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133年,大都会,玛尔莱特科技发展至今,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不可能。 人类克服了癌症,科学家修补了大气层,飞船畅游在各个星系。所以发生交 通堵塞,实在出乎人们的意料。 游行队伍和旁观者已把这条路挤得水泄不通,漫天飞舞着飘带和彩纸,花车 播放着欢快的旋律,车上有年轻人在洒着传单。路两边是玛尔莱特特有的旧式建 筑,红顶白墙的砖房。 堵在路口的陆上车不少,已有人不耐烦地按喇叭。电子交警立在拥挤的人群 中,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远方天上挂着一轮若隐若现的圆月。初夏的傍晚,暖风中带着微微花香,教 人回忆起曾经。 可是林岚却有事烦恼。 年轻的她是名儿童心理医生,任职于玛市最大的圣心综合医院。 今天下班回到家,兄长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下命令道:“马上过来我办公室 一趟,有要事。” 林岚今天接待了一个难缠的小病人,累得只想泡进浴缸里喝口酒,于是推拒 :“我前脚才进家门,什么事不可以明天说?” 兄长道:“当然是不能拖到明天的事。” “即使有急症患者,今天也不是我值班。” 兄长卖关子:“来了就知道。”然后抢先挂了电话。 林岚一直拿这个独裁的哥哥无奈何,只得从家里爬出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去 医院一趟。 为着什么事呢?她想,莫非他打算结婚?那母亲一定高兴得流泪。 车上的电脑提醒她:“林小姐,这里人多,车窗还是摇上得好。” 玛市虽然经济高度发达,但是治安一直不大理想。 林岚问:“这是什么游行?” 电脑自行搜索出答案:“今天是费铭先生逝世五十周年。” 它口里的费铭先生是玛市自治后第一任市长费铭,在玛市一直享有盛誉。 这时后面有车猛按喇叭,想是等得不耐烦了。 人工智能的电脑抱怨道:“交通局的卫星导航遭了黑客袭击,今天所有陆上 车的导航都不能用。” “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了。” “没办法,改选后治安大不如以前。新政府的办事能力比之前的差远了。” “看样子当初若你能投票,一定投的是反对票。” “林小姐,听说已经有人提议,在将来的一天,让我们智能电脑也参加投票。” 林岚惊讶了:“你听谁说的?” “我一个朋友和政府一台文件处理电脑认识。” “啊!那显然程序员没有在程序里写上要保密。” 电脑回道:“林小姐,我们是智能的。” 林岚哭笑不得。 如今的智能电脑十八般武艺样样具全,且会一定的自我思维组织能力,许多 人长年以电脑为伴。想必扩展这项技术的人十分寂寞。 不过,让他们具有独立思维?让他们彻底人性化?让已近完美的他们更加完 美? 我们花了千万年才统治了这个星球,现在要发明另一样东西来统治我们?人 类早在百年前就知道不可能去犯这种错误。 游行队伍走到前方十字路口,往右拐去,交通看着一点点疏通。林岚启动车 子而去。 到了医院,护士长匆匆迎上来,见到她如释重负:“林大小姐,你总算来了。 头儿在找你。” 林岚没好气,“我知道,半个玛尔莱特都知道关院长在找人。” 护士长笑,“他急得很,你再不去办公室报到,当心他发血滴子取你首级。” 林岚不在乎地笑笑。 “怎么迟到半个小时?” “路上遇着游行。今天是费老先生逝世五十周年。” 护士长想了起来:“昨天还见费市长的小女儿在电视上发表了讲话,缅怀父 亲。” “她也是古稀老人了。” “越老越精干。费家到现在,也剩她这么一个长老了。” 林岚笑:“记得小时候,老师时刻耳提面命,要我们向费老先生学习。” “那是过度个人崇拜,现在学校已经不这么教育了。现在的孩子哪里还记得 以前的历史。” “也不尽然,华人到现在还铭记着南京大屠杀。” “民族仇恨不同,那感情是融入骨血了的,已经包含在基因里。” “报纸上说费老市长年轻时可是无人可敌的师奶杀手。” 护士长忽然笑了起来,眼神闪动,有着几份温情。她说:“的确,他年轻时, 那可真是英俊得比过电影明星。” 林岚很能理解她。虽然她出生时,费铭已经去世多年,可是任哪个少女看到 照片里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孔不会心动呢?电影明星都没有费铭那股优越从容的王 者气势。 如今繁荣昌盛的大都会,并没有带有多少过去的影子。来的游客都会感叹, 多么美丽安定的城市。他们已不大清楚玛尔莱特曾经是北美的毒品和军火的一大 转运地,不知道他们站的广场在七十年前曾有激烈的火拼,血流成河。 那时的玛尔莱特是走私商人的耶路撒冷,至今仍有大批的外来客偷渡入境, 祖辈的说教让他们始终不移地相信,玛尔莱特的月亮比世界其他地方的都要圆。 七十年前这个城市用鲜血换来金钱,七十年后这个城市用美州最大的购物中 心清洗游客的口袋。生活在这座文明高度发达的移民城市里的孩子对祖辈经历的 腥风血雨非常陌生,只是被灌输了一个观念:我们的城市建造者是费铭。 但人们习惯亲切地称他老市长,或是费老,仿佛他从来没有年轻过。 林岚去院长办公室。 院长关风正坐在桌后埋头看手上的文件,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他是林 岚同胞兄弟,大她五岁。妹妹随母姓林,但兄妹俩轮廓酷似,外人不会认错成两 家人。 “昨天你跑哪里去了?” 林岚笑笑,说:“有病人。” “昨天聚会就差你一个。” “那种聚会,有我不多,差我不少。” “妈妈很难过。” “她太夸张了,不过是吃顿饭。” 关风皱眉,“那是家庭聚餐。” 林岚疲惫得很,打个呵欠:“你下班后把我叫来,就是为了教训我的?” 关风叹口气,便转了话题:“我有事同你商量。” 说着,打开立体投影仪。林岚一看,时间一栏分明写着“2045”。她扬扬眉 毛,没说话。 关风安了个钮,跳出来一张模糊的立体影像,隐约见金色头发,清秀轮廓。 “病人?” 关风把手搭在妹妹肩上:“这是一个特殊病人,我打算把看护他的责任交给 你。” 林岚不明白:“不是有护士吗?” “你不做护士的工作。” “我不明白。我要做什么?这人是谁?” 影像并不清晰,又呈半透明状,只见一片柔媚的金色。 关风小心翼翼地说:“他是一名NRS 病毒的感染者。” 林岚猛地抬头看他,仿佛听到了仇人的名字。 她难以置信,转而愤怒。“你在研究NRS ?” 关风不答,亦等于给出肯定答案。 林岚挣脱他的手站了起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