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在纽约,上次那位无线电评论员又在话筒前向他的听众发表评论:
“各位听众,现在刚好是我第一次向各位报告‘俾斯麦’号击沉‘胡德’号这
个消息后的二十四小时。英国政府自从发表了第一份公告以来,至今没有发表过任
何消息。在英国人看来,好像‘俾斯麦’号已不复存在似的。但是,我们从戈培尔
博士和纳粹政府那里,倒听到了不少消息。柏林广播说,昨天傍晚,英国一艘航空
母舰用舰载机对‘俾斯麦’号发动了攻击。他们接着说——我引用的是柏林的原话
——这次攻击被击退了,‘俾斯麦’号毫无损伤,而进攻的一方却遭到了惨重的损
失。这个消息很可能是真的。我愿意向各位听众指出,如果这次攻击确实发生过的
话,那将是世界战争史上,航空母舰用舰载机对一艘在海上航行的德国战列舰进行
的首次攻击。我们记得,这种攻击曾经对港内的德国和意大利军舰进行过。比如,
英国袭击意大利的塔兰托。但航空母舰攻击一艘在海上航行的战列舰,这还是第一
次。正如我们昨天讲过的那样,那艘战列舰是现代化的,而且舰员训练有素,整个
军舰战斗力很强。虽然我不愿意相信戈培尔说的那一套。但是,我确实认为这次攻
击曾经发生过,然而失败了。不然的话,到现在我们是会听到英国人发布的消息的。
这个事件的重要性在于‘俾斯麦’号已窜出来横冲直撞,而英国‘剑鱼’飞机
的拚死攻击,究其用意只不过想减慢‘俾斯麦’号的航速,但这个目的也并未达到。
照此看来,英国人现在还有逮住‘俾斯麦’号的可能吗?在辽阔的大西洋上找
一艘军舰,简直如同大海捞针那样困难。如果英国也有面临困境的时刻的话,那么,
这个时刻就是现在。大家都知道,它还有个克里特问题……。”
全世界都在问:“‘俾斯麦’号到哪儿去了?”用上百种文字出版的数千种报
纸,都在头版头条刊登着这样的标题。
“俾斯麦”号实际上正在狂暴的大西洋上,以经济航速艰难地向圣纳泽尔驶去。
这是它在海上紧张地连续航行的第四天。海上仍旧刮着五级大风,海面上激浪
狂涛。
舰员们哪怕是稍微松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最多只能在战斗岗位附近冰凉的甲
板上躺上一会。就连那些稚气未退的年青军官们的脸上,也都长满了胡子。卢金斯
靠在他的扶手椅里,尽力克制自己的睡意。这时,参谋长走了进来。
“长官,终于得到了关于斯卡帕湾的消息了。”他低声地说:“这是今天早晨
德国空军派飞机侦察到的。”
“他们发现了些什么呢?”
“长官,那儿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任何战列舰、航空母舰或巡洋舰。英国本土
舰队出海了。他们可能已经出去好几天了。因为上次对斯卡帕湾的侦察,还是三天
以前进行的。”
“我认为,现在不需要德国空军告诉我们,我们也知道英国本土舰队已经出海
了。”
“是的,长官。”
“噢,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仔细地看看海图。”
当他们俯身看海图的时候,林德曼也凑了过来。
“三天之内,本土舰队几乎能够到达大西洋东部的任何地点。”卢金斯说。
“是的,长官。”参谋长随声附和地说:“用二十节速度——”他用圆规在海
图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圆,接着说:“他们可能在这个圆中的某一点,长官。”
“不错,”卢金斯用色笔轻轻地敲着海图上表示“俾斯麦”号舰位的X 号。这
个舰位在刚才画的圆圈中处于相当有利的位置。“只要他们在我们的北边,那就可
以认为,我们已经摆脱了他们。”
在英国海军部作战室里的一张海图上画着一个较小的圆圈,圆圈外面又画有一
系列的同心圆,最后掌握的“俾斯麦”号舰位就在其中。一位年青军官指着同心圆
的最外边的一圈说:“如果它保持原来的航速不变,那就是它最远能达到的范围。
长官。”
“这么说,本土舰队正在往东北方向航行罗?”海军上将说。
“是的,长官。那是他们的航迹线,和我们推算的十分接近。”
这条航线,昨天一直稳定地向“俾斯麦”号的航迹线接近。可是现在,却突然
改变了方向,朝冰岛东侧驶去。
“空中侦察有没有得到什么情况?”
