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悍卫 第一节 黄烨连夜赶回迪利,本国众将官来迎,人人脸上皆有悲愤之色。 黄烨路上已经想好如何应对现在的形势,现在没时间废话,正要开口发令,突 然发现将军里好象少了几人,于是疑惑地问杨耿锋:“我国到迪利来的将官都在这 里了吗?” 杨耿锋:“我刚要报告这事。康康、佳茜两人,领兵先去防守织雷与甘比蒙星 系,已经先行出发了。里瓦达维亚、莱奥托也赶去纽罗曼星系,刚刚离开主星。” 黄烨:“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杨耿锋:“他们激于义愤,和一批迪利将领互相呼应,竟自去了。” 黄烨:“这……简直是胡闹!且先不说应当不应当去,只论军纪,我军历来纪 律严明,怎么能容许这样自作主张的行为?你和南迪,为何不阻挡?” 南迪:“您知道,现在的情势,迪利军民无不激愤,群心涌动,发誓报仇。我 军也颇受影响。不是不阻挡,康康理直气壮的一番话,我和副总司令都无法反驳。” 黄烨:“什么叫‘理直气壮’!自古兵法,为将不可以以怒轻动。我虽然也很 悲愤,但是现在的状况,首先是要让内部不乱,秩序重整,才可以抗敌。轻举妄动, 搞不好是乱上添乱。” 众人无言。 黄烨:“我突然想起一事!你们先在这里等待,告诉已经出兵的四名将军,还 可以回头就快点回来,不可以的话就在原地固守,不要轻进。我必须赶去迪利军总 部,恐怕他们的将领更加按捺不住。” 杨耿锋:“说得对,我明白了。先把混乱状态整顿好,才可以斟酌反击还是抵 抗。之前大家都气糊涂了,很抱歉我又没有阻挡。” 黄烨:“不,不,我也是一时着急,言重了,其实我没有斥责诸位的意思。事 情过了便算,只是今后要再度引以为戒。既往不咎,但是,再有乱动者,撤职。我 先走了,你们就地整顿,等我回来商议。” 于是,黄烨匆匆赶到迪利军总部。果然一片人声鼎沸。 许多将领以至士兵,一片嘈杂,挤在大门外和过道两旁,都要见欧靖元帅请战。 黄烨来到,急着要紧议事大厅,但是居然难以挤进去。随行卫士不得已,喊道: “黄烨元帅到,要和欧靖元帅商量,事情紧急,大家请让个路!” 话音未了,只见喧哗的人群顿时肃静,纷纷让路。 卫士心中奇怪,还以为是主军敬客;黄烨略一想,明白是因为迪利国中已知上 代女王临终托国之事,将自己视为主君。再一转念,迪利人的举动颇有古风,既如 此,自己也就顺水推舟,以摄政身份发令,这样应该没有人会不遵守,秩序也就可 以很快安定。 黄烨一行数人,快步走入议事厅。厅里也是喧哗非凡,连欧靖都无法禁止。待 到黄烨一进门,一部分人转头一看,认出是谁,顿时寂然。其余的觉得奇怪,跟着 也往入口处看去,随即肃立无声。全场终于寂静下来,虽然谁的心中都还有一肚子 话。 欧靖连忙迎接,语气比先前越发恭敬:“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还不知道, 正想去谒见您,但没想到您会亲自来这里。首相和大臣们也在盼您回来,请您随我 先到朝廷去!” 称呼中不再叫“元帅”了,但因为尚未举行加冕典礼,因此仍称黄烨为“殿下”。 黄烨:“这事慢说……我们先来商议保卫国家、击退敌军的计划,至于将来迪 利星联立谁为王,那是后话。” 欧靖:“不,也许您出身于共和的国家因此不理解,对于我们来说,主君是国 家首要大事,怎么能够作为后话?先王遗命,臣民倾心,请殿下不要推辞!” 黄烨:“元帅您就体谅我吧,且慢说。我现在心急如焚,就象大家一样。现在 国务、军务都很混乱,先安定了再说。” 欧靖:“殿下登基号令,混乱立即平息。” 原来欧靖说话有意无意,总是力劝黄烨莅位。这是因为谢媛的托付,欧靖怕黄 烨不肯应承,因此力请。 黄烨到这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多说无益,干脆就借过他的话锋,先安 定军心。于是接口说:“我难道现在就不可以号令?如果你们愿意听从我,我现在 就暂时作为迪利统帅。” 将军们齐声说:“没有人不听从!请您吩咐!” 黄烨:“首先,各部自回营地听令,不许乱,不许急躁。燥乱的军队必败,又 怎么能够兴复国家、报仇雪恨?” 欧靖身后一名副官大声重申:“统帅吩咐,各部安守营地听令,不许燥乱!” 众人齐声应道:“是!” 这一句呼声,如若声震山河,似乎把烦燥的心情都荡迭清净,胆气百倍。议事 厅内一片肃然,没有人再喧哗。外面的将士们听到黄烨登临号令,也都停止了骚动, 静待里边的消息。 黄烨:“现在,军队首要的任务是安定全国秩序,因此自身更要冷静。至于下 一步的决策,就在这里进行,上将以上的军官留下来,每位可以带一名机要记事, 其余的人先退出本部,等待消息。再请地星盟与美嘉星联的上将以上军官都来。会 议连夜进行,直到策略已定。其间,各部队不许轻动,否则,我虽然是很冒昧地执 掌了贵军兵权,也是会处分人的。” 就这样,人人明白了应该怎么做。中将以下军官遵令退出,各回营地。知会各 地政府安定人心,军队也一边协助维持秩序,一边严阵以待,警戒敌军的下一步动 向。上将以上的军官,在外地也都迅速赶到。大敌当前,指挥机构要先统一,指挥 官要先形成凝聚力。 这是临机而变的主意,黄烨之前也经过多少危急的时刻,现在已经具备作为主 帅的气魄;但是身上的重担又比以前任一次都要重,因此心头的压力是极其之大, 只是不能流露出来,影响军心。 首先,把全军真正结成一个整体。迪利先前曾经请“客军”的将领们进入本部 发号施令,但是“客军”自然是要谦让,所以,联合总司令部至今还是没有建立起 来。非常时期便应有非常之举,现在再也不是谦让的时候了。 高级将领们陆续到来。各营地趋向安定,后来来援的军队,还有从前方撤退来 的,黄烨负起统帅的责任,一一安排,充实起本星和各外行星的防务。会议还没有 开始,他也没有时间喘息,目览报告、手批公文、耳听消息、口传号令,事务繁多 却丝毫不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把相当混乱的头绪理了个基本清晰。 连政事,黄烨也得管。