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夏天故事和冬天结尾 社会是个大舞台。人生是个小舞台。无数的小舞台集合成了社会的大舞台。无 数的小舞台挤挤挨挨,舞台上你是我的配角,我是你的配角;当然,也有本应自己 作主的时候,却让配角唱了碰头好的时候。我的夏天的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故事。 1、天津的夏夜 他的手贴在我的拉链上擦过来擦过去,而我的手还在为他“治疗”——他是路 边拦住我问路的,问过路后,他却不走,说想让我帮他一个忙:他的心脏不舒服, 需要有人帮他揉一揉。 那时的我,真是傻的可以。虽然已经21岁了,却没有一点防人之心。现在想, 他的借口实在是拙劣。他自己不能揉吗?心脏病能够靠揉来“治”吗? 我想都没 想:假如他拔出尖刀,假如他用刀抵住我的胸膛,我百分之百地躲不了;…… 我 就真的相信了他。 他说在路边我们两个面对面地这样动作不方便,我就听话地跟着他到了路旁的 一栋居民楼下。夜深了,楼上的人家的灯都熄了,楼与楼之间的空地上很黑,我就 站在他对面,帮他揉着,后来,他说好些了,在石凳上坐坐吧,就坐下来。 话题 被他有意识地引到了少男的性困惑上。他说他经常手淫,觉得没脸见人,朋友很少 ;他还说夜深了,不如我跟他到他家去睡,交个朋友;我说百分之百的成年男子会 用手解决问题,不是什么丑事;我说我大学刚毕业,我的性知识是在书上知道的… …后来,我们各走各的路,我回家,而他并没有走向我指给他的方向。 好几年以后,一个话头使我忽地想起了这件事。和我谈话的一位老人对我说, 那个人一定是同性恋。他是在街上找朋友。 我恍然大悟。 2、校园的暑假 又是一个夏季。刚刚到工作单位报到的我,百无聊赖,就常去一个仍在校读研 究生的同学处去玩。放暑假了,他没有回家,他的家就在本城,住在学校,其实很 方便。那个夏夜,我听到了他的故事,看到了他的泪。 故事其实没有什么离奇,无非是和女孩子的琐碎事情,可能是因为总是不顺的 缘故,我的这位同学、大学期间最好的同学伤心到了极点。而我对他的事,竟一无 所知。这也从一个侧面显出了我这个人的“两耳不闻书外事”的毛病。他真的是我 现在能数出来的最好的朋友之一,可我当时确实不知道他的事。 那个夜晚的话题, 是所有男孩子聚在一起时都会谈起的话题。 话似乎说完了,夜深人静了,我躺在大学四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学生宿舍。 朋友意犹未尽,睡意阑珊。过了一会儿,他在毛巾被下面把内裤脱了,嘴了嘟囔着 天太热。又过了一会儿,他让我到他的那个单人床上去,我望着他,不知所措。他 说: “那我过来了。” 我不置可否。 他就过来了。一丝不挂。他的双臂环抱着我,慢慢地抚摸着我,慢慢地脱下了 我的内裤。我完完全全地被他握在了手中。 很舒畅的感觉。让我享受了很长的时间。他的手,一会儿急,一会儿缓,让我 没有不舒适的感觉,而当我逐渐达到高潮的时候,我竟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比我 自己来得好。 后来,当我再回忆那时的感觉,不知怎么,我竟想起白居易《琵琶行》中的一 句“轻拢慢捻抹复挑”,真是佳句。 我被调动起来,翻身压在他健壮的胸膛上,帮他……可是我很快就停止了,他 没向我提要求。似乎他已度过了最高潮。 其实,他是一个长得很好的人,一米七几的个头,身材健壮,因为常踢足球的 缘故。满面胡须,正是那时的校园里流行的男子汉形象。许多人不知道他名字,但 都知道中文系有一个大胡子。可是,就是他,每次的恋爱都以失败告终。 那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多,我总是很害羞;他的男性气息总是让我不知所 措,和他比,我是太柔弱了。 记得小时候,同院有一个小哥哥,大人们逗他,“小贤,你长大后,娶个什么 样的媳妇儿?” “就娶个小涛那样的。” 