们坚强地挺过去,重新打起精神,为祖国未来继续奋斗。 军方也知会了地星盟政府,且定下心来,继续维持地球内部的安定与发展。 以军工为第一优先的工业建设和科学研究依然继续着;预备役的训练也只有加 紧,没有松懈。不会因为这么一个打击,就乱了大局的分寸。继空军成立了预备役 后,陆军、地勤、后勤也先后充实了起来,前线与后方都得到了许多人员补充。 美嘉星联那边,因为战况顺利,经过了战火考验的林修亲王红留下了比灵姆萨 元帅与托付重任的包奇少将,自已暂时离开前线,回到了美嘉星联。因为火星事件 需要善后处理,更因为她已经快过生日了呢,女王一连声地在催她回京。 美嘉军在迪肯兹前线已经一连打了好几个胜仗,基本平衡了之前不利的局面。 包奇。奎亚尔不负红的期望,战功卓著,现在升为少将,统领精锐的整编117 军,常负责战线中最艰巨的任务。以至遇到了迪肯兹的精锐——也是117 军,两军 接战,包奇力挫对手钦博。 惊闻萨罗伏所部被歼灭后,红紧急部署周围军区调兵谴将,再派大军进军太阳 系。这一次的兵力比上次更多,而且主将是杰卡诺所推荐的资深上将芝明查,拟采 用步步为营的战术,以实力压跨新生的地球军。 本来舍不得在即将收复迪赛恩星的时候离开前线,但是红又惊闻火星事变的消 息,得知地球军四个举足轻重的首脑人物或死或俘,原来萨罗伏的死不是白费! 于是,红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回到了首都。这是一般的快速航行;要调兵可 没有那么容易,要受军队规模与航道容量的限制、还会有更复杂的问题——整装、 补给、例检、维修、发送、降落、安置、中转等等。 这道理就象冷兵器的上古时代,骑上快马,一天一夜可以走千里之遥;但是这 千里之遥如果是运兵,那就非得十天半月不可,还有粮草辎重等麻烦事儿一大堆。 由于侦知亲希洛、雪叶两国的博洛尼尔星联动向可疑,美嘉东部的查里亚加、 鸿戎等军区也加强了戒备。真是边镇多事的时期,但这在对迪肯兹宣战之前就已料 到。料不到的是地球的暴动,现在一时都没有多少机动兵力可以前往地球平乱。 博洛尼尔不可怕,但如果希洛、雪叶两国也趁机借道博洛尼尔,一起向美嘉星 联进攻……那时如果缺乏戒备,美嘉星联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因此查里亚加、鸿 戎与近畿的兵力都不能轻动,怕让潜在的敌人钻了空子。 地球,自然是很急于想要夺回掌握的。但是欲速则不达,萨罗伏所部意外大败 就是一个教训。反正地球人暂时不具备新建星际通道的能力,因此并不可能发起进 攻;美嘉星联可以从容应付。但是以地球丰富的资源和迅速发展的工业作底子,很 有可能立即会具备这项能力——也不排除一直怀疑的事,就是有别的国家向地球输 送知识。 红在回归首都的路上,又看了一下传来的俘虏名单。 名单里黄烨的名字很醒目,红不禁微微摇头。罗峄也是认识的,作为主要领导 人之一,美嘉军方都调查过他们的资料。 红吩咐卡露芙将两人押来首都,是想要和他们见面。她也征求女王的意见。 丽丽也看到了名单里黄烨的名字,不禁又有种酸甜苦辣诸般滋味一时间齐上心 头的感觉。至于别的,倒不怎么关心。 于是,满怀复杂的心情,表示自己也还想一见。如果这次又见面,那就是第三 次了。第一次留下一个美好的邂逅,是儿时遐想的延续;第二次却又留下一个残酷 的打击,将那儿时的憧憬和初遇以后一直怀有的期待几乎冲得烟消云散。第三次会 是怎样?又同情地想到,他现在是个再度被捕的俘虏……他那样地刚强,会不会因 此受到莫大的伤害? 卡露芙得令,到达安柳后没有停顿,将部下与人质留在安柳;带了十几人,将 黄烨和罗峄两人押上一架运输机,立即前往美嘉星。 美嘉星上,正要隆重举行亲王的生日典礼。 第三节 银历155 年4 月8 日,火星发生事变,地球军总司令王拓上将、武装部长阿伦 中将牺牲,副参谋长罗峄中将、第一军军长黄烨中将被俘。 