详细的方面他未必在行,但是好歹最初就看了王拓、弗 瑞克等人怎么处理政务,后来在自己的女朋友身边充当美嘉的国事顾问,越发谙熟。 小事不拘,治国的大纲就是明明白白。委任首相申坦和各部大臣,指令条条有理。 就这样,文武官员亲眼看到了黄烨的才干,心中都叹服,新君果然是英武果断, 先王果真识人。这是绝望中的希望,纵有悲伤,也收泪等待国家复兴。 不多时,主星秩序再度井然,唯有各处通道口岸,来自周边外星系的难民源源 涌入,各地政府为了操办安置事宜,抚危济困,恤死问孤,忙得不亦乐乎。为了敌 军下一步极可能的行动——对迪利主星发动攻击,难民和本星居民,又要尽可能地 再转到后方星系去,如果运送不及,就至少要给他们营造好一定的保障设施。军队 和国家工程人员已经为此连续数周忙碌,现在情况更急,加紧进行。 稍微恢复秩序后,黄烨让一度戒严的主要城市撤严,将军力警力投入到保障工 作去,全凭各地政府做安民工作。因为女王死难,全国各地依按照传统礼节罢市三 天,其后恢复正常,不要因为战时状态就乱了政治与经济秩序。敌军压境的星球, 仓储及早清理,物资及早转移或销毁,这样就算敌军取胜,也无法缴获物资以便继 续快速进军。或许还会有一部分领土失守,但是渐渐地,敌军进军的势头会缓和下 来,而我军援军陆续开到,战局可以期望会获得平衡点。这将是开战以来非常关键 的一个平衡点,要尽力争取。为此,不要怕付出代价———“打烂一些坛坛罐罐并 不要紧,重要的是牵制了敌军,保证了己方的后劲。” 紧张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当晚,国防总部灯火通明,三国将帅齐集,商议 对策,通宵不眠。议事大厅的四壁也安放了许多屏幕,不在现场的将领们也以通讯 方式参与会议。 天快亮的时候,一切才基本有个决断,黄烨撑着疲惫的身体,精神依然饱满的 样子,准备发布命令。 一方面,先召擅自出动的四名将军回来,准备撤守织雷、甘比蒙、纽罗曼这三 个星系,集中兵力保卫主星。 康康却提出异议:“现在向后方的通道拥挤,要撤回我们,不如把机会让给平 民。敌军强势逼近,主星恐怕一时难以准备周全,人心也不是一时可以完全安定的 ;我愿意率领织雷星系上的军队,奋力作战,只要能为主星保卫战再争取些时间, 就算死也不后悔。” 黄烨:“主星保卫战早已开始准备,应该不至于来不及。你还是立即回来!” 康康:“不。您知道,我在主星有一段时间了,亲眼目睹了战备进展情况。我 不认为已经足够充分。总司令,我来织雷,并不是意气用事!” 黄烨想想自己的所见,一时默然。 另一边屏幕上的佳茜就说:“康康还能舍生忘死,我怎么就不如他!我也会和 甘比蒙的守军,坚持到最后一刻。” 莱奥托也说:“我们这里更紧要!” 里瓦达维亚接过莱奥托的话,解释道:“敌军攻占新塔埃兰后,六路洞开,其 中与主星之间,有三条路,织雷、甘比蒙是左右翼,纽罗曼居中。失守其中之一, 敌军就可以兵临首都;但是敌军要想对决战更有把握,势必按他们以往的战术,肃 清外周而合围目标。纽罗曼首当其冲,我们的意见,绝不可以放弃!又如康康将军 所说,只要能赢得时间,就算死也不后悔!” 莱奥托:“撤退的机会,让给平民;我们军人是不应该退的,三个星系现有的 兵力并不多,就算我们都牺牲了也对大局无损;如果这是代价,那么,必须付出!” 黄烨脸色凝重,听了这四个人的发言,理由不是不充分,只是他们是擅自行动 的,就怕会成了榜样,以后别人也都自作主张,该怎么办? 果然,一见四人如此,迪利军中便一下子有十几个将军请战,愿意一同去守那 三个星系,都说死而无恨。 旁边的南迪很了解黄烨的心思,于是发言:“我认为,主星需要半个月时间, 就可以完成充分的备战准备。现在战局不利,我军多路溃退,各部编制紊乱,后方 也如同散沙——所以,号令严整非常重要。凡是总部深思熟虑过的,各部队都应该 无条件地实行。各自的道理可以讲很多,但是,统一行动是最重要的!现在,总司 令刚回来,近期的情况或许不是很清楚,以我个人觉得,也认为纽罗曼等星系必须 坚守一段时间。四位将军的见解确实也有道理,但是谁都知道战局艰难,敌军来势 凶猛,固然谁也不怕死,但如果再损兵折将,恐怕对稳定军心民心、对主星保卫战 也有影响。这些,都待斟酌。” 再侧一席的魏连平也说:“万事不可以急,急了容易犯错。会议差不多进行了 一通宵,大家也疲劳了,看看快要天亮,于是都急于有个定论。这不好。不如打起 精神,再好好商议。然后,休息一上午,中午再就其他的方面慢慢下定结论。这次 会议事关重大,时局又急,但是再急也不急在一时,请在座都好整以暇吧,只要自 身坚强,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 场内有笑声,众人重新坐好。气氛缓和了一下,刚才的急躁情绪也消散了。 再议论了半个小时,主星上各主要基地的卫戍司令都报告了防区情况。最后是 这样决定的,三个星系各坚守十二天,然后不论胜败,弃守回归。 虽说这样,黄烨心底还是很担心。虽然将日期减为十二天,仍然怕三个星系支 持不到那个时候。四人带去的旧部不过各自几个旅、团级单位,兵力十分有限,仓 促间也难以熟悉当地迪利守军的情况,统一指挥作战存在困难。而且四个人都是地 球军中的宿将,除了莱奥托,其余都是在刚起兵的时候就和自己朝夕相处,他们固 执己见置身于极度危险中,黄烨心中很是不安。这一点想法不好当众说,只有在心 里想。但又想到“将军本应阵上死”的名言,况且都是国家将领,怎能因为感情的 亲疏而影响抉择,他们又都这样坚决,也只有准许了。 第二节 中午,继续探讨主星保卫战的方针。 以“致人而不致于人”的军事原理,黄烨认为,敌进我挡,敌攻我守,都中了 敌军的下怀,摆脱不了被动的局面;如何化为主动,就是胜负的关键。针对希蒙军 自开战以来极力猛攻、追求速进的战法,倒是有一种对应策略。 敌军总是攻略要地,而将旁地置之不理,大军突进,将旁地围于身后,往往可 以收到不战而胜的效果。只因为要地沦陷,敌军径过,旁地已成敌后,没有后援, 没有补给;再加上兵败的趋势导致士气不振,陷于孤星后更加绝望,所以往往还没 受到攻击,内部先已溃散。敌军的做法也是冒险突进,但是因为看准了旁地守军不 能有所作为,所以采取这样的方针,以最有限的时间去取得最大的胜利。 