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费聪、涂震等小伙子星期天早上一起来就找李栋,左找右找,就是不见人,大 家都猜测李栋可能是躲相亲去了。费聪就冒出一个馊主意,要代替李栋去相亲。他 们知道,反正李栋对这样的事情不在乎,成不成也无所谓,他们就想折腾一下子, 反正闲着也无聊,权当开开心。 单身宿舍顿时热闹起来。一群小伙子找来西服、领带、皮鞋、腰带等,围着费 聪转,替他打扮、包装。西服有好几套,费聪选中一套深色的,皮鞋选中一双香港 货。 众兄弟跑前跑后,帮助费聪穿衣、系领带、梳头喷发胶、抹雪花膏、擦皮鞋, 忙得不亦乐乎。 费聪终于收拾利索。有人递过镜子,费聪端详一阵,面露得意之色,说:“怎 么样?一点不比李栋差吧?” 大家起哄:“哇噻!比他还酷!” 涂震不知从哪里搞了一束花,跑进来递给费聪说:“我这里有一束玫瑰花,还 没蔫,能凑合着用一把。” 费聪接过,闻一下,摆出一个献花的造型。 大家一见,更乐了,纷纷鼓掌。 六七个小伙子簇拥着西装革履的费聪,出了营区,说说笑笑地到距营区最近的 羌坪镇去等地方车。 费聪心里有一点不踏实,问涂震:“不会露馅吧?” 涂震说:“不会,听说那个姑娘刚刚分来的,我们这边的人,她谁也不认识。” 费聪说:“这也是迫不得已啊,谁让李栋不在呢,不能让人家姑娘空等。” 众人附和着说:“那是,那是。机会浪费了可惜。” 大家在羌坪镇等了二十多分钟,经过羌坪开往涪州的地方公共汽车影子都没见 着,大家不想等,有人就出主意包一辆车进城。然而,羌坪镇属于偏僻乡镇,并没 有什么可包的车,这时,一辆拖拉机开过来了,涂震当即上前拦下,说:“老乡, 送我们到涪州吧?” 老乡说:“太远了,我这拖拉机也进不了城呀。” 涂震说:“就在城边上,我们这是去相亲,可别耽误了。来,给你二十块钱, 够了吧。” 老乡愣一下,接过钱,眉开眼笑,说:“那还愣着干啥,上来吧。” 大家欢呼着上车。 拖拉机车厢有些泥土,涂震对大家说:“大家帮费聪多看着点——噢,不是费 聪,是李栋。别把李栋博士的衣服弄脏了。” 大家嬉笑着,浩浩荡荡往涪州市郊的计算部赶去。 就在费聪等人挖空心思,要替李栋相亲的时候,计算部的单身女干部们也没闲 着,吃过早饭就跑到夏敏和陆雅蕾房间,帮助夏敏收拾打扮。 夏敏对这次相亲很在乎,她刚到部队,蒋总和基地陈政委出面说媒,她觉得很 有面子。而且,被介绍者又是一表人才的清华博士,这更让她有些想入非非。 她换上一件合体的连衣裙。连衣裙是浅粉色,袖口和领口点缀有手绣的小花, 穿在她身上,整个人更显青春靓丽。 陆雅蕾从蒋承先处回到宿舍,见夏敏打扮得差不多了,就让到她到自己面前看 看。夏敏站到陆雅蕾面前,转了一下身子,问:“陆姐,行吗?” 陆雅蕾上下打量,由衷地说:“不错。夏敏,你好漂亮啊。等会见面沉着点, 不要怕,不要以为对方是个清华博士,你就怯了三分。女人什么时候也不能没了自 信。” 夏敏说:“陆姐,我毕竟是第一次相亲,又是领导介绍,我心里乱乱的,你陪 我去好吗?” 陆雅蕾笑着说:“又不是出嫁,还要人陪?” 夏敏拉住陆雅蕾的胳膊,说:“好陆姐,求你了,反正星期天,你今上午也没 事,陪我去嘛,等见了面,你就走,可以吧?” 陆雅蕾想了想,就答应道:“也好。他要是敢在你面前耍傲,我就替你打压打 压他。” 夏敏高兴了,也踏实了。 沈东山不坐自己的小车,却要上装备车驾驶室,这让梁冬有几分不理解。 梁冬拉他上车坐好,说:“沈总,有小车的福不享,上大车来吃苦啊。” 沈东山说:“这有什么呀,当年建风洞,羌族老乡的牛车马车我们都经常坐。 梁冬啊,你今天那句做成了这次试验,也算对得起部队这三年了,什么意思啊?” 梁冬说:“沈总是想给我说什么话吧?” 沈东山反问:“你希望我给你说什么呀?” 梁冬说:“我不知道你想给我说什么,我先请教你一个问题,行不?” 沈东山说:“行啊,说吧。” 梁冬问:“一个科学家,最痛苦的,是什么?” 沈东山没想到梁冬问这样的问题,他原以为梁冬可能更关心怎么处理他和李栋 呢。他有一点意外地反问:“你是说最痛苦的?” 梁冬点点头,答:“是啊。” 沈东山思索片刻,说:“我体会,一个科学家最痛苦的,莫过于自己呕心沥血 做出的科研成果,不被承认。” 