这是一个沉重打击,但是他们的战友们克制住悲痛,选举了新的领导人,很快 稳定了内部,继续有条不紊地执行战略计划,保障地球进行经济建设。 4 月10日深夜,罗峄和黄烨被送到了美嘉王城。 王城别名夏京,拥有三千多年的悠长历史,座落于群山间的盆地上,风景秀丽, 四季气侯宜人。美嘉王朝即以此为中心,统一了整个星球;再在漫长的岁月里向宇 宙迈进,直到今天成为拥有四十个文明星球、科技实力雄踞银河前列的大联邦。现 在又一边进行战争,一边重整军备,以图拥有和大国地位相称的强大军力,于银河 战国时代屹立不倒。 罗峄和黄烨一下飞机,受到的待遇倒是非常礼貌和恭谨。但这一点儿也不能宽 慰两人心中的沉痛与懊恼。毕竟他们都是男人,却在毫无知觉、毫无反抗的情况下 轻易做了俘虏。而且还知道在事件中,总部很多人牺牲了——年轻气盛的黄烨甚至 想,自己为什么不在死难者之列! 罗峄还算稍为平静一些,毕竟他比黄烨年长,平时话不多,但要紧处很有力量, 此刻也是因为有他,黄烨才不至于心乱到无法自控。 他们被安排在一所别墅式房屋里暂住,服务就象五星级酒店一样周到,监视也 丝毫不露痕迹。 这是因为红连续两次下令,对这两位“地球贵宾”要十分客气与和善。 红的年纪也十分之轻,处事却很有主见和道理——毕竟是林修世家的继承人, 从小受到的教养非同一般。 她之所以下令要给予罗峄和黄烨最好的礼遇,也是有想法的。 一方面,为着地球将来的长治久安,她绝对不愿意搞坏星联和地球人的关系, 要尽一切可能表示友善——说不好听点儿,就是拉拢。 另一方面,她知道罗峄的性格是硬汉子,黄烨也是已经名闻天下的特殊人物, 内心中或许有柔弱,表现得却很倔强。现在他们成了星联的俘虏,如果能使他们因 受到礼遇而惭愧悔过、或者因被俘又被宽大而失去斗志,那么,对于星联都是很有 利的——他们的事足以影响地球人的人心。特别是黄烨,其实他不应该当军人,应 该如他自己小时候的向往一样,去当一位艺术创作者。 最后……还有就是丽丽的事。没有谁比红更了解丽丽的心思。童年时候就抱持 的向往是不容易被毁灭的——那个美丽的星夜;若干年后,红又难得地顽皮了一次, 陪丽丽秘密降落到地球,也亲眼目睹了她因为相逢、因为自以为预言被印证的那种 欢欣。 丽丽是感性的女孩,她会相信预言,而现在,一定还相信着。 红在心底,也有如姐姐般守护丽丽的自觉,因此,愿她幸福,愿她梦想都成真, 不忍去破灭。 因此,她甚至有打算,干脆将黄烨软留在夏京,愿意的话做个宫廷诗人,不愿 意的话给他提供安居和创作条件,让他从此做个艺术家好了。或许以后,国人能认 可他了,让他做女王未来的对象……也不一定不行。 在罗峄和黄烨被送到别墅之前,有这样不为别人知道的一幕—— 黄烨沉默地走下了运输机,有两名军官迎来,将他单独带走。罗峄望了黄烨一 眼,没有说话。 上了飞艇,飞不了多远又停下来,依然是在机场内部。 几名女军官迎来,先前的两名军官向她们敬礼,把飞艇开走。一名女军官有礼 貌地跟黄烨说话,把他带进一个休息室,别的人都留在室外。 室内已经先坐着一个人,在喝茶。女军官肃立到她的身后。黄烨认出了她就是 显赫而尊贵的红亲王,心中一震。 红笑道:“没想到吧?再次见面却是在这里。坐吧。我是刚好也从外星球回来, 以故人的身份来见你的。不要拘束,仅仅是说说话而已。” 红心中的动机,或许真有些故人之情,但主要是为了安抚吧? 但是黄烨是不会受拉拢的,否则当年劫持女王时不会坚持到最后。 红的出现使黄烨大为意外,但是外表看不出来,于是他安静地坐下。 红本来的主意,想先开口嘲笑他一两句,不怕激起他的羞愤,就是要让他心情 飘摇,将谈话的主动权控制在自己手里,后面自有办法让他再平静下来,释去敌意。 但是看到黄烨的额头有凝血,嘲笑的话却没有说出口。红吩咐:“拿胶布和药 水来。” 后面的女军官遵命去做,于是红蹲下来,亲自为黄烨搽药水,一边问:“怎么 弄的?” 看那血迹,是新伤口,最多才半天。 黄烨不语。原来,果然是押送途中,因为卡露芙对黄烨恨之入骨,一次问话又 惹恼了她,遂以枪柄猛击一记,这次不是后脑而是前额,顿时鲜血长流。 