要将计就计,可以将精兵强将置于旁地,以求日后制敌要害。之所以要精兵, 是因为精兵才得力;之所以要强将,是因为强将才能抚定军心与民心不乱,度过最 艰难的时期。 新塔埃兰的左右两侧,分别是卢绮星系(位于天向东南)和仲良浮星系(位于 天向偏西)。这就是“旁地”。皇帝亲临前线,希蒙军主力在攻陷新塔埃兰后,必 然直奔织雷、甘比蒙、纽罗曼;如果三星系失陷,则卢绮星系和仲良浮星系已成孤 星,陷于敌后。以希蒙军以往的战法,对孤星旁地很不介意,想要等待守军自乱再 轻易攻取。 黄烨认为,不如分谴两支精兵,由善战骁将率领,趁着现在三星系未失之际, 迅速潜往卢绮、仲良浮二星。趁敌人大意的时候,表面上显示出惶恐混乱的姿态, 实际上争取时间加固防务,准备长期坚守,并在战局趋向平衡的时候,象是两颗钉 子,钳制了敌军后方,又或者还可以进行袭扰,这便是许多奇计的伏笔,将来可以 因势利导。 但是如果敌军攻击主星不下,渐渐发觉后方两星不乱,肯定也会不安,因此会 再组织兵力攻打。这样说来,两星守军要作为后日的伏笔,先得自己置身于极险之 地。开始时假装混乱;久了便假装不来,敌军要强攻,便得以力抗力,以大气魄来 坚守。那时候,战局已经有个微妙的变化,敌军的攻势渐渐会变成强弩之末,主动 权渐渐会转移到我军手里,那时就能致人而不致于人了。黄烨计划中的整个战局变 化过程,也就是“避其锋芒,击其懈惰”的原理。 这番道理一说明,也就要挑选能够前往两星担负重任的人选。 恩多斯毫不迟疑,愿往左翼。他心里知道,两个星球中,卢绮星系偏处东南, 相对更为危险,所以自己要求前往。 黄烨也想,这样的重任,若非恩多斯这样的大将也不可担当,恩多斯老成持重, 足以独当一面。因此表示同意,将地星盟来的军队分成三部分,将包括教导二师在 内的一部分,随恩多斯前去卢绮星;再请美嘉大将丰丹率部同行,丰丹仅一句话就 痛快答应。 右翼的人选却是踌躇,许久都没有人自荐。芝明查想要站起来,再一想,自己 应该是有一定把握的,但是迪利国政现在是黄烨在主导,独当一面的任务,便应当 由迪利或地星盟的将军担任,自己还是率部协助坚守主星吧。 这番想法倒有点多虑,不过情况也是这样,来自地球的精兵强将多数到了迪利, 而美嘉的精兵多数在宫贝;迪利官兵又普遍缺乏实战经验,独当一面的话深恐不是 希蒙军的对手。 杨耿锋看看没有人承担这个任务,于是起身说:“我去,我有信心固守。” 南迪想了想也站起来,说:“还是我去。您应该留守本部。” 于是两人争让起来,都要对方留在本部而自己去危险的孤星。 一旁另一个人早已打算自荐,但是心里又踌躇着自己的资历和声望或许不足。 这个人就是魏连平。这时看到没有别的人应承,而杨耿锋和南迪推让起来了,就站 起身,直接对黄烨说:“我去!” 并无二话。 黄烨在起兵前就与魏连平是知心朋友,相处日久,知道他的能力,完全相信他 的将略。但是魏连平因为最初被委派做后勤线的职务,也就没有什么打仗的机会; 要不是那场运输队猝然遇敌的遭遇战,与后来逸卢军兵临望乡之役,魏连平恐怕都 无缘列于战将之中。 于是黄烨点头,往四座望了一下,请杨耿锋和南迪坐好。跟魏连平说了分配给 他的各部队番号,将教导一师也归属他指挥,连夜点兵完毕,就请赶赴仲良浮星。 又请美嘉大将芝明查一同率部前往,芝明查也爽快答应。教导一师本来一直是黄烨 的直属部队,早先已经安排任务为坚守主星,现在黄烨改了主意,也是想要相助魏 连平成功之意。而且芝明查为人谦和,地球军又与芝明查所部彼此再熟悉不过,也 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其后迪利诸将也分配任务。黄烨派欧宁领军相随魏连平出发。欧靖也不肯落后, 请求协助恩多斯。黄烨没批准,说:“欧融将军壮烈殉国,你们兄妹又都甘赴国难, 我很钦佩,本来是很愿意成全的;但是元帅您对本地军务最为熟悉,我们时时还要 依赖您参与决策。因此,我想委任卫宏将军,元帅请留下。” 就这样定了下来,没有人有异议。 这时从后方赶来保卫主星的部队,继续源源不断而来,欧靖挑选本国训练较充 足的精兵百万,分两支,由欧宁、卫宏带领,随恩多斯、魏连平连夜悄然发兵。 敌军尚未兵临城下,就先定好长远的计划。如果敌军如同以往战术一般,置旁 地于不顾而直入,则我军主力于正面战场坚守一段时间,挫败敌军锐气,观察敌军 的薄弱环节,寻找战机。如果敌军比较谨慎,那么,坚守卢绮、仲良浮,作为侧翼 掎角,也对战局不无帮助。只是担心迪利国内原本武事不修,如果遭遇强攻,不知 是否坚守得住。 恩多斯、魏连平到达以后,应该日夜并力,巩固防务。幸亏两个星球上所积累 物资甚多,否则现在才运,也来不及了。 当天起命令纷传,三军无话,各行职责,井然有序。 国事粗定,申坦领了一班大臣来迎黄烨,要他入主朝廷。 正碰到黄烨与众将出了总部大门,一边走一边谈话。两群人相逢,黄烨身边的 人先后都知道了他将为王的事情,见此情景,知道是为什么,于是笑一笑都散去, 只有黄烨被那老老少少的一帮大臣们拉住,脱身不得。身旁仅有司空遥一人必须留 下,因此没走,而她也含笑伫立,站在一旁看热闹。 诚所谓“见了父老,不知怎么说好”。黄烨只是把头摇了五六十遍,最后才以 “慢慢商量,我现在很忙”为由,分开众人,招呼司空遥,登艇而去。 司空遥笑道:“他们准备迎立您,您怎么办?” 黄烨:“先拖过一阵再说。” 司空遥:“这又何必呢!您的作风,不是干脆利落吗?受遗命又受拥戴,这肯 定是推辞不了的啦,何不如乖乖的,就当个国王?我到时也想当个宫女给您打扇子 呢!” 黄烨却没有被惹笑,不说话,只顾开飞艇。 司空遥:“开个玩笑,您不高兴吗?” 黄烨:“没有。只是现在事烦,别再拿无聊的话来充塞我的头脑。” 司空遥:“对不起!” 黄烨依旧默然。 过一阵,司空遥再说话,这次是认真的口气:“我认为,没办法推脱,为什么 不干脆接受?您还怕各国、特别是故国的国人议论吗?” 黄烨:“什么叫‘故国’?我可到死都是地球人,没说要改国籍。” 司空遥:“哦!对不起,我又失言了。” 黄烨:“干脆利落,果然是好;但是现在,你说我怎么干脆得了?这不是很大 的尴尬吗?我感觉我有点象拿破仑,先是为着共和国而战,搞来搞去就自己当了封 建主。