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几天之后,沈东山还是专门去了一趟计算部,他想找蒋承先解释一下李栋相亲 的误会,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们是老朋友了。当然,由于沈东山跟蒋承先各自负责的领域不同,两人之间 存在一些微妙的竞争。风洞试验产生于十九世纪中后期,一诞生就在世界空气动力 学研究中占据传统和主导的地位,计算空气动力学的产生则要晚一个多世纪,不过, 因为计算机技术的日新月异,因而一度有后来居上之势。所以,两人有时又是对手, 凑在一起,言语间夹枪带棒,暗中都是较着劲的。 然而,这一次沈东山有求于蒋承先,因此锋芒大为收敛,态度诚恳地对蒋承先 说:“我这次是专门来给你道歉的。” 蒋承先明白沈东山的意思,大度一笑,说:“何歉之有啊?” 沈东山说:“唉!都是费聪那家伙惹的祸,根本与李栋无关,李栋事先一点都 不知情,所以,你们千万别怪李栋啊,相亲的事,接着来,好不好?” 蒋承先哈哈一笑说:“都是年轻人,搞点小花样,没啥。” 沈东山也笑了,本来他还准备接受蒋承先损几句的,没想到这一次蒋承先倒很 给他面子,这让沈东山轻松起来,也就放松警惕附和道:“对对,还是你老兄会体 谅人。” 蒋承先卖了个关子,说:“哎哎,我话还没说完呢。” 沈东山一下明白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但是,既然送上门,不能不让着一点蒋承 先,就说:“你说,我洗耳恭听。” 蒋承先说:“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徒弟不成器,师傅器不成。老沈,据 我了解,你那里都是好小伙,怎么没几天都让你给带坏了?” 沈东山冤枉地大叫:“天地良心,怎么能怪我?” 蒋承先说:“不怪你怪谁?你是他们的领头人,可你就没领个好头!有其父, 必有其子!有其师傅,必有其徒弟!听说你们风洞那边整天搞得鸡飞狗跳,鸡犬不 宁,你能脱得了干系?我这边就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沈东山只得以退为进地说:“行行,我脱不了干系,我有责任,我负荆请罪, 行了吧?老伙计。” 蒋承先说:“这还差不多。” 沈东山陪笑脸,继续自己关心的问题说:“哎哎,我们李栋的个人问题,你得 继续操心哪。” 蒋承先挥挥手,不经意地说:“该成的,棒打也不散;该散的,捆绑也不成。 看他们的造化吧。你我都别瞎操心了。” 沈东山有些哭笑不得,道了半天歉,结果什么也没得到,一切又回到原点。 “这个老滑头。”他在心中恨恨地骂了一句蒋承先。 无心插柳柳成阴。就在沈东山为自己到蒋承先那儿徒劳而返苦恼时,他不知道, 李栋对陆雅蕾已经上心了。 李栋成天关在宿舍里,其实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画着罗丹《掷铁饼者》中 的那个铁饼。 陆雅蕾随意而出的这个题目让李栋越想越着迷。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要真正 解答却并不那么简单,它几乎涉及到空气动力学的许多重要知识。这激起李栋极大 的探究欲望和热情。 当然,隐藏在这探究欲望和热情背后的是李栋对陆雅蕾强烈的好感。 他的眼前老是闪现陆雅蕾的面容,耳畔老是回荡她的声音:“你们不是闲得难 受吗?不是无所事事吗?不是怀才不遇吗?为什么不把它拿到风洞里吹吹风?看大 师艺术化的这个铁饼,是不是能够扔得最远?” 李栋明白,不管自己承不承认,他被陆雅蕾迷住了。不管这是不是他梦中期待 多年的爱情,但是,他的心动是实实在在的。不过,苦恼也随之降临,陆雅蕾在乎 他吗?会像他难忘她一样吗?她不会因为费聪他们的胡闹,对他也嗤之以鼻吧。这 些问题开始折磨李栋,让他寝食不安。 姑娘的秘密只有自己最清楚。 星期天约会过去之后,陆雅蕾和夏敏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因为两人同住一个宿 舍,彼此的变化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夏敏气消之后,有一天晚上熄了灯,跟陆雅蕾各自躺在床上说起悄悄话:“陆 姐,那个李栋……什么样子?” 陆雅蕾说:“比费聪高一点,也壮实一点。看上去似乎不像个坏人。” 