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光之梦
休利耶尔在自己还是休利西亚的时候,常常跟妹妹爱蜜莉一起睡。
上辈子、他还活着时,那个以厚布遮掩的旧房门,木箱堆成的床他都还记得,
却早已经忘记爱蜜莉从什么时候起,晚上就常作恶梦?
事后,休利耶尔回想起来,他以往所不了解的妹妹的梦,现在都已经清楚不过
了。
妹妹时常惊醒哭泣,说她每天晚上都看见好多人死了——那几率频繁得惊人!
很久以后,休利耶尔才知道,或许爱蜜莉梦见的是一种预知梦吧?她或许曾经
梦见自己的死亡吧?
不管怎么说,后来休利西亚总是陪着爱蜜莉睡觉,让那小小的女孩蜷曲在他的
怀里一直到天明。
现在呢?
做梦的人是谁?
——上辈子的梦!
休利耶尔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却又不是十分确定。
白色宫殿孤寂地兀立在土地死亡、生命枯竭的此地,天空是永远的黑暗,永远
没有阳光。
这里像个豪华荒败的墓园一样,锁住所有华丽的过往荣光。
此刻,他躺在主人的床上,但是并没有主人在身边的感觉——不知道从何时开
始,他的知觉神经已经敏锐到可以感觉出主人是否在这封印之境内。
好长的一段时间里,休利耶尔仍为自己死前所受的伤所苦,胸口被利剑穿透的
痛楚无论如何都无法消弭,然而,他自己知道伤口已经不见了,只是疼痛还在。
在这为时不短的期间,休利耶尔也为死亡的噩梦所扰,几场梦中,他几乎感觉
到自己将要随着梦境逝去,当他徘徊在生与死的边境时,他总会发现有只纤细却强
而有力的手拉着他、将他拽回。
只要他睁开眼睛,就会看见他黑暗的主人伏在他的身旁。
“我的孩子、我最完美的作品——为什么你总是在死界徘徊?你知道若我没有
及时召唤你,你就会真的死去吗?”
他的主人常常这样说,神情带着不解,与些许不留痕迹的叹息。
“死界……”
他总是梦魇地回答:
“……到了死界,是否变成幽魂?然后再重生?”
——重生,让他能够抛弃这个已经受尽人世烟硝的肉身。
然而,黑暗神祇会压在他的身上,如疼惜亲密爱人一般,低声且轻柔地回答他
:
“你不懂!你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你以为死是生的前一段生命、以为死
后可以重生……你真的不懂——”
“吾主……”
“生灵死后会去哪里,你知道吗?”
休利耶尔以沉默回覆撒旦叶所提出的问题。
他必须承认,关于这些死后的事,他并不知道。很显然地,他成为天使之前与
之后所遇到的事,与他信奉的宗教所宣导的内容,有着天壤之别。
然而,无数的梦境结束。休利耶尔并不知道他的主人救过他多少次,才让他真
正地在这个世界留下来,总之到后来,他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进入睡眠、靠自己
的力量醒过来了!
主人等着他身上的永生之血变得稳定,便不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
此刻,他躺卧在主人那温软却散发孤寂意味的床上——他从未看过主人睡过,
或许主人根本不需要睡眠吧?
突然地,随着某种他所知道的光的降临,他知道主人回来了。
床前的光热烈得令人睁不开眼睛,光中,他看见了他炽爱的主人——
然而,却又不是他!
那是一位天使,圣洁、崇高的天使!金银双色的波浪头发顺着那张细致却充满
力量的脸垂下,披往肩膀、洒过胸腹,延展再延展,直至地上。
休利耶尔知道,这是他的主人堕天之前的形象,然而……
为什么?
梦境何时会醒?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会作这个梦?
休利耶尔床前,美丽的大天使突然开口说话,声如流涌的时间一般虚无——
“好多人都死了!天使、精灵、人界的生灵……”
“但是你知道——他们死去之后,究竟哪里去了呢?”
他突然睁开眼睛,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时、何处!
休利耶尔大喘几口气,梦中窒息的压迫感似乎跟着他醒过来,好一会儿,他才
想起了倚在自己身上睡觉的亚斯莲。
醒月花微微吐出银光来,然而它如丝的光,已经不若于黑夜时那般的尽情绽放,
因为……
红如丹霞的晨曦错落着日出与日落的迷离,它那逐渐转为金色的光,自落地窗
上掩着的厚帘隙缝,透了进来。
黑天使没有动,思绪被另一个声音牵扯着。
自夜那儿承袭而来的,还有那零零落落、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