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6 月的上海,天气已经很热了。 我们的学习,也如火如荼。 为了考试,我们都在忙碌着。我们都明白我们现在的时间应该用来做什么。涧 春的成绩一直很好,而我也不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男人在事业上常是外露的,而感情却内敛。 有好几天为了紧张的考试,我们没有见面,即使见面,也是会心一笑。尽管我 是多么想念他,渴望和他在一起。每天晚上睡到床上,便感觉他的热吻依稀还在。 憧憬着在生活中的某一天,我能在爱人的抚慰下安恬睡去,清晨又在爱人的亲吻中 惺忪醒来--也许,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紧张的考试终于结束,真好像一场疲乏的马拉松赛跑一样。还好终点终于跑到 了。 室友们聚在一起在商量,如何轻松一下,有的说去热热身,吃火锅;有的说发 泄一下,去蹦迪;有的说去轻松轻松,打保龄球…… 我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因为我约了涧春到我家去玩。 我家是一幢老式的小别墅。在我小时候,因为出身不好,所以没有什么小朋友 跟我玩,我在自家的花园里独自一人,寻找着寂寞的乐趣。童年的记忆,总是最深 刻的。没有小伙伴,我也没有孤单过,因为我有自己的乐园。夏季里听树荫蝉声齐 鸣,秋日里看草际孤蜂单飞,别是一番情趣。 周末傍晚,我带着涧春回到了家。 “你家真不错呀!”涧春一进我家的园门,便赞叹说,“在这么挤的大城市里, 有这么一处安静的住所,实在难得。” “这是我的曾祖父留下的,听父亲说,原 来还要大,可惜……”我介绍说。 “现在也够大了。”涧春前后左右看了,说道。 一起进了家门,母亲在,父亲出差了,勤快而善良的保姆正在收拾房间。 我前几个星期已在父母面前说起过涧春,我没有说我们的关系,只是告诉他们, 涧春一个人到上海读书,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蛮孤单的,我们两人倒很谈得来,考 完试我带他到家里玩。父母对我一向很宠,我喜欢的,只要对我没有什么伤害,他 们不会反对。 不难看出,母亲见了涧春,很喜欢。涧春也实在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男孩,见了 我母亲,便很有礼貌地叫了声:“晨晨妈妈好!” “你好!我们家晨晨从小给惯 坏了,你要帮助帮助他噢。”母亲客气地说。 “哪里,哪里,他人很好,他才给我很多的帮助呢!”涧春说。 “晨晨,好好招待同学喔?”母亲说,“我去做几个菜,你想吃什么?”每次 周末每家,母亲总是自己下厨给我做菜。 “随便啦,只要好吃的就行!”我说。 “什么菜都可以做,就是' 随便' 这道菜没法做。”母亲说着笑进了厨房。 我带着涧春上楼,到我的天地--那是我自己设计安排的一间大房间,原来是客 厅,我把它做成了一房多用的地方:南面的窗前是我的写字台,靠东墙是一架钢琴, 西墙是我的“榻榻米”床,中间有蛮大的一块空地。床一边是落地书架,放满了我 喜欢看的世界名著;另一边是一架陪了我多年的古筝,小学时曾在少年宫古筝班学 过几年,觉得很有情调,所以放在床边,有时兴起,便“孤芳自赏”地来一曲“春 江花月夜”什么的。床的正对面是电视机和我心爱的组合音响。北面的墙角拦出一 块小地方,是一个小小的淋浴房,用浅花纹的磨沙有机玻璃拉门隔离。整个房间的 色调是淡紫蓝色的。 “哇,这么好的小天地,太好了。”涧春赞不绝口。 “没有沙发,只有就地而坐喽!”我指着“榻榻米” 对涧春说。 “先来一曲吧,我想听你弹' 月光' ,好吗?”涧春说。 “当然可以,只是现在好没有月亮,没有感觉,我先给你弹首别的,好吗?” 我说。 “好啊!随你,我都喜欢听。”涧春一边说,一边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 我弹起了李斯特的夜曲“爱之梦”. 我用心在弹,随着轻柔的旋律,我静静地 述说。也许有些话我无法用言语表达,言语有时侯是很贫乏的。而音乐的语言却丰 富得很。 随着一个乐句一个乐句的流淌,我把自己内心的思愁、恋念,通通揉进了我的 十指,由十指在琴键上飞舞,我说了很多,很多…… 一曲弹完,我回首,涧春双目微合,一手撑着脸颊,在冥思。 “怎么样?”我问。 他缓缓抬起头来,睁开眼睛,点着头说:“真美,我好像置身在春日的湖边, 鸽翔蓝天白云间,鱼游清水池塘中,身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爱。你弹得真好。” “没怎么啦。”我假谦虚地说。 “真想学,可是手已经硬梆梆的了,都怪自己小时候没有好好学会它。”涧春 说着,站来,走到我身边,用一个手指按个几下琴键“噔、噔、噔……” “来试 试吧!”我一面说,一面在琴凳的右边让过一点地方。涧春挨着我坐下来,一只手 慢慢地弹起简单的音符。我左手和着他的琴音,把右手搂在他的腰间,两人一起弹 起一曲简单的歌“雪绒花”. 涧春有很好的乐感,只是可惜小时候没有好好学习弹 钢琴,要不然,现在可能比我弹得好。 一曲弹完,我们互视着笑了。望着他的深情的目光,我的心有些漾漾的。 不知不觉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保姆上楼来敲门叫吃饭了。 丰富的晚餐,色彩搭配得很漂亮,我们都对母亲的手艺啧啧称赞。 我们喝了一点法国葡萄酒。饭桌上,母亲问起涧春的情况,涧春告诉我们他的 经历,他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小镇,那边民风淳朴。父母因为是知识分子,在那个动 荡的年代受了不少的冤屈,好在他们相濡以沫,一起走过了那段令他们伤心的路程。 往事不堪回首,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那段过去了的岁月。现在他们还留在那小镇上, 他们不愿意离开那块曾经共度青春年华的地方,过着清贫的教书生涯,人不堪其忧, 他们也不改其乐。 涧春说,尽管他的父母不愿意离开那地方,可是却尽力安排他到大城市读书。 他很努力地读书,希望不要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心。 涧春从话语中流露出一种淡淡的伤怀。这种伤怀,像我们这种年龄的人原本不 应该有的,也许是经过了一个特殊的年代、一个有着特殊境遇的人才会有如此内在 的感伤。我想,为什么他如此寂寞,或许就是因为在他的心灵深处,曾为童年的凄 风苦雨所浸润。我不知道。有些事,我知道是个人内心的创伤,也许不问更好。母 亲是个聪明人,见这话题有些令人沮丧,便换了一个话题。 “晨晨,好好招待你的同学呀!”母亲提醒说。 对了,我只顾得听,倒忘了和涧春一起干一杯。涧春一点不像北方长大的孩子, 酒量还没有我大。几杯葡萄酒,就把脸喝得有点“山中桃花始盛开”了。 “对不起,”涧春说,“我的酒量很差劲。”涧春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虽从 小生在北方,可是不太喝酒,有时陪着父亲喝一点白酒,就会脸红脖子粗的,呼呼 一顿好睡。这葡萄酒虽然很淡,可是也有点后劲。” “没有关系啦,我们少喝点 就是了。”我说。 晚饭后,月亮升起来了。虽不是满月,但加上外边的路灯,也使夜色有些澹澹 的明朗。趁着月光,我带涧春到小花园里看我种的花。 从小我喜欢花,因为一个人,没有什么小伙伴,所以种花成为我的一大嗜好。 花园里的花草很多,自上了大学,便难得为花浇灌一次水,都是那位勤劳的保姆帮 我做,做得那么好。 花园里,有我喜欢的紫罗兰和一小片含羞草地。有几盆异种月季,还有母亲喜 欢的米兰和海棠。一对君子兰还是我9 岁那年种上的,现在每年开花。比她年代更 长的是父亲在20多年前种的几株仙人球和仙人掌,已经很大了,经常开出硕大的、 鲜艳夺目的各色花朵,令我们全家惊讶。篱笆墙边有早已经爬得茂茂盛盛的蔷薇, 花正开得欢。小楼的南墙边,是一棵有点年代的紫藤,每年春天,花儿一串一串的, 香气袭人,那时我房间的窗也不敢打开,因为蜜蜂太多了。 从对每一种花能叫出名字看得出,涧春也十分喜欢花。 我们俩一起在小花园里散步,周遭一片宁静。随着拂面的初夏的夜风,空气里 夹带着一种微微的花香和草香,使人神清气爽。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低声轻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闻着夜来香,吐露 着芬芳……”涧春突然哼起一首邓丽君的老歌。