卡露芙稍冷静了一些,才想到这是违反银河协约人道主义约章的。但是也不屑 于道歉,转身便出去,不久飞船也就到达主星。 红搽完后,给黄烨的额上贴上十字胶布。 这时黄烨才说:“谢谢。” 红:“不,我应该道歉。我会追究的。” 黄烨:“不用了。这是小事。” 相对于战友的血,自己这一点伤真的是小事。 红:“不,这是原则。请你相信,美嘉星联是很讲原则,很讲道义的国家。” 黄烨没有再说什么,也许是觉察到了红的“广告”意味。 于是红一笑,给黄烨泡茶,之后只是闲谈,绝口不言军事和政事。 黄烨也就随口应答着,一时间气氛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僵硬。 就这么聊了一个小时,红让女军官把黄烨送走。 黄烨走出室外时,竟不知道红这番谈话是为什么,难道真是为了聊天? 但是她谈到女王时说的那几段话,给自己心中很大的震动。现在回想一下,也 是酸甜苦辣诸味俱全。 随后再被送到别墅,见了罗峄。如果罗峄不问,黄烨也不想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是罗峄惊道:“你的头上……怎么缠了胶布?” 黄烨:“刚才见到了美嘉星联的林修亲王。” 罗峄脱口而出:“被她打的?” 黄烨一楞,解释说:“不是。是她给包的。” 想想这个误会来得有趣,不禁一笑。罗峄也笑。这是他们自事件后第一次非苦 笑、冷笑、蔑笑之外的笑。 罗峄:“我说她怎么跟你仇那么大呢,以前打过你一枪还不算数。” (“算数”在方言里是“罢休”的意思。) 黄烨:“新仇旧恨呐……” 于是两人复相对而笑。 “谁在说我们亲王坏话啊?” 一个女孩笑吟吟地出现在眼前。 罗峄不认识她,但是黄烨认得出,她就是自己和红谈话时站在红后面的那个女 军官,只是现在换了裙装,倒象是个多姿彩的青春女孩。 不等黄烨开口,女孩自我介绍道:“我是亲王的副官伊利,上校,不过,你们 还是把我当朋友吧!罗先生你好!黄烨你好!——呵,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因为我 比你大哟。” 黄烨又没来得及开口,罗峄先说:“你当然可以。也别叫我‘先生’了,叫我 的名字吧。” 伊利很高兴的样子:“好,您的名字是罗峄对吧?我是姓氏是摩罗多——伊利。 摩罗多,叫我伊利就好。就由我负责和两位联络的事,也负责照料两位在美嘉星期 间的生活。” 罗峄和黄烨不禁互看了一眼。亲王的副官要做两人在美嘉星期间的陪同人员? 看来美嘉方面对两人还是挺重视嘛。 伊利:“黄烨你怎么不说话?” 黄烨:“哪里。初见面,不知说什么好。” 伊利:“呵……你会怕生么?” 黄烨:“哪里。并不怕,一下子就好了。” 伊利:“(笑)是这样啊!” 罗峄:“是这样的。其实他对着熟人倒很健谈。” 也许是因为面对的是伊利这样活泼开朗的女孩,罗峄和黄烨都有了一种宾至如 归的错觉,与被押送的过程大不相同。黄烨又想起卡露芙——那女孩笑起来也很可 爱的样子,但是下手真狠,招招见血。 谈了一会儿闲话,伊利说: “时间不早,你们快休息吧,明天如果还累,就请在这里继续休息;如果不累, 我就带你们去参观王城的盛景吧!而后天,是我们林修亲王的生日盛会,无论如何 希望你们能来参加。” “生日会?” 罗峄惊讶地问。黄烨的神色也有些惊讶。 伊利:“是呀,怎么?” 罗峄:“是亲王的生日么?” 伊利:“当然是亲王自己的生日。” 伊利把“自己”两字咬得特别重,又说:“生日会将会举行得很盛大,借此也 表示我们的友好,请两位一定要参加!” 说着,伊利朝两人深深地点下头去,表示诚意邀请。 看她点头的那副样子,黄烨又想起了赤川晴美。这动作确实让人感觉很有诚意。 罗峄转头问黄烨:“巧了。黄烨,我没记错的话,后天也是你的生日?” 黄烨:“是的。” 伊利:“咦?!真的?——那更有趣了!那么……那么……两位稍等一下啊, 我去告诉亲王!” “诶……” 黄烨刚想要喊她等一下,可是伊利已经飞跑出去了。