小哥哥的这句傻话,直到几十年后,还有人提起。我怎么成了男孩子的“梦中 情人”? 我的这位同学对我的感情,似乎也超过了同学情。我没有问过他,他更没有跟 我提起过。现在想,我们都在青春期遇到了一些问题,所以能够相依相靠相亲相爱, 彼此心里没有夹杂任何的杂念,这种感情,是许多男孩子都遇到过的。 这种感情,也是脆弱的。后来,我结婚生子,和他就疏远了。再后来,我们同 来深圳,那时,他也结婚了。有一段时间,我和他都住在单身宿舍。但他从来没找 过我。倒是我,又遇到了另一个男人。 3、农场招待所 那还是我刚来深圳不久的事。领导上派我出趟差,到一个近郊农场去,给他们 写篇稿子,顺便也为单位食堂联系一些菜、果之类的供应。因为我刚来,单位让另 一个同志和我一起去。 到了才知道,我们的这次采访实际上并没和受访单位联系好,人家又请吃饭, 又送礼物,但就是不安排采访的事情,直到最后,接待的同志才说了实话,问我们, 这次来要多少钱。我们莫名其妙。领导上并没说要我向人家要钱呀。 我如实以告,申明这次来没有拉广告的任务,就是写稿,对方才如释重负一般, 随后安排我们第二天和农场领导面谈。就这样,当晚,我和我的这位同事住在了农 场招待所。 农场是一个几十年的老单位,是当年为安置归国华侨而设立的。经过几十年的 建设,已经很有规模了。农场总部所在的地方已经是一个很热闹的镇子。我和同事 在镇子上逛了逛夜市,他就催我回住地,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急着睡觉,同时长期的 夜班也使我没有早睡的习惯。不过,我还是和他一起回去了。 洗澡、上床,我睡不着,而他也象是有心事的样子。开着电视机,有一搭没一 搭地和他说着话。 睡意渐渐袭来,我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我想到你床上去。”他忽然小声地说了一句。 而我的耳边象是响了一声炸雷! 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那时我的反应。不是惊 讶,不是愤怒,是惶恐;血往哪里涌,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一下子全失了分寸,不 知怎样说,怎样做,趴在那里,一动不能动。我被这一句小声说出的话击倒了,起 不来了。但下体……但下体却有了动静。 我说了一句错话:“你是第二个向我提 出这个要求的人。” 现在我回想我当时的感受,我不是不会拒绝的人,但我清楚地知道他那句话意 味什么,对他。我如果拒绝,他说不定会从此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对,就是这样 一种心理占了上风,我的防线垮了。 他过来了,钻进被单,紧紧地把我拥在怀里。他试图吻我,我竭力拒绝,他退 了,转而进攻我的脖子、前胸…… 激情难抑,但我的心里却有一丝恐惧,这可是 在招待所,任何动静都可能招来服务员,他们也是有房间的钥匙的。 我的同伴却毫不为意,仍然紧紧地箍着我。嘴里嘟囔着,“来吧,来吧”,不 知是给自己壮胆,还是在鼓励我。我的内裤被他脱了下来,而我的手在他拥着我的 时候,只能放在他的臀部。我把手伸进了他的内裤,不由自主地,用力感受着他的 浑圆、结实、强硬。 他弓起腰,手抓住自己,试图和我“接轨”,其实只能是碰来碰去。我们两个 都坚硬无比。 很快,他就完了。 他一定是忍了又忍。喷射前一瞬间,我听到他嘟囔了一句,“来吧,好不容易 找到了一个。” 这句话暴露了他的一个隐藏长久的秘密。 很长的时间过去,每当想起这句话 我还想笑。直到他后来有一次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 “我是被你引诱的。”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遇到的是这样一个虚伪的家伙。而我在开始的时候说的 那句错话,给了他一个借口。