梁冬摇摇头,说:“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一个科学家最痛苦的,是自己根 本就无事可做!就好比一个战士,既不能上战场,又不能上训练场……是困兽!当 然,李栋比我幸运,他碰上了你,你是伯乐啊。不过,他其实也挺难熬的。” 梁冬眼睛湿润了。 沈东山似乎明白了什么,就劝道:“梁冬,你听老沈一句话:是金子,总会发 光的。” 梁冬却无奈地笑了一笑说:“金子被埋没一千年,还能发光;可人呢?人不过 才有几十年。” 沈东山被噎住了。两人一时无话,默默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梁冬面对坐在 身旁的沈东山,试验成功时的那份理直气壮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想起三年前热 血沸腾穿上军装的情景,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命运实在是太捉弄人了。如果他最 终如愿以偿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获得离开,也许他仍然无法心安理得的。他的情绪突 然变得糟糕和低落起来。而沈东山的思绪却早已转到李栋身上,李栋也像梁冬那么 想吗?他到计算部没有?对夏敏的初次见面满意不? 费聪手捧鲜花,站在基地图书馆门前的院坝里。 涂震等几位兄弟藏在旁边的围墙外面,几个人透过围墙的缝隙,注视里面的情 况。 陆雅蕾故意换上了军装,走在穿裙子的夏敏旁边,有几分保镖的意思。 两人目不斜视,也不说话,径直往图书馆院子走。 费聪没想到两个姑娘如此漂亮,他有种惊艳的感觉。凭直感,他猜出穿裙子的 是夏敏。因为夏敏在与费聪的目光相遇那一瞬,脸立刻就红了,如果她不相亲,反 应不会这么强烈的。而穿军装的陆雅蕾则是一副打量和挑剔的眼神,一看就是旁观 者的姿态。 费聪顿时来了精神,挺起胸膛,不失热情地迎上去:“你们好!我是……我是 李栋!” 夏敏的脸更红了,低了头,不敢看费聪。 陆雅蕾捅了捅夏敏,小声说:“别怕,去吧。” 夏敏羞涩地往前走了两小步,眼帘一挑,看了费聪一眼,立刻又掉开目光,小 声说:“你好,我叫夏敏。” 费聪把鲜花递给夏敏,那一刻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扮演的角色,十分投入地望着 夏敏,柔声说:“山里的玫瑰花,没污染的,希望你能喜欢。” 夏敏伸手接花,与费聪的手碰了一下,夏敏立刻本能地往回缩了缩手,有些难 为情。费聪说:“有点刺,小心一点。” 费聪的细心和体贴让夏敏一下子放松了,她大方地接过花,说:“谢谢。” 那一瞬间,费聪完全被美丽、羞涩的夏敏吸引住了,他愣怔着,忘记了自己是 在“演戏”。夏敏也对面前这个俊气的“李栋”很有好感,见他出神地看着自己, 心里更是甜滋滋的。 陆雅蕾见两人呆鸟一般,觉得有戏了,就打破沉默道:“李博士!” 费聪不知陆雅蕾是在叫自己,左右看了看,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应声:“到!” 陆雅蕾没察觉到费聪的异常,口气严肃地说:“告诉你,夏敏是个好姑娘,要 好好待人家呀!” 费聪立刻满脸是笑地答:“一定!一定!” 陆雅蕾觉得自己职责尽到了,该退场了,就说:“你们两个好好聊一聊,我走 了啊!” 陆雅蕾说完,转身走了。 费聪看陆雅蕾走远,就招呼夏敏:“夏敏同志,请坐。” 两人面对面,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费聪重新进入角色一般,装模作样地和夏 敏聊起来。 费聪说:“你刚来基地,工作、生活还习惯吧。” 夏敏答:“挺好的,我很喜欢这里。” 费聪说:“我跟李——你一样啊,都还习惯。不过,三年了,我已经没有什么 新鲜感了。”费聪跟李栋一年来的,差点说漏嘴。 夏敏说:“你们风洞试验部在山里,那边条件艰苦,比不得我们在城郊,对吧?” 