脱下军装后,好象人也变 了一个,特别活泼呢。 红接到了伊利传来的消息,微笑,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这个巧合还是丽丽先发现的。自从第一次去地球回来后,丽丽委托了人去调查 她所感兴趣的人的资料——收到回报后,当时她惊奇地喊出了声,把身旁的侍女都 惊动了。以后,丽丽也就特别重视4 月12日这个日子,又还算了黄烨的各个方面, 生辰、属性、星座,也都算得皆大欢喜,相配得紧。美嘉星上所见的星座与地球上 所见是完全不一样的——事实上每个星球上所见的星座都不一样,但每个文明,无 一例外都在远古时期就有占星。 早就知道的,但红故意不先借穿,这时才装作也很惊讶,说:“那么,请转告 客人,后天也会为他们特别安排节目,请务必光临。我们不谈政治,只叙友谊,请 他们理解并放心。” 伊利:“明白!” 红:“你一定要友善哦。” 伊利:“我会的。何况,他们也不是坏人呀——我觉得他们都是亲切的人呢!” 红:“是的是的,那么,你好好招待吧!” 伊利:“是!” 伊利回来,转告了亲王殿下的话。 黄烨望向罗峄,罗峄表示后天乐意去参加集会。 黄烨有点疑惑地看罗峄,而伊利愉快地笑着。 第四节 4 月11日,一早黄烨和罗峄醒来,侍女便端茶送水,甚至连穿衣也服侍,弄得 两人很不好意思。 地球是没有等级之分的,早就不时兴这个了。而且两人都是青年男子,这种象 古代贵公子般被服侍的感觉,真是怪怪的。 事实上,美嘉星待客也极少如这般宫廷式的——除非别的国家元首、贵官来访 问。红吩咐办事的伊利上校是个明白人,她知道红的意思就是尽量让地球客人分心, 使他们不再想不愉快的事。所以便果然从各方面都办到了。 这一天,因为两位客人不太愿意出外,伊利就陪他们在庭园中散步,拿书给他 们看,然后一起下棋下到天黑。 明天,生日会。不谈政治,只叙友谊。 4 月12日,美嘉星联在首都举行隆重集会,庆祝栋梁勋臣林修家的新一代—— 红亲王的生日。 这个叫做“生日会”的集会非常盛大,不仅本国人,连外国的代表也络绎赶来, 致以各国国王、总统、总理、主席、执政等国家元首的私人问候,其余王子、公主、 爵士、官员等不可胜数,都表示私人间的友好感情。 这果然是一个充满了和平、友好气氛的生日会。 红请示过丽丽,丽丽也很高兴能邀请到黄烨与罗峄作为和平友好的嘉宾来参加 盛会。 红却是有另一层打算,不仅是借此向地球人表示友善、向各国表现星联对地球 人的友善;而且,生日会的实况会有转播——地球也能接收;如果那时,地球人看 到连曾经作为起义军中坚的罗峄、黄烨都乖乖地坐在美嘉人的嘉宾席上……那么, 地球人的斗志一定也会受到挫伤。 红这样想着,不禁心里笑自己:“我什么时候也学会打小算盘了?” 觉得自己有点儿耍手段的感觉,但那也是为了国家。本来,她也不喜欢好好的 生日会掺入政治因素呢。 去年今日,在红整整满十六周岁的时候,父亲凯达烈。林修宣布了退隐。凯达 烈说:一来自己摄政多年,感到累了;二来女儿已经成长,更喜她非常懂事,于是 早日让她执政。 内在原因,也是由于凯达烈在职时为了安定国家、让年幼的女王坐稳江山,手 段可说无所不用其极——例如镇压诺列加双星、平定内乱、处决睨视国王宝座的美 嘉本族两位亲王(丽丽的族亲舅父)。这样“铁血”,遭到攻击和流言也是必然。 流言之莫大者,便是说凯达烈自己心怀不轨,把女王当傀儡。凯达烈及早退位,一 是为着在几十年风雨中苍老,真的累了;二为着谣言不攻自灭;三为着女儿早习政 务,继承林修世家历代为星联尽忠尽责之重任;四为着红上台后,可及早修正自己 某些过激的政策——凯达烈有凯达烈的作风,他不会改也不会认错,却暗地希望女 儿可以以她的一套来治理国家,缓和过苛的内容。 一年来,可以说,红做得非常好,以她这个年纪更是难得。当然,有些事情, 有些感悟,是必须岁月流逝、年龄增长才会晓得的,毕竟她再懂事也是一位少女。 不过,即使有失当之处,也得到臣民的宽护,红的声望很快地树立起来。 