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阑人静,竹屋内幽幽渺渺的灯火映得竹林摇曳生姿,夜风抚过,低喃的叹 息声在屋外轻轻回响。 他轻啮她柔软的肌肤,在雪白的颈项间留下他的证据;他轻抚她细巧的耳垂, 那珠形的耳垂圆圆润润,透着仿佛珠玉一般的光泽。 藕般的臂揽住他强壮的臂膀,她贴近他暖暖的身体,发丝缠住他的。 “听说女子的耳垂摸起来若像珍珠,将来必定大富大贵,有旺夫之相。” “我不要大富大贵。” “又听说女子的发,乌黑似缎,必是鸿运中人,一生平安如意。” “我也不想鸿运当头,平安如意。” 他垂下眼,凝睇她漆黑如星的明眸。“那你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你……”她迎上纤巧艳红的唇,长长的睫像一双蝶翼在他的脸上 飞舞。 “我只想要你,不论贫贱富贵,不论生老病死,只要你。” 他答不出话,满溢的温存感动令他拥紧了她的细腰,贴在自己炽热的胸前。 他想将所有的生气传进她的体内,想用自己温热的血柔软她凉凉的肌肤;他 想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之中,想将她化进跃动的心中,一生一世永远带着,不离 不弃。 她轻揉他的眉心,想解开其中深郁的愁结。 他低下头,轻轻啃啮着她凉玉一般的柔荑,将她贴在脸上,轻轻呵气。 “我不冷。” “我知道。” 他望尽她的眼中,那里像有一汪深潭,教人甘心溺水,教人无怨无悔。 “跟我走吧。” “好。” “不问我去哪里?” “那里都好,只要有你,地狱也去得鬼域也去得。” 他心疼,只是摇头:“我不要你去地狱,不许你去鬼域,只许留在我身边。” 她轻轻地笑了,露出一口贝齿,漆黑似缎的发抚在酡红的脸上,又好看,又 诱人。 “你不怕?” “怕什么?” “你不怕我缠着你,一辈子也不放你走?我是妖精,你知道的。” “我怕,”他也笑,手轻轻拢住她细巧、柔软的颈项。“我怕你不缠着我。 我知道你是妖精,所以更怕你一声不响地消失。” “你不用怕……”她轻叹一声,将身子更偎进他;小巧的脸蛋埋在他胸前, 倾听他强壮的心跳。“你不用怕,因为我答应过你,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我永 不违背我的誓言。” 他终于将自己嵌入了她的体内,封锁住那个誓言─── 在灯火熄灭之时,仿佛可以听到无声的叹息;来自天际,来自树梢,来自他 们紧紧相贴的唇中…… “王府近来规矩松了,竟然有那样的野丫头胆敢对太夫人放肆!那全是我督 促不严的关系,我已经下令严罚失职的仆妇。今天请太夫人和似雪来,便是想亲 自向您道歉。”阙王妃恭谨地说着。 梅婆轻咳两声,摇了摇头:“那也没什么,小姑娘年青,多少不懂礼数,王 妃也太见外了。” “哎,这可不是客套。我近年身子不大康健,按理说早该让彦生娶个妃子来 帮我打点府内事务……哎,只可惜人选难觅。” “小王爷不是早已有婚配了吗?” “原本是,不过碧纱公主身患重症,想来也不大适合为人妻子。彦生是我的 独子,身负传承阙家香火的重责大任……”阙王妃假意苦叹口气,眼睛注意着梅 婆脸上的表情变化。 “太夫人,您觉得彦生如何?” “小王爷么?”梅婆沉吟两声,半晌后淡淡地笑道:“王妃莫要见笑,不过 老太婆也的确老眼昏蒙了,那天匆匆一瞥,只觉得小王爷不愧为玉树临风的人中 之龙。” 阙王妃连连点头:“当天彦生没正式向您见礼,实在太不应该。来人啊,去 请小王爷来给太夫人请安。” 婢女有些为难,一个早上王妃已传见小王爷多次,但是小王爷不在府内,实 在找不到人。只是这件事没人敢向阙王妃禀报,深怕受责。 “怎么?” 婢女怯生生地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阙王妃脸色丕变,一张脸登 时气得铁青:“这逆子!” 梅婆淡淡一笑:“王妃无须动怒,小王爷自昨夜便不在府中,找不到人也是 理所当然的。” 阙王妃愣了一下:“太夫人您怎么知道?” “实不相瞒,小王爷另有心上人之事老太婆也是知道的。” “这───” “婆婆!”梅似雪想阻止,但已经太迟了。 梅婆婆淡淡地叹口气道:“哎!王妃待老太婆如此真诚,老太婆又岂能隐瞒? 其实小王爷为桃妖所迷,此刻只怕性命危在旦夕。” 