“长官,没有。这是皇家空军正在搜索的范围。没有发现任何情况。”
另一张海图上,用虚线标出飞机搜索过的海区。
“看来,‘俾斯麦’号似乎并没有转向东北,我们猜错了,真是太遗憾了。”
“阁下,可我并不这样认为。”海军少将说:“不要忘记,参谋长委员会也认
为,‘俾斯麦’号对我们最不利的动向,就是完好无损地返回德国。我们仍旧不能
不警惕它走这步棋。”
“是的。不过,尽管敌人懂得怎样做才是对我们最不利的动向,但它未必那样
做。……假定‘俾斯麦’号在‘萨福克’号与它失去接触以后驶向布雷斯特,那末,
现在它该在什么地方了呢?”
用直尺从圆心向周边画了一条虚线。
“在那儿,长官。”
“那末,本土舰队不是跑到‘俾斯麦’号的北面去了吗!”
“是的,长官。”
“看来,‘俾斯麦’号是乘我们不备时溜掉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本土舰队是
追不上它了。”
“除非能使它的航速降下来,长官。”
海军上将用食指轻轻地敲着海图说:“是的,那儿有‘皇家方舟’号,……。”
“皇家方舟”号上,“剑鱼”式飞机的飞行员们正坐在作战室的黑板前,听取
有关当前形势的介绍。
“现在,你们该明白了吧。对我们来说,‘俾斯麦’号的最坏动向,就是按原
路返回。现在,不管‘俾斯麦’号是从冰岛东面,还是西面通过,我们的本土舰队
已经前往拦截。除此之外,它可能向西北,绕到格陵兰后面去和等在那儿的油船会
合,或者转向西南,在由加拿大起飞的空中搜索范围以外航行。如果是这样,那末,
从哈利法克斯出来的‘复仇’号就有可能遇上它。另一种可能性是,它一直向南航
行,避开我们的空中搜索而和亚速尔群岛附近的油船会合。如果是这样的话,将由
‘雷米利斯’号和‘爱丁堡’号前去拦截。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它向地中海方向航
行,或者驶向一个西班牙港口或一个法国港口,比如布雷斯特或者圣纳泽尔。各位
先生,这就是我们来的地方。如果它走这条路,那就该由我们来对付它了。我们要
找到它,然后用我们所有的鱼雷机去对付它。至少要降低它的航速,为其它兵力最
后收拾它创造条件。先生们,明白吗?是用我们的鱼雷。”
在同一层甲板稍远的地方,金格正在对一群新兵讲解鱼雷的操作和保养方法。
“好,现在你们已经看到了它的全部操作过程。你们这些年青的小鬼们,如果
这场战争再打上五年,也许你们会懂得如何对鱼雷进行保养和加油。但是现在,对
你们来说,脑子里必须记住一件事情:是我们——我和你们——要赢得这场战争。
是的,我和你们。”他一面用手拍着鱼雷,一边说:“是这些家伙击沉敌舰。
温斯顿在伦敦,他知道该做些什么;舰队司令官负责制订计划;还有詹姆斯·
萨默维尔和他的旗舰,他负责指挥整个H 部队。至于蒙德舰长干些什么,你们是清
楚的。
还有舰队航空兵的那些年青的军官们,他们驾驶飞机去投鱼雷。但是真正算数
的,还是我们,我们——我和你们。如果那些鱼雷在三海里以内不能保持直线航行,
或者不能保持设定的深度,那怕只偏一英尺鱼雷就不能命中敌舰。在这种情况下,
不管是温斯顿、舰队司令官、詹姆斯·萨默维尔、蒙德舰长,还是舰队航空兵的飞
行员们,都不如呆在家里更好一点。所以,你们必须牢牢地记住这一点。如果你们
想说些什么,就应该说:‘一切良好’。只有命中敌人才能赢得战争,而我们所做
的一切,就是为了命中敌人。”
天色阴沉,“英王乔治五世”号、“罗德尼”号、H 部队和维安的驱逐舰,在
波涛汹涌、辽阔的大西洋上颠簸着航行了一整天。派出去执行侦察任务的飞机,在
云层下冒险地掠过海面。他们都在搜索“俾斯麦”号。可是,仍不见“俾斯麦”号
的踪影。