夏敏问:“那费聪像坏人吗?” 陆雅蕾说:“怎么说呢?不是坏人,但是个坏小子,亏他想出冒名相亲的鬼主 意。” 夏敏在黑暗中眼圈红了,想一想就不是滋味,心里也有几分恨意,说:“就是, 传出去多不好,我丢死人了。” 陆雅蕾说:“不过,据说那天李栋和那个叫梁冬的博士到旧机场做试验去了, 确实赶不回来,也算情有可原。” 夏敏平静下来,告诉陆雅蕾,她听蒋总说,基地可能要严肃处理李栋和梁冬, 搞不好要开除他们军藉。 陆雅蕾吃惊了,有些替两人鸣不平起来:“听说试验很成功呀……开除人家, 有点重了吧?” 夏敏这几天看到陆雅蕾时不时一个人坐着发呆,她猜是对李栋动了心,但她又 拿不准,就话里有话地说:“你倒替古人担忧了,又不关你的事。” 陆雅蕾脸一热,赶紧声辩道:“去你的,我是打抱不平,谁替他担心了?这样 的人,应该把他们抓起来、关起来。” 夏敏不依不饶,一语道破天机说:“把他们抓起来、关起来,你就不用担心人 跑了是不是?”陆雅蕾一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反击,就起床跑过去要挠夏敏的 痒痒。夏敏最怕这个,从小一被人挠就笑得喘不过气,赶紧一下子缩进被子中,裹 成一团,连头都不露出来。陆雅蕾无从下手,只得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夏敏在被 子里听到陆雅蕾作罢,才伸出脑袋,轻轻地、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心想,她倒是一 定要找机会看一看,这个居然能让陆姐芳心大动的李栋是个什么样的人? 费聪这些日子心里也颇是不平静。 夏敏甜美的样子让他心生波澜,欲罢不能。同时,想到那天她那双受到伤害后 夺眶而出的泪水,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疼,也有一种急于解释和表白的冲动。 又到了一个无聊的星期天。早晨,费聪没有睡懒觉,也睡不着,独自起来闷闷 地跑步,希望通过运动让自己暂时不要想夏敏的事情。 跑到营区外的公路上,他一眼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李栋也在跑步。 费聪追了上去,与李栋并排着,搭讪道:“你也跑步啊。” 李栋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离我远点!” 费聪知道李栋还对自己窝着火,套近乎说:“李栋兄,你还生我的气啊?” 李栋不理他,加快跑步速度,企图甩开费聪。 费聪赶上去,央求道:“哎,你就听我说两句好不好。我都快恨死自己了。我 想去给夏敏道个歉,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李栋说:“怪了,你道歉叫我干什么?不关我的事,愿去你自己去。” 费聪却冒了一句:“一块去嘛,搂兔子打草,也好再给你和夏敏牵牵线。” 费聪的话让李栋很不舒服,不悦地拉了脸说道:“费聪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 提这个事,我的事也不要你瞎操心!” 李栋说完,又加快步子。 费聪还是紧紧赶着。 李栋突然停下来,费聪刹不住,往前冲了几步才停下。李栋气哼哼地说:“你 老跟着我干什么?滚一边去!” 李栋说完,转身往回跑了。 费聪这一次也不追了,心想自己话说到,心尽到,够意思了。就望着李栋的背 影,大声说:“我可告诉你,你不去,别后悔,我自己去了啊。” 李栋没回答,独自跑远了。 梁冬这些日子完全放松下来。因为是在宿舍中隔离反省,他和李栋都有相当的 自由。他成天呆在宿舍中,有条不紊地整理、分析那天的试验数据。数据十分理想, 这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也对李栋很感激。他甚至有了充分的时间把混乱的房间搞 得很整洁,把许多书、资料、飞行器模型都打包、进箱,捆扎妥当。他想好了,只 要开除他们的决定一下来,他就立即走人。 一天早晨,李栋闪身进了梁冬的屋子。 梁冬见了李栋,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你不赶紧收拾收拾?还瞎串什 么?” 李栋不大明白梁冬的意思,就问:“你说的东风,指什么?” 梁冬说:“我们惹了那么大的祸,基地饶得了咱们吗?这种事,在地方都容不 了,更别说部队了。