这真是笑话,我不愿学他。要当国王,我在柯亚也可以当;那我又何必推脱 华琳陛下的旨意?终她一生,我会把她视为母亲般亲敬;但是她的王位,我绝不会 继承。国王的好处不过权位和财富,我向来也不把这两样放在心里,因此要做国王 干什么!我的理想不过是做一介小民,功成身退。就算结婚后,妻子是女王,我还 劝她有朝一日辞去俗务,一起逍遥山林、荡舟五湖呢!人生苦短,青春几何!” 司空遥:“这是您的不对了!才二十几岁,怎么说话象是五六十岁?时世平静, 隐士可以无拘无碍;但是乱世之中,难道还能贪图自己逍遥?您忘了国王还有第三 种含义吗——列国强弱兴衰,与领袖是有很大关系的!” 黄烨竟无言以对,只说:“我明白了,你不用多说。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在 于退敌。我虽然不即王位,但他们都听我号令,也不误事。这就够了,别的不必多 虑。” 说着,将语气缓和,笑道:“志向不过是打扇子的女人,又懂什么国家大事了? 一边去。” 司空遥哼了一声。 黄烨突然又想起一事,神色郑重地说:“赶紧与地球联络,问问新式武器的制 造,进展如何。如果已经有小批量,可以提供作战需要的话,立即请有关人员优先 运来!我们给恩多斯、魏连平送去,还来得及!” 司空遥:“我明白了!如果有新式武器,两个星球的防守就更有把握了吧?这 真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呀,上天保佑已经完成了才好。” 飞艇的速度快,这时已经在首都近郊第二卫戍基地降落,一队军人迎上前来。 第三节 恩多斯、魏连平整军待发,这时织雷、甘比蒙、纽罗曼三个星系已经敌情紧急, 敌军同时建了六七条星际通道,交叉如网,伺机准备进攻。但是已经处于敌后、都 是三面被围的卢绮、仲良浮两地依然没有动静,果然还是希蒙军之前的那种作风, 对旁地只围不打。 黄烨的命令传来,地球上的兵工厂尽力响应。已经造好的七艘近空战舰,其中 一艘作为试验品,已经将散件组合融接,装配完毕。试验成功,性能达到预定标准, 但是这一艘已经无法重新拆开来运送,只好留在地球上,用以训练部队。其余六艘 的散件,可以用运输机运到目的星球再组装起来。以目前的技术水准,暂时只能做 到这个地步。将来的发展趋势,首先是可以自由组装,即使融合以后也还可以自由 拆分;这样就可以化整为零,满银河地运来运去,使用在不同的星系上。而更进一 步的,如果星际通道技术得到突破性进展,可以运输大型物体,那就更好办;再发 展的话,如果未来的战机能够彻底摆脱星际通道的限制,具备自我导引、自我进行 超空间航行的能力,那么历史难题将会全面得到解决,战机、战舰不必再依赖固定 的航道,可以在星际间随心所欲漫游,多么惬意!这些都是梦想,不知道还要多少 年才能够实现。 美嘉星联接到请求,也积极配合,将从地球送来的六艘近空战舰配件,连带一 千五百名受过培训的作战人员,以最快的速度中转到迪利星。恩多斯、魏连平各领 了三艘战舰,抓紧时间,趁着交通还没有被隔断,踏上前往卢绮、仲良浮的征途。 黄烨、杨耿锋等留守本部的军官都去送行,下来的大决战,哪一方面都是十分凶险, 不知道是否还有相聚之日。握手告别,道不尽珍重之意。 联军已经准备将近空战舰的目前成果运用到实战中,期待能对战局产生作用。 无独有偶,仅过两天,在另一边的宫贝前线,以美嘉为主力的联军发动反攻, 原本打算倾尽全力,夺回一些失地,也好稳定一下当前的军心、民心。 但是在进攻宫贝南方的凤莱星系时,遭遇了意想不到的状况——前锋部队落稳 脚跟,立即按部就班地抢攻卫星基地,随即遇见行星上的敌军赶来争夺。这是非常 寻常的情况;但是两军的战机在天空中绞杀,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却出现了一个 不寻常的场面——数艘庞然大物腾空而来,希蒙特兰的战机纷纷改变队列,退到两 侧。美嘉一方的将士遇到这样情形,不知所措,将影像传送给司令官以清格。以清 格仍随后军在通道中前进,看到影像后吃惊不小,他参加过联盟内部的高级军官会 议,知道近空战舰的一些情况,也知道联盟设在地球的兵工厂已经成功进行试验, 即将付诸军用;却不料希蒙特兰也同时研究成功,并先一步应用到战场上。 以清格急忙致电,将状况报告给红,提请指示。红听到消息也吃惊了一下,立 即下令退兵。她刚得到了地球兵工厂的实验数据,最初的一批战舰威力还不算理想, 但是对比传统战机,便是非同小可。以现在战机上的武器,极难对付厚装甲的庞然 大物,所以还是退兵固守为妙,幸亏近空战舰名符其实,只能在近空使用,不能用 来进攻。至于搭载新式武器、能够对付厚重装甲的新式战机,联盟正在加紧研究中, 一时还没能出产成品,距离批量生产则更遥远。 以清格立即下令——后军除两列可以组成航天母舰的运输机外,其余停止进入 通道;已经进入通道的战机抵挡终点后即刻准备返回;已经卷入战场的,则务必小 心战舰,可避则避,如果无法据守立足点,则只有等待航天母舰到来。 因为近空战舰是高度机密,一般的将士都还不知道,见长官这样下令,似乎是 很忌惮那些看起来大而无当的东西,有些胆大的人便不以为然。但是将令不可违, 于是全体紧急向后撤退。 希蒙军以五艘近空战舰作为前驱,战机在战舰的侧后布成阵型,步步逼近。 退无可退时,美嘉军便只好迎击。歼击机群首当其冲,直前猛攻,打得烟雾四 起、火星乱迸。但是敌军那些活象巨型螃蟹的铁甲飞船依然纹丝不动,还是以一样 的速度缓缓迫来,重炮迸发出一串串火舌,稍微被燎到便无法幸免。 美嘉军再以火力最强的主力攻击机种出击,但是还没有接近到战机炮火的有效 射程以内,已经被敌军战舰的远程巨炮击落甚多。其余无法再靠前,便用导弹攻击, 一时间几百发导弹同时在空中曳出轨迹,甚是壮观,但是在一旁列阵的敌军机群立 即以反弹道导弹防护,先将大部分导弹于中途栏截摧毁;剩下一些成功击中了铁甲 螃蟹,也似乎不痛不痒,空腾起一些烟火,无法致之于死地。美嘉官兵无不震骇, 才知道新式武器的威力。这是以往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窘境,再退,便不可能据有立 足点。