中立国的新闻报道,美国报纸都在猜测着:“‘俾斯麦’号难道已安全脱逃了
吗?”甚至在英国的报纸上,竟登出了“下议院提出质询”这样的大字标题。人们
在工厂食堂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议论:“如果找不到它,那真是太糟糕了。”
在“英王乔治五世”号的海图室里,舰队总航海官在海图旁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桌子四周有不少袖套上镶着许多金色条纹的军官在听着。
“这是‘俾斯麦’号的最后一个舰位。这儿是它最远可能到达的地方。我想,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圆。这个圆的实际面积和整个欧洲差不多大。‘俾斯麦’号就在
这个圆里的某一点上。但是,……我们已对这儿——、这儿——、这儿——,进行
了空中侦察。”这位航海军官迅速地用平行线覆盖着一个地区,图上立刻显示出一
种有着特殊重要意义的情况。原来,平行线只不过覆盖了这个圆的大半部分,还有
一小半是空白的。
“我们是以二十海里宽的队形,沿着航线搜索的。因此,这一地带也算是没有
问题了。现在,你们看到了吧,还剩下一部分没有搜索过。如果‘俾斯麦’号不是
照直向南航行,那么,它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驶向法国。”
当他把这些情况标在海图上时,上面的分析的正确性是更加显而易见了。
“这么说,它是在那儿罗!”戴着金色袖章的舰队司令官用手指着那个方向说
道。
“长官,我想恐怕是那样的!”
“它在我们前面一百海里,而它的速度又比我们快。”
“长官,情况恐怕是这样的。由于飞机不够,天气太坏等种种原因,不可能把
每一个地方都搜索到。”
“我希望他们现在能对这片空白地区进行搜索。‘皇家方舟’号在什么地方呢?
它该有可能由南向北搜索吧。”
“海军部估计它在这儿,长官。”
“皇家方舟”号在极其恶劣的天气中航行着。当它转向迎风时,凶猛的浪涛把
它忽而托上,忽而托下。舰首和舰尾在波峰里上下起伏达五十英尺之多。“剑鱼”
飞机排列在飞行甲板上。这时,寒风凛冽,大雨滂沱。他们不得不在这种极为
困难的条件下起飞去执行搜索任务。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一架架“剑鱼”飞机腾
空而起,顿时消失在灰暗的天空里。
与此同时,一些“卡塔林纳”式飞机,也从爱尔兰的厄恩湖起飞,向西南方向
搜索。它们在搜索区上空飞了一夜直到天亮。它们以彼此看不到的距离平行地向西
南飞着,到达搜索区的极限时,再转向西北飞五十海里,然后折向东北返航。它们
的航迹象一把大梳子,覆盖了一片广阔的海区。而这把大梳子则及时地标示在海军
部作战室里的那张海图上。飞机每次转弯都用无线电报告本部。于是,海图上就增
加一条新线条。这样,随着空中和海上搜索区的扩大,图上那块未经搜索的区域便
逐渐缩小了。
这时,一架靠搜索区边缘不远的“卡塔林纳”飞机的飞行员,突然发现下方有
个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有人问道。
由于天气十分恶劣,虽然他们的飞行高度离波涛汹涌的海面才五百英尺,但是,
看到的军舰仍然模糊不清,无法辨认。他们只得把飞机降低到几乎和目标差不多一
样的高度。
“再低一点!绕过它的舰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人说。
“是一艘战列舰!没有驱逐舰护航——,哎呀!是‘俾斯麦’号!”