处理结果一宣布,我们就走人吧。” 李栋认为事情不会像梁冬想的那样简单,而且说实在的,他也不像梁冬那样一 门心思准备离开基地。 梁冬看出李栋的犹豫,就劝道:“不要再对这里抱有幻想了,我们都等了三年, 够意思了。不能再耗下去了,对不对?无论如何,我是不想呆下去了。” 两人交谈间,走廊上的电话铃响了,有人接了电话高声喊:“李栋!梁冬!接 电话。” 李栋从梁冬房间探出头,问:“到底找谁?” 接电话的小伙子答:“说是你们两个谁接都可以。” 李栋走出去,对那小伙子道过谢,拿起话筒。梁冬跟过来,站在他旁边。 原来是有领导要找他们俩谈话了,地点在试验部办公楼二楼小会议室。 梁冬闻讯,欣喜地对李栋说:“看吧,结果来了。” 李栋不如梁冬那么兴奋,他想不出会是什么结果。 梁冬却对他说:“降级?撤职?太轻。上军事法庭?太重。勒令转业?还是开 除?估计差不多……只要让走,怎么处理都行!” 李栋没接梁冬的话头,他想回宿舍换了军装再去。梁冬嘲笑道:“都什么时候 了,换什么军装啊,你还能穿几天?走吧。” 两人来到会议室,原来是基地政治部秦副主任和风洞试验部的罗政委等着他俩。 秦副主任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李栋、梁冬,基地党委对你们二人的 问题进行了研究。我代表基地林延河司令员、陈浩政委,前来向你们宣布:你们所 犯错误的性质是严重的,影响是恶劣的,理应严惩。但是,鉴于你们是初犯,而且 顺利完成了试验,取得了有价值的数据,尤其难得的是确保了安全,因此——不予 追究,只殷切希望你们,以后安心工作,扎根基地,不再犯类似错误!你们还有什 么想法吗?” 梁冬一听就急了,几近失态说:“为什么不把我们开除?让我们走不行吗?我 已经打过三份转业报告了。” 两位领导本以为会看到二人感激万分,却没想到梁冬这样,一时面面相觑。 李栋拉住梁冬,劝梁冬:“咱们走吧,你冷静一点。” 李栋拉着梁冬离开,秦副主任看着两人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批评一边的罗 政委:“看你们这俩博士,真不知道你们咋教育的?” 梁冬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别扭成这样。 他独自走到羌坪镇的一家小馆子,借酒浇愁,也是以酒壮胆考虑自己的最终选 择。 李栋找了他好久,没见人,后来听人说他到羌坪镇去了,傍晚下了班便借了一 辆自行车赶到小镇上,直接找到“羌风”酒家,他知道梁冬比较喜欢到那儿喝酒。 “羌风”酒家胖胖的老板娘一听李栋说明来意,就领着他往一个雅间走,边走 边道:“四点多钟就来了,专门要了我们羌乡的老腊肉,喝了不少酒。哎,是不是 失恋了?挺好的一个小伙,可别想不开,漂亮女娃有的是嘛。瞧得上我们羌族妹妹 的话,我上山那边羌川县城给他介绍一个。” 老板娘说话间,推开一个虚掩着门的小雅间:“你看是不是他?” 梁冬见李栋找来,一点不吃惊,向他示意对面的空座位。桌上摆着吃了半盘的 羌乡老腊肉和花生米、炒油菜。两瓶红酒喝空了一瓶,另一瓶也只剩下一小半。 李栋抹抹汗,对老板娘说:“谢谢你,我们单独聊聊,你忙去吧。” 老板娘闪身走了。 李栋坐到梁冬对面。 梁冬有些醉意地替李栋倒上一杯酒,说:“知道你会来……来,咱们弟兄两个, 干一杯!……今天还能面对面,还能一起吃吃这羌乡老腊肉,明天呢?也许就是远 隔千山万水了。” 梁冬目光伤感,表情决绝。李栋猛然意识到,看样子梁冬要铤而走险了。正常 渠道无法离开部队,他要离开只能采取非正常手段了。军队法律、法规对这种行为, 无论战争环境还是和平时期,都是严格禁止并且严惩不岱的,这比冒险做“WX”试 验的性质和后果都严重多了。李栋不能不阻止梁冬。 李栋说:“梁兄,可不要没出营房却进牢房啊。你就不能像我一样,再忍忍吗?” 梁冬摇头,说:“今天是我32岁的生日。我32岁了,你呢,30了吧?我们来这 里,3 年了。要再让我这样等下去,我会发疯的。” 梁冬悲从心起,说话间眼睛湿润,眼镜片随之模糊了。 李栋说:“也许不用太久,一切都会改变的。” 梁冬说:“不,我没有那个耐心了。我甚至在想,是不是现在不会再有战争, 不需要搞什么先进战机了。不要等来等去,连这个基地都给撤销了,我们那时青春 尽失,那就更可怕了。还不如趁现在年轻,出去为国家、为社会或者为科学作点创 造吧。即使进牢房,我仔细研究过有关法律,顶多也就一、二年,也算有个时限吧。 这么熬着,何时是个头呢?” 