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旧戏 作者:周瑶 “每颗心也会有寂寞时期趁这寂静凌晨共我可一起” ——《陈慧娴。凌晨旧戏》 她在大三时搬至她寝室。 她生的好看,人也活泼;她眉眼生涩,不大说话。 然她学习不及她好。 她也是为了此来——她知她作息规律,学业优良,最重要的,是她脾气温顺, 极好说话。 于是,她缠着她说,小乔小乔,我要和你一起考研,我要搬来和你一起住。 小乔也只是说,好。 搬来不久,她与寝室他人已然亲如姐妹,嘻嘻哈哈地笑,时常说些无伤大雅的 疯话。对小乔更是放肆,同行同归,临睡前仍不依不饶夸张地嚷道,小乔,来,给 你一个晚安吻。小乔骂,疯了,你。她不理,作势凑上前去,小乔笑叫着躲开。 她们都笑她痴傻癫狂,明明面容姣好,作风豁朗却似男儿。 她也不恼,一径地说,那也是因为小乔太过良善,惹人怜惜,是吧?她看向角 落里那个讷言女子。 小乔笑着闪开眼睛。 她们一起早起,一起自习,在阳台上一人一个耳机地听同一首歌,周末的时候 一起去公共浴室洗浴。 小乔每每藏了拖鞋在木桶里,进了浴室才换。她则一路趿着拖鞋沓沓晃到浴室, 有时开心更在水流中大声唱歌。 那时候正是冬天,南方阴冷潮湿的日子里,她们一起并肩走在校园宽阔的林荫 道上,看未来自模糊不清的远方缓慢迫近。 她追求者甚众,颐使气指,呼来唤去是她一贯的态度。小乔看不过,偶尔言及 那些个在楼下痴等的男生,言语中颇有打抱不平之气。她不以为然,你以为人都和 你似的无所欲求?要不是为了他们自己最终能有所得,谁又会愿意浪费时间。小乔 冷笑,走开。她扑上去拍她的脸颊,你是好孩子,你不会懂,但是请不要怪我。 小乔做完家教回来,神情颓败,她追问,怎么了?原来是那女主人恶意拖欠工 资,又及出言不逊。小乔腼腆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垂头丧气自认倒霉。她眉毛一挑, 你真没用!拖着小乔去那恶女主人家里,指着鼻子骂道,你别以为我们学生好欺负, 告诉你,惹急了我们有你好看!那女人终究是欺软怕硬,讪讪地补了钱。她一把接 过,重重摔门,拉着小乔扬长而去。出门不远,她大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她说, 刚才真怕她来硬的。二人面面相觑,大笑。 考研进入关键时期,她却说,小乔,我想放弃了。有很好的工作机会,只要先 去实习通过主任首肯。自此开始忙碌,回来偶尔说起那好色的主任,有些愤愤却也 无奈。小乔,我与你不一样,我学习不好,考研也没什么希望,如果不抓住这次机 会,怕是以后都不会有了,她哀哀地说。小乔叹气,你要小心,有些事该坚持的绝 不可放松,你懂么?我懂,她抬头看她。 然而小乔还是怕。 终于有日她呆呆回来,进门时小乔正在洗衣,她自后面抱住她,不发一言。小 乔转身抚她的头发,怎么了?没事,她兀自发抖,然后说,我先睡了。 第二日,小乔说,起来去自习吧。不,我哪里也不想去,她躲在被窝里不出来。 小乔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蛮力,一把拽住她的头发,你给我起来听到没有?她坐起来, 愣住。小乔泪流满面,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别让我看不起你!她愣愣怔怔,眼泪簌 簌落下。 终究是一副想放弃的样子,整日里睡着不出门,每日小乔打饭上来,她必然将 自己的饭卡放在桌上,只是不再和小乔说话。小乔张口,她说,走,走,让我自己 静静。 小乔一人去自习,路上有了跟随的身影。自习室里有人过来搭讪,请问你是考 S 大的么?小乔不语,瞪着眼睛看来人,直到他仓惶逃走,丢下一句:有病!然而 有日当她准备故伎重施,却迎上一双明亮眼睛,那人眉目晴朗,笑容谦和。小乔竟 不忍,默默点头。呵呵,他笑,我也是的呀。小乔微笑。和他一起备考,不用再早 起去帮她占座位,不用费心去作笔记给她看,更不用浪费时间去给她讲题。只是心 里有些空空荡荡。 小乔说与她听,有人与我们一样,同考S 大。她漫不经心。是个男生,她错开 头去。 她越来越瘦,目光却越来越亮,如小兽时时闪着不安的光。小乔有时想,倒宁 愿是你抖擞起来和我争,也不想看到你这般样子。 后来有天她忽然开口,明天我想去自习。 小乔和她走至图书馆,看到他,小乔说,这是我室友。刹那间看到他眼里有光 闪过。小乔叹气,知他自此与己无干。他被她拖了一些时日,然后又来找小乔,你 知道的,那种女人……我躲不过,何况是她主动……“啪”地一声,他脸上是重重 一掌。小乔看向别处,淡定地说,请不要侮辱我的朋友。他愣住,嘴角挤出两个字 “有病”,悻悻走开。 她飞速地憔悴下去,学习却似发了狠劲,热热烈烈如飞蛾扑火。 转眼到考试。她们和许多人一起,机械答题、交卷,每天六个小时的麻木,人 不由自主,被大脑里莫名的概念与公式牵着走。最后一门考完,小乔恍惚地从教室 里出来,外面的天竟然蓝得刺眼。 她依然不和她说话,她知道,不到成绩出来的那天她是不会开口的,这倒是她 一贯的骄傲与倔强,小乔想。 然后是放假回家。年过得极其平淡。教师家庭的呆板生活——盛饭要用双手, 饭桌上不许说话,客人在时不许到客厅……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禁锢,倒也习惯,只 是忽然间会想念她放肆的笑声,还有每天那个张扬却从未兑现的晚安吻。 再去学校,已是三月成绩揭晓,小乔上线是意料中事。她也上了,很多人诧然, 小乔心中却是一片洞明。 临去复试的前夜,小乔看到桌上叠得方正的信笺,拆开,是熟悉的字迹:终于 赶上你了。回头,看到她从门外进来,她笑,灿若桃花,小乔,什么都是不值得的, 只有赶上你才能令我宽慰。不,小乔摇头,你一直都在我之上。 她愣住,表情似被冻结然而依旧美丽,大滴的泪水自她的眼角滑落。小乔叹口 气,走上前帮她拭去。 她们试探着亲吻,像以前每一个充满允诺却从未兑现的晚安吻。 窗外雨声大作。黑夜飞驰。 她们双手相握,安静宁和。 “每颗心也会有寂寞时期,趁这寂静凌晨共我可一起”。自此不分离。 -------- 同文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