观察员一把抓起了电报纸,开始拟写报文,发出这一消息。蓦地,一颗炮弹在
近旁爆炸,“卡塔林纳”飞机禁不住猛烈地颤抖起来。炮弹在飞机四周不停地噼啪
作响。驾驶员操纵飞机进行急剧地机动,在军舰上空飞了一圈之后,急忙爬高钻进
浓雾缭绕的云层中。这时,报务员开始“嘀——哒——”地发报。
卢金斯海军上将在扶手椅里手托着脑袋睡着了。突然,警报声把他惊醒。他迅
速而机警地来到舰桥上。全舰到处是疲备不堪的人们,有的极不舒服地躺在甲板上,
有的靠着舷墙坐着昏昏入睡,其余的人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睡意,守候在岗位上。他
们又脏、又乱,胡子满脸。这时,响彻全舰的警报声终于把入睡的人们唤醒。
“舰首左舷发现敌机!舰首左舷发现敌机!”
高射炮立刻转动起来瞄向敌机。炮弹随着巨响,呼啸着飞向那架“卡塔林纳”
飞机。卢金斯和林德曼在舰桥上相遇。
“舰长,他们到底找着我们了。”
“是的,那是一架‘卡塔林纳’岸基飞机。”
“对。”
他们来到海图室。
“我们离法国多远才能得到德国空军的空中掩护呢?”
航海军官在海图上画了一个圆,并把这个圆和法国海岸之间的区域涂成灰暗色。
“长官,那是概略的界线”,他转动两脚规,从“俾斯麦”号的舰位记号量到
圆的周边。然后说:“长官,明天拂晓我们就能得到空中掩护。”
卢金斯和林德曼相互对视了一下。
“明天拂晓?”林德曼看了看钟说:“今天的白昼还有十个多小时。”
“十小时之后,我们就在空中掩护之下了。”卢金斯说:“到那时,谁也不敢
来碰我们了。”
一位无线电军官来到海图室,敬礼报告说:“长官,我们截获了英国飞机的电
报。”
“你能读出来吗?”
“不能,那是密码电报,长官。不过,格式很清楚,是在报告我们的位置、航
向和航速。”
“我想那总不见得是发的圣诞节问候吧。”卢金斯说。
“长官,我们还截获了另外两份简短的信号。”
“噢?!”
“虽然我不能破译,但是,我能识别出是谁发的报,是‘剑鱼’飞机,长官。”
“剑鱼?”林德曼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是的,长官。”
“那末说,离我们不远有一艘航空母舰罗。”
“是的,长官。”
“谢谢你,上尉。”卢金斯说。
无线电军官退出之后,他们继续俯身研究海图。
“一艘航空母舰,那就是从直布罗陀出来的H 部队了。”卢金斯说:“他们可
以轻而易举地来到这里。他们的位置可能在什么地方?你是知道他们的启航时间的。”
那位航海军官以直布罗陀为圆心,画了一个圆,这个圆距“俾斯麦”号的舰位
标号很近。
“长官,他们可以在任何时间里和我们发生接触。”航海军官说。
参谋长很快地打开一本舰艇图册。
“H 部队,”他展示着一张图片说;“这就是‘雷农’号。”
“我们的火炮只要五分钟就可以把它干掉。”
“‘谢菲尔德’号呢?”
“它根本经不起我们的一次齐射。”
“那么‘皇家方舟’号呢?”
