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世纪,我做你的妻 答應你,做快樂的自己,即使只是面具,也不讓你知道我哭泣,答應了你,我 真的可以,我會非常努力,拿出所有的喜悅,答應你,我很愛你,你說的話語,我 都緊記,下個世紀,我做你的妻。 在我右边的耳朵上总是戴着两只纯银的耳环。没有任何花纹和修饰,很纯粹。 我常抚摩着耳朵神经质地微笑,没有理由。 我说,我们都在挣扎。眼前这个叫轩的男人笑了。可是我们谁也不肯承认。他 很颓,颓废得让我心疼。我抱着轩说,别再挣扎了。他摇头,你知道我会死的。我 的眼泪开始流下来,我没有擦去。轩注视着我的耳朵。它们叫什么?果果。我笑了。 他说那个男人叫果果。我只是不停地在笑。我告诉轩,在果果左边的耳朵上,有一 只属于我的耳钉,它叫顏。 顏,我要娶你。果果说这句话的时候十五岁。那一年我十七岁。我低着头沉默。 果果走过来抱抱我。他说顏,我爱你。我突然哭了,抱着果果很伤心地哭了。他急 忙为我拭去眼泪,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说果果,你弄疼我了。他伸出手,把手掌 摊开,让我打他。我笑着抱紧了他。果果十八岁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扎耳洞。果果 皱着眉,紧张地握着我的手,眼睛不停地眨。我拍拍他的肩膀,把手里的可爱多递 给他。别怕。果果点点头。果果说他的耳洞是为我扎的,它叫顏。 后来,果果把我从婚礼上带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我说果果,你又犯错了。他把 手伸到我的眼前。你打我吧。我脱下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地把它放到果果的手里。 他把戒指扔了出去,丢得很远,看不见落点。顏,我爱你。于是我们开始在这个陌 生的城市里艰难地生活。这段日子,其实我很幸福。 再后来,我离开了果果,只身到了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我一个人生活, 工作很辛苦,但是我活了下来。在寂静的夜里,我时常一个人抚摩着耳朵,不听地 喊果果的名字。有时我会在路边的花坛里偷偷地摘那些蝴蝶花,然后放在床头,如 同从前,在房间里抱着它们旋转。 我知道果果一直在找我,他是个固执的孩子。我不断地在想念果果,想得几乎 窒息。我总是头疼,疼得只看见幻觉,只看得见果果,原来,我也是个孩子。于是 我大把大把地吞吃止痛片,吃到想吐。可是,我依然很疼。 轩说我是个歇斯底里的女子。我不否认。他不懂我思念果果的疼痛,他只是告 诉我,即使我和他在一起,还是会疼。然而,我无法忘记和果果在一起的那些无限 疼痛的夜晚。我爱果果,我想要我们的孩子。可是我无法为他生下只属于我们的孩 子。我哭着告诉轩,我想要果果的孩子。轩把我搂在怀里,不停地哄我。顏,你是 个固执的孩子,也许就像果果。轩,我想果果……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离开果果。 但是我相信,我们都永远只是孩子,生活和命运的孩子。 轩说顏,回到果果身边吧。我忍着泪摇摇头。我接过他手中的烟,扔在地板上, 然后吻他。轩,不要让我想他,我不要想他。轩推开我。顏,别再逃避了。我跌倒 在地上。可是我不能爱他,我不可以。我坐在地上不停地哭。轩走过来抱起我。那 么忘了他吧。我根本做不到。轩竟然流泪了,我没有想到。我替他擦掉眼泪,它们 很烫手。我问他为什么哭。轩说,因为你在哭。然后我们沉默着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静静抽烟。轩告诉我,在他抱我的时候,除了果果的名字,什么都没有听见。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们都极少说话。我在路边的花坛摘了许多蝴蝶花, 它们在我的床头慢慢地枯萎。