梁冬说完,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李栋感同身受,眼窝里也噙满泪花,只是他不像梁冬那么绝望,他坚信事情没 有梁冬想像的那么坏。可是,他无法说服梁冬,这让他很痛苦、很难过。 梁冬又说:“李栋,好兄弟,你比我有韧性,也比我有机缘,你遇上了沈东山, 他总有一天会让你出人头地的,而我,却遇上了个范胖子,没法忍受啊。另外,你 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有牵挂了?那天相亲的事,我听费聪说了。” 李栋不想隐瞒内心的秘密,诚实地向梁冬点点头。 梁冬说:“也好。能碰上一个动心的,也是幸事。来,为你的未来干一杯吧?” 梁冬端起杯子。 李栋也举起杯子,却说:“未来说不上,还是为你的生日,干吧!” 两人轻轻碰了下杯,一仰头喝下。 李栋明白梁冬去意已决,无法挽回了。 金龙山里的秋天,雨水很多,下得人心里发毛。 梁冬在一个雨后的夜晚,穿着风衣,戴一顶礼帽,提着一只小小的行李箱,悄 悄离开了部队。他走的时候甚至连李栋都没有惊动,他不想牵连任何人,也不想让 任何人知道他的去向和行踪。 第二天一早,人们就发现梁冬人去室空。 林延河、陈浩闻讯,当即赶到风洞试验部。试验部的大小领导以及沈东山、范 伯勋等都站在单身宿舍楼下迎候他俩。 林延河、陈浩也不说话,直接在一群人陪同下去看梁冬的房间。 梁冬房间的门已经大开着,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简单家具 和部队发放的生活用品。被子叠得方方正正,上面放着军帽;几套军装(夏常服、 冬常服、衬衣、作训服等)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上,床前是几双军用鞋,也是摆 得整整齐齐。 床上有一张写着几个字的白纸,林延河首先拿起来,上面是手写的几个字:再 见了,战友们!梁冬。 林延河把白纸递给陈浩,陈浩看了一眼,转身递给基地政治部保卫处洪处长。 洪处长小心收进公文包。 陈浩问洪处长:“追他的人都派出去了吧?” 洪处长答:“根据他可能去的方向,一共四个小组,都派出去了。” 林延河十分恼火,对洪处长说:“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他追回来!” 陈浩叹息道:“以为做成了一回试验,让他过了一把瘾,他会安静一阵,哪想 到,还是留不住他。” 范伯勋反倒一点不难过的样子,梁冬这么干,他认为是迟早的事情,事情发生 了,他反而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对林延河、陈浩说:“基地现在是困难时期不 假,但是大浪淘沙,沙里淘金,留下来的都是精华,走了的,就是沙子,走就走吧, 也没啥遗憾的。” 林延河一听,火气就上来了,拉着脸批范伯勋:“老范,你就不想想,为啥就 你自由飞这块,跑了人?” 范伯勋并不怕林延河发火,他说:“我们自由飞庙小,当时我就不打算要他, 你们硬塞给我,说他如何热爱自由飞,专业如何对口,我不接受不行啊。平时,我 对他像宝贝疙瘩一样供着敬着,哪想他还是闹了这一出。” 陈浩也不高兴范伯勋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就说:“林司令批评得对。老范, 你怎么就不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事已经报给总部了,基地党委要给总部写检讨,跑 了个清华博士,洋相出大了!” 范伯勋这才低下头说:“我愿意承担领导责任。” 林延河瞪着眼说:“你担得起吗?告诉你,这事弄不好,我和陈政委吃不了都 得兜着走。陈政委,我们走!” 林延河、陈浩下楼。陈浩突然又回过头来招手叫沈东山:“沈总。” 沈东山赶紧到陈浩身边,他已经大致猜到陈政委想问什么。 果然,陈浩小声问:“你那个李栋,情绪稳定吗?” 沈东山急忙回答:“稳定!稳定得很!” 林延河在一旁提醒:“沈总,你也是责任重大啊!” 沈东山一拍胸脯,说:“请林司令、陈政委放心,我沈东山就是不吃不睡,也 会看管好李栋,不能让梁冬的事情在李栋身上发生。” 两位军政主官脸色稍微和缓了一点,对沈东山,他们显然比对范伯勋要放心。 梁冬的事情闹大了,李栋随即成为重点监管对象。他被请到部队招待所里,跟 梁冬专案组住在一起,名为配合寻找梁冬,实则也有防范他再跑的意思。 