“它上面带的‘剑鱼’飞机我们已经领教过了。我们经受过一次‘剑鱼’的攻
击,就是再来一次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就在说话之间,那位航海军官把脑袋枕在手上睡着了。由于胳膊滑到桌子上,
才突然惊醒了。
“舰上所有的人都六天六夜没睡觉了,长官。”林德曼说。
“只有一个晚上了。好啦!林德曼,还只有一个晚上了。”
他们重新回到舰桥上,望着波涛翻滚的海面。
“海情很差,云层又低,视距又不好,航空母舰上的飞机是无法起飞的。”卢
金斯满怀希望地说。
在“皇家方舟”号上,金格的分队正在给一架“剑鱼”飞机装鱼雷。一位军官
前来检查工作。
“长官,鱼雷上装的是磁性引信。”金格说。
“很好。”
他们把“剑鱼”飞机推到起飞位置时,海风猎猎,浪花飞溅。
在“皇家方舟”号的作战室里,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海面上正在肆虐的狂风巨浪。
这里每一样东西都在前后左右不停地摇晃。飞行员们正在听取最后的指令。
“诸位先生,”资深的观测员向大家说:“你们已经知道了‘俾斯麦’号的位
置,航向、航速了。我们的搜索飞机已飞临它的上空,其余的事就该由你们来完成
啦。你们的鱼雷装上了新式磁性引信,这一点对你们的攻击很有用。你们务必记住,
除非你们把‘俾斯麦’号阻止住,或者减慢它的航速,否则,它就要安全脱逃。明
天早晨,它将得到空中掩护。现在,白天还只剩下九个小时了。而本土舰队还在它
后面一百海里处,不可能及时赶上它。明天一早,‘俾斯麦’号就要进入他们的空
中掩护范围。所以,先生们,你们应当明白自己的责任。诸位先生,祝大家好运。”
在海军部的作战室里,一群忧心忡忡的军官正在注视着标有最新情况的海图。
“白天还有十个小时,”海军少将说:“浪很大,云层又低。”
“海岸防御司令部打来了电话报告,长官,”一位军官说道:“是!我把内容
复述一遍:‘卡塔林纳’飞机报告,在北纬49度30分,西经22度,发现一艘战列舰,
航向150 度……。”
他讲话时,别人都站在海图旁没有注意听清。接着,他又重复地把刚才收到的
情况报告了一遍。顿时,群情激昂。有人在海图上标出了“俾斯麦”号的位置。它
几乎正在“英王乔治五世”号、“罗德尼”号和“皇家方舟”号这个三角形的中心。
“那肯定是‘俾斯麦’号了,决不会是别的军舰。”海军少将说:“原来自从
我们与它失去接触之后,它一直在向法国航行啊。”
“各舰离它多远?”海军上将急切地问。
“离‘英王乔治五世’号一百四十海里,离‘罗德尼’号一百三十海里,长官。”
“他们都不可能赶上它的。”
“除非‘皇家方舟’号能使‘俾斯麦’号的航速降下来。”
“对,我明白。只有这个办法了,有必要为此冒个风险。还有维安的五艘驱逐
舰可以在晚上对它进行截击。”海军上将的声调不高,但很果断,接着他又提高嗓
门说:“把那个发现‘俾斯麦’号的报告,立刻转发出去。”
“长官,正在发送呢。”那位军官说。
“白天还有十个钟头。不,还有九个半钟头了。”海军上将看了看表说。
“这个时间足够‘皇家方舟’号上的‘剑鱼’飞机发动一次攻击了。”海军少
将说。
“现在是西风。因此,航空母舰必须转向,顶风行驶,以便飞机起降。这样,
就要耽搁一点时间。”
“是的,他们有时间进行一次白昼攻击。如果运气好,也许在天黑以前可以攻
击两次呢。’
“那末,天黑以后呢?”
“恐怕不行了。”
“长官,还有驱逐舰呢。”另一位满怀希望的军官说道。
“在大风浪中,驱逐舰对一艘以27节速度航行的战列舰,能有多少攻击的机会
呢?”
“呃,——。”
“机会多吗?”
