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庞明珠一冲至廊庑,便忍不住笑出声。 没想到她还真有演戏细胞呢! “明珠”闻声,她立刻止住笑意,转身面对急奔过来的大哥,他喘气地在她 面前站定。 “你没事吧?”他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没事。”她咧嘴而笑。 他这才恍然大悟:“你是故意”“嘘”她捂住他的嘴,“别这么大声。”虽 然在这儿谈话是不可能传至大厅,但还是小心点为妙。 他拉下小妹的于:“我就说嘛!你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爱哭了。”从小 到大,除了母亲过世外,他没见她在人前哭过,怎么今天却走了样,原来是故意 的。 “我心里正觉得烦,不知该如何脱身,刚好那个无礼的石公子讲出那样一句 话,我便顺水推舟,跑了出来。”她微笑,说来还真该感谢石棕渊。 “石公子他并不是存心无礼”“我明白,大哥。”她不以为意地笑道,“我 的样子本来就很可怕,这是实情,说起来,他该算是席间最诚实的人。”庞财麟 颌首:“石公子是心直口快,为人不拘小节,但不是个惹是生非、存心不良之人。” “大哥不用为他说话,小妹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是他有些行为仍属无礼,方 才之事也算给他个小惩罚。”她拿出绣帕擦去唇上的胭脂,她不习惯擦这些东西, 老觉得怪怪的。 对于小妹的说辞,庞财麟也只能笑着摇头。“对了,你何时能饮酒了?”她 浅笑:“连兄长也让我骗了。”她掀开左手宽长的衣袖,只见她白皙柔嫩的手臂 之下绑了一个装水的皮囊。 庞财麟笑道:“原来你……这还真叫' 袖里乾坤'.”“是啊!虽是老套之法, 但挺管用的。”她早猜到有可能会饮酒,所以事前先作了准备。 “只是你一饮而尽可有些夸张,别人会以为你是个酒鬼。”“这不正好,如 此一来,便没人会看上小妹了。”她不在乎地说。 庞财麟摇摇头:“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府里,迟早要嫁人的。”“我知道。” 她叹口气,爹根本不会答应她独身的,“先别说这些了,你同我提过的初雪姑娘 怎么今天没来?”他的神色立刻黯淡下来:“她来过了,但又和石二公子先回去 了。”“怎么先走了?”庞明珠不解道。 庞财麟沉默下来,没有说话,表情沮丧。庞明珠见状,立刻道:“大哥,怎 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哥哥一直钟情于石二公子的奴婢初雪姑娘,但除 了这之外,什么也没再提,所以她不清楚其他的细节,因此即使她想帮忙,也不 知该从何帮起。 “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庞财麟叹口气,不愿再多提,因为说 也没用。 “怎么会是痴心妄想,或许我能帮你出个主意。”“不用了”“他摇头,” 大哥自己的事该自己想办法,你不用替大哥担心。“他拍拍她的肩,”倒是你自 己,若有中意的人选,赶紧告诉爹,否则若由爹全权做主,只怕……“他设再说 什么,可若是由父亲做主,小妹的婚姻恐怕无法圆满幸福。 “没关系,小妹已经看开了,顶多就和娘亲一样。”她望向满园的花草,轻 叹一声,“若是得丈夫宠爱,便白首共偕,倘若所嫁非人,或许盖一小筑,抚琴 自娱,安然度过下半生。”庞财麟皱眉:“别这么悲观。”她倏地转身,笑容灿 烂:“这是乐天知命。”她勾住他的手臂,“咱们兄妹别在这儿说丧气话,到别 院去,我泡壶茶给你。”他微笑:“小妹泡的茶,大哥是一定要喝的,但首先你 得把妆给卸了。”庞明珠开怀大笑,庞财麟也笑,一扫心中的阴翳,和小妹谈话 总是如此快乐,他真的希望她能有个幸福的归宿,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她的。 - - - 庞明珠原以为自己在筵席上的表现必定令人倒足胃口,不会有任何人对她产 生兴趣,但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她却由父亲口中得到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 “明珠,你知不知道爹叫你来这儿有什么事?”庞大通眉开眼笑地说。他坐 在椅上,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只钱箱,里头尽是亮澄澄的黄金,只见他拿出一锭 金子,放在嘴前哈口热气,而后用丝布擦干净。 这是庞大通的私人房间,里头摆满各式的古董花瓶,还有整箱的绿玉、珍珠, 不过当然全都上了锁,除此之外,空空荡荡的,甚至连家具都有陈旧之感。 “女儿猜不出来。”庞明珠回答,瞧见父亲将擦干净的黄金放入另一只箱子。 “方才万公子来了咱们家,你还记得他吗?”见女儿颌首后,他才又继续道: “刚才他带着财麟回来,说到这儿,我就有气,这财麟为了个女人喝得醉醺醺的” “大哥喝醉酒?”庞明珠诧异地打断父亲的话,大哥从不曾醉酒过,怎么会¨ “不管他了。”庞大通用力地擦着金子,一脸愤然的表情,“不过是个婢女,他 就这样要死不活。”¨我去瞧瞧大哥。“她说着就要转身。 “别理他,而且我话还没说完。”庞明珠只得回身:“是,父亲。”“他方 才向我捉亲。”庞大通平淡地说。 她瞪大眼,脸错愕。这是怎么回事?提亲? “为什么?怎么可能?”她失声呢喃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怎么可能?庞大通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桌前的女儿,她 今天就像往常一样穿得朴素简单,脂粉不施,连头发都披散下来。 “你也装扮一下,打扮打扮,爹就知道你一定穿得像乞丐,所以刚刚万公子 想见你,爹还故意推掉,就怕他见到你这模样。”他大摇其头。 庞硼珠只觉得荒谬,她不相信那种“歌仔戏”的装扮万公子真会喜欢,可是 事实摆在眼前,他竟来提亲!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你觉得怎么样?”不待她回答,他又道:“虽然不如我意,不过也算差强 人意啦!原本我是属意石二公子,谁晓得他连你都没见过。”万府原本是城里的 首富,但现在巳易位到石府手上,若是能和石府结为亲家,那么他的财富必能更 快速累积!虽然他现在和石府正在谈一笔生意,但迟迟未能定案,双方一直未谈 妥价码,所以他有些着急,闪此心中希望能以结亲攀上关系,那么两家的关系就 牢不可破了。 “爹答应婚事了吗?”她有些紧张。 “还没,我告诉他要来问你的意思,过几天会给他答案。”他决定过几天再 去探探石二公子的口风,先看看他的反应,再来思考该怎么做。 “这几天万公子可能会来府上借故想见你,你可得给人留下好印象。还有, 不准穿白的、浅色的,得穿鲜艳一点,知道吗?”他吩咐,又将拭净的金子放入 箱内。 “是,爹。”她完全没有争论;微微欠身行礼后,使走了出去。 一到外头,她便吁了口气,看来她是一点做主的权力也没有,阿爹根本没有 想征询她的意思,对万公子说的话不过是拖延之辞,只是没想到爹中意的女婿竟 是石二公子,她一直以为是石三公子。 她摇摇头,甩掉这分思绪,她得先去看看大哥怎么了,希望他没事才好。 - - - “醉梦舫”是城里最负盛名的青楼,除了 美女如云外,它建筑在水面之上也是一大特色,白天可见水岸风光,杨柳斜倚, 波光粼粼;水尽之处,青山相依,浮云点缀,恍若仙居。 夜幕低垂时,水面之上,画舫点点,如灯如幻、如梦如醉,抚筝撩琴、吟诗 作乐,岂不快哉? 因此风雅之士都喜到此饮酒作乐,忘烦解忧,正应温柔乡乃英雄冢之名言。 “三公子,怎么这几天都没见到你?”云仙为他斟上一杯清酒,两人坐在木 槛边,眺望这满江风景。午后的阳光轻洒屋内,映在两人身上。 “还以为公子忘了妾身。”她含笑道。 石棕渊饮下她为他斟的酒,心情愉快地望着江景。 轻风吹来,带着一丝的水汽。 他头也没回地道:“这两天我二哥管得紧,好不容易他今天有事叫门,所以 才偷得浮生半日闲。”“没想到三公子也有怕的人。”云仙取笑道。