投降也是行不通的,唯有近身肉搏,死战一场,或许还有生路。那些铁甲螃 蟹再坚固,总不可能是用永不磨损的合金造的吧?! 迫不得已,美嘉一方全面反击,死里求生,战局演变成混战局面。可是敌军有 大战舰撑腰,占尽便宜,继续激战不到半个小时,美嘉军的损失是希蒙军的好几倍, 渐渐不支,而那几艘战舰,居然还是一副慢吞吞而从容的样子,森然的外表让人望 而生畏。 当以清格带队赶到战场的时候,先来的部队已经七零八落,四下溃散。以清格 也没有办法,命令后到的部队加入对敌军的周旋。 时针沉重地颤动着,形势越来越严峻,渐渐地,连通道端点区的周围都被敌军 进逼。如果端点区被占领,那么,最后到达战场的运输机恐怕还来不及组成航天母 舰就会被干掉,那么,就再也别的后路,真的会全军覆没! 看看危急,不知是哪一名战士先下定决心,他解除了通讯装置的禁锢(一般战 机都有通讯范围设定,不能越级通话),对全军大声一吼:“现在情况很危险!与 其大家都死,不如我一个人死!要是我一个不够,那么,有胆量而没有父母牵挂的, 都跟我来!” 这道声音在无数人的耳边泛起,竟也不知是谁,随即有一团巨大的火光在一艘 敌军战舰上爆起,这是战机撞战舰的火光!战机自然粉身碎骨,坚固的战舰也为之 激烈震动,舰身倾斜,挨撞的地方冒出浓烟,显然已经受伤。目睹此景,后面又有 几人毅然效法,架机往那艘敌舰猛撞过去。连挨五六击以后,战舰终于支撑不住, 内部发生连环爆炸,断裂成两截,残骸与碎片又向四边爆散开来,连带周围的希蒙 军战机也被波及,摧毁了不少。 希蒙军没有想到会遭到这样的打击,一阵慌乱。坐在稍后另一艘战舰上的就是 战区总司令贝因度元帅,同舰的手下们无不冷汗直冒,请示将战舰掉头。贝因度面 无表情,徐徐点头。手下们如获大赦,驱舰向后。贝因度不太甘心地望着美嘉的队 伍,斟酌一下,才吩咐部队稍微退后,重新整军。本来他算准了美嘉星联即将要进 攻凤莱星系,于是亲自赶到,还携带了皇帝特意配给他的新式武器,指望一举歼灭 美嘉前来进攻的所有军队。却不料近空战舰虽然经得住炮火和导弹,终究经不住战 机舍身的攻击,看来逼人不可太甚,还是退后为好。 而另一边的美嘉长官以清格,虽然不知道那些勇士的姓名,可是知道他们都是 技艺娴熟、于敌阵中几进几出依然面不改色的优秀将士;现在他们为了全军的安危 而与敌舰同归于尽,也是己方的莫大损失。 叹息扼腕,命令全军趁势脱离于敌接触。看到有的将士遏制不住怒火,还要冲 锋,以清格连声制止:“不许乱动!我们就在原地等待航天母舰!要知道勇士的牺 牲是为了什么!” 于是没有人再擅自行动,美嘉军在端点区外围重新列阵,先前零落的部队也渐 渐归集。两军相持一夜,不断有交火,美嘉军严守阵型,希蒙军终于还是不敢过分 进逼。 等到运输机队到来,在端点区附近就地组合成航天母舰,装配节点装置,启动 临时通道。航天母舰也算是前些年刚发明的新式装备,现在的大国们基本已经有了。 但严格说来,航天母舰并不算是战舰,装配过程也是组合而不是融合,不过是配成 一个大型外壳,造出机坪来可以让战机降落并踏上归途。 以清格命令全军撤退。整个撤退过程又长达七个小时。 其间贝因度又命令希蒙军再度发起攻击,这一战术类似于古代兵法的“半渡而 击”——即是说,趁敌军渡河是最好的进攻时机之一。若是前进渡河,那么,敌军 先头部队还无法立成阵势、后来的也没能立稳脚跟,此时进攻,可以趁其慌乱而将 其击破;若是敌军后退渡河,则更要抓紧追击,那么,他们已经渡过的就会赶紧逃 命、没有渡过的都会慌乱抢船,抵抗的意志全然消失,就能够不费力气地消灭。 现在的情况,美嘉军一部分已经撤退,余下的都在等待登舰回归。但是不同的 一点,就是他们并没有丧失抵抗的意志。以清格已经料到了希蒙军必趁己军撤退之 时发起攻击,于是事先点选了一批敢死队,自己亲自率领断后。 这场战役的尾声又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敢死队付出了巨大牺牲,以清格也力战 阵亡。但是美嘉军总算大部分撤退成功,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战报传来,在宫贝的美嘉指挥官们都十分悲痛,在迪利的联军闻讯也是一样的 心情。黄烨和红通讯的时候,将以清格和舍身救人的勇士比作东周时的梁子、三国 时的傅彤。因为以清格与地球人的情谊深厚,望乡一役更是功不可没,如果这次能 够凯旋归国,地球军的将士们会在望乡星上建一座以清格的衣冠冢,让后世景仰与 怀念。 红一直是很坚强的外表,己军挫败或是胜利,她比较少流露出悲喜之情。黄烨 安慰她不要难过,她点点头,通话过后,一样打点精神,如常处理事务。 这一战以后,联军知道了希蒙军已经拥有近空战舰,因此小心提防,暂时不再 动兵反攻。同时继续严守己方的秘密,让希蒙军不晓得联军原来也有了类似的新式 武器。这一战的损失,也许会有一天能够加倍讨回来吧。 第四节 锋头强劲的希蒙特兰帝国大军,果然势如闪电,攻占新塔埃兰后,不几天时间, 三路并进,由不可胜计的战机所组成的乌云顿时笼罩在织雷、甘比蒙、纽罗曼三个 星系的上空。 甘比蒙星系上,佳茜带着少数从地球远道而来的部队,会合当地守军准备抗敌。 敌军来到时,铺天盖地。佳茜怕己方阵营军心动摇、有人会因为敌军势大而胆 怯;于是以自己为榜样,率部离开基地,主动上前迎击。这虽然是勇敢,却也违反 了黄烨要她固守主基地、伺机进退的命令。激战到第二天,佳茜就被包围在外行星 上,而希蒙军一部向主行星挺进,把文明星球的外围包围隔绝。 这时,纽罗曼星系上战成一团,而织雷星系更是敌军进攻的重点,狄克莫的亲 卫军都投入了战斗。 众寡实在太过悬殊,纵然有什么小埋伏、小计策也无济于事。越是大规模的战 斗,就越是力量的抗衡。康康见状,下令退兵,虽然十二天的期限未能达到,毕竟 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本部也连连发来催促。正要返回,但这时候知道了佳茜被围的 状况,于是竟不退到迪利星,而是率领所部横向越过织雷——甘比蒙通道,去救佳 茜。 