小桃红躲在萧碧纱的绣帐之上,浑浑噩噩地打着瞌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耳边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像是一条小河,或一条蛇游了进来─—─ 这个地方不会有小河游进来,那自然是不要命的蛇了。她忽地自绣帐上跳下 来,果然见到一条浑身赤红的小蛇,蜿蜓地游进来,正趴在萧碧纱的帐边吐着血 红色的舌尖。 “哈!逮到你啦!”小桃红的动作迅速无比,啪地一声掏住蛇的颈子,没好 气地甩了甩:“红笛子啊红笛子,要怪也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谁让你落在姑奶奶 的手上……” 刷地一声,没想到那蛇的身子反卷上她的手。 小桃红大惊失色,想撒手已经来不及,那蛇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朝她的脸咬 去─── “啊!”忽然一个尖锐的呼救声响起,那蛇竟也愣了一下。 小桃红立刻反手,红滟滟的尖刃出现在她手上,反手一切,正要把蛇切成两 半,那蛇忽地又转个身,落到地上。小桃红正想上前解决它,那蛇居然站了起来! “鬼!”床上的萧碧纱惊恐地尖叫,好不容易才醒过来,谁知道又落到另一 个恶梦之中。 “小绿?”小桃红认出眼前的女子,她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哼! 梅婆那老妖精,为了想要个年青力壮的男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放肆!”小绿手持长剑,不由分说地欺上前去。“敢侮辱婆婆,要你的贱 命!” “嘿!”小桃红冷笑,架起尖刃抵挡:“姑娘这贱命,只怕你还取不走呢!” “婆婆神机妙算,你今天是逃不了了。” “狗屁!什么神机妙算,那老妖婆只配自算她自己的死期!” 小绿全力抢攻,但似乎力有不迨,小桃红的法力原在她之上,更何况今天她 受命而来─── 小桃红打得起劲,丝毫不疑有他,手中的尖刃招招直逼小绿要害。忽闻嘶的 一声,小绿的衣袖已被她划出一大道血口子。尖刃正想取她性命,小绿却扔下手 中的长剑,扯开嗓子没命地叫了起来: “快来人哪!杀人灭口呀!快来人!” “什么?”小桃红一惊之下立刻知道上当中计,可是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萧碧纱的门碰的一声猛然被撞开。一群身穿鲜黄袈纱的和尚冲了进来,他们 手上拉着黄澄澄的佛纸,上面写满了珠红的伏魔经文─── “啊!”她只觉得眼前一阵漆黑,浑身火烧似的痛楚。 “捉住妖孽!” 她不能被他们抓到,要不然不但她死,连阿姊、快活林和快活林的小桃子们 全得陪着她死。 “用红文盖住她!” 小桃红惨呼连连,拼了命想冲出去,但是到处都是火……她痛得分不清楚东 南西北。 “快逃!”忽然,眼前的火海开了,一条亮晃晃的道路在眼前打开。 “快!”萧碧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跳下床,撕开了角的经文。 小桃红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猛然自经文中跃出。 “妖孽逃了!” “快拦住她!” 小桃红没命地四处奔窜,脑海中不停地拼命叫着:“阿姊快逃!” 他们来了……那些大和尚来捉你了。 阿姊───快逃啊阿姊…… “小桃红!”桃白若惊慌失措地自床上一跃而起,那梦境……不!那不是梦 境,小桃红出事了。 “白若,”阙彦生被她惊醒,他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竟全然冰冷,浑身发抖。 “怎么了?作恶梦?” “不……那不是恶梦,小桃红……小桃红出事了。” “白若!” 桃白若微一旋身,白衣轻飘飘地上身,霎时已穿着妥当。“我听见小桃红唤 我……她被火烧得很痛……”她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桃树自然都怕火,而梦中 那凶猛的火舌…… 天哪! 阙彦生立即起身,动作俐落地穿妥衣衫:“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吗?” “她在王府。” “王府?” 桃白若苦笑两声:“我担心梅婆婆又对碧纱姑娘不利,所以……” 阙彦生感动得无以复加。