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玛尔莱特已经进入她臭名昭著的冬季,阴雨连绵,整个城市像是一张糊烂了 的画板。 这个早上同任何一个早上没有什么不同。林岚一边梳洗一边让家庭电脑读当 天的早报。 本星期持续阴雨,降温七度。某某购物中心周年庆有特价。本市第X 千万个 公民于凌晨诞生。 忽然一个讣告引起了林岚的注意。 “爱女莉丽·罗纳森于上星期故世,计划本周三在圣玛丽教堂举行葬礼……” 林岚似乎想起了什么。莉丽·罗纳森?好熟悉的名字。 她立刻搜索这个名字,竟出来许多篇报道,都在讲述这一起入室抢劫案。 “昨夜在本市赫敏利区发生一起入室抢劫案。罪犯入室抢劫并杀害了户主。 户主名叫莉丽·罗纳森,今年三十三岁,生前是一名护士。当时……” 林岚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电脑又继续补充:“凶手已经被捕,并且供认不讳,很快就可以定罪。” 林岚一咬牙,抓过外衣冲出门去。 关风的秘书一见到她,立刻站起来拦住:“林医生且慢,关院长有客人。” 林岚喘口气,“你帮我通告一声,我有急事。” “抱歉我不能。关院长说这段时间不让人打搅。” 林岚火冒三丈,一手拨开秘书,径直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也大吃一惊,转身看过来。林岚自己也吃惊不小,客人是三名陌生 男子,其中两名很眼熟,分明是上次在医院楼下见到的军人。 关风对客人说:“抱歉,这次先谈到这里。我们再约时间。” 客人点点头,看了林岚一眼,然后离开。 关风这才教训妹妹:“疯疯癫癫闯进来做什么?” 林岚气不打一处来,把手上打印出来的新闻重重掼在桌上。 “这是怎么回事?” 关风一看新闻,“你知道了?” 林岚一字一句说:“天下那里有这么巧的事?这个女人是被谋杀的!” 关风手撑着下巴,默不做声,显然同意这一观点。 林岚说:“现在是她,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不会的。”关风立刻否定。 “那上个次的绑架怎么解释?” “我们当初开除她,因为怀疑她趁病人睡熟时私自取了他的血样,但搜查并 没有找到证据。现在看来,她一定是偷取到了血样的。而且样本已经被人取走, 她则被灭口。” 林岚吞一口唾沫,“哥,这不是闹着玩的。” 关风白她一眼:“你才知道?” 林岚叫:“那你当初干吗拉我进来?” “我能信任的,只有你。” “你欺骗我!”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么会害你?” 林岚冷哼一声:“他日我也遇到意外横尸家中,你得给我挑紫檀木的骨灰盒, 还要记得骗妈妈我去旅游了。” 关风长长叹一口气:“你若只做一个健康医生的份内工作,我保证你是安全 的。” “哥哥你太天真了。” 关风猛抬起头,目光灼灼注视着妹妹,让林岚心惊肉跳。 “听着小岚,父亲当年那件事并没有因为他的去世而完结,那件事还在我们 身上继续着。” 林岚脸开始发白:“你是说……” “面对威胁,不是畏缩承受,就是迎面挑战。” 林岚说话开始结巴:“他……他……他们还坚持认为那东西在我们身上?” “那是最大的可能性。我敢保证连孙家都受到监视。” 林岚忽然轻声说:“你很早就察觉了是吧?为什么一直不同我说。这些年我 过单纯愚笨,以为天下安定,人生平凡。那是因为有你为我遮风挡雨。” 关风沉默良久,才缓缓说:“妈妈一早有孙叔叔,我们兄妹却只有彼此。” 一句话就勾起无数尘封回忆。林岚眼睛一热,走过去弯腰搂住哥哥,忽然感 觉像是哥哥又在雨天背着自己去上学,其间那十多年根本没有过。 彼时关风还是半大的孩子,但已经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送她上学,接她 放学,有同学嘲笑她没有父亲,他会不客气地一拳打过去。 下雨天,哥哥就背着妹妹上学。于是林岚一直喜欢从背后搂住哥哥亲热。 关风一任女友误解,“那个女生是谁?哪家妹妹会对哥哥这样?”林岚吓一 跳,才减少肢体接触。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生分的?大概是关风接手父亲的医院,潜心投入病毒研 究之后。这时的关风俨然化身成为又一个关仲开,让林岚不寒而栗,觉得兄长成 了陌生人。 关风轻轻拍着妹妹的手,说:“去吧,去看你的病人,去约会。我还有事要 忙。” 林岚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走出办公室。 