现在她已经度过了人生整整十七幕年华,十七也是美嘉星联传统上吉祥的数字, 国家上下踊跃着要为她庆祝,而红也喜欢偶尔热闹一下,而且又可借此机会亲和人 民。 再因为火星上的事件,使得黄烨或罗峄被“请”来,于是生日会有将多一层意 义。争取地球人,特别是争取黄烨。黄烨的生日本是五月,换算成银历,恰好成了 4月12 日。 天公作美,春夏之交,不雨轻风,今天是个好日子。 红在昨天已经通令嘉奖了卡露芙和追悼萨罗伏,她还亲自和卡露芙通讯,告诉 她,为了照顾明天到会的地球人的情绪,只好委屈她不能在场,请多多体谅。卡露 芙怎会怪责亲王,连声说不要紧,表示亲王如此客气反而让她惶恐。 红在通话临了时才说:“嗯……黄烨额头的伤,我给他裹好了,至于是怎么弄 的,由于他不愿说,我也就不追究了吧,下不为例哦。” 卡露芙很坦白:“不!您处分吧,是我做的。” 红:“……前面说了,我不追究,但仅这一次。以后注意,什么情绪也别违反 原则。” 早上的活动很热烈、很圆满,到了中午,则是酒会,同时也是音乐会。 媒体的焦点也转向此时登场的地球客人身上。 红笑着说了一番类似随兴演讲的话,大致意思是希望星联内部加强团结,齐心 建设更富强的国家;又希望和周边各星球继续维持和发展友好关系,包括现在正在 遗憾地进行战争的迪肯兹和地球。最后说:这是今天唯一一段和政治相关的话,接 下来,我们不谈政治,只谈友谊,我邀请了两位地球朋友来参与生日会,请大家欢 迎。 这时应邀的黄烨和罗峄便在伊利的引导下出现了,他们都穿着礼服。民众和媒 体无不惊奇,现场一时喧哗起来,但他们遵从亲王的意思,鼓掌表示欢迎。 黄烨昨天答应了参加,但来到现场时,才感到很不自然。毕竟是敌国,又掺和 着人家亲王的生日,而且又有媒体在场。 罗峄比较从容,以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并不十分拘束。他便说了一些话,表 示对亲王的祝贺。因为约定了不谈政治,他也就没有借题发挥。因为破坏气氛是极 不礼貌的行为。 焦点集中在罗峄身上时,黄烨有意无意地向最豪华的主座望去,见到了红,心 中一阵波动;再见到她的身后,是与自己“颇有渊源”的丽丽女王,不禁更涌起说 不清的感觉。 红向黄烨微笑。丽丽也望着他,也是含笑。相距约有二十米(银河单位),黄 烨却感受到了,她的眼睛里没有怨恨,只有善意。 接着红宣布,今天也是黄烨生日,而且他也是十七周岁。 掌声鸣动。人们更加惊奇——可以说,没有谁会不知道黄烨,但却都不知道他 和红原来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红自己也鼓掌。然后上前和黄烨握手。 因为黄烨有“前科”,身旁的侍从和暗处的卫兵无不绷紧了神经。 其实这是多虑了。前天红和黄烨会见,其实她连微型手枪都没有藏在身上;伊 利有枪,但枪法不好;可说并没有戒备黄烨。此一时非彼一时,难不成黄烨还真是 嗜好绑架女孩子?且不说他现在真正的是手无寸铁,,况且是接受了善意的邀请, 与那次近乎要挟的会谈气氛完全不一样。 握手一刻,成为媒体捕捉的焦点。 红再和罗峄也握了一下,互相点了一下头——彬彬有礼的举动也被摄入镜头。 在银河大开通时代,媒体是享有高度自由的。只要自己愿意,每一星球上的居 民都可以自由接收到来自外星的传媒信息。就在起义(或称叛乱)爆发以后,美嘉 星联的媒体不断地对地球广播着,而地球媒体反过来也对美嘉星联广播。 生日会的长篇实况和剪辑过的短篇新闻,同样会被传到地球上。罗峄和黄烨一 来到会场也就意识到了。两人心想:我们是堂堂正正而来,又怕什么? 包括罗峄和黄烨在内,所有宾主就坐。 餐点上来,而前面的演奏场上,交响乐团已经排好。 这仅仅是一场午间酒会,晚上会有更盛大的宴席。 乐团开始奏响。 别人或许不觉得,但在黄烨心中,一听到熟悉的乐声,不禁又大大地出乎意料。 曲目的内容,便是是黄烨早年所作的《银河畅想曲》,这是他继承父亲的音乐 天分,自己试作的第一首长篇乐章。