她知道他心疼碧纱,所以爱屋及乌,这分情意与胸 怀,哪里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可及? “你待我真好。”他握住她的手。“如果小桃红真的在王府,我一定救她出 来。” “我和你一起去。” “不,他们对付小桃红,自然是想引你现身,又怎肯放过你?” 桃白若坚决地摇头:“小桃红是我的妹妹,我一定要去;更何况……”她抬 起眼,情深款款地看着他。“我们不是说过,不论生死,永生永世不离不弃的吗?” “我是这么说过,但是……”阙彦生忧心地拥住她:“我担心你。那些人不 会放过你,他们……”他深吸口气,竟微微一笑,低着头凝视她的眼:“罢了, 由他们吧;反正你若有万一,为夫也绝不能活便是。” “彦生……” “走吧。”阙彦生挽住她的手,用力推开竹门。 外面风和日丽,看似个好日子───是啊,也的确是个好日子;昨夜是他的 大喜之日,从今日今时开始,他再也不是单独的一个人,他是桃白若的丈夫,小 桃红的姊夫─── 他是个无所畏惧的男人。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微挺起胸膛,手挽紧妻子。“走吧!” “萧王爷到!” 阙王夫妻都有些意外。原以为萧王府顶多派遣碧纱的长兄前来,没想到萧王 竟亲身到来。 阙王夫妇连忙起身迎接,还没走到门口,萧王萧破虏已踩着大步跨了进来, 只见他虎背熊腰,满脸落腮胡,模样竟比阙王还要威武、悍猛几分。 “贤弟……” “废话少说,我女儿呢?” 阙王愣了一下,他与萧破虏感情甚笃,数十年来萧破虏都尊他为兄;破虏性 情虽然猛烈似火,但对他向来恭敬,怎地今天一见面便如此粗暴? 紧随在萧王左右的是他两个儿子萧青龙与萧青虎,两个人虽然不似他们父亲 那样火烈,但看上去同样没有好脸色,倒似准备好随时与人干上一架似的。 “阙王爷、阙王妃。”连称谓也改了,怎么伯父、伯母这几个字那样难以出 口? “贤弟、贤侄,本王……” “我跟你说过,废话少说,快把我心肝女儿带出来,”萧王再也按耐不住地 吼道:“要不然我踩平你这狗屁王府!” 阙王与阙王妃当下变了脸色。 萧青龙挡在父亲面前,有礼但是冷漠地开口:“阙王爷,家父心神不宁,言 语之间多有得罪尚祈海涵。舍妹碧纱……” “跟这种无情无义的混帐东西扯那么多干啥?”萧王气得发抖,熊掌呼地一 挥骂道:“格老子地!早知道便带个几十万精兵过来,撕了你这狗屁王府!格老 子地!咱家丫头是刁了点,那又怎么地?身为公主娘娘,刁泼点儿也不为过。如 今她不过给条长虫啃了两口,你们便不要她了?混帐东西!想起来老子就有气!” 阙王听得一头雾水,还来不及开口问,萧王呼地一掌,竟将一张实木茶几给 劈个粉碎。 这下子阙王的性子也出来了,他气呼呼起卷起袖子骂道:“你他奶奶个熊! 死老小子,你爷爷我不发脾气,你他娘当我是个死人哪?一进门便呼呼嚷嚷的, 鬼才知道你在鬼叫什么?谁说过不要碧纱了?来来来!你给爷爷说说清楚!” “谁要跟你这种无情无义的混帐说话!青龙,你把一路上所见所闻,跟那个 什么狗屁王爷谈谈,瞧他还有没有那个脸面见我!” 萧青龙究竟清醒些,他看阙王的样子不像造假,说话的口吻不由得软化些, 尊敬许多。 “王爷,小侄与父王一路上兼程赶来,才刚到山西省界,便听闻阙王府的小 王爷即将和梅府千金成亲的消息。家父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外面传说舍妹中了 蛇毒,阙王府认为她不宜为人妻子,所以……” “你说你说!有没有那么回事儿?空穴不来风,那些人言之凿凿,说什么梅 府的千金如花似玉,是个天仙一样儿的美人儿,你那个不成材的儿子一见面便失 了魂儿,自然不想要我们家的碧纱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当然没有,乡野谣传你也信?老三,你这火性儿怎么不改一改?简直就是 个莽夫!” “改什么改?咱家的心肝宝儿给人欺负了,你还想咱家怎么地?送个大红包 恭喜你啊!” 阙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咱们一场兄弟几十年,你连这么丁点小事也信 不过哥哥我?” “信!”谁知道萧王冷哼一声,眼光飘向阙王身后的阙王妃:“不过呢,嫂 子可就难说了。” “你这真是无理取闹。”阙王笑着回头,只是一接触到阙王妃那冷漠凛然的 神态,他立刻笑不出来了。