李栋身不由已,中断了对《掷铁饼者》的研究不说,还得随时接受专案组的询 问,这让他很不痛快,也很抵触。 这天一早,洪处长又跟一位姓陈的干事把他叫到会议室问话。 洪处长说:“李博士,请你配合我们。梁冬去哪儿,你真的一点不知道吗?” 李栋没好气地地答:“我凭什么就知道?” 洪处长说:“李博士,请你不要抵触。事情明摆着,我们必须尽快把梁博士找 回来。谁都知道你们两个关系最好,他走之前你们还喝过酒,你不提供点线索,说 不过去。” 李栋态度冷淡,说:“本人没有线索,无可奉告。” 洪处长略带一点暗示和威胁道:“有人早已经把你当成他的同谋,如果你不积 极配合我们调查,你怎么能说得清呢?” 李栋不当回事,反问:“直说吧,你们担心我也会跑,是吗?” 洪处长见李栋这个态度,苦笑了笑,抽出一支烟点燃,他一副焦虑无比的脸很 快笼罩在一圈圈的烟雾中。 这时,徐长杰动作粗鲁地在外面敲门:“开门!开门!我是徐长杰。” 陈干事起身把门打开。 洪处长站起来身,问:“老徐,徐主任,你有事吗?” 徐长杰关心地看了李栋一眼,然后大着嗓门对洪处长说:“洪处长!我告诉你, 你们不要难为李栋!李栋不可能是梁冬的同谋,如果他是同谋,他怎么没跑?!” 洪处长说:“徐主任,请你冷静点。我们只是例行调查,对李博士的这种安排, 是基地首长同意的。” 徐长杰说:“不管是谁同意的,也不能让李栋没自由吧。洪处长,如果你们难 为李栋,首先我徐长杰就不干!我找基地首长评理去!” 徐长杰的举动虽然唐突,李栋还是有些感动。他知道这些日子,徐主任和沈总 没少担心他。他也不希望成天与专案组的人耗在一起。为了让徐长杰放心,他站起 来说:“徐主任,你别担心,洪处长他们没怎么我。” 洪处长也说:“徐主任,我们敢把李博士咋样啊。等他把情况一说完,我们立 刻让他回宿舍,回工作岗位。” 徐长杰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李栋上前说:“徐主任,你走吧。我把我知道 的情况都说出来,争取尽快回工作岗位。好吧?” 徐长杰一听,踏实了,脸上有了一点点笑,说:“好,那我走了。” 李栋送走徐长杰,重新坐在洪处长面前,说:“我想起一个情况,不知对你们 有没有用?” 洪处长、陈干事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洪处长满脸含笑地说:“你说,说完了, 我请示一下,让你先回工作岗位上去。” 李栋回忆道:“大约两个月前吧,我和梁冬联名在美国《国际宇航杂志》上发 表一篇论文,美国KL大学空气动力研究所很快给我们母校的导师寄来了一封邀请函, 请他转给我们,欢迎我们去那里工作,并且愿意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而且这份邀 请在很长的时期内都有效。” 洪处长眼睛一亮,问:“你是说,梁冬有可能去美国?” 李栋没肯定,也没否定。他是搞科学研究的人,他从未跟梁冬正面谈过这件事, 梁冬也确实没向他透露过离开部队之后的去向,他不能张嘴胡说。但是,以对梁冬 的了解,他觉得梁冬那么坚决离开部队,只有这一个选择对他有充足的诱惑。而且, 一旦走出去,不要说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法律、法规,就是中国法律、法规暂时都不 会管到他。当然,他不会把自己的分析和判断告诉洪处长的,他只能说事实、自己 知道的事实。 洪处长问:“邀请函给你们是一人一份吗?” “是的。”李栋答。 洪处长想了想,提醒李栋:“按照军队保密要求,现役军人涉外信件必须接受 部队审查,个人才能收、发。不过,我们现在不追究这个。给你的那份,我能看看 吗?” 李栋没想到洪处长这么仔细,就答:“邀请函是英文的。我的那份……我烧掉 了。” 洪处长不相信,说:“英文我懂一点。即使我不懂,基地有翻译。真的烧了吗?” 李栋这一次回答得没有一点迟疑:“真的烧了。” 洪处长知道李栋有所保留,但是,李栋能够告诉他这个情况已经很不错了,他 不能一下子期望太多。他说:“梁冬是现役军人,少校军官,出国那套程序办下来 需要点时间,他不可能很快出去。除非——偷渡。不过,我想他是不会那么干的。 李博士,谢谢你的合作。其实我们早一点找回他,对谁都是有好处的。” 李栋说:“这我知道。” 洪处长难得地上前和李栋握手,这是他们谈得最融洽的一次话,也是最有价值 的一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