她穿着粉红 短袄和一袭鹅黄长裙,乌黑的秀发缩成桃花髻,轻轻地以一支发簪定住,看来妩 媚动人。 醉梦方中个个是窈窕佳人,云仙又居其中之首,肌肤柔嫩似水,白里透红, 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双眸黑白分明,妩媚勾人,可谓京城之中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 石棕渊偏头看了她一眼才道:“妖魔鬼怪都没我二哥可怕。”“是吗?”云 仙掩嘴轻笑,拾杯啜饮一小口,“我道三公子是天不怕地不怕呢,”石棕渊笑道: “那是我二哥,不是我,改天你真该见见他,包准你吓死。”“听说二公子对一 名奴婢倾心,不知是否为真?”他颌首道:“是啊!可她不是什么奴婢。”他从 来没将初雪当下人过,“你怎么突然对这些蜚短流长感兴趣起来了?”她微笑: “都是从来这儿的公子那儿听来的,还听说你们昨儿个参加庞府千金的生日宴席, 大伙儿都吓了一跳。”一想起庞明珠的装扮,石棕渊便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样子挺吓人的”“不过琴艺很好。”云仙替他接话。 “那倒是实话。”石棕渊点头。 “与我比之又如何?”云仙媚笑问。 石棕渊耸耸肩:“这我可不清楚,我的耳朵没那么敏锐。”云仙但笑不语。 她最欣赏的便是他的坦率诚实,不像其他人只会对她奉承阿谀。 “虽然你觉得庞小姐吓人,但可有人觉得她挺好的,还准备跟庞老爷提亲呢!” 石棕渊瞪大眼,一脸无法置信,随即大笑:“大啊! 那个人是病了,还是瞎了?“云仙含笑道:”那人是万公子,他不久前说的。 “”万胜夫?“他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 万胜夫可是城里有名的“色狼”,非美女佳人不爱,怎么会看上庞明珠? 云仙知他心思,于是道:“我在想,或许原因没那么单纯,我推测了一下, 大概是为了庞员外城南的那块地,如果他娶了庞小姐,那么万府不用花一毛钱, 便能得到那块地了。”石棕渊颌首:“那倒是。”现在他们石府一直在和庞员外 洽淡那块地的事,但条件始终未谈妥,没想到现在半途杀出个程咬金万胜夫,若 是庞万两府结成亲家,那么城南那块地自然就落入万府的口袋里了“”我得回去 告诉二哥一声才是。“石棕渊作势要起身,却让云仙拉住手臂。 “何必这么急呢?”云仙柔媚地望看他,“既然来了,用过膳再走吧!” “不用了,我也出来很久了,再晚回去,我二哥可会发火。”石棕渊起身,对于 云仙的挽留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云仙最近对他似乎频表情意,让他有些难以 消受,他不想让她误会。 云仙在心底叹口气后才起身:“三公子最近对云仙似乎颇多不耐。”她望着 他,“是妾身哪里伺候不周?”“没这回事。”他轻拢眉宇,或许有些事该趁现 在说清楚,“我”他话未说完,便让她捂住口:“什么都不用说。”她的眼神有 些哀怨,“若是不好的话,云仙宁愿不听。”他拉下她的手,轻搔一下头,而后 叹口气:“我这人向来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所以我还是得讲出来别在我身 上浪费感情。”他的直言让她震慑在当场。“公子……是……嫌弃我?”她颤抖 着问。 “不是……唉!”他又叹口气,“你别那么吃惊!”“妾身知道,我出身青 楼,哪有资格进你石府大门。”她凄然一笑。 “我没有轻视你之意。”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真是麻烦!刚刚 还有说有笑的,结果现在变成这样,早知道就不说了,顶多以后别再进醉梦舫。 云仙摇头:“三公子不必多言,妾身明白”“”你明白?“他有些狐疑。 她颌首:“公子不过是逢场作戏,是吗?”她的表情有些哀戚,“谁会对欢 场女子动心呢?”“你想太多丁,我根本没那意思,该怎么说呢?我对你没有那 种感情,像大哥对大嫂或是二哥对初雪那般,感情之事无法勉强。”他尽可能地 将自己的感觉表达出来。 “是妾身不够好。”“不是。”