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他无奈地摆摆手,凑上前小声说:“不饮已有三分醉,你喝了还了得?!还 是牛奶比较保险。” “你……”钟旭一时语塞,头一低,避开了他投过来的明亮目光。 以前她并不介意,甚至很是乐意被他洞穿心事,那时看来,叫做了解,叫作 默契。但是今天,她惧怕这种“默契”的出现,因此尽了全力想装作无事之态, 但看来自己实在是一个相当糟糕的演员。 “算了,我知道你没有彻底复原,我说精神上。”他往后一仰,靠在柔软的 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从花瓶里抽出来的一枝红色玫瑰,认真地说,“等我忙过了 这最后一项工作,你,我,一切一切,都会恢复正常,都会好起来的。” “去北欧休假?”她记得他的允诺。 他的目光从带着水珠的花瓣上挪到了她的脸上,嘴角又漾起一道迷人的弧线 :“是的,休假。呵呵,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说罢,他直起身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柔和的灯光洒在他笑眯眯的脸上, 惬意无比。 可是,他的轻松与安详并没有感染到钟旭,她乱纷纷的心由始至终都无法平 静下来。 这时,香气四溢的午餐被另一个穿白色衬衫的侍应生送了上来。 “两位请慢用。”手脚麻利地为他们摆好刀叉杯碟后,侍应生礼貌地退了下 去。 “动作真快。”司徒月波举起刀叉,对钟旭摆出一个大开“吃”戒的夸张POSE, “赶紧开动吧!你不是饿瘪了吗?” “嗯。”钟旭很勉强地拾起面前的刀叉,慢吞吞地伸向盘子里的食物。 此刻就算摆在面前的是龙肉,恐怕也激不起她一点食欲。 叉子在牛排上戳来戳去,刀子在上头左划右划,运动了好半天也没能割下一 块。 “怎么不吃呢?”他奇怪地看着她,送了一块牛排进自己嘴里,嚼得有滋有 味。 “其实我……”她抬起头,正想说她已经不饿了,却又突然住了口,神色瞬 间大变—— 一阵她再熟悉不过的强大气流从背后冲来,几乎穿透了她的心脏。 鬼气,好厉害的鬼气。 似乎有很久都没有感应到拥有如此能量的鬼物了,现在是白天,而且是一天 中阳气最鼎盛的正午,居然敢选在这时候露面?! 钟旭握紧手中的餐具,慢慢回过了头去。 身后的桌子,原本空无一人的桌边,多了一个女人。 一身暗红色的衣衫,齐肩的短发,低着头,手里也握了一副刀叉,一下一下 地划着面前的空盘子。 吱……唧…… 尖锐到要刺破人耳膜的噪音盖过了一切声响,放肆地回荡在餐厅的每一个角 落。 吱……唧…… 女人继续制造着属于她的“音乐”,除了双手,身体其他部分纹丝不动。 钟旭暂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回过头来,却看到司徒月波正看着她,叉子上 插了一块牛排,乐呵呵地对她说着什么。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听不到,耳朵里,全是那要人命的恶劣噪音。 “嘿嘿……蠢女人……” 女人清晰的嗓音从后面传来,丝毫没有被那噪音影响。 钟旭一个激灵,再次回过头去。 身后的女人,保持着跟刚才相同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从钟旭的角度看去, 只能看到女人挺翘的鼻子,丰润的嘴唇。 “蠢女人……真是蠢女人……” 两片艳红得让人炫目的嘴唇不停翕动着,微微上扬。 毫无疑问,她在笑。 “从一开始你就被骗了……嘿嘿……太蠢了……” “哈哈,没有比你更蠢的女人了……蠢啊……哈哈哈哈……” 她的肩膀开始抖动,越笑越厉害,越笑越猖狂,口里的声音跟手上的噪音混 在一起,足以让正常人崩溃。 钟旭的双手握得更紧了,手里的刀柄几乎要嵌进了肉里。 这个女人,不,这个女鬼,她在说些什么?为何字字句句都让她胆寒心惊? 回过头,司徒月波又在跟她说话了,边说还边兴高采烈地指着外面。 但是她还是只看到他张嘴,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这只恶鬼,果然有些本事,竟能乱了她的听觉。 莫非连鬼物也觉察到自己状态奇差,于是挑中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窜出来 戏弄她? 真是可恨至极! 一口怒气涌上,钟旭正要发作,却突然意识到现下正身处公共场所,即便四 周人数不多,却也万万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收拾这些不知死活的异类。 且想个办法,把那女鬼引到无人之处再做打算。 刚刚想到这里,钟旭就见刚才端菜上来的侍应托着两杯咖啡走到他们身边, 挂着谦卑的笑脸,弯下腰,嘴里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将咖啡分别摆到他们面前, 浓郁的香味立时顺着袅袅热气从咖啡杯里飘了出来。 看着侍应麻利的动作,却仍旧听不见任何声音,钟旭心下火烧火燎,表面却 要装作一派镇静,额头上已经憋出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薄薄冷汗。 再看那侍应,正把另一杯咖啡端到司徒月波面前,不料,手上一滑,那一整 杯黑色的液体尽数倾在了他的身上,雪白的前襟顿时变得黑黄一片。 “唉呀!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不知所措的慌忙声音从大惊失色的侍应口中连连蹦出,瞎子也看得出被这杯 咖啡喂饱的衣裳绝不是廉价的货色。 “啊,没事的。”司徒月波站起身,抽过餐巾简单地擦拭着。 咦? 能听到了? 钟旭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确认自己的听力确已恢复了正常。 “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您看这……”侍应哭丧着脸,显然仍为自己的过失 万分担忧。 司徒月波宽和地对侍应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了没关系的,谁都会 有不小心的时候。你忙你的去吧。” “谢谢谢谢!”侍应感激涕零地退了下去。 “哈,难得遇到免费赠送的餐后咖啡,却没这个口福。”司徒月波自嘲般地 撇撇嘴,转而对钟旭说:“我去卫生间清理一下,啧啧,粘哒哒的真不舒服。” “哦,好。”钟旭点点头,看着他一脸难受地扯着衣裳朝餐厅的另一头走去。 奇怪,怎么突然又能听见了呢?! 难道是那只女鬼…… 一想到女鬼,钟旭心里骤然一惊—— 那股浓烈异常的鬼气,好像……凭空消失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就在刚刚,司徒月波离开的时候。 钟旭刷一下转过身去,发现一直在她背后作乱的女鬼已经踪影全无。 鬼跑了,鬼气自然也没有了。 意料之中的事。 但是,钟旭却猛地站了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离开了,那只女鬼也同时消失,这…… 不好,难道那东西跟上了他,妄图对他不利? 她百分之一千断定那是一只存心不良的恶灵,若司徒月波被她缠上,天知道 会发生什么糟糕情况。 钟旭把手上的刀叉一扔,扭头便朝司徒月波去的方向追去。 跑到男洗手间门口,她却吃了个闭门羹,男女洗手间的大门上都挂着暂停使 用的大牌子。 转回头问过餐厅里的人,她才知道今天餐厅的洗手间因为水管出了问题暂不 能使用,客人们只能从餐厅后门出去,到二楼的公用卫生间解决问题,刚才司徒 月波也是朝那边去了。 知道他的去向后,钟旭心里更是紧张,不祥的感觉直线上升。 不敢耽误半秒种,她飞快地穿过后门跑出了餐厅。 到了外头,钟旭才发现外头的通道呈倒T 字型分布开来,每条路都又宽又长, 两旁均匀地分布着几十个外表一模一样房间,有的房门紧闭,有的全开或半掩。 虽然没有窗户,光线却是很足的,每个房间前都亮着一盏很大的圆形节能灯。放 眼看去,没有一个人在此间进出。比起其他楼层,这里委实冷清了许多,连装修 都简朴不少。 但是,凭它再简单,再朴素,这一眼看去竟也像个望不到头的迷宫一样。充 其量不过是一座钢筋水泥的大厦罢了,还真是没想到这里的构造如此庞大,当简 单的东西被无限夸大之后,简单也变得不简单了。 “卫生间,卫生间,妈的,卫生间在哪儿呢?”在四周转了N 个圈也没找到 卫生间的钟旭急得跳脚,这里的每一处地方看来都长得差不多,也没有特别的标 识指明那个该死的卫生间在哪个方向。 不能慌,不能慌! 钟旭在原地踱着步子,强迫自己定下心来。 不行,没时间瞎撞一气了,还是回去问个路再说。 这么一想,她立即调转头朝来路奔去,心里责怪自己刚才怎么不一并问清楚 再出来。 然而,她跑了很久,也没找到出来时的餐厅后门。 她记忆里的退路,全变了样。 在一堵雪白的墙壁前,钟旭停下了脚步,愣住了,刚才这里分明是一道大门 啊。 自己的方向感不差,刚刚走过的路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忘记? 难道……又是幻觉……又有人对她用这招? 钟旭脸一沉,走上前,闭目蓄力,一面提升自己久未动用的灵力,一面用足 了劲儿,大喝一声,一掌劈在了墙上。 轰一声巨响,只见坚固的墙壁霎时被击凹了一大片,白色的石灰纷纷落下, 红色的砖块露了出来,怕是再用力一点,这墙非被她击穿了不可。 “是真墙啊……”揉着生疼发红的手掌,钟旭皱着眉头自言道。 不是幻觉,已经提升到一定高度的灵力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那如何解释遇到的情况?难道真是她自己记错了来路? 不可能! 直觉说,此处定有古怪。 钟旭放缓了脚步,沿着墙根向前走去,心里祈祷着司徒月波千万不能出事。 走了好一会儿,钟旭突然停住脚步,再不肯朝前移动分毫—— 墙上,一个被人击出来的清晰凹洞提醒她,她又回到了原处。 果然有问题。 钟旭疑心重重,警惕万分地打量着四周。 这回打死她也不会记错,一路走来,根本就没有转过弯,完全是沿着笔直的 线路走了下来,试问这样如何会转回原地?就算地球是圆的,也不会这么快就绕 回来吧。 不是幻境,没有鬼气,怪异至此,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钟旭不打算再转下去,她清楚,再转多久,结果都是一样。 看来,有东西想借助“鬼打墙”之类的伎俩把她困在这里,但必须要承认的 是,这个墙打得够水准,简直滴水不漏,竟让她一时想不出任何破解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