“长官,除非把它打瘸了,否则,恐怕机会不多。”
“所以,我们还是把注意力回到‘皇家方舟’号上来吧。”
刚要散会,一位上校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长官,真是太糟糕了!这是‘英王乔治五世’号和‘罗德尼’号的燃料消耗
表。根据我的计算,他们的燃料快用完了。”
在“英王乔治五世”号的下层舱室里,轮机少校,一名军士和一名司炉正在一
个又一个地检查油舱。每到一个油舱,就把油尺从测孔里抽出来,擦干上面的油迹,
重新放下去,再抽出来检查。每看一个舱,轮机少校嘴里就低声咕哝几句,然后,
在一张纸上记下数字。从油尺测量的结果看,那些油舱不是空了,便是只剩下很少
一点油了。
“这个油舱空了,长官。”那个军士检查了一个油舱后说。
“就这样吧!”轮机少校说。然后,他来到灯光明亮、机器轰鸣的机舱。轮机
中校身穿锅炉工作服站在那儿检查什么。当他迎上来的时候,轮机少校失望地摇摇
头。
“长官,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他说:“这是记下来的测量数据。”
轮机中校接过这张单子,看了看总数,点了点头,说,“你知道‘俾斯麦’号
已经被发现了吗?”
“它在哪儿?”
“它在我们正前方一百四十海里,径直向法国驶去。”
“那太糟糕了。”
“我们就是开最高速度也追不上它了。明天这个时候它就到达布雷斯特了。”
“唉——”
“而且到了明天白天,它就进入他们的空中掩护范围。整个德国空军将会在它
的上空掩护。”
“是的,我也这样想。”
“唉,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轮机中校突然发起火来:“我们连供自己全速
航行四个小时的油料都不够了,别说是二十四小时。即使现在可以返航,我们也只
能以经济航速航行,油料才刚刚够用。我们的驱逐舰由于油料用完已经返航,我们
的巡洋舰由于油料用完也已经返航,而现在……,唉——!”
在“俾斯麦”号的舰桥上,卢金斯和林德曼正站在那儿注视着军舰在恶劣的天
气中摇晃颠簸。
“舰长,你必须记住,敌人也有他们的苦处。”卢金斯说:“现在,敌人虽然
知道了我们的位置,然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突破重围胜利返航,他们必定正在
大发雷霆呢!”
“可是,“剑鱼”飞机是会来打扰我们的,长官。我们一直在截获英国的搜索
飞机发回的报告。”
军舰上到处可以看到有人往战位上送食物。送饭的人不得不使劲摇醒那些在战
位附近酣睡的人,要他们接下食物。可是,他们哪有什么食欲呢?!随着军舰在波
涛中上下起伏,他们又昏昏入睡了,一份份食物只好被搁在一边。
“我看,我最好再给舰员们讲讲话。”卢金斯说。
于是,他走到扩音器跟前。一位值班军士宣布后,卢金斯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
“‘俾斯麦’号的舰员们!希特勒万岁!我现在再次同你们讲话。我想,这将
是最后一次了,也就是说,是我们回港以前的最后一次。大家都知道,从我们截获
的敌人报告中得知,‘皇家方舟’号航空母舰的飞机正在跟踪我们。我们预料敌人
的‘剑鱼’飞机将再一次对我们发动鱼雷攻击。正如你们所知,以前我们曾和‘剑
鱼’战斗过。只要我们人人能够坚守其责,我们是毫不畏惧的。不管他们发动什么
样的攻击,我们必须而且能够将其击退。我知道你们大家都很困乏了。不过,我敢保
证,这是需要你们尽的最后一次努力了。明天早晨,我们就进入了我们空军的
掩护范围。到那时,‘剑鱼’休想闯进离我们哪怕五十海里的空域。明天晚上,你
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是我敢保证的。但是,在此以前,我们必须坚持战斗。‘
俾斯麦’号的全体舰员们!为了德国海军的荣誉、为了伟大的德国、为了我们的元
首,勇敢地战斗吧!希特勒万岁!”