“王妃……你该不会……” 阙王妃的姿态高傲而不可侵犯,只听到她冷冷地开口:“没错,是有那么回 事儿,昨儿个我已经亲口向梅太夫人求亲了。”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阙王暴跳如雷,一把花白的胡子气得直竖了起 来。 “枉你身为一个王妃,居然连如此荒唐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阙王妃抿着唇,冷冷地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肯说。 阙王更加暴怒:“你真的是给鬼迷了心窍了。如今萧王府的人亲自来兴师问 罪,你叫本王的颜面往哪里摆?你竟叫本王背个不义、无情的大罪名,你心里究 竟在想什么?” “我在想……”阙王妃淡淡地回答:“退婚一事既然是萧王自己提出来的, 阙王府自然就不会受人非议了。” “什么?!” 阙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妻子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王位,竟然连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使得出来?她深知萧破虏的性格,知道他必然受不了流言蜚 语,届时火跳跳地上门,哪里还有不退婚的道理? “这是最好的办法,为了彦儿,为了阙王府……” “住口!”阙王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贱人!哪里是为 了王府?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本王说过,阙王府的继承人乃是长子长弓, 无论彦生娶了谁都一样;别说是梅公望的孙女,就算他做了朝廷的驸马爷,本王 的决定还是不会更改的!” 阙王妃却不惊慌,她只是冷冷地望着在她眼中已然对她绝情寡义的丈夫说道: “你会的,皇帝的女儿算什么?没有梅公望,皇帝生得出女儿吗?似雪的身分尊 贵,比天下任何女人都更为尊贵。” “你……”阙王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与妻子结褵数十载,到现在他才知道她的野心究竟有多可怕。这样的女人留 在身边终是个祸害,难保哪一天,她不会为了王位而一刀杀了他。说不定那蛇也 早在她的算计之中……天哪! “我要废了你……我要废了你!” “父王、母妃!”他们的房门猛然被人推开。 阙彦生与桃白若站在门口,阙彦生一脸悲伤,眼中有着无比坚决的光芒。他 缓缓看了他们一眼,终于轻轻地开口:“父王、母妃,请你们不要再吵了。孩儿 不会娶梅似雪,也没有福分娶碧纱妹妹。” 阙王与阙王妃全瞪向他们。 阙王妃怒视儿子身边的桃白若,咬牙切齿地迸出话来:“你可记得娘所说的 话?你想要这妖精,除非我死!” 阙彦生深吸一口气,握着桃白若的手更形坚定。 他们双双扑通下跪,只听到阙彦生强忍悲伤,平稳地开口:“请原谅孩儿不 孝,昨夜……孩儿与白若已经成亲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药师如来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药师如来佛……” “疼啊……我好疼啊……爹爹,女儿受不了了……我不想活了……” 萧王见爱女疼得在床上不住翻滚,急得他发白心焦。他不停用一双熊掌,努 力想安抚女儿,但是萧碧纱撕心裂肺的哀叫声,却让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眼泪鼻 涕齐迸。 “爹……求求你……叫他们……叫他们……叫他们别念了……” 房内的诵经之声不断回响,萧碧纱疼得死去活来,整个人抱住脑袋,只觉得 那些经诵像是木捶,不断地敲击她的头,她的头快裂开了。 “别念了!统统给老子出去!” 萧王急得跳脚,他生性虽然火烈,但一向对出家人极为尊重,现在为了女儿, 他什么也顾不了了,和两个儿子,一手一个,将那些和尚全给提了出来。 “施主,万万不可。令千金受妖孽所惑,贫僧……” “我不管什么妖孽,你们没见咱心肝儿疼得死去活来吗?你们这些大和尚一 念经,咱心肝儿的头便像是给金箍咒箍住的猴王儿一样,不死也让你们念死了。 