费聪说:“艰苦我倒不怕,眼下没什么大任务,就是无聊,闲得难受。” 夏敏说:“可以看看书嘛。” 费聪看着夏敏停了一下,心想,真是单纯,刚来没体会,一天两天看书可以, 一年两年看书,年纪轻轻的,怎么看得下去。不过,他还是敷衍地回答道:“是啊, 也就是可以看看书了。” 夏敏想起叶小梅他们搜集的关于“李栋”的资料,问:“你家是北京的?” 费聪顺口答:“是啊。” 夏敏紧跟着问:“你将来还回北京吗?” 费聪有些茫然,略一犹豫,机智地答道:“这个……反正我既然来了,就准备 扎根在这里干一辈子。” 夏敏察觉了点什么,疑惑地说:“这就好。哎,你是北京人,我怎么听着有点 江浙一带的口音啊?” 费聪这一次倒是没停顿,顺嘴就说:“是吗?我从小……从小跟外婆在杭州长 大的。” 夏敏释然:“是这样呀。”说完,又毫不回避地打量了费聪一眼,心想,江浙 出才俊啊,怪不得他能在清华本科、硕士、博士一路过关斩将念下来。 两人聊得投机,眉目传情,而且都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了。 围墙外的涂震等人逐渐发现不对劲了。敢情费聪这小才假戏真做,起了“打猫” 心肠,那就对不住李栋,也不地道了。 涂震说:“不能让他们弄巧成拙啊。”旁边的几个兄弟对费聪这么见色忘友也 有些愤然了,几个人决定立刻行动,揭穿费聪。 他们故意咳嗽了几声,从围墙后露出脑袋。 夏敏诧异地看着几个人,发现气氛不大对,就问费聪:“怎么回事,他们咋在 外面偷看?” 费聪只好说:“他们跟我一起来的,净捣乱。哎,你们都过来吧。” 几个人答应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夏敏,走过来。 涂震也不客气,对费聪说:“费聪,你赶紧给夏敏如实招了吧。” 旁边一个小伙子也说:“是啊,快别装蒜了。” 夏敏大惊失色,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面前这个人不是李栋,而是费聪。 她一下子受到很深的伤害了,气得眼泪直在眼眶中转,说不出话。 费聪见夏敏变了脸,直陪不是:“对不起,今天李栋不知有啥事,来不了,我 们就……我们没有恶意啊。” 夏敏不由分说,扔下鲜花,哭着跑了。 费聪、涂震看到事情穿帮了,伤害了夏敏,都有些过意不去,互相埋怨着,商 量着补救的办法。 费聪故作轻松地说:“也没啥大不了,等李栋来了,我们陪他一起找夏敏说清 楚,不就结了吗?” 大家想一想,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有些没精打采地往外走。 陆雅蕾从哭哭啼啼的夏敏那儿得知一切,急匆匆地走来,拦住他们。她手里还 拿了一个软面抄笔记本。 几个人不知陆雅蕾要干什么,但是,他们知道肯定是替夏敏来找他们算帐的。 他们倒想看看,这个姑娘会拿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咋样? 陆雅蕾却是不温不火,他一一正视每一个人,几个小伙子被美丽逼人的陆雅蕾 这么一看,都有些吃不住劲,他们都不希望被如此漂亮的眼睛看不起。 陆雅蕾问:“怎么?就这样要走?” 费聪能够感受陆雅蕾语气中的挑衅,心想男不跟女斗,就放软语气说:“是啊, 我们该回去了。请问你的芳名啊,能说吗?” 陆雅蕾淡淡一笑,说:“别酸不叽叽的,本人姓陆名雅蕾。” 费聪旁边的小伙子们见陆雅蕾并没有向他们做恶相,也没有出恶言,就恢复了 本性,三言两语地逗趣:“陆雅蕾,名字不错嘛。”“嗯,长得更不错。”“你这 么漂亮,应该去演戏啊,到基地来干什么?” 涂震更是斗胆问道:“陆雅蕾同志,你有对象了吗?” 陆雅蕾看着涂震,一点不怯地答:“没有。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涂震一下子愣了。 费聪等都被陆雅蕾不动声色,却又居高临下的气势镇住了。 这时,李栋乘着沈东山的小车,赶到了基地图书馆外面。他放走小车,独自穿 过一排树林,一眼就看到费聪等人围着一个漂亮姑娘正在理论,就停了脚步,站在 树林边远远地看个究竟。 