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善雅走过来一把关上了书房的门,亲切地拉住她的手,说:“我听伊弘说你 不肯和我谈谈,我想你当时的意思是女人间的事不需要男人介入。现在他不在, 我们可以谈一谈吧?” 林岚慢慢转过脸去,盯住她:“你!” 善雅力气不小,半拉半拽着林岚往里走,一把推她跌进沙发里。林岚知道自 己处于劣势,反抗无用,于是也没挣扎。 善雅靠着书桌站着,点起一根烟来。香烟袅袅中她那张漂亮的面孔有些模糊, 一张红唇却非常醒目。 林岚冷冰冰地开口:“我哥说他丢了东西,是你偷去的吧?” 善雅笑笑:“他们安全措施做得很好,就是嘴巴不严实。说我偷的其实也不 对,我不过是从一个研究人员口里打听了关风的一些习惯,然后推测出声控暗号。” 林岚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善雅完全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她把烟拧灭在桌面上,说:“记得我去英国留 学第一年,曾经跟你抱怨过零用不够花吗?” 林岚讥讽道:“我不记得了,似乎每次与你通话,你都要抱怨手头紧张。” 善雅冷瞟她一眼:“你从来没有这种苦恼,怎么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林岚知道她又要扯到钱多钱少份上,她已经疲倦于解释她们俩的零用完全一 样,说:“钱多钱少根本不是问题。” 善雅冷笑:“口气真是不小。是,钱不是问题,钱背后的问题可大了。” 林岚道:“你别分析原因了,我想知道过程。” “过程简单。我协助导师做研究,他是国际病毒学协会的元老,我在他的推 荐下加入了研究组织,是里面精英份子。你哥哥也在里面。” “关风没同我说。” “呵,他也不是存心骗你,只是我加入组织用的是另外的名字。” “所以你回来也是为了NRS ?” “不然还为了什么?我是研究组织里的特派员,专门来协助你哥哥的。”善 雅呵呵笑起来,“真是好笑,你哥哥知道我的身份的时候,那个表情啊。他从来 都不喜欢我,也看不起我,现在知道我一点都不比他差,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吧。” 林岚厌恶地看着她。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一个陌生人,成熟妩媚,浑身散发一 股妖气。她想起古代神话故事里,妖怪吃了人,变做那人的样子在人间招摇撞骗。 她此刻就觉得是什么妖孽变做了善雅站在她面前。 她打断了善雅的笑:“目前看来,你显然不是和我哥站在一条战线上。” 善雅轻蔑道:“谁屑一辈子待在实验室里做学问?” “你自然不屑。”林岚道,“你背叛了。” 善雅在屋子里开始踱步,“那又怎么样?我觉得划算。他们悄悄找到我,要 弄到病毒疫苗,最起码,也要弄到资料和血液。而我可以继续为他们研究病毒, 研究出来,我名利双收。不要以为天下就只有你父兄才有这本事,林大小姐。” 林岚忍无可忍:“于是你就为了自己出卖亲人?” 善雅嗤之以鼻:“亲人?谁是我的亲人?你?怂恿我去表白,和我喜欢的人 交往来羞辱我;关风?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奶奶?她完全当我这个 孙女是地上一根草。还是我爸爸?他爱他的酒更甚于我!” 林岚觉得胸中一股酸涩涌了上来。她也觉得极为不舒服。善雅的话并不全错。 只是。 “你怎么可以让怨恨来左右你的生活。” “得了。”善雅喝道:“收起你大义凛然的说教吧!我继续协助你哥哥,以 后论文发表上也只冠他的名字,我依旧狗屁不是。我现在这样做,不正是为了让 自己活得更好?” 林岚冷冷瞅着她,问:“那伊弘呢?” 善雅咕唧一声怪笑:“问得好!问到最精彩的地方了!” 林岚冷汗潺潺。她怕,怕善雅接下来说的话。 可是善雅说的每个字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里:“他潜伏在你身边两年多了你 都没察觉,你真是被爱冲昏了头了。” 林岚顿时感觉嘴里一股血腥味,嘴唇一阵麻痛。 善雅继续说:“你也别以为你哥才开始研究病毒,伊弘出现了多久,他就研 究了多久了。” 林岚闭上眼。她还真是被蒙在鼓里。她真是一个傻大姐。 “那他不是关风的大学同学?” “当然不是,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林岚猛抬起头:“不,是关风这么介绍他的!” 善雅一愣,她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环。过了几秒,她才说:“因为伊弘是 以研究会里的特派调查员的身份来的。关风替他隐瞒身份。” 林岚眯着眼睛看她:“看样子关风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善雅回瞪过去:“伊弘的身份,只有我知道。” “是吗?” 善雅忽而极亲切地对着林岚笑:“顺便让你知道,伊弘的目的就是为了从你 身上找到你父亲的那份已经完成的实验报告。所以不要误解了他对你的热情。” 她亮出手上戒指,“我同他交往已经快三年!” 林岚嗖地站起来:“林善雅,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可早就分 不清楚了。你要做什么快点做,别等我哥等不见人,带人找上门来,那你就脱不 了身了。” 善雅冷笑:“你哥?他还等着见你呢!” 门外的黑衣人进来,“林小姐,可以走了吧?” 善雅点点头,一把拽起林岚,把她丢给手下。林岚喊道:“等等!” 善雅不耐烦,意示手下把她拉走。林岚赶忙说:“我只是想把这份文稿带在 身上,这是费老太太的东西。” 善雅笑笑:“老人、小孩,有你的一套。随便你吧。” 他们登上一辆悬浮车,出了费园,向北而去。林岚上车后就被注射镇定剂, 很快睡去。 她醒来的时候,车正减速,慢慢停下。善雅不知为什么事,一脸阴沉。 车一停住,她就拉开门跳了下去,大声问道:“人呢?” 有人回答:“联络不上。” “派人去看了吗?”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林小姐,这已不是你管的范畴了。” 善雅闭上嘴。 车门被拉开,林岚被拽了出去,跌跌撞撞,险些摔倒在地上。室外的寒风吹 在没有穿外衣的她的身上,让她立刻冻得直打哆嗦。 那个冰冷的声音又响起:“又一个林小姐。林岚小姐,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了。” 林岚抬起头,对上那双鹰一样的眼睛。这个家伙。 她轻蔑地呵了一口气,把脸别去一边。 那人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笑声,然后有人挟着林岚进了屋。 屋子从室外看,不过一间类似看林人住的小平房,里面却别有洞天。他们穿 过长长通道,进入主要建筑,林岚认得这熟悉的室内装修,这里竟然是玛市北边 的威伦斯山滑雪山庄。这一个多星期风雪大作,没有游客,非常冷清,他们一行 人大大方方地压着她行走。 她一直被带到二楼的小休息室,然后被一把推了进去。脚被地毯绊住,她重 重跌在地上。 很快有人奔过来将她扶起。 她抬起头:“哥?” 关风冲她笑笑,“他们有没有将你怎么样?” 林岚摇头:“你是怎么被带来的?” “出门时疏忽大意。”关风苦笑。林岚注意到他嘴角有淤青。 她低声说:“善雅都同我说了。” “她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谁分得清?”没想关风也是这句。 “Kei 呢?” “我想他应该已经被转移到安全地方了。” 林岚定了定,问:“那伊弘呢?” 关风苦笑:“我也不知道。” 没多久,那个男子又走了进来,盯住关风道:“白家辉已经出境?” 关风说:“他们发现我失踪后自然会采取行动。” “但东西绝对不在姓白的身上了。” 关风笑笑,“也不会在我身上。” 男人眼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林岚感觉不对。果真,那男子手一挥,两个黑 衣壮汉朝她扑了过来,要将她拉过去。 关风跳起来:“别碰我妹妹!” 那两个男人身材魁梧,关风一个人根本不是他们对手,一下被掀倒在地。 林岚挣扎不了几下,被拽去一边。那两个人抓住她的衣服,动手撕扯,她穿 着毛衣,不容易扯烂,但也被抓得脱线变形。 关风翻身起来,又扑了过去。那个男子突然疾步上前,抓住他猛地向他腹部 重捶了一拳。他不禁弯下腰去。另外有两个手下也上去揪住他拳打脚踢起来。 林岚大叫:“哥!”转身屈膝狠狠踢一个人的下腹,又用手肘重击另一个人。 一得解脱,她立刻跑向哥哥。那个男子不依不挠,一把抓住她往地上一甩, 她跌在地上。