当他讲完话离开扩音器时,通讯军官正在等着他。
“我刚才截获了一个古怪的信号,长官。”
“什么?”
“那是从一艘英国军舰上发出来的,长官。我认为那艘军舰就是‘皇家方舟’
号。”
“噢?”
“那个信号没有使用密码,而是用清清楚楚的英语紧急发送的。”
“好了,这信号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发送着:注意‘谢菲尔德’号,注意‘谢菲尔德’号,长
官。”
“‘谢菲尔德’号那不是H 部队中的一艘巡洋舰吗?”参谋长说道。
“舰长,我刚才是怎么说的来?”卢金斯说:“英国人自会有他们的麻烦事情
吧。”
“不过——”
“不管那个信号是什么意思,用明语紧急发送,这本身就说明他们碰到了困难。
所以,我不认为我们的处境有什么可以令人担忧的,你说呢?!”
在H 部队,那位资深的观察员正对飞行员们作最后的讲话:
“‘俾斯麦’号方位183 度,离我们二百四十海里,它是独自一个。你们不要
弄错目标,一定要击中它。要做到隐蔽突然,根本不给它一点儿预先警告——不过,
我也无需给你们作这类的指示。现在,我们将在五分钟之内转向迎风。”
飞行指挥官站在舰桥一侧,望着飞行甲板,向舰长报告说:“起飞准备完毕,
长官。”“皇家方舟”号徐徐地转向迎风。从舰桥的话管里传来了起飞命令,指示
器里显示出军舰的确切位置。十五架“剑鱼”飞机,从飞行甲板上依次升空,在空
中编好队,迅速飞走了,
一位信号军官气急慌忙地跑到舰桥上,舰长和值班军官正站在那儿。
“长官,‘谢菲尔德’号也在那个方向上。它本来在我们的视距以内,可是,
当我们转向顶风时,它离开了队列,转了一个和我们相反的航向。”
“‘谢菲尔德’号也在那边?”舰长吃了一惊说。
“是的,长官。可是已经告诉过‘剑鱼’的飞行员们,让他们攻击沿途遇到的
一切单独航行的军舰。”
“快!告诉他们注意‘谢菲尔德’号,用明语发送,要快!一秒钟也不要耽误!”
“是,长官。”
第一架“剑鱼”飞机在云里飞行。突然,观察员在雷达荧光屏上发现了一个目
标回波,他告诉了驾驶员。于是,驾驶员就压低了机头,脱离了编队,对准目标投
下了鱼雷,然后转弯返航。第二架、第三架跟着照样投下了鱼雷。可是,第三架飞
机上的飞行员惊奇地发现,前面两架飞机投下去的鱼雷,入水后几乎没有前进就爆
炸了,掀起了巨大的水柱。第四架飞机也跟着第三架投下了鱼雷。这时,第五架飞
机上的射击手突然从耳机里听到急促的呼叫:
“注意‘谢菲尔德’号!”
他急忙记下了这个呼叫,把它交给了观察员。观察员急忙提请驾驶员注意。驾
驶员刚要准备投雷,听到观察员的提醒后,立刻将手从投雷把手上抽回来,接着转
弯返航。其余飞机也跟着一起返航了。
飞机全部飞回“皇家方舟”号上空,盘旋着依次降落在猛烈颠簸的甲板上。舰
上一些工作人员正急切地等待着他们,准备重新往上挂鱼雷。飞行员下了飞机后,
再次聚集在作战室里。“这回是弄错了,”飞行指挥官说:“现在,我们已取得了
一致的看法。我们必须记取这个教训,再也不能发生这种事了。但是,我们今天却
不要再耿耿于怀了。让我们按照海军的传统,再出击一次。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再
进行一次白昼攻击。琼斯先生,什么事?”