在这时候,这首歌倒真有点配合我 们的心境。我想拉起涧春的手,可是,眼睛一瞥,见保姆在厨房的窗前一边洗刷餐 具,一边望着我们。我好像有些心虚起来。 一种隐隐的痛,升腾在我的胸口。我清楚那不是病痛,而是心痛。 自从我爱上了涧春,我就开始做梦,做着“千秋家园梦”. 那个梦是美丽的, 那个梦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眼前一如真实的景象出现过无数次,可是醒过来,却 发现自己生活在冷冷的另一个世界里。 在这个世界里,爱情是多么单调而匮乏,爱的真实意义被锁在了世俗的樊笼里。 我们两个都是男孩子,我们会有什么结果呢?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花儿可以入梦,可是我们的梦呢? 现实是残酷的,有时说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但人真如草木倒也罢了,一春一 秋,由泥土中来,再归于泥土。曾经拥有过的,好像没拥有过的一样。在漫漫的时 间长河里,我们生活过,好像没有生活过一样。有时想想,人还不如一棵春荣秋衰 的花草。 “想什么呢?”涧春的话把我从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里拉出来。 “想人生的问题。”我直言不讳。 “现在我们不要想这些深沉的问题,月光这么好,去听你弹《月光》好吗?” 涧春的提议使我马上恢复了兴奋状态。 “好啊!”我们一起上了楼。 在琴台上,我点起了一排白蜡烛,房间里顿时流动起一种柔和的光。 涧春俯身坐下,在我的“榻榻米”上盘起了长腿。我坐在琴凳上,回首对他笑 了笑,便撩开十指弹了起来。 《月光》是我最熟悉的曲子,我把它弹得如行云流水,柔曼而清澈。 贝多芬真是一个了不得的音乐家,就在简洁而不多变的和弦衬托下,好像浮云 撩月,月沐浮云一般,一种使人心醉的氛围立刻显现出来。 当我把最后两节音符,如苍茫夜色中的钟声一般弹完后,我们俩沉默了好久。 我转过脸,望着涧春。涧春微合的双眼慢慢睁开,说:“今夜我听到了最美的 曲子了。” “今夜的月亮本身才是最美的。”我起身走到涧春身边,坐下,把涧 春搂在怀里。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搂着涧春。涧春顺势躺下了,头枕在了我的腿上。 我抚摸着他的柔顺的头发。我们俩面面相觑,真有点惺惺相惜。 涧春再一次向我展露了他的迷人的笑容--他的双眸明亮得像一泓艳阳下的泉潭, 闪耀着粼粼的波光。脸部的线条这么俊朗,像米开朗琪罗的雕像。尤其是他的双唇, 饱满而性感,嘴角微微上翘,好像总是在微笑的样子。 此时此刻,我的心潮澎湃,因为我的最爱,就躺在我的怀里。 多年来,我一直充满着爱的幻想,多得难以启口、也羞于启口。如今爱就在我 的怀里,我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涧春似乎比我老成些,他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我的眉毛,我的耳垂。我的 耳多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像一阵电流一般,从我的头顶,一直冲到脚底。 我们大家都没有开口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彼此间的心跳,我能感觉他 的,我想他一定也感觉到了我的。 涧春轻轻地哼唱起了蔡琴的一首校园名谣“你的眼神”--“像一阵细雨洒落我 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虽然不言不语, 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啊……有情天地,我满心欢喜。”我俯 下脸,向涧春的性感的双唇上深深地吻下去,仿佛从水晶杯爵中,汲取甘怡而沉醉 的美酒……我的手也开始在涧春健美的躯体上探寻,如同一个寻觅矿藏,多年未遇 而今突获奇珍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