他打断她的话,“这不是你好不好的问题, 是我根本”“别再说了。”她深吸口气,“三公子请吧!”他瞄她一眼:“你没 事吧?”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妾男不送了。”她转身走回内室,步伐显得有 些迟缓无力。 石棕渊原本想追上去,但最后还是叹口气,走出了她的闺房。 云仙一听见关门声,泪水立刻涌上眼眶。她瘫跌在床上,指甲抓着床单,几 乎便了全身的气力。 “原来他根本不是真心的。”她呢喃落泪。 半年前,自他为了她与一名纨绔子弟打架后,她便倾心于他,因为他是这十 八年来,第一个为她打抱不平、站出来说话的人。 她原以为他对她是不同的,因为他为了怕王蒙这无赖会再来找她麻烦,甚至 将气发泄在她身上,于是白滋事之后,他便天天到醉梦舫来,为的就是保护她, 怕王蒙对她不利。 本想他救她或许是对她有所图,但没想到他始终以礼相待,未曾因为她是青 楼女子而对她轻薄放肆,所以她……她才会以为他对她是……有意的!也正因为 如此,她才会对他放下感情,产生爱意,甚至为了他而不再让任何人碰她的身子, 妄想着有一天能与他她扑在床被上痛哭失声,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痴人做 梦- 而她方才竟又在他面的那样赤裸裸地表白,她还有何颜面再面对他……他现 在一定在心里笑她吧!笑一个青楼女子竟然也会动情¨“为什么?”她哭着捶打 棉被,“为什么……”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一连几天,石棕渊末冉踏人醉梦舫,云仙渐渐心死,容颜憔悴,双眸黯然失 色,神采不再,身子消瘦,终日痴望着江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呢喃道,微风扬起她的秀发,“为伊消得人憔 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终不悔?是吗?是吗?”她苦笑一声。 “我说云仙,别靠着栏杆,若是有个万一,那可怎么办?”老鸨李凤一进门 便瞧见她倚着木栏,急忙上前将她往后拉,若是掉下去,岂不成了江水上的一名 女水鬼了7 那可不行,云仙可是醉梦舫的招牌,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李凤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妇女,颇具姿色,丰臀纤腰,虽巳半老徐娘,但风 韵犹存。一袭金绿色的长袍花阳光下熠熠动人。 “听妈妈一句劝,男人是靠不住的,凡事只能靠自己,别再为那三公子伤心 了。”云仙没有说话,但背脊挺得僵直。 只听李风又继续道:“若你想从良嫁人,也不见得非石公子不可,以你的姿 色,只怕外头的那些老爷公子都挤破头想要呢!”“他们挤破头关我何事?”云 仙冷淡地道。 “这……话不能这么说,妈妈是说句良心话,你若想从良,便得趁年轻貌美 之时,再过个几年,可就人老珠黄了。”李凤拍拍她的手,“再不然,趁这几年 存够老本,到时就算一个人,也足以聊慰下半生。”云仙冷冷地睨视她:“你要 我再下海?”“是啊,是啊”李凤忙不迭地应和。 “办不到。”她冷然拒绝。 李凤让她一口回绝,带笑的脸顿时僵住,随即恼羞成怒道:“你别敬酒不吃 吃罚酒,拽成这样”“我拽什么了?”云仙怒声打断她的话,“这半年来,我虽 无卖身,但客人可曾断过?白吃你了、自住你了吗?再说,你逼我卖身了三年, 为你赚迸多少银两,这醉梦舫的一砖一瓦都是我的血汗钱,还不够吗?”她气愤 地握紧拳头。 “你……”李凤一时语塞,“你……好利的一张嘴! 你以为自个儿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吗?没错,这醉梦舫是靠你打出 名声的,但妈妈可曾亏待过你7 半年前你说不再卖身,只卖艺,我可曾放过半个 屁堵你的嘴?怎么?!我还不够仁至义尽吗?今儿个说的话有逼你了吗?不过是 要你考虑,我逼过你什么7 你说话总这样无情!“她气得双肩颤抖。 