陆雅蕾正在智斗几个愣头小伙子,她说:“我嘛,也想恋爱。不过,你们哪一 个能够让我看得上呢?” 陆雅蕾这话把费聪刺痛了,费聪说:“你除了长得漂亮点,有什么了不起啊?” 陆雅蕾说:“我也不想多跟你们废话,你们纸飞机玩过吧,又都是搞空气动力 学的,玩这种东西更是得心应手。咱们今天就来比试比试,如果你们中有一个人有 一次比我扔得远,今天夏敏的帐就一笔勾销。我还另外请你们到涪州市最好的饭店 吃饭。” 来者不善。费聪、涂震一听,明白陆雅蕾绝非是来向他们耍耍女学生的性子, 她是有备而来,而且铁了心要当众打击他们,出他们几个人的丑。但是,他们又心 存侥幸,不就是比扔纸飞机吗?她能有什么特殊的本事赢他们每一人、每一次? 几个小伙子摩拳擦掌,异口同声回答:“行啊,来吧。” 陆雅蕾打开自己的软面抄笔记本,撕下几张空白纸,动作麻利地叠了几个一模 一样的纸飞机,一一发给几个人,说:“来吧,你们谁先扔?你们可以多扔几次, 以最远的一次为准。” 费聪觉得他们和陆雅蕾还是都只扔一次为好,公平,他们几个大老爷们不想占 她的便宜。陆雅蕾没有异议,费聪、涂震便先后拿起纸飞机,助跑,用力扔出去。 有的远一些,有七八米,有的近一些,只有三五米。有一个小伙子不知是用力不对, 还是什么原因,纸飞机一扔居然栽在自己的脚下,引起一阵哄笑。 费聪对陆雅蕾说:“该你了。” 陆雅蕾听罢,右手拇指和食指夹住纸飞机的腹部,众目睽睽之下,淘气地伸出 舌头,分别在飞机的头部、翅膀处轻轻一舔,并不怎么用力,随手一扔。那纸飞机 立刻如有神助一般飞出去,上俯下冲,左转右拐,竟然在空中盘旋了好一阵才在远 处翩翩落地,目测距离至少在三十米开外。几个小伙子大眼瞪小眼,他们简直有种 是在看杂技的感觉。 陆雅蕾不动声色问:“认输吗?要不要再比一下?” 几个小伙子心服口服,摇摇头。 陆雅蕾乘胜追击,问他们:“知道为什么我比你们扔得远吗?” 费聪犹犹豫豫道:“你用口水把纸飞机的机头和机翼打湿了一点,重量比例改 变,纸飞机与空气之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改变了。” 陆雅蕾说:“那请你把改变前后的数据告诉我!” 几个小伙子都摇头。他们很清楚,眼前这个现象很简单,司空见惯,但是,要 用空气动力学知识把它计算出来,那却是他们想也没想过的问题。 费聪冲口而出:“那得到风洞里去做试验。” 涂震一点不给费聪面子,当面否定道:“胡扯,纸飞机根本无法到风洞做试验。” 费聪耍赖似地硬着头皮对陆雅蕾说:“我们不知道,你知道,你能说出来我们 听听吗?” 陆雅蕾拿出钢笔,打开笔记本,在一张纸上写出一串串算式,最后推出一个数 学力学公式。 那个公式几个小伙子都没见过,但是,他们都是内行,知道把有关条件往里一 套,结论自然而然就算出来了。这一下,他们对陆雅蕾不能不刮目相看了。 陆雅蕾放下钢笔,变了脸色,毫不留情地奚落几个小伙子说:“玩纸飞机,你 们男孩子穿开裆裤时就常玩,是吧?就你们这水平,还跑到计算部来撒野,欺负我 们一个小姑娘,你们算什么大男人?” 几个小伙子想给陆雅蕾陪不是,但是,见她正在气头上,又不敢吭声,不好意 思地低下头。 李栋看到这一幕,也着实为几位兄弟脸红,他正准备上前,突然看到陆雅蕾指 着图书馆门前摆放的一尊罗丹《掷铁饼者》雕塑,对费聪、涂震等人说:“你们不 是闲得难受吗?不是无所事事吗?不是怀才不遇吗?有到这儿来戏弄小姑娘的功夫, 还不如把罗丹这个雕塑中的铁饼拿到风洞里吹吹风,看看大师雕塑的形状是不是最 科学,那个角度是不是扔得最远?” 这又是一个看似简单其实十分复杂的问题,费聪、涂震等人面面相觑,不敢接 招。 李栋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从大树后面闪出身子,走上前去。 陆雅蕾仍旧不依不饶,说:“还有,请你们回去告诉那个叫李栋的家伙,他必 须向夏敏道歉!” 李栋有些窘迫地走上前说:“我就是李栋。实在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陆雅蕾与李栋的目光碰在一起,陆雅蕾是咄咄逼人的,眼里仿佛闪动着火焰, 李栋则沉稳含蓄,目光静如秋潭,深若大海,水火交融中,两人的心里都有一种微 妙的电流通过。 