当时因为能力限制,仅仅写了主旋律和两轨简 单的和声,不料这首习作竟被美嘉星人得了去,还编配成如此完整而华丽的交响乐 曲。 悠长的旋律,融汇着一段唱诵。那却是黄烨在列霞留学的时候所作。那是某一 天的晚上,眺望着与地球所见全然不同的星空,涌起感慨而随笔写下。然后,仅仅 作为消谴而传回地球,发表在网络社区里与朋友们分享心情,不知怎么又被传到美 嘉星。 黄烨不禁暗冒冷汗,终于知道美嘉星联之前对自己十分留意;幸亏自己从未将 涉及起义计划的内容泄露出去。但他很快也就不在意这些了。心中又好奇又激动, 想听听正规的乐团是如何将自己的旋律编配,做成这样有气势的音乐效果。 为了配合气氛,场地四周巨大的护罩紧闭,场内完全暗下来,只有桌上的烛光 映照,还有缀在护罩内壁的点点灯火在闪耀,方位和亮度都模拟着星空——好一个 华丽的白日星空! 交响乐章在奏响,伴随着诗句。 银河畅想曲 你可想要,不意的一次相逢? 你可想要,美丽的一个邂逅? 然后,开始一段传奇的故事, 在这浩瀚的银河、恢宏的宇宙。 你可想要,安祥的一刻恬静? 你可想要,和谐的一生幸福? 或者想烈火纷飞地纵横激荡, 或者也情深款款地祈祷平安。 你可曾经历,颠沛坎坷的艰辛? 你可曾有过,欲泣欲诉的寂寞? 艰辛是为着期待终有一日光辉的铸就; 寂寞是为着等候总有一天某人的到来。 所以,爱上艰辛,爱上寂寞, 爱上缥渺不定的迷彩,爱上悱恻幽悠的诗句。 ——你可想要,阔步迎向那舞遍天地的风雪、 遥远路途中跨越万点星光? ——你可想要,安心沉睡于钢铁般坚壮的胸怀、 漫步翩涟在绿意泛漾的梦乡? 你是不是,磊落坦荡的一位少年? 你是不是,柔情似水的一位少女? 也许现在是、也许曾经是、也许将来会是; 而无论过去还是未来, 只要还相信梦幻, 相信命运不是一团的暗黑、相信人生不是永远的孤寂, 那么,你永远也是;我永远也是。 …… 银河里徜徉的一颗星,光芒闪烁在星海。 宁静里思绪飘远了的这一颗心, 仿佛也在渴望着闪烁。 哪怕用尽生命, 都只能发出那么一瞬间、一丁点的光芒, 也希望能照亮自己、照亮别人。 …… 千亿时空,星星也在诞生、消亡; 映入眼帘的射线,是它们百万年前的发光。 而现在,依然温暖着我们。 自己生命的火花, 也只想要尽量地、尽量地, 多燃放一些光和热, 去温暖靠在身边的、原本陌生而疏远的心灵。 即使介于无限的时空, 而我们只是渺小的生命体, 却不再孤独,不用再孤独。 你可想要,也燃烧希望? 有人在为你等候, 一定有人在为你等候。 你可想要,也点亮自己? 有人在期待着你。 在现实,也在梦境,只要相信。 ——请一定要相信。 凝望夜空, 群星相辉映, 有璀璨之美,有寂寞之美。 耳边是否传来了声音? 心底是否泛起了旋律? 可否听见、可否感受到? 只在相信着生命光辉的心底, 悄然中浮现, 那是一首永恒的——银河畅想曲。 ※※※※ ※ 一曲终了。 良久,乐团的乐师们肃立起来,掌声响起,巨大的场内,千万人齐齐地衷心鼓 掌。 虽然稚朴,乐曲充满了遐想,词句里也充满了真情。 内中有两人尤其感动。一个就是黄烨自己,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作品经过演绎后 会有这样的效果。另一位……是一直遥遥关注他的丽丽,听着这首《银河畅想曲》 的时候,感觉仿佛就是为自己所作。 寂静以后,红站起来,对所有人介绍说,这一首交响乐就是以这位地球客人— —黄烨的词曲为基础编配的。又说:他真该去做一位艺术家,专心从事创作。经过 专心造就,他一定会享有盛名的。 现场再度响起热烈的掌声。 黄烨本来颇是惊喜,但听了红的后半段话,明白其中的意思,脸色便又严峻起 来。 红察觉到黄烨的反应,也不再语笑晏晏。 但还是对黄烨表示祝贺,轻轻鼓掌。 “好……” 丽丽也轻轻地想要鼓掌,却见气氛不太对,于是停住,露出迷惑的神情。 现场气氛顿时沉寂,人们都不知道红和黄烨心正在想什么,为何又相对无言。 第五节 黄烨正想起了前天,在机场休息室中,红说的话。 