出去、出去,谁也不许再进来!” “施主……” 萧王碰地一声甩上门,急急忙忙奔到床前:“心肝儿,爹把他们赶走啦,全 赶走啦。” 谁知道那些僧人竟在门口又念了起来。 “该死的!爹再去……” “爹───”萧碧纱含着泪,喃息着唤:“爹。” “什么事?心肝儿,你说你说,爹爹什么都允你。” “爹,您赏女儿一个痛快吧……” 萧王听这话,当下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连他两个儿子在一旁也禁不住 鼻酸。 “心肝儿,你让爹怎么舍得。爹就算上天下地,也要找出灵药救爹的心肝宝 儿,你千万……千万别这么说。”萧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哽咽得喉间不住 颤动。 “没用的……女儿自己知道。” “不过是条长虫。心肝儿,你是咱萧破虏的宝贝心肝,怎么会怕长虫?忍一 忍,忍一忍很快就过了。” 萧碧纱颤抖地摇摇头,喘息地开口:“爹,女儿……女儿有一件事求你。” “你说你说!” “王府里……有两名桃精。她们……她们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坏人……坏 人要杀她们……” “心肝儿,你放心。你的恩人,便是爹的恩人;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 让人碰她们一下半下的。”萧王握着女儿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心肝儿,你也 得答应爹一件事……千万别死……心肝儿?” 萧碧纱缓缓闭上眼睛,脸色蓦地由铁青转为灰白。 “心肝儿!”萧王牛似的哭吼声撼动了整个阙王府。“咱的心肝儿呀!你千 万别死,心肝儿……” “白若!白若!”王府的侍卫七手八脚地押着阙彦生,而阙彦生却疯了似地 想扑向柴房。 柴房上贴满了经文,他们把白若关在里面,硬生生地将他们隔离。 “彦生,别白费气力了,去找小桃红。”桃白若在柴房正中央,焦急地喊: “帮我救救她!彦生……” “你们放开我!”阙彦生疯暴地怒吼。“她不是妖!她是我的妻子!梅庄的 人才是妖怪,你们都被她们迷惑了,我命你们立刻放开我!” 侍卫谁也不敢从命;这次的命令是阙王亲自下达的,违背了阙王的命令,他 们只有死路一条。 “彦生……”桃白若伤心地注视着狂怒的他,却无计可施。 “阙施主。” “行远大师!”阙彦生如获大赦,连忙甩开侍卫上前见礼:“行远大师,您 乃是得道高僧,请您求父王放了白若吧。她虽然是妖,心地却极为善良,从未害 人啊。” “贫僧正是为些事前来,月前贵府一住家丁仓皇赶至南禅寺,谓王府上下均 为妖魔所迷,贫僧原也不信,岂料数月前于山径见到施主,见施主额露青光,方 知确有妖道横行……连市井小民也说见过极为可怖的桃树精。” “桃树精?不!是梅妖才对,行远大师。” 行远微微摇头,走到柴房前,细细端详桃白若,良久才长叹一声:“妖孽, 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念你修行不易,今日且将你关在此处,只要你痛改前非, 归皈我佛,并放过阙家大小,贫僧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桃白若惨惨一笑:“小女子修百年却成了妖道?小女子一生未杀一人,未毁 一物,何妖之有?” “放肆!”行远身边的行通,大为恼怒。“人便是人,妖便是妖,岂能混为 一谈?” “佛祖讲经之时,万鸟翠啼朝仰,天下万物无不聆听法旨,佛祖并没有说妖 鬼魅魉听不得。花果山的一只猴子尚可封圣,为什么桃树就不能修行,不能为人? 小女子不服。” “这───” “行通。”行远示意师弟退下,他缓缓开口:“桃树啊桃树,你若潜心修行, 不涉足红尘,千年之后必可修得正果,转世为人,你又何必自毁前程?” “小女子不想修得正果;小女子只想与夫君当一对同命鸳鸯,安度此生,于 愿足矣。” “疑心妄想!”行通忍不住又是一阵暴跳。“妖魔岂可为人妻?更何况阙施 主乃是王爷之尊,更不容你这等妖孽魅惑!” “行远大师、行通大师,白若已是我妻子……求二位高抬贵手……”阙彦生 无计可施,不由得悲从中来,扑通一声下跪:“请你们放了她吧,别伤害她。” “阿弥陀佛!阙施主万万不可!”