“鱼雷上不要再装磁性引信了,长官。我们这次投的鱼雷刚一入水就爆炸了。”
“我敢断定,‘谢菲尔德’号倒不会因为这个而感到遗憾。”另一位飞行员说。
“不管怎样,这倒是坏事变成好事了。”飞行指挥官说:“要知道我们不能光
依靠磁性引信。我想,这种磁性引信过早爆炸是由于海上风浪太大的缘故。现在,
我下令换上触发引信。”
金格和他的分队正从鱼雷上卸下磁性引信,换装触发引信。
“这里就是我们——你们这些‘小老虎’和我——打赢战争的地方。”金格一
面仔细地工作着,一面说:“这些鱼雷在射向‘俾斯麦’号时,可不能提前爆炸,
也不能延迟爆炸。要不,我们还不如今晚就把希特勒请进白金汉宫好了。”
大风浪中,在飞行甲板上操作装在推车上的鱼雷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由于勤务
人员的努力,“剑鱼”飞机终于全部挂好了鱼雷,十五架飞机都作好了起飞准备。
飞行指挥官向舰桥作了报告,军舰又一次转向迎风。
“白天只剩下一个钟头了。”飞行指挥官对舰长说道。
“那些孩子们是懂得自己的使命的。”舰长说。这时“剑鱼”飞机发出单调的
轰鸣声,腾空踏上了征途。
飞行指挥官松了一口气,自信地说:“当前,世界上还没有任何别的军舰能在
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起降飞机呢。”
在“俾斯麦”号上,卢金斯和林德曼正注视着阴沉沉的天空。
“他们该在两小时前就对我们发动攻击的。”林德曼说。
“我看,这就是战争中又一个不可预料的偶然情况吧。”卢金斯说:“白天只
剩下一个钟头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敌机,右前方!”的喊叫声,接着,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高射炮急速地转动着,开始射击。不过,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又传来了“敌
机,左舷90度!”“敌机,右舷135 度!”的大声报告。
林德曼对着话管急速地下着舵令,舵手以飞快的动作转动着舵轮。军舰做螺旋
线曲折航行,后面带着一条翻滚的白色尾流。突然,一枚鱼雷在舰首爆炸。发出一
声巨响,掀起一股很高的水柱。但是。军舰依然在航行,没有受到明显的影响。正
当它转向的时候,一架“剑鱼”飞机,猛地扑向它的舰尾,投下了一枚鱼雷,鱼雷
的航迹清晰可辨。卢金斯站在舰桥的一侧,愤怒地朝飞机挥动着拳头。
“左满舵!左满舵!”林德曼喊道。但是,军舰还未来得及转动,鱼雷就命中
了它的尾部,在靠近舵叶的地方爆炸,掀起了一股水柱。整个军舰顿时感到一阵可
怕的剧烈震动,好像这艘巨大的军舰就要被整个儿撕碎似的。由于舵叶卡住了,军
舰发狂似的不停地转着圈。
“右舵!右舵!”林德曼吼道。
下面的舵房里,舵手虽然竭力转动着舵轮,但是,他面前罗盘上的刻度盘依然
转个不停。
“长官,舵轮扳不动了,舵叶卡住了!”舵手报告说。
军舰还在打转,舰桥上仍旧感到剧烈的震动。电话铃响了,值班军官接过电话。
“长官,是机舱打来的。”他对舰长说。
“我是舰长,”林德曼接过话筒,镇定地说:“是的,……对,……很好。”
他挂上话筒后,嘎嘎作响的震动减轻了,军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长官,左主机停车了。”林德曼对卢金斯说:“震动是因为左推进器的旋转
遇到阻碍而产生的。”
电话铃又响了。
“长官,是损管队打来的。”
“我是舰长,好,……好,……很好,继续干下去!”林德曼对着电话话筒说。
他转身对卢金斯说:
“舵机舱进水,长官。舵机停止运转了。”
“那么,人力操舵装置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正在试试看。但是,舵叶卡住了,他们正在设法排除故障。”
“快!德国的命运将依靠舵叶的修复了!”卢金斯焦急地说。
——泉石小说书库——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