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才发现我几乎没对任何人对 我的一些要求、请求说过“不”,正是这个不说“不”,让我总是退让,而别人对 我的退让也习惯了,当成了理所应当;一旦我说“不”,反而成了我在向人要些不 合理的东西。直到那个说“不”的年份,我对说“不”有了更清楚的感受——一个 国家也好,一个个人也好,是不能不会说“不”的。 我不辩解。也不想说什么, 后悔也只是一点点。只是感觉对这个新同事不多的一点好感在渐渐地消失。 4、两室一厅 我很怀念那个夏天,我和他的相遇,似是偶然,又象是谁的安排。 那天我去出席一个诗歌活动,开会的时候,主持人把我郑重地介绍给了与会者, 其实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刚刚有些小名声的诗作者,同时又是一个诗 歌编辑,手里有发稿权。 我全然没有看到他,因为我那时是大家注视的中心,而我的害羞使我不会目光 坦然直视别人。散会时候,我没有和别人一一告别,因为我认识的人实在不多。一 个人走出会场的时候,在楼梯上他走在我的前面,他回头的时候,我也正在看他, 目光相对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开口跟我打招呼。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从我主动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到后来就约会见面渐渐熟悉, 我们相熟相知的过程其实很短。 他当时是一个中学老师,但他的样子实在象个不守纪律的中学生。住在学校一 间漏雨的黑屋子里,有家也不回,有个女朋友,又似乎距成婚很遥远,因为条件暂 不具备。他写诗,画画,有才气。人长得很精神,有点象吴奇隆,又有点象刘德华, 皮黑牙白,身上有一骨子不羁的流浪汉性格,这一点很吸引我,因为我从来是按步 就班地生活的, 和他在一起,我不寂寞,不心烦,挺愉快的。 我开始约他到我 家里,那时我一个人住一套两室一厅的大房子。他在放暑假,无事可作,而我也不 是那种朝九晚五的工作方式,我们夜谈、写诗、抽烟、喝啤酒,很惬意。这样渡过 了一个暑假。 记得有一天早晨,我俩刚刚出门,就遇上了一场大雨,起初还想冲过去,可雨 越下越大;没有雨具,既使冒雨到了单位也肯定是落汤鸡了,只好调头往家返。就 这样,到家的时候,衣服也全湿透了。最大的雨势让我俩赶了个正。 觉得很刺激, 我俩嘻嘻哈哈,象《芙蓉镇》中的姜文和刘晓庆一样,一进屋就急忙脱掉湿衣服, 于是,我们裸裎相对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全裸。他很瘦,但身材还不错,骨感很强,也很匀称, 最让我瞠目结舌的是他的弟弟出奇的长大,几乎是我的两倍。我惊住了,只顾傻傻 地看,忘了去给他找件干衣服。 发现我看他,他呲出一排白牙,切齿一笑:“有嘛好看的?”说着,手就向我 伸过来了,我急忙捂住自己,跳到一边去。 我竟然挺了起来。 那天夜里,我们的话题展开了。离以往诗的主题很远。他 说,他曾经被一个离婚的女人领到家里,过了昏天黑地的几天,那个女人大概独身 很久了,对他索要不休,而他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放纵自己。 房子里没有空调,没有电扇,我们赤膊以对,后来,我先脱掉了“最后的防线”, 他也脱了。 从那天起,我夜晚的房间,成了我和他的天体营,我们赤裸以对,谈天说地, 困了,席地而睡,灵感来了,提笔急书。我和他竟都迎来了一个小小的创作高峰。 那时的生活贫乏呀,除了爱情的向往,我们的创作中没有别的东西,然而,很快, 我们就发现生活中的爱情和文学中的爱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诗,写出来,自己都 觉得无聊。无病呻吟。 可是,因为有了他的陪伴,我处在一种激情中。