行远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快快请 起───” 阙彦生蓦地一跃而起制住行远,他的手中多了把亮晃晃的短刃抵住行远的颈 项,同时暴喝一声:“别过来!快放了白若,否则我只好……只好……” 其他人全愣住,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 “彦生,快放手!不要为了我做傻事。”桃白若也惊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他 竟然会有此种疯狂的举动。 “大师得罪了。”阙彦生豁出去了。 他不要富贵,不要荣华───就算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他也顾不了那么 多了。不能让他们伤害白若,他绝不能让白若为他香消玉殒! “阙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大师,你告诉我如何回头?弟子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争,只想与爱妻斯 守一生,这要是苦,也宁愿是苦。”阙彦生凄然一笑。 桃白若与行远都听行疑了,怔怔地竟答不上半句话。 “快放了白若,难道你们真逼我杀了大师?” “孽子!”蓦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吼,阙彦生还来不及转身,整个人已经被 阙王一把揪住猛地扭过他的身子,一个又重又响的巴掌掴在脸上。 “父王……” 阙王气红了眼睛,呼地夺过他手上的短刃:“与其让你背上千古罪名,老子 不如现在便解决了你!” “阙王爷息怒!”行远吓得冲到他们中间挡住。“小王爷不过是一时冲动, 贫僧毫发无损。” 阙王揪住儿子的手暴出青筋。一个好好的王府,不过几天竟然闹得天下大乱, 鸡犬不宁。 他气得发抖,猛然一甩手,将阙彦生摔得老远:“给我押进大牢关起来!” “父王!父王!求您放了白若,父王───”阙彦生疯了似的大叫,几名侍 卫惶惶然押着他离开,人已经走得老远,声音却还是不断传来:“父王……父王 ……求您放了白若吧!” 阙王将手中的短刃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造孽……哎!造孽!” “王爷倒也无须太过忧心,小僧相信只要除此妖女,小王爷必定很快能恢复 神智。”行通上前,讨好地说道。 “师弟,出家人应有慈悲之心,你怎可以有此杀生妄念?稍一不慎,邪魔便 会趁虚而入,要知道魔由心生啊!” “师兄───” “二位大师,这桃……哎!这位桃姑娘有劳二位看管,本王如今六神无主, 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她……”阙王长叹一声,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桃白若虽是妖,但她毕竟救过儿子的性命,他又怎能恩将仇报?更何况,梅 太夫人说桃氏姊妹是妖,彦生也说梅庄才是妖……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 们全都是妖?那他这阙王府岂不成了妖魔横行的地方吗? 哎!想起来就头疼。 “王爷请宽心,贫僧一定劝桃姑娘改过向善便是。” “有劳大师了!” 行远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一点一滴地生出疑惑─── 桃白若一生未杀一人,未毁一物,何罪之有?何过之有?佛经上劝人行善, 劝人修行,那么桃树不能修行吗? 当他望着桃白若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忽然觉得一切都错了……只是他却说不 出错在何处。 桃精固然不应与人相恋,但是佛经上不也说过“六道轮回,殊途同归”吗? 人是佛,佛是人,妖也是佛───这…… 向来灵台清明的远行陷入了苦思,究竟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如果桃白若没有错,那么是谁错了?难道是他? 行远心中猛然一骇,难道竟是他错了? -------------- 转自维妮小书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