她情绪低落,走下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去。 正打算启动,忽然见一辆拉风的莲花跑车驶了进来。这种老型号的车已经很 少用于日常生活,多半是富有的公子开来约会异性的。伊弘就有这么一辆相似的 车,只是林岚从没搭乘过。 正想到这里,又有一个身影闪了过来。林岚看了一眼,难以置信,瞪大眼睛 再仔细看。 没错!来的是善雅!她从上个星期起就在圣心医院实习,在这里见到她并不 希奇。希奇的是她的举动。 善雅穿一件米色大衣,头发搭在一边肩上,笑吟吟地走过去,大大方方拉开 车门坐进去。 那一瞬间,林岚从半合的车门外看见驾驶座上的男人分明是伊弘。 是他!穿一套黑色阿玛尼西装,雪白衬衫,没有打领带,扣子松着,看着像 某个电影明星。前一天晚上也许玩了通宵,有些疲倦,可还是非常英俊的。 他冲善雅温柔一笑,侧过身来为她系好安全带。如今车辆的安全带早就有电 脑控制,只有绅士才会亲自为女士系安全带。 而显然的,伊弘对善雅来说是个绅士。至少他同林岚在一起时,从没为她系 过安全带。 林岚忽然暗骂自己一句。 她在比较什么? 过去伊弘还不是同各色女性约会,甚至有时玩到早上,算准时间到林岚这里 来讨一顿早饭。他是怎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她从来都不能和他的那些女伴比较。 她当伊弘是什么人?伊弘当她是什么人? 一个晚上都过得静悄悄。林岚又忽然想起,以前似乎每天都会接到伊弘的电 话,哪怕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可是现在,她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同他联络了。 隔天,林岚去费老太那里喝茶。 费家的点心依旧美味可口。天气转晴,一老一小坐庭院里享受难得的阳光。 老太太忽然侧过脸来,问:“孩子,有什么心事?” 林岚一愣。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费老太的眼睛。她老实交代:“我有一个朋友, 和我渐渐疏远了。” 老太太笑:“人与人之间讲究一种缘分。” “我知道。命中有时终需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可是说得出来却不一定做得 到,有时感情上很难割舍。”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加快一步追上去?” “我早就明白,光是我加快没有用,对方要肯靠近才行啊。” “呵,看样子你们之间隔有沟壑。” “那简直是一条大峡谷。” “该是你的终究会来的。”老太太安慰她,“来,尝尝夏威夷的水果,我从 孙拖人带回来的,新品种。” 林岚的食欲比她的情绪好很多,边吃边问:“是在夏威夷工作?” “不。他在那里工作,脑外科医生,给一对夏威夷的连体双胞姐妹做头部分 离手术。” 林岚脑中一道光闪过,那个名字脱口而出:“唐炳杰!” 老太太自豪地笑,“你认得啊。” “大名鼎鼎,吾辈之景仰,犹如滔滔江水!”林岚激动,脑外科新贵,有谁 不知。 老太太站起来:“来,扶我去书房。我有东西给你看。” 书房已经整理出来,各就各位,水晶吊灯挂在天花板上,相框立在壁炉上。 老太太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暗红色的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把黄铜钥匙。然后, 手在那张大书桌的一边摸索,不知道按了什么,一块板子滑开,露出一个钥匙孔。 她把钥匙插进去,转动三下,只听咔嚓一声。 林岚死死盯着,却不见哪里打开了。 老太太笑:“这玩意儿做得精巧。” 手一动,书桌一边的面板顺着纹理线一拉而开,里面是一个保险柜。 林岚瞠目结舌。 老太太道:“这是我父亲以前用来存放一些非机密私人物件的地方。” 她从里面又出一个匣子,搁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里面不是金银珠宝,里面只是几纸已经发黄发皱的残页。 林岚立刻想起她头一次来拜访时发现的那页纸,和匣子里这几页极其相似。 老太太拿起一页,递林岚:“你看看。”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