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善雅狠狠瞪着林岚,痛苦又愤怒地叫了一声,像是一只受伤的兽。她起身就 向扑过去,但是林岚和伊弘同时拿枪瞄准了她。 形势彻底转换过来。 林岚对她苦笑:“随便你怎么怨恨我。我这样做也是不得以。我也不想你手 上沾上亲人的血。” 善雅悲愤交加:“林岚!!!” 林岚已经跑回Kei 的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罗杰发出疯子一般的笑声:“看!看!你对她慈悲,她却反过来算计你!林 善雅,看你们姐妹俩斗,真是有意思!” 伊弘那手下扬手就给他一个耳光。 他却仍不闭嘴:“后援怎么还不来?莫非都杀红了眼忘了正经事了?” 伊弘对林岚道:“你先带着你的病人走。” 林岚点了点头,搀扶着Kei 就要走。 罗杰忽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他大喊大叫道:“逃不掉的!你们一个都 逃不脱!” 那个手下不耐烦地把戴上镣铐的他拉起来,劈手向他后颈,向击昏他好让众 人安静片刻。 可他的手还没有打上罗杰的头,身体就像一个人偶一样飞了出去。 伊弘立刻朝他开枪,打歪了,射在旁边的树干上。这是善雅大喊道:“别开 枪,他身上绑着炸弹,启动装置连着他的脉搏。那炸弹一炸,我们都别想活!” 一瞬间冻结空气的宁静。 罗杰摇晃着往这边走,眼睛里已经不属于正常人的疯狂,嘴里喃喃有声: “父亲,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总得不到你的承认?我说过他们会毁了卢卡 的,你看,我说的没错!你总是不公正,但这次我要你认错!” 善雅随着伊弘他们一步步往后退,出声警告他:“罗杰,一次失败又死不了。 你不会是连我都想杀吧?” 男子哈哈笑:“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长得像父亲去世的女儿嘛,在组织里 一直吃香喝辣。你本来就是多余的” 善雅咬住下唇:“我们都死了有什么好处?样本也拿不到,资料芯片也被毁 了。你以为父亲会为你的死掉一滴眼泪?” “他是不在乎我的死,但他在乎你。我就是死了,也要看看那个老东西失去 了女儿的最佳替代品是怎么一个表情!反正我们已经被围了,出不去,横竖都是 一个死!” 伊弘这时回头对林岚说:“你和Kei 现在就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一听到 声音就趴下。” “那你呢?” “别问这么多!” 可是善雅比林岚动作在前。她猛地转过身,向后面奋力跑去。 她的动作彻底激怒了已经失去理智的罗杰,他声嘶力竭地吼着,脱着伤腿扑 过来。伊弘开枪,击中他另一只腿,他轰地倒在地上。 “快走!”伊弘对林岚吼。 林岚拉着Kei 转身望林子跑。 跑出还不到十米,就听到身后响起轰鸣声,一股热浪席卷了过来。林岚猛地 将Kei 扑倒在地,闭上眼,却又立刻感觉有人扑在她身上将她护住。 炸弹爆炸的热浪夹带着石块和雪铺天盖地地打在他们身上,林岚头部一阵钝 痛,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自一处流出。 强大的气流和震撼还未消退。林岚却是一刻也不想耽搁,立刻爬起来。等她 看清压在身上的人时,感觉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已经结成冰。 伊弘就压在她身上,双眼紧闭,满身是雪和泥土。她急忙抱住他,触手濡湿, 拿起来一看,手掌全是鲜红的血。 是血! 伊弘深绿色的军衣转瞬就被血浸成了黑色。 林岚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他流血了。是她让他受的伤。 为什么要救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伊弘的整个背部整片皮开肉绽,惨不忍睹,大量的鲜血从身上无数个伤口里 涌出来。最严重的是大腿。林岚一摸就知道,伤的是大腿动脉。这个认识让她整 个人如同浸在了冰水之中。 滚烫的带着他的生命的血液汩汩地从伤口里涌了出来。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神啊!如果有神的话!请你救救他! 林岚惊恐用手去捂着流血处,但是太多伤口,根本就止不住血流。她几乎绝 望地抱紧这具身体。曾经那么温暖,曾经那么有力量。现在却像一个破碎的人偶, 在她怀里逐渐冰凉。 血染红了伊弘身下的白雪。而林岚的泪水则打湿了他的脸。 “伊弘!伊弘!你怎么样了? ”林岚喊他名字。她紧抱着他,小心翼翼地摇 着他,无可奈何地感觉到他越来越微弱的生命。心痛得仿佛要裂开,胸口像是被 炸了一个血窟窿。 她无助,她无力,她没有办法救他。她用上了她所有的急救措施,但是仍然 无法止住动脉的出血。 天,一个人的血怎么会有这么多。简直像在雪地里开了一朵艳红的莲花。 伊弘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张开眼睛四处寻找林岚的脸。 