指挥本部,七八十个小时没有睡眠的黄烨支持不住,沉沉睡去。负责指挥的杨 耿锋知道佳茜被围而康康不归的消息,跺脚道:“这样很危险,两个人都会死的! ……告诉他们,要康康到达甘比蒙以后不要再轻动,能守则守,不能守就退!佳茜 所部真的已经没有办法!现在谁还不清楚?去救是没有的,只有让她们不惜代价往 回冲,别再犹豫,别再滞留!” 这样的告诫发了出去。 康康到达的时候,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留守的迪利陆军和部分空军顽 强抵抗着漫天的敌机和地毯式的轰炸。基地里都还滞留着许多来不及撤退的官员和 平民。有的基地已经被攻陷,不忍想像那会是怎样的情景。而当康康与他的部队逆 着人潮赶到时,看到等待后撤的人们的脸色。虽然距离最后的时刻越来越近,虽然 每过一秒钟就象是生存的机会又减少了几分,但是……人们的脸上越发从容起来, 连妇女和稍微大一点的小孩都不哭。 军人不是上帝,没有回天的能力;但是却是这里唯一的希望。康康命令部队补 充弹药,匆匆走进指挥中心了解情况。不一会儿,又重新登机,率部升空。天上的 激战越来越不利于守军一方,织雷星的部队赶到后,军势略振,一阵出其不意的反 击,把敌军稍微逼退。 康康就要趁机冲出去,去营救隔了一个行星的佳茜所部。迪利上将施灵劝告说, 上级已有安排,不要轻动。同来的吴钺也说:“施灵将军说得有理,而且上级安排 是比较明智的。” 康康摇头:“虽然是这样,我总不忍心坐视战友死去。恩冈代雷生前,教过我 一句话,就是你们的古语,叫做‘烈士者,义不独生’。” 吴钺一时默然,康康立即下令吴钺和施灵坚守本星,自己要带一支兵力突围去 解救战友。 吴钺终于想到一句话,对康康说:“司令!还有一句古话您知不知道?叫做‘ 暴虎冯河’。” 康康明白那意思,大致是说白白送死,无济于事。但他在以往的战斗中,勇于 陷阵,不知道多少次在敌军的重围中冲进冲出,万分危险的状况不知经历了多少次, 至今却连一次受伤也没有。因此还不认为全无希望,摇摇头,还是要出发。 吴钺、施灵一力劝阻,又提醒说,上级的命令要听从。 康康却说:“是,要听从,所以你们要听我的。而我对于司令本部,却是‘将 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于是挥师而出,果然突破包围,远离基地去了。 基地的雷达已经探测不到康康队伍的行踪,吴钺和施灵心事重重,勉力固守。 稍后康康又传回通讯:“你们如果实在困难,可以不用管我们,先行撤退!” 吴钺应道:“司令不回归、非战斗人员不撤退完毕,我是宁死不离开岗位的!” 施灵也说:“我们不愿先退!我们尽力坚守,等待将军!” “好吧!祝你们幸运!” 迪利星,本部。黄烨总算睡了一个好觉,在梦中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身边有 响动,才警醒地挣开了眼睛。睡的时间不短,但是连日休息不足的缘故,眼睛依然 迷糊着,头还有点儿隐隐作痛。 一阵轻快的靴子声,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给!” 黄烨触手摸到一条热得发烫的毛巾,也不迟疑,拿起就捂到脸上。热气一熏之 下,精神立即恢复。 司空遥笑道:“您真象是——” 黄烨心不在焉:“什么?” 司空遥:“一泡开水就饱满起来的速食面。” 说着,自己先笑了。 黄烨却依然神情严肃,不理睬这连日紧张中唯有的一句说笑,马上便询问前方 战事进行得如何。 司空遥的笑脸也消失了,不安地想要报告,竟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这期间发 生了多少事!他要是知道了,肯定焦急,说不定还会生气。 黄烨瞥了司空遥一眼,不再等待她的回答,赶到作战指挥室,当头就问杨耿锋 :“怎么样了?” 杨耿锋说:“织雷星系的撤退工作基本上顺利结束。” 黄烨点点头,还没有开口,杨耿锋连忙接着又说:“但是康康所部没有随迪利 军民回归,赶到甘比蒙去了,又已经突破了敌军对主星的包围圈,去救佳茜。” 于是把情况大致一说。 黄烨瞪着眼睛,听他说完,心里果然生气,甚少有地将案台一拍:“两个人都 是胡闹!” 司空遥端上水来,黄烨一口喝干,把杯子也重重一放,叹气道:“都是我的错。 近的说,不敢勉强听从他们的主意,想要借三个星系来拖延敌军的步伐。远的说, 他们一直是我的直系部下,以前也多次犯过纪律,我却从没有认真处罚!现在我才 得到一个极重的教训——有时候该学会一点严厉!想当初,王拓是怎么治军的?他 不会象我一样,只是一团和气!现在,我再后悔,也许已经来不及了。命令里瓦达 维亚、莱奥托,不要守了,立即撤退。命令吴钺,让他和迪利的将军们勉为其难, 固守要塞,等待康康和佳茜万一的回归。但是不可以勉强,如果节点区有危险,务 必抓紧撤退!” 杨耿锋却犹豫地说:“甘比蒙和纽罗曼不比织雷,非军事人员的撤退还远远没 能完成……” 这样一说黄烨也就明白了,即是说,要里瓦达维亚、莱奥托等军人放弃民众单 独撤退,恐怕他们谁也不愿意。 可是,再迟缓的话,便是玉石俱焚。理智地说,军力对于以后的战局,无疑是 宝贵的;但是,黄烨能因此下个死命令,命令所有军人放弃非军事人员,单独回归 吗? 这种艰难的抉择也是以前所没有的。黄烨和杨耿锋相对默然,周围的人也是, 没有谁再说什么话。 但是就算现在做出了抉择,也已经晚了。就在这时,一直在监听消息的朴崇志 摘掉耳机,转头对黄烨说:“总司令,纽罗曼星系已经没有消息!” 黄烨:“什么?!” 眉头紧锁,自己上前操作控制台,果然还是连试之下都没有反应。 黄烨深深叹了一口气,又对朴崇志说了声“对不起”,站起来,陷入沉思。 朴崇志也轻声说了句“没关系”,在原位上坐下来,继续尝试。他知道黄烨不 是信不过自己,是真的不愿相信这样的消息。 黄烨想了一会儿,无意中望见杨耿锋的眼睛周围也是一圈靛青。这样的脸就叫 熊猫脸,以前在战场上大家很乐观,互相以此取笑。现在却谁也没人笑了,黄烨让 杨耿锋快去休息。杨耿锋答应了,往外厅走去,就睡在沙发上。虽然放心不下,睡 觉还是要睡的,总司令部也总有人负责指挥,多年如此,彼此非常默契。