她在闲谈一阵后,将话题渐渐牵到了与丽丽相关,然后忽然凝重起来,问黄烨 说:“你明白,陛下对你的感受吗?” 黄烨不防有此问,没法回答。 红认真地说:“你很荣幸——也许你会对这两个字有反感,但你确实是荣幸。 我要告诉你,如果不是那一天的劫持事件,如果你选择了接受陛下的好意,那么, 现在你们该已经订婚了。” 黄烨不禁道:“怎么可能?” 红:“不可能吗?一定要象平常的恋爱一样普普通通吗?” 黄烨:“我不是这个意思。” 红:“我明白你的意思呀……是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你和我们同岁吧? 同龄的女孩,感受会比男孩复杂得多呀。陛下可不象你那样,只想着天下大事,好 象是国家兴亡系于自己似的。” 黄烨:“我可没这么认为!” 红:“坦白吧!这也没什么不好,这样是有志气的男人。我今天和你,是朋友 的谈话,所以我非常坦白,连陛下的私隐都对你说了。你觉得我会说谎骗你吗?自 己好好想想吧,木瓜脑袋!” 红用地球俗语嘲弄了黄烨一句,笑起来。 静默了一会儿,红看见黄烨的茶杯已经空了,又重新为他倒好。 便说:“我期待有一天,你接受陛下的心意。那时,你在王国内的地位与我不 相上下。” 黄烨不语,微笑了一下。 红:“你的笑容好象……总之,我不是以荣华富贵诱你。事实上,我也不觉得 荣华富贵有什么好;现在如果身上没有了责任,那么,我愿意去当一名农妇。(笑) 不是开玩笑的。但是,有个和美的人生,不是也很好吗?” …… 那一天、那番谈话的情景历历在目;但那时黄烨心中藏着一些话,因为不想破 坏与红那般友好的气氛而没有说出口。 现在该说了。于是黄烨站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艺术,那是小事;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不会看着祖国沦为殖民地,而作壁上 观去做什么艺术家。享受什么盛名,又或富贵。” 众人愕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话。 唯有红似乎也想起了前天那一段未了的话题。 黄烨等待着红的批驳,但她不怒也不驳,却转到另一个不相关的问题:“这是 一首随想的作品吗?” 黄烨:“是的。” 红:“纯粹遐想的作品吗?” 面对红突然这样问,黄烨一时不知怎么答。 在别人看来,这问题也是莫明其妙。 黄烨:“这、这有什么关系?” 红:“就是说——你在写着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想到谁?” 红追问。她的心中好象已有答案。 黄烨不语。 “告诉我,可不可以?我想知道黄烨先生心中有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红再次以笑容去问。 “有。” 黄烨用一个字回答。 “呵呵……你倒很节省语言的哟。我可不可以再问你,那一位是谁?” 红继续问。 现场的众人都已经呆住了,不知道红问这些有何作用。在外人看来,气氛真奇 异,不象友好,又不象不友好。 摄影机继续拍摄,媒体继续转播。 黄烨良久没有回答,抬头直视红,不知道她这样追问有何用意。 丽丽也不知道。却下意识地感到一颗心一阵急跳,想要知道黄烨如何回答。 “回答我。可不可以?而且,这又不是国家机密——你又总是那么诚实,为什 么不能告诉我呢?” 红再开口相催。她是突然间下了决心要问的。做这个决断,心里其实也很不安, 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但话已出口,如覆水在地,不能收回。 …… 一阵寂静。 黄烨转过身。 “她!” 黄烨指着丽丽。眼睛仍望向红。 红不语,微笑凝住。这是她想要的答案,但发觉黄烨的情绪却不太对。 丽丽发呆,身体象被定住。 