云仙平静地注视她:“你逼我又岂是在现今,自你三年前逼我就范,我心里 便这样冷酷无情了。”李凤忍不住大笑,“三年前?是,我记得你的眼神几乎想 把我杀死!云仙,你进了妓院,就该知后果如何,一个人一种命,你既是这种命, 又何来怨我?要怨就去怨老天爷!有哪个女人是自愿想入这个火坑的,都为了生 活不是吗?比起来,你已算幸运的了,又何苦这样想不开,你若是跟了个疼你的 爷,一切不都苦尽甘来?可你偏不肯,眼光高,看上了三公子,为他守身,盼他 能知你情意,偏又”“别说了。”她的指甲陷入掌心里,“是我傻又如何,我累 了,诸出去吧!”李凤见她咬紧开根,只得叹道:“你自己想想吧!”她转身走 出房间云仙吸吸鼻子,她好恨,好恨,为什么她是这种命?她从不求自己出身在 富贵之家,但求平淡一生,可却连这小小的愿望也难达成。 进了这烟花之地,只愿遇个知心人,而后从良嫁人、恪守妇道、相夫教子, 可希望却又这样破灭,老天为何没睁开眼看看她!她深吸口气,难道她真要老死 在这里? 她环顾室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她知这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全不是她 的,待下一个花魁出现,她便要拱手让坐,而后渐渐为人所淡忘。这肯她都不怕, 只怕不知何去何从。如今,天地之大,她又要往何处而去? 难不成真如李妈妈所说,找个爷嫁了?但除了石三公子,她什么人也不想, 她长叹口气,到底该怎么办?她完全没了主张,谁来告诉她? 而这时,庞府内,庞大通也在叹气。已经好几天了,不见石二公子有何动静, 但万胜夫却几乎是天天登门造访,真教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爹,你怎么了?”庞明珠关心地注视父亲垮下的脸。 “庞老爷,不舒服吗?”万胜夫问道。这些天他都固定到这儿来看庞明珠, 只是中间总会杵个庞大通,让他有些不快,但又不好煮思说什么。 “我没事。”庞大通摆手示意他们两人不用反应过度,他望着满庭春色,却 总觉不入眼,于是下决心道:“明珠,爹有事要出去一下,你陪万公子在亭子坐 坐聊聊。”他决定到石府探探口风。 万胜夫立刻喜形于色,看来庞员外终于开窍了,愿意让他和庞明珠单独相处。 “这…- ·”庞明珠却显得有些迟疑。 “爹走了。”庞员外没留意到女儿面有难色,他起身向万胜夫道:“老夫招 待不周,有事先走一步。”“员外尽管去。”万胜夫连忙道。 庞大通笑着离开凉享。 万胜夫一见他走远,马上对庞明珠道:“小姐想不想到园子走走?”庞明珠 只能颌首:“公子请。”她自椅上起身。 两人一起步下阶梯,沫浴在午后的阳光下,万胜夫抖开手中的白玉扇,满酒 地扇动着。他今天穿着一身靛篮的外袍,脚下则是黑色的长筒靴子,腰间挂着翠 绿的玉佩。 庞明珠轻移步伐,与他并肩而走。今天晚上她脸上的妆淡了些,反倒描绘出 她清秀精致的五官,万胜夫在心中赞叹,他的眼光果然没错,而且一袭鹅黄襦裙, 更衬得她柔美文静。 “公子平常作何消遣?”万胜夫咧嘴笑道:“在下平日不喜乱跑,偶尔去自 家的米行、布行巡视,或是和三五朋友到茶馆喝茶,大部分时间都在府邸念书吟 诗,聊以自娱。”“没想到万公子是如此文雅之士,我还以为万公子喜欢酒馆青 楼。”她浅笑。 “绝对没这回事。”他立刻予以否认,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说道:“那天 是……财麟兄心情不好,所以我才带他去喝酒解闷,小姐千万别误会。”“我明 白。”庞明珠附和道,只是心里也不知他说的有几分真假。她曾问过大哥有关万 胜夫之事,他却支吾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因此,她也不知万胜夫的人品到底 如何。 只是,对于他带大哥出去,还让大哥喝得烂醉,心里便觉有些不高兴,但想 他也是一片好心想帮大哥的忙,所以她也不好有微词。 两人转过一园花丛,来到经过设计的小瀑布之前,万胜夫说道:“那日听得 小姐弹奏一曲,至今仍念念不忘,不知哪天还有此荣幸聆听?”