于是精神 一迷糊,立时就睡着了。 甘比蒙前线。康康杀入重围,撞见佳茜,两部汇合,战机已不足千架。 康康到最后的关头也并不怕,左冲右突,又击落了不少敌机,自己的战机居然 还是没有受到一点儿伤。如果现在全军评“王牌”的话,恐怕他是数一数二的。但 是战局也已经很明显,终究冲不出去。 敌军稍退,六面包围。 希蒙特兰大将因帕尔传来通讯,用得意地语调劝降,保证绝不加害,皇帝说不 定还会有赏赐。 康康和佳茜连啐他一口也懒得,各自切断通讯,让那虽然英俊、却因流露出鄙 薄而显得很难看的脸从眼前消失。 敌军暂时未再进逼,天空中暂时恢复沉寂,四周,乌云般的阴影中透出零零落 落的星光。 佳茜和康康,以往两个常吵架的同僚,各自经历过多少艰险,没想到在这前所 未有的危急中,又聚在一起。 静寂一会儿,佳茜道歉说:“对不起,把你也连累了……” 这一次,脸上是真心的歉意,满以为他会说“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大家都 要没命了!”之类的话。 但是康康叹一口气,说:“没办法,我也是估计错误,也是逞能才会来,并不 因为你。死就死吧,我们的能力有限,可是也算尽心尽力于国家了,愿后世不以成 败论英雄。” 话说出口,精神又振作起来,向队伍招呼道:“我们向第四卫星的方向挺进, 尽最后的力量一博。或许还有出路,或许就死在那儿!” 佳茜也干脆地说:“好啊!我喜欢那颗星球,它是漂亮的淡绿色。” …… 次日,黄烨和司令部的所有人,终于没有等到战友的回归。三个星系退下来的 少数残部,都是迪利人,地球军却没有一架战机回还。吴钺断后,让施灵等人先退, 施灵所部刚用战机载了最后一批得以撤退的非军事人员,踏上回归之路,通道节点 区就遭到彻底破坏,吴钺和他那些自独立师时代就跟随作战的部下,结局不言自明。 最后关头得以撤退的基本上是女人和小孩,仍然滞留的男人们分发到了武器,转入 了地下;也有的很早就将撤退的机会让给别人而躲进了高山丛林。他们是否能够继 续生存,这也都是不要去预料的事。 至于康康、佳茜、里瓦达维亚、莱奥托,他们原本是带有航天母舰的,在基地 陷落后这就是最后的生还希望。但是后方的人们一直等待,还是没有等到他们撤退 以后报告平安的消息。 朴崇志心情沉重地说:“恐怕,都已经……” 黄烨还不死心,止住朴崇志的话:“别乱说,还有希望的!” 这时司空遥送了一份传真过来,递给黄烨,小心翼翼地说:“这、这是后方传 过来的……希蒙特兰官方报纸上刚刚公布的新闻。” 黄烨接过来一看,顿时就象当头挨了一棒,原来上面的标题赫然是“我军战无 不胜,再传胜利捷报”,副标题是:“两天攻克三座星系,神兵降临迪利王城”, 而下面就是战报的数据,虽然不免有所夸张,但其中“击毙上将以上军官十六人” 的名单,看来却不是虚拟的,康康。米尤利特、佳茜。依梅森、里瓦达维亚。安德 烈斯、莱奥托。斯宾塞四人的名字赫然居于顶端,后面是十一名迪利军官,末了是 吴钺。 黄烨的手在发抖,以前谁都没有看见过他这么气愤的样子。杨耿锋、南迪都过 来看黄烨手上的传真。刚一过目,杨耿锋脸色顿时也变了,南迪摇摇手,轻轻说一 声:“冷静”。 两人的眼光再往下落,便是一堆嘲笑的文字,说地球军空有虚名,原来根本不 是帝国军的对手;又再引述美嘉军队前次进攻的失利,总结道:“上部联盟外强中 干,乌合之众不过如此;迪利宫贝尽皆丧胆,两国王城指日可破!” 第五节 魏连平、芝明查一起接受任务,踏上了仲良浮星系,与迪利当地守军司令官薛 奎大将会合,三个人作为联合卫戍司令部的最高指挥官。迪利军虽多,因为和平时 期,将领军衔普遍比较低,大将已经算是很高的了。 刚来不久,魏连平和薛奎闲谈时说到:“这个星球的名字很怪啊,倒有一点象 我们古代的人名。” 薛奎回答说:“其实就是人名。这里的传说中,就是一位仲良氏统一了原始部 落,缔造了这个星球最早的文明。‘仲良浮’在当地语言里的意思,就是‘仲良氏 的天下’。” “是吗?有趣。那么,这个民族后来怎么了?” “后来……一度衰亡。古文明到了现代,却变得落后了,外星入侵时沦为殖民 地。那时,这个星球上的古文明遭到毁灭性打击,几乎都不留存了。” “哦……” “再后来,迪利族兴起,再度解放了这个星球,仲良浮星系上的原住民后裔才 从此享有平等的地位。我家按血统来说,就是原住民的后裔,迪利人能平等对待我 们民族,我们很感激,仲良浮星从此就是迪利星联坚定的一个组成部分,仲良浮民 族也随着历史的推进,成为了迪利大民族的一部分。” “可是古文明被毁灭了,不是很可惜吗?” “是啊……对我们来说更是痛心至极的遗憾。所以,在参与缔结银河协约时, 迪利星联和一些珍惜古文明的国家,才会提出一条提案,就是发达星系不得侵略开 通时代前的准文明星系。” “呵,倒是多亏有这一条,所以地球才能安然进入大开通时代啊!真是天意渺 渺,若有似无。” “你们确实比我们幸运多了,又比现在银河中许多横遭侵略的准文明星系更幸 运。现在的银河协约已经形同废纸,一些丧失良心的国家,为了掠夺资源、积累财 富,什么事做不出来?” “说得是!我们的责任,就是使银河重新建立起一个秩序吧。” “您有这样的志向,真是了不起。” “哪里止我一个,我们许多战友都是怀着这样的志向,我们不会因为自己的祖 国安定了,就满足于享受目前的和平。虽然我们的力量有限,但是团结更多有这样 愿望的人,还能做点什么吧!” “我真想加入你们,呵,别看我四十几了,还有着青年的心!” “好啊!保卫仲良浮、保卫迪利的战役胜利结束后,我们一起挥师南下,把希 蒙特兰、蒙特鲁多打倒吧!没有了它们,银河就太平多了。” “真希望有这样的一天!” 正谈着,芝明查和几个将官匆匆赶到,带来一份战报。魏连平和薛奎一看,脸 色都严峻起来。这便是迪利主星前沿的三个星系都被攻占的消息。这样,主星将直 接暴露在敌军火力威胁之下,而卢绮、仲良浮两个星系,已经彻底成了孤星。 魏连平:“没说的。我们会成为孤星,这是事先料定的;所以现在要告诉士兵 们,不用慌张,真正的抗战现在才开始。主星保卫战恐怕会旷日持久,我们要有心 理准备,坚定地守护本星系。本星系上资源储备丰富,万一工厂无法再运作,现成 的战略物资也至少足够一年使用,这点不用担心。