当最后一朵花带着我的心凋谢的时候,果果出现在我 面前。我们面对面地站着,我在哭。果果说别哭,我给你冰激凌。我看着他穿过马 路,从对面的冷饮店里拿回两只可爱多。他把它们递到我手里。可爱多在我的手里 开始融化,我没有吃。我把他们塞回果果手里。我说你回去吧,别再来找我。不。 果果,你走啊。果果拼命地摇头。顏,我要娶你。我咬着嘴唇不说话。果果走过来 抱我,不停地说着要娶我。果果,你走吧,别再让爸妈伤心了。顏……别叫我顏。 我不让果果再喊我的名字,他该叫我,姐姐。果果哭了,我也哭。最后轩陪着我把 果果送到火车站。在月台上我始终背对着果果,不敢看他。果果说,姐,好好照顾 自己。我勉强地点了点头。火车渐渐驶离月台。果果把头伸出窗外,拼命地叫我着 我的名字,顏。我跟着果果不停地奔跑。果果,我爱你。 为了不让果果再找到我,我离开了这个城市。轩没有留我。他说他知道自己留 不住我。 我和一个女人合租。她告诉我她叫夕子。平时我们总在一间房间里做各自的事 情,很少说话。有时夕子会在半夜爬上我的床,轻轻地抚摩我的脸。我惊醒后说夕 子,你吓着我了。她只是笑。夕子说她不会放过任何一样她得不到的东西。我也只 能相信。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无聊的时候,我会买许多可爱多,我把它们放在床 上,一个接一个地吃。那些来不及吃掉就融化的冰激凌,粘稠地滴在床单上,像陈 旧的血迹。于是我在深夜里洗那些沾着可爱多碎屑的白色床单,轻柔地。夕子躺在 没有床单的床上抽烟。我说夕子,过来帮我一把。她放下手里的烟,不穿拖鞋慵懒 地走过来。我们费劲地把床单绞干,然后晒到阳台上。我站在床单前吃力地喘着气, 夕子拿着一杯水走到我的面前。她突然抱紧我,手里的杯子跌落在地板上,摔成碎 片,发出清脆破裂的声音。顏。她叫我。我本能地伸手抱住她。夕子说这是一个颓 废的世纪,会毁灭我们。我知道。她微笑着吻了我。她说我是个不懂抗拒的女人。 我是夕子永远也得不到的人,所以她要和我一起。我靠着夕子,快乐地吃着那 些可爱多。我说夕子,我爱过我弟弟。夕子笑了。我不知道果果现在怎么样了,他 只是个固执的孩子。夕子问我怎么不去找他?我低着头玩弄着手指。我不懂如何告 诉夕子,爸妈说的那些残忍的话,让我离开那里。夕子抱着我轻轻说,你得不到他, 就像我得不到你。我笑着点头。 夕子漸漸很少回來,我不知道她在幹什麼,也不想問。我夜裏一個人躺在床上 抽煙,獨自一個人,身邊放很多草莓可愛多,看著它們融化,然後又費力地洗那些 被弄污的床單。每天重復著同樣的動作,僵硬地。也有時會摸著耳朵發呆,心裏隱 隱有個聲音再叫,果果。 我開始失憶。記不起自己是誰,不知道身在何處,不認識偶爾出現在我房間里 的那個女人……我呆呆坐著,想要這樣過完整個世紀. 顏。我聽見有人在叫我。顏。 很熟悉的聲音,洞穿我的心底。顏。我聽見心破碎的聲音。果果,果果……我的心 在呼喚。 夕子有時會帶她的男人回來,每張臉都不同。我看見她推開門,搖搖晃晃地走 到我面前,滿嘴酒氣。顏,想我嗎?我沒有説話。顏,我想你。夕子,你醉了。顏…… 顏……我把她扶到床上,給她蓋好被子,然後在她身邊躺下。我感覺她的手環住我 的腰,摟得我很緊,但很溫煖。她開始脫我的衣服,我沒有反抗。她的淚落在我的 背上,灼熱的。黑暗里,兩個赤裸的女人相擁著,各自懷著自己的疼痛,落淚. 然 後夕子消失了很久,我依然平靜地生活。我很少再想果果,雖然每天都會再床頭放 一束蝴蝶花,我覺得自己幾乎已經不再愛他。軒來看過我幾次,我們在有些淩亂的 房間里做愛。顏,嫁給我。我笑著搖了搖頭. 他沒有再追問什麽,我想他是個聰明 的男人。 後來夕子帶著果果出現在我們的房子里。果果有點尲尬,我沉默著。我笑著走 進浴室,鎖上門,在浴缸里放滿冷水,然後穿著衣服躺進去,冷得刺骨。水慢慢沒 過我的頭頂,我無法呼吸,我突然疼得哭了。窒息。顏,我愛你。顏,我要娶你。 原來疼痛,不是用來修飾的。 我失去知覺,也失去痛感。果果,下個世紀,我要做你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