一抬头,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的头。 大家都停了下来。 就在突然来临的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这是怎么了?” 林岚浑身一震,望向门口。 伊弘穿着黑色大衣站在那里,肃穆深沉,冷漠的目光在林岚身上一扫而过, 定在那个拿枪的男子身上。 “罗杰,把枪放下。”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充满上位者的命令口气。那个一身戾气的男人不情愿地 收起了枪。 林岚赶忙起身跑去扶起关风。关风侧头吐出一口血,脱下外衣将她裹住。 伊弘对那个叫罗杰的男人说:“病人跑了。特警出手在半途拦截,他在混乱 中溜走了,现在他们也该在找他。” “那这两个人怎么办?”罗杰一指关风兄妹。 伊弘瞟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说:“白先生走了,他们只有做人质了。或 者说服关先生帮我们研究。” 关风唾道:“做梦。” 伊弘走到林岚身前,弯下腰,伸出手轻拨了一下她凌乱的头发,道:“林小 姐,或许你可以在这个度假胜地,好好回想一下我当初对你说过的话。” 林岚脸色苍白,微微发抖,死死盯着他,几乎想要在他身上钻出洞来。 伊弘收回了手,带着人离开。 等到屋里没外人的时候,林岚立刻扶着哥哥躺在沙发上。她检查了一下,他 们下手不重,没有伤着要害。 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望下去,楼下雪地里有真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在来回走 动。再往北,就是威伦斯山的松树林自然公园,在国际线上。那片黑压压的树林 绵延上百公里,若是在晴朗的秋日,那里是徒步运动者们的圣地。公园中央还有 “先驱者墓地”,许多名人和要人都安葬在那里——包括费铭。 “这里已经被封锁了。”林岚说,“真想不到,居然是在这里。” 关风说:“听伊弘刚才说,Kei 似乎是逃走了。” 林岚扬了扬眉:“他应付这种事的经验比我们足多了。我们俩还是多考虑一 下自己才是。” 关风叹一声。 林岚忽然笑了起来:“原来白先生名叫白家辉。多普通的一个华人名字。” 关风恩了一声。 林岚又说:“你们找到他,都说了些什么?他是什么人,这些年来做些什么?” 关风略有点不自然,道:“问这么详细做什么?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林岚笑:“都到这个关头了,你还不肯同我说实话。” 关风没做声。林岚也不再追问,她走回去坐下,依偎在哥哥身边,问:“妈 妈会不会有危险?” “你要对孙叔叔放心,他会照顾好妈妈和世宣。” “你为什么同世宣一直不亲近。” “不知道,大概觉得他夺走了妈妈的全部注意力。” 林岚笑:“原来你也是介意的。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在计较这些事。” 关风摸着妹妹的头发,“怎么会不介意。爸爸死的时候我才十一岁,但是从 那刻起,我就是这个家里的大人了。你说得对,妈妈的家,并不是我们的家。” “如果没有我这个妹妹,你的压力或许会小很多。” “怎么这样说?没有你,我会少很多快乐。” 林岚搂紧他:“哥,我爱你。” 关风笑了,“我也一样。” 直到第二日下午,他们都没再见到伊弘等人。 林岚有些担心:“不知道Kei 怎么样了?” 关风安慰道:“如果这边抓住了他,一定会把我们三个聚在一起共审。所以 你现在不用担心。” “不是。外面天气恶劣,他身体受得了吗?” “也许他已经被政府找到了。” “这次事件到底闹得多大?” “美国和英国已经介入。” “不过都想分一杯羹。” “所以我们是抢手货。” “你惹的大麻烦。” “早就说过是爸爸惹来的。” 林岚没好气,“爸爸早就研制出来,你何必多此一举。” 关风道:“父亲将那秘密放在你那里啊。” 林岚白他一眼:“你想要,不懂问啊?” “你会说吗?” 半晌,林岚说:“不会!我会立刻找出来毁了都不会给你!” 关风苦笑:“你若早点找出来毁了,我倒谢谢你了。” 林岚无奈,坐去一边,实在无聊,再度翻开了那本日记夹子。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