他已经看不清了。 林岚急忙抓着他的手贴着自己脸。 “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让你死!你不要离开我!” Kei 过来,只稍微检查了一下他的伤,然后收手。 林岚看他,他青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对她摇了摇头。 林岚几乎无法呼吸,巨大的哀痛将她填满。 她颤抖着,只有把伊弘抱得更紧。 怀里的身子似乎越来越轻。那一刻她知道伊弘是真的要离开她了。他将会在 她怀里一寸一寸死去。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并且理智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死亡似乎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那么一不小心,人就没了。 林岚就在这刻感到前所未有的悔恨和遗憾。她是那么不成熟,为了一点私人 感情对伊弘大发雷霆,责怪他欺骗,狠他隐瞒,以为他冷血无情。 可他愿意为她死! 悔恨和哀伤让她泣不成声,只不断呢喃着:“不要离开我……伊弘。你不可 以丢下我。不要离开我……” 伊弘满是血污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个笑,缥缈虚幻带着从容淡然。 他在林岚耳边轻声说:“我认识你……已经两年多了……” 林岚点点头,又不大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伊弘的神智已经离开躯体回到了多年前:“我来这……暗中保护……你那时 候多美啊……古希腊少女,白衣……神采飞扬……比新娘子还漂亮……” 林岚哭着不停地吻着他的额头。她的手捂着他的伤口,血流得慢了,但她知 道那并不是因为血止住了。 伊弘的眼睛里闪烁着一抹奇妙的光芒,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 “我那时就对自己说,等任务结束,我就和她解释一切,好好追求……只要 等任务结束……”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手滑落。林岚感觉到怀里的躯体突然一重,她抱着他被 那重量拉着扑在雪地里。 她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他就这样走了。 她搂着他的头痛哭,只怕自己赶不及在他走远前听到。她吻他的唇,那里还 是热的。 他死了,她也只能以泪水来哀悼。她的眼睛一片模糊,脸贴着他的脸,也不 知道自己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她还没回过神,就已经失去他了。他并未完成任务就已经走了。和他度过的 两年,回忆中如同梦一场…… Kei 轻扶着林岚的肩,柔声道:“林小姐,他已经走了”。 林岚死死抱着伊弘不放手。 Kei 揽着她的肩膀:“他已经走了,林小姐。让他安息吧。” 林岚只感觉到胸口这个看不见的大洞将永远都无法愈合,她一低头就能看见 里面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脏。那痛苦几乎将她撕裂。 他爱她,于是用生命来保护了她。那她能为他做点什么,来祭奠他年轻的生 命,和坎坷的爱情呢? 她多希望那刻同他一起去了的好。 他们旁边有一个人挣扎着坐起来,是善雅。 灰头土脸的她似乎没有怎么受伤。她看到林岚怀里的人,很快就明白发生了 什么事。 “死了?”她有点不信,“为了救你吧。” 善雅苦笑起来:“林岚,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让你今生享尽众人宠爱,甚 至有人愿意为你送命?” 林岚木木地抱着伊弘,对她的嘲讽置若罔闻。 善雅笑着笑着,又哭起来:“你爱他吗?算了,反正你也失去他了。闹到最 后,你也这么可怜。当初大胆地爱他,现在还会有这个遗憾吗?林岚,你也不过 如此。” 善雅试着站起来,但是又跌在雪里,也许是刚才的爆炸伤了她的腿。 她说:“别发呆了。我那车还可以用,带着你的宝贝病人快点走吧。天就要 亮了,到时候你们逃跑更不方便。” 林岚忽然一个哆嗦,然后颤抖着,松开了怀里的躯体。 她带着无限爱意和眷恋,吻了吻伊弘的唇,然后站起来。墓地里已是一片狼 籍,白雪被炸开,露出黑土。几处墓碑歪歪斜斜。伊弘就倒在一个无字墓碑下。 无字碑。据说,费铭的墓,就立着一块无字碑。 她怔住了。 善雅在身后补充了一句:“别去东海港,那里现在估计早就封锁了。东海港 以北三十公里有个叫卡茨克的小港弯,今天有偷渡的船。红色的,火龙号。我本 来要搭乘的。暗号是:‘曼佗罗’。” 林岚回头看她,问:“为什么?” 善雅冷冷笑:“你以前到底关照过我,我不想欠你什么。”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