陆雅蕾仍然绷着劲,不想多搭理李栋,她掉开目光,拿起笔记本,夹在腋下, 扬长而去。凭直觉,她知道李栋和一帮小伙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让她的背上感 受到一种灼热……。 沈东山最近的睡眠越来越不好,都是李栋和梁冬闹的。 梁冬去意坚决这是谁都感觉到了的,不过,李栋似乎跟梁冬不完全一样。尽管 如此,沈东山对李栋参预梁冬冒着失败的风险和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危险,去做“WX” 试验还是忧心忡忡。而且,他跟徐长杰谋划得好好的让李栋相亲,又被费聪那帮混 小子搅黄,沈东山心中真是又生气、又担心、又一筹莫展。 这天晚上,他半睡半醒之间,突然叫了一声,坐了起来。他刚刚迷迷糊糊地做 了一个梦,梦见李栋收拾好了宿舍的东西,背着包悄悄出了营区。 沈东山再也睡不着了,默默穿衣下床。 他的老伴被弄醒,有些恼火地问:“老沈,你不睡觉,瞎折腾啥啊?” 沈东山有几分不耐烦躁地说:“你睡你的吧!” 沈东山说完,打开门,出去了。 月光如水。山里的营区,秋天的夜晚显得特别安静,叫了半宿的秋虫也歇息了。 此时离天亮还早,农家的公鸡还没有打鸣,树林里的鸟也还没有醒来,只有三两声 狗叫不时稀稀落落地传来。 沈东山走向单身楼。 整幢楼静静的,绝大多数房间的窗户都黑着,却惟有一个房间亮着灯。亮灯的 房间是李栋的,这让沈东山有了一丝丝踏实感,至少刚才自己做的那个梦不是真实 的。然而,那点踏实感过去之后,疑惑又涌满沈东山的心头,李栋这么晚不睡觉在 干什么?写反省检查?不可能。那还有什么呢?沈东山想不出所以然。 这时,沈东山的背后响起脚步声,他回头,看见披着风衣的徐长杰走来。 徐长杰看见沈东山,既有几分诧异,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似的,小声问:“沈总, 你怎么来了?” 沈东山示意他小声点,两人往一旁挪动了几步。 沈东山反问徐长杰:“你怎么也来了?” 徐长杰说他最近每晚都来一、二次的,他担心李栋跟梁冬一起跑了。他问沈东 山:“你说,他们真的会当逃兵吗?” 沈东山不置可否,反而责怪徐长杰说:“你看看你怎么管费聪这些人的,净出 洋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抽空你得好好敲打敲打这帮兔崽子。” 徐长杰点点头说:“你别急,我会批评他们。沈总,有个事给你报告一下:我 以个人的名义,给基地党委写了一份检讨。已经送上去了。” 沈东山感到奇怪,问:“你检讨什么?” 徐长杰说:“是这样。李栋利用值班之机,私自开出任务单,骗过警卫,配合 梁冬冒险做试验,造成恶劣影响。我是李栋的直接上级,没有管好、带好他,我当 然负有领导责任。考虑到李栋年轻气盛,试验又是成功的,没有造成后果,我想请 求基地从轻处罚李栋,严肃处理我徐长杰。” 沈东山知道徐长杰的苦心,他想替李栋分担和开脱一些责任。但是,事情到了 这一步,以后怎么着,沈东山现在心里没底,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嘱咐徐长杰道: “长杰,不要做好人了。他们都是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像李栋和梁冬 这号人,该收拾就得收拾,你今天放过他,明天呢?” 徐长杰说:“现在是特殊时期嘛。再说了,真收拾他,你舍得?” 沈东山没有回答,说真的,他心中也是矛盾得很。一方面,对李栋这么沉不住 气,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另一方面,又真担心他受了处理意气用事,执意离 开部队,那自己很多长远计划就落空了。沈东山心事重重,徐长杰不好再多说什么, 两人就那么默默地伫立在单身楼下,茫然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