我们的部队为数不少,又有着全 星系人民的支持,生死存亡之战,势必倾力投入。但是,敌军未必会很快进攻我们 的星球,所以,我们首先要坚定意志、坚守下去。” 芝明查:“我没有什么补充的了,就这样传令下去,军民都要有所觉悟,千万 不要不战自乱。但是为了迷惑敌军,我们还是要装一点混乱的外表给他们看。等他 们明白我们的乱是假装的时候,我军已经有充足的时间完成战备。” 魏连平:“对,希蒙军的心思,就是让我们不战自乱。可是这次我们有恃无恐, 反而要利用这一点,取得往后战略上的主动。这一层打算,也要全体士兵都明白— —我们不是被困在这里,我们是埋下的一颗战略棋子,发挥作用的话,足以影响全 局!” 这时候,地球上,又一批部队准备奔赴迪利前线,九十万人的装备也等待输送。 白芩是负责调集后方兵力并转送前线的指挥官,现在她也准备随军前往迪利。但是 庞都的主将埃尔克极力要求,希望让他们的军队先行出发。 白芩:“不行,你们的议会还没有批准参战。” 埃尔克:“完全没有问题。现在非常时期,议员们早就讨论成熟了,只要我提 一个议案,两天内就可以通过。” 白芩:“这么容易?” 埃尔克:“是的,我已经取得了足够的支持,国家新建以后,新议会与旧议会 的面貌完全不同。军方内部意见更是一致。耶慕、昂德都主动赞成,要求作为本国 的先锋出战。 白芩听到耶慕和昂德的名字,踌躇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 埃尔克很清楚她所想的,连忙解释道:“我可以保证他们二位的真诚。他们正 因为犯过过错,所以想要补过吧。我们国家在以往,对联盟的贡献也不大,反而添 了许多麻烦……” 白芩连忙摆手:“不,不是这样的!” 埃尔克:“嗯,总之我们自己清楚,以往的是与不是。现在不说也就不说吧, 只要求给个机会,让我们新生的庞都军可以再为联盟的理想而奋战。” 白芩:“可是,你们的部队还没有换装——” 埃尔克:“——装备只是战争的一个因素,绝不是全部。” 白芩:“话是这么说啦,可是我们国家已经集结好近百万部队,都是换装完毕 的。让我们先去,你们等兵工厂生产的新装备足够了,换装完毕以后再上前线也也 不迟。” 埃尔克:“但是,救兵如救火。得到新装备后如果没有充足的训练,战斗力恐 怕一时还不如以前。您说是吧?您不可否认吧?” 白芩点了一下头。 埃尔克:“所以,毕竟生产速度有限,要是等到有了新装备以后再出发,期间 的迪利前线,力量明显不足。为了缓解这种不足,需要抓紧时间运兵;而我军就是 最合适的部队之一。我们已经完全准备完毕,士气高涨。贵军刚换装,不如把这一 批运送的机会让给我们,贵军就可以从容训练一段时间,那时投入战场,才能更显 威力啊!” 白芩笑道:“您真是会说话。” 埃尔克也笑:“那么,您是同意了?” 白芩:“我同意没用啊,这事弗瑞克说了算。” 埃尔克:“那还不简单!” 言语里别有一样笑意——意思是:你的男朋友掌管这方面的权力,有你一说, 还不简单?所以,我是没有找错人的。 白芩:“不是啊!就算我们国家没意见,可是中转是要经过美嘉星联的呀,我 们还要请求人家同意呢。您干脆直接跟美嘉星联的女王陛下通话,那才简单。” 埃尔克:“(泄气的样子)唉,那我还不如找黄烨呢!” 白芩:“统帅忙,别无故打扰他呀!您还算是男人吗?不想直接了当,怎么老 想旁侧敲击呢?” 埃尔克:“说的是。好,那我就冒昧地,直接与美嘉女王陛下通话吧。但是, 之前我可不可以先认为,地星盟方面是没有意见了呢?” 白芩:“算是吧。协调方面,我也是有点权力的。明白地说,如果美嘉方面同 意的话,您就尽管使用通道好了;我军暂时原地训练,也好,其实我们也挺担心部 队换装后立即上前线,恐怕发挥不出战斗力,反而糟蹋了好装备呢。” 埃尔克:“不过我也挺羡慕贵国的,贵国上下许多人又聪明又有干劲,起初也 是,刚得到装备就能和当时的美嘉军队作战呢。” 白芩:“那时是那时。那时的美嘉星联,精兵都在迪肯兹边境。驻守在地球的 多数训练度不高,比生手也好不了多少。再说我们起义时都是一批骨干精英,事先 实习过,准备很充分。现在的希蒙军,公平地说,实在是非常能打,我们确实颇有 忌惮……啊!扯远了。您要争先的话,趁早联系美嘉方面吧。不过,我真的要提醒 贵国,要参战一定要有充足的思想准备,这次的敌人比以往的任何都要厉害。” 埃尔克:“我们知道的,害怕的话就不会要求参战了。对了,昨天柯亚星联的 通报,您看了吗?” 白芩:“看了。同盟的例定通报,我们有关的官员都会及时看的。” 埃尔克:“柯亚终于已经聚集物资和人力,开始建设从安德摩亚科直达宫贝的 星际通道。这消息,恐怕瞒不了多久就会被外界知道。那时候,柯亚也就相当于明 确地加入了对抗希蒙特兰的阵营吧。” 白芩:“应该是这样。” 埃尔克:“那么,我们联盟又将合而为一参与军事行动。虽然没有这样的名义, 却有这样的事实。所以,我们国家又怎能落后?反过来说,贵国和美嘉星联出兵, 却没有发国书邀请我们协同,这反而是见外呢。” 白芩:“哪里。因为这实在不是好玩的,可能会带来很大的伤亡和损失,这是 第一个原因。贵国在上次战乱中受创伤最严重,有待恢复,这是第二个原因。还有 ……说实话,以前贵国的议会常常意见不统一,内部闹矛盾呢。” 埃尔克:“那是以前,也是那种畸形的选举制度造成的。现在我敢保证,绝不 会了。新议会是真正民主的,不象以往那样虚名其外、蒙蔽其中。而且对于内部不 团结所造成的伤害,我们已经有足够惨痛的教训了。” 白芩:“是这样的……那么,我也期待着。好吧,我初步同意,不管美嘉星联 如何表态,贵国军队至少可以到望乡星来就近准备与等候。先告诉我,准备出动多 少军队?” 埃尔克:“第一批是七个集团军,两百二十万。” 白芩:“好的,我明白了。唉……” 埃尔克:“您叹什么气?” 白芩:“我想,远古时候作战,有一万人、十万人就很多了;近代一个星球内 的世界大战,动辄伤亡成千万以至上亿;到了星际大战,战争规模更是有增无减, 这样下去,就算有一天银河能统一,也不知道要伤亡多少人啊!”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