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云如渊(1)
歌谣若我心
怔忡,
如飓风盈满我的双眼,
如碎石踉跄我的脚步。
积云若我眼
苍茫,
如星子堆砌一夜晴空,
如你恩赐我永远喜悦。
之其一
印象中的豪雨声已退,那轰轰的雨声似乎是在睡梦中逐渐消失的吧?
屋外的阳光透了进来。
照进屋内的光呈现出七彩的斑斓,这是因为空气中含有浓郁的水气之故。
达克利斯先是呆了半晌,轻轻地揉了一下眼睛,突然间想起什么,手一掀将棉
被掀开,坐起身来。
她总算回了神——
这硬如石头、睡起来不太舒服的木板床、有些霉味的棉被……
——不是她的公主寝室!
再度回神,她觉得背好痛!那痛简直像是在耙挖她的心一样。
她似乎是侧睡的,因为她的背后有着魔物入侵的伤口,虽然比起昨日受伤时好
些,但那份疼痛依旧拉扯着她的神经。
情况随着她的知觉越来越清楚而疼痛难当。
她不仅伤口痛,全身也十分酸痛、微微发抖。
“对了……格兰希尔呢?”
下意识地想起他,达克利斯突然脸红。
这个反应突如其来——心底涌现昨夜那渴望他留在身边的心情,不免自己觉得
难为情。
她虽然坐起身来,要下床却花了一点功夫。
披上火炉旁已经晾干的披肩,她走向房门、打开。房屋内有些幽暗,比身后有
窗子的睡房还要暗得多。
屋主提着水迎面而来,达克利斯看见他,问道:
“请问,我的同伴现在人在哪里?”
屋主看了看她。
他的眼神,让达克利斯想起昨夜他们祈求进屋躲雨的时候发生的事。她告诉自
己——这个人如此看人的眼神非常讨人厌!
“你的同伴啊?他正在屋后的溪流洗涤吧?”
“洗涤?”
公主知道昨夜他们两个都狼狈极了,就连她现在身上披着的披风,都还有些干
涸的泥巴黏在上面,她想,格兰希尔一定更惨。
屋主看着她的眼光一直没有转移,接着吱唔了一下,问:
“你是他的妻子吗?”
这问话多失礼?达克利斯瞪了屋主一眼,说:
“不是。”
“喔……这样啊……?”
屋主的神情有些不解、了然——总之,挟杂着达克利斯公主猜不透的复杂神情。
她又问:
“他在洗衣服?”
“……连洗澡吧?”屋主说。
没有听错吧?虽然阳光艳照,达克利斯还是觉得有些冷,毕竟这里已经地处偏
北的地区了。
“你没有烧热水给他?”
“昨晚有。早上他说不必了。”
说完,屋主转身就走了。
达克利斯满头雾水,走向门口去。屋外的景致她一点也没有印象。
昨夜雨势太大,她又受伤,神智不是很清楚,连怎么找到这栋民房的,她都毫
无头绪。
费力地踩出门外,达克利斯看到以岩石砌成的路上还留有许多雨水,阳光洒在
上面,竟升起好几道小小的、漂亮的彩虹,令她宛若置身于梦中。
四周呈现出清晨特有的淡青碧色光芒,屋前岩石砌成的路绵延到前方坡度、转
弯处。
看这屋子四周的建筑,这个屋主真的蛮勤劳的!
马儿米茉栓在旁边的马厩前,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达克利斯走过去摸摸它的颈项,说:
“米茉,昨天辛苦你了……”
她看得出来,米茉已经吃过粮饷了——不知道是格兰希尔处理的,或是屋主喂
的?
几乎是即刻地,她告诉自己说,一定是格兰希尔喂的。
达克利斯双眼寻找着屋主所说的小溪流。
自踏出屋外,就听闻到流水声。
傍水建屋,似乎是这边境山边的马珂辛人的习惯,这习惯揣想是来自古老时,
他们多半是炼造师、铁匠、工匠之故。
达克利斯朝着水声望去,她很快地找到小溪。
这溪流因昨夜的大雨而满溢,哗啦作响。
顺着房子的右边走过去,看见了溪流中一个接着一个小小的水洼——公主知道,
这样的设计有助于滤水,可以层层过滤掉河水中污浊的泥沙。
远远的,一个人坐在水中。
格兰希尔背对着她,左手靠在岸边,没有泼水也没有洗涤的动作,头微微低着,
似乎在想什么事?
他的黑色头发湿淋淋的,紧贴在他的背上。
他的衣服均已晾在旁边晒得到阳光的石头上了——达克利斯从未见过这么会处
理自己生活起居的男人,至少在宫中,一少了女官们,那些男人不出三天就蓬头垢
面。
达克利斯斜斜地走过去,直至看见他优美的侧脸,他都没有发现她靠近。
像是在沉思什么似地,他的视线似乎集中在水面的一处。
浮光掠影般的阳光投射在水面上,形成斑斓流动的七彩光河。
“格兰希尔!”
她轻唤一声,格兰希尔闻声,转过头来看着她。
那一瞬间,公主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位在画册当中看到过的美丽神灵梅利斯
……
在柏西神宫内,有许多记载着神与神灵梅洛斯利安的图文书。那些记载详细、
充满神话氛围的书曾经是她的最爱,也曾经是她的向往。
眼前这个梅利斯般的青年缓缓地展开笑容,用那美妙的声音说:
“公主,你醒了?……睡得还好吗?”
“嗯……!”
“你可以继续休息,我的衣服要干,还得等上一会儿。”
“不要紧,我不累,除了伤口有点痛之外……”
沉默在他们之间扩散,过了好一会儿,格兰希尔才又说:
“公主,那么——请你先去吃早餐吧,我应该记得请屋主准备了些早点。我的
衣服干了后……穿上它,立即帮你驱出魔物。”
他点出现下的尴尬状况——在女人面前赤身裸体并不是没有过,但现在眼前的
是位年轻貌美、身份高贵的公主,他觉得很尴尬。
“我不饿。”
达克利斯没有听明白格兰希尔话中的意思,也没仔细瞧见他的尴尬,她一向盯
着他的脸说话:
“我想……我的衣物也得拿出来洗才对,经过昨夜的大雨,这下子全都是泥沙
了!”
她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下摆尽是干涸的泥巴。
“公主可以拿出来,我先帮你洗。”他说。
顺畅自然,语气丝毫不忸怩。
但达克利斯脸红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觉得不好意思,她听见自己说:
“没关系……我……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这个年轻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想像不到,为什么他对于洗女人的衣服似
乎一点都不在意?
达克利斯想了一遍自己认识的男人,没有一个像他这样……
格兰希尔微微将上身转过来,达克利斯看见他的黑发贴在他的胸前——
“可是——我想公主现在一定全身酸痛,背上又有伤,不适合做洗衣服的动作
……我做过医生的工作,帮人洗衣服没什么,你不必客气。”他又说。
“没关系!”
达克利斯退后一步。她撇见隐藏在他长长的黑发下——他的胸前那一条初愈的
粉红色伤口——
是剑伤!——一定是她昨天挥剑时伤到他的!
一股内咎油然而生,令她的声音有点变调,尴尬、歉意令她无意间以命令结束
对话。她说:
“你快点洗好澡,帮我驱赶魔物……我就能自己洗了!”
说完,她缓缓地向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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