庞明珠微笑: “蒙公子不嫌弃,若公子喜欢,随时赐教,不知公子可会什么乐器?”万胜夫笑 道:“在下资质鲁钝,虽学了几年洞萧,可不登大雅之堂,恐会让姑娘笑话。” “公子过谦了,哪日说不定可与公子合奏一曲。”庞明珠望了他一眼。 万胜夫颌首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也只有大胆献丑。”“那就一言为 定。”她绽出笑容。 “一言为定。”他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相信不出几日,便能将她手到擒来, 倾心相许。 庞明珠别过脸,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注视着池塘里的鱼儿,没再说什么。 万胜夫凝视着她低垂的脸庞、长翘的睫毛和颊边的桃红、红艳的唇,不觉有 些怦然心动。虽然她不属美艳尤物,但也有股迷人的气质,害得他想抱她,却又 不敢造次,怕将事情搞砸。 “庞小姐,关于婚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他斗胆一问。 庞明珠面对他:“这事由爹做主。”她也只能这样回答,这件事根本没她做 主的分,一切全操在父亲手上。 ¨但员外说只要你肯点头,那……“他没再说下去,若是这件婚事能成,那 城南的地便尽数落入他手里,阿爹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虽然庞明珠不是绝美之人,但又有何关系,娶了她之后,他仍可娶妾,过着 左拥右抱的日子。一想到这儿,他又不禁有些得意。 庞明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道:“为何公子至今仍未娶妻?”有些好 奇,毕竟他巳二十七,家世还算不错,却为何仍未有婚配? 他大叹口气:“小姐有所不知,在下不想像一般世人庸庸碌碌、浑浑噩噩地 随便和一个女人结婚,我一直在找能与在下心意相通的姑娘,好长相厮守、共偕 白头。”言下之意,便是庞明珠即为其多年来寻觅之对象。 庞明珠又岂会不知他的意思,只是他话中浑浑噩噩之人却是自己,而她连自 已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唉!她在心里叹口气,娘,若是你仍在世,今目的局面是 否会有所不同呢? “公子之意,小女子愧不敢当。”她礼貌性地敷衍,觉得心中有些烦躁,她 假装揉揉太阳穴,“公子,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他借故握住她 的手,审视她的脸庞。 庞明珠笑得有些勉强:“不碍事,歇会儿就好。”她想抽回手,却怕两人尴 尬,“小女子恐不能再招待万公子,真是抱歉。”“哪里、哪里,在下也叨扰太 久了。”他轻抚她的手背,“我明大再来看你。”她笑得有些牵强,只觉全身鸡 皮疙瘩全竖了起来。 “那就不送了。”万胜夫这才依依不含地放开她的手:“小姐保重,在下告 辞。”她欠身回礼。他又注视她好一会儿后,才转身离开。他一走,庞明珠不由 得抖了一下,弯身汲水搓了一下于背,方才他摸她时,她只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 怪异及不舒服感。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她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说真的,他的举动真把她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这么大胆!不知是情难自禁, 抑或本性流露?看他一点都不觉得唐突抱歉,倒像蛮熟练的样子,他该不会是个 好色之徒吧! 她摇摇头,不愿再去想了,反正她巳经下了决心听天由命,那一切便是多想 也无益。 ------------ 转自织梦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