我写出了不少的好诗。这个闯 入我生活的正在成长的男孩,让我看到他、想到他就有一种冲动,彷佛他就是为了 煽情而来的。 他送给我一个笔记本,同样的,他也有一个。我们的情诗就分别写在这两个本 子上。这两个本子在那个短短的夏天都写满了。 现在,这个笔记本就在我手中,它成了一个永远的纪念。 那天深夜,他睡了, 熟睡中的他,仰面朝天,手搭在胸前,呼吸平稳,双腿伸直并拢,那个长长的秀美 的天使般的东西就在裆间温顺、和平,毫无提防。那是一个心地坦然的孩子的睡态。 我不敢去抚摸它,怕惊醒他的安睡,但我的眼睛无法从那里离开,假如当时有别人 在旁,他一定在我的目光中看到了火光的闪烁。 我想象着他从梦中醒来,起身打 开通向阳台的门。他有瞬间的犹豫,因为他一丝不挂,但他很快就坦然了,他呼吸 着夜的神秘气息,向夜的隐秘展示着他的隐秘;我想象着,如果不是夜幕是早晨的 阳光,他面对着,如果不是夜雾是早晨的风,他伸展着腰肢,象一棵小树…… 我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你酣睡在房间里伸展瘦长的腿手护在心上你感到梦的压迫警惕着目光的袭击 这是一个闷热的夏夜你品一声撕裂夜空的汽笛品一声单调的蝉音吞咽下一支香 烟短短的时光后你的心又老了几分 你忧伤的故乡忧伤的恋人都细数在指间肩膀瘦弱而有力支撑未来 夜来临你无法走失既使在逃逸的梦中你年青的心也在寂寂地开放 在这夏夜裸睡的人一只手付出一只手乞求 你护住心窝的睡眠使我流泪 我们在一起,感觉到有那么多相同的地方。他写了一首名为《孪生》的诗: 当然不是偶然我们在这短短的一刻就将各自的风雨录进彼此的心中反复聆听… … 你的窗台你的夜晚你和我同样孤单的灯盏 今夜你我言语如故月光般倾泻流淌甚至容不得一刻的沉默要知道黑暗中的沉默 会轻易将我们分离 你以轻柔的语调抚我来路的沧桑我感激着冥冥中另一双手撕去所有的背景将我 们从此叠合 这个夏天,应该是我第一次向一个我爱的人“下手”。我是在和他的关系中, 感觉到爱情的冲动,青春的冲动。我不会忘记这个夏天,就如同我不会忘记那个拒 绝我的女孩子一样。 我的初恋,是一个只有两天的恋爱。头一天,我独自在大学宿舍里,写下了一 首小诗,并把它夹在一本书中,送给我单恋的女孩,第二天,在她宿舍门前大树的 阴影下,她告诉我,她不能。从此,我就把这份爱深深地埋葬了,我再也没找过她。 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那个给她写情诗的男孩,为什么会浅尝辄止,一去不回头。 我清楚地知道,我寻找的是不能有一点杂质的爱和友情。可惜,我在她们那里 没有找到。 5、冬天的结尾 1999年的春节,在我的预期中,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孤独的春节。 年三十的白天,我接到了一个同事的电话,他们几个单身汉已经订好了年夜饭, 约我加入。我答应了。出乎我的意料的邀请,使我对自己的人缘有了信心。 年夜就这样过了。吃过饭,我就去上班了。因为独自在深,领导上安排我值年 三十的班。 就是这个年三十,当我的鼠标漫无目的地在网上游动的时候,一件不 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看到了那样一个地方——它显然不是因为我不知道我没期 望就不存在,它早就鲜活地跳动在那里,而我竟不知道它的存在。 那是一些名为“阳光”“共同”“月光”以及“广州”“中国”的网页。我在 这里,找到了和心跳相同的频率。斗室的四壁倏然轰塌,屋顶也彷佛被一只巨手提 升至高处,幻化为无限辽阔的天空。我陶醉了,迷失了,路在我的面前展开了千万 条,每一条都是我的迷途,每一条都是我的乐土。我随处可找到同志,随处可见到 朋友,不用说什么,只需用眼睛里的深情…… 这个冬天不太冷。这个结局,其实是个开始。 -------- 男海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