场内大哗,臣民们都为今天生日会的主角——红亲王居然追问同一天生日的地 球客人黄烨这么一个无聊问题、问题却又得到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而惊讶。 红沉吟一下,对黄烨说: “你这是实话。你果然诚实——即使摄影机正把这里的一切当新闻传出去,当 然也传到地球,可是你还是说出来了。” 黄烨:“那又怎么样?是实话,我便敢说。我也不改对地球的忠诚。” 红:“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为地球的立场?” 黄烨:“废话——我是地球人!” 红:“……” 黄烨:“……” 红:“地球和平并入美嘉星联,你便也是美嘉人,有何不可?” 黄烨:“谬论。地球人可不想这样被强迫成为美嘉人——包括我。” 红:“请注意你们议会的表决。” 黄烨:“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而且那原因还用得着我解释?如果停战,让地球 举行全民公决,大多数人都会维护他们的祖国——已经宣告独立的地星盟!” 红:“那是因为你们的不开化。” 黄烨:“那是因为你们的强横。” 这时一位大臣喊道:“不许对亲王无礼!” 另一位大臣:“不许在这里污蔑我国!” 美嘉臣民们纷乱的声音一起传来,一时间火药味十足。 红一挥手,现场立时安静。 ……久久无言。 ……静默过后,能开口打破沉寂的还是只有红。她带着伤感地说: “我是擅自问了你这个问题……唉,其实我也最晓得女王陛下的心意……” 说着,红向王座走过去,在呆呆端坐着的丽丽旁边俯下身,握住丽丽的一只手。 然后又叹息道: “只有我知道你们各自的心思。直接地说——你们相爱。” 臣民们闻言又欲骚动,终于还是按捺下来。 红又对丽丽说: “陛下……今天我这样子问、这样子说,您怪不怪我?” 丽丽摇头。 红又一笑,说: “这段缘由,确实很难说清楚……女王对黄烨的情感,也不是一年两年,甚至 是从还未相见之前。说实在的,抛开别的什么,你们真让人羡慕——例如我,我很 羡慕。你们的相遇,不也正是银河中一个美丽的邂逅吗?” 丽丽终于也微微露出了笑容。她的脸早已红了,但也鼓起勇气,期待黄烨的回 应。 黄烨回头看罗峄。罗峄也正看着黄烨,然后两人都望向天空,旁若无人。 黄烨:“你……你理解我吗?” 罗峄:“算是理解吧。” 黄烨:“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罗峄:“知道一些。” 黄烨:“……我该怎么办?” 罗峄:“做你想做的。只有你能选择。不管怎么选择,别人也都无法改变,也 都不能非议。最理解自己心情的,还是自己。总之,你要是想留在美嘉星上生活的 话,我代表老战友们祝福你。” 黄烨:“我——真想回地球。我还想战斗,为祖国的未来,为全银河的公义, 继续战斗。” 罗峄:“这是你的选择!我也有一样的理想,只要不死,就会努力去实现。” 于是黄烨转过头,对红说:“我来美嘉星,不是为着苟且偷生,而是……孔明 已负金刀志,元亮犹怜典午身!” 红大怒!抬起了手,想要说些什么话,却一时哽住。只听身后传来茶杯落地而 碎的声音。 红一转念,硬吞下这一口气,强作镇静,对伊利吩咐道:“将两位先生送下去 休息。停止新闻发送。酒会暂停。” 在场的美嘉官员无不失色,黄烨的一番话,相当于是告绝,大伤陛下之心,且 藐视本国之至,简直不可容忍! 红以身体尽量遮住了后面,她怕后面那位控制不住感情。 不安的伊利把黄烨和罗峄引导下去,彷徨中还是不缺礼数。 摄影机纷纷关闭。 人们纷纷退出这个依然笼罩着星空帘幕的生日会现场。 红回头看丽丽,她竟没有哭。 …… 会场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把事情办成这样……” 红先哭了。 丽丽蓦地站起来,扑到红的怀里,哽咽着痛哭。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