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是一九五0 年二月十六日。农历己丑牛年十二月三十。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 个除夕夜。 东北地区某地长滨市。 夜空中,云朵半遮半掩,星星时隐时现,朦胧的月光,笼罩一片半明半暗的城 区。星罗棋布的红灯笼,伴随鞭炮声炸开的簇簇火花,点缀节日的夜晚。大街上不 时有老式有轨电车驶过,车上拖着长长的辨子,亮着彩灯闪着弧光。 一条没有路灯的胡同里,高高低低的房屋,把黑影投在积雪的路面上,代号孤 狼的潜伏特务身着黑衣,脸上紧系着一条黑色的围脖,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两 只鬼鬼祟祟眼睛。他提着手枪,贴着墙壁,在黑影的掩护下,向胡同口悄悄摸去。 胡同口外,是一条张灯结彩的大街,街上不时响起鞭炮声,不断有孩子们在追逐嘻 闹。孤狼贴身于街旁的门斗里,待一辆有轨电车驶过,一群孩子们也经过路口向远 处跑去后,他快步窜过街面,钻进对面的胡同,越过几个挂着红灯笼的门楼,摸出 几个信封,逐一塞进门缝中。他接连走过几条胡同,当走到一扇门前时,与突然开 门走出的一个男人相撞。他立即扑上去,捂住男人的嘴迅速扭断了他的脖子,贴着 墙边继续向前跑去。 不远处的另一条胡同里,一双穿着皮鞋的脚快速移动着,呢子大衣竖起衣领挡 住了这个人的脸,礼帽压在眉角,使人看不清他的相貌。他正急匆匆地走过一个已 经打烊的杂货店,却又返身迅速向四周巡视,然后把一只白色信封塞进杂货店门缝。 信封轻轻落地,右上角赫然画着一只钻石,钻石中心有一个黑色字母K 。 屋内。杂货店老板走到门边捡起信封装进衣袋,走出门来,只见一个黑色的背 影正远去。他关好店门,贴着墙边急步向相反方向消失在夜色里。 这时,孤狼从一堵矮墙后翻过,来到另一条大街上。沿街有几家已经打烊的店 铺,他把炸药分别挂在三个店铺门上,几秒钟后,门板被炸成碎片,屋内传来惊恐 的叫声。大街上,一队巡逻的解放军战士听见爆炸声,迅速赶来,正在街口与孤狼 相遇。孤狼隐身于树后向巡逻队开枪,子弹打在墙上、电线杆上,迸出火花。巡逻 队立即散开,密集的火力封住了街道,孤狼返身窜进了胡同。 身穿呢子大衣的人听见枪声,从胡同的另一边冲过来,正与孤狼相遇,两人都 蒙着面,谁都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只见月光下,一支银色的左轮枪直指孤狼眉心, 他只好举起了右手,食指上挑着枪口已经朝下的手枪。但黑暗中却又把左手悄悄伸 向后背,摸到了插在腰间的另一支枪。没等他抽出枪来,又一支枪顶在了他的左肩 上,孤狼不敢再动了。对方却慢慢后撤,那支银色的左轮摆了摆,孤狼明白了他的 意思,点了点头收起枪,两人迅速消失在黑暗中。这时,巡逻的解放军战士们跟进 了胡同,一直追到与胡同相连的另一条大街上,空旷的街道上,已看不到半点踪迹。 一名干部敲开街旁一家店铺,向主人借用电话。 深夜。长滨军区作战值班室内正灯光通明。绿色的帷幔遮盖着墙上的地图,宽 大的木桌上铺着草绿色军毯,排着一溜红色白色黑色的电话机,几部电台发出嘀嘀 哒哒的电波声,值班参谋和报务员们都在忙碌着。一只黑色摇柄电话机骤然响起急 促的铃声,值班员接听电话,听筒里传来清晰的声音:巡逻队报告,城区发现敌特 骚扰,多家接到恐吓信,三家商铺店面被炸,一人被杀,敌特现已不知去向。值班 参谋立刻拉开帷幔,墙上出现一幅城区地图,他详细询问事发地点,迅速记录,并 马上在地图上标出位置。然后飞快地写完电文,命令道:通信员,立即向军区首长 和北京报告,请求下步行动指示。 电报迅速将敌特骚扰的消息传到了北京。 北京的除夕夜也是分外美好。天空如同一面深蓝色的冰镜,镜面中央镶嵌着一 弯银钩,四周点缀着钻石般熠熠闪烁的星星,淡淡的月光,象凝结的轻纱为古城笼 罩一层朦胧的薄雾。宽阔的长安街两侧,伫立的老树向空中伸展无叶的枝条,象是 千手观音的手臂,还有古老的四合院和在夜色中矗立的青瓦门楼,门楣上一盏盏大 红灯笼高挂,照着门上那些笔墨酣畅的大福字。虽然已是深夜,守岁的人们和快乐 的孩子们还在兴致勃勃地燃放鞭炮焰火,天空中不时爆出朵朵七彩云霓,给夜色增 添了节日的喜庆。 高耸的天安门城楼,在月光衬托下愈加雄伟高大,静静的金水河凝成冰面,无 数冰凌如同多棱的钻石梦幻般闪光,玉带桥洁白的石栏,横陈着一派无声的庄重和 威严。巍峨的故宫角楼向夜空中顽强地伸展着飞檐,偶尔有风吹过,檐下的风铃便 发出叮叮的声响。 西山脚下,也正是忙碌的时候。一片灯火闪烁的院落,不时有匆忙的人影穿梭 而行。一幢楼房门前站着四名荷枪实弹的士兵,严格检查出入人员的证件,显示出 高度戒备和紧张的气氛。窗上都贴着防止轰炸时玻璃迸碎的米字型纸条,屋内有许 多忙碌的身影。一只纤细的女性右手在电键上敲出悦耳的嘀哒声。 中央军委发出命令说:获息敌特骚扰,坚决予以镇压,全军和公安部队立即进 入一级战备,确保主席返程安全。 夜空中划过一串悦耳的电波声,伴着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飞越未眠的古城,飞 越雪岭山林,一直传向千里之外。 与此同时,中央社会部和公安部的电令也传到了东北长滨市公安局。 长滨市人民广场西侧,路旁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矗立一座两层的屋顶修建角 楼的日式建筑,院墙上绿色的琉璃瓦在月下亮着幽静的柔光。屋顶角楼上两具雪亮 的探照灯,巡回交叉地照射着正门,门前不时有摩托车和美式吉普车进出,大院门 旁两侧岗楼前,站立着四名持枪哨兵。门旁一块白色的长条形木牌上写着:长滨市 公安局。 楼内亮如白昼,几乎所有的窗户都亮着灯,走廊里穿梭着彻夜不眠的人们。机 要室内,一只纤细的女性右手,握着铅笔飞速记录着一个个数码,漂亮的阿拉伯数 码一刻也不停顿地流泻出来,四个一组整齐地排列,一支铅笔在红格抄报纸上书写 着秀丽的汉字。一名女机要员身穿黄色列宁服式女军装,军帽上嵌着中央带有八一 红星的军徽,胸前佩戴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左臂上佩戴公安臂章。她手里拿着装 有电报译文的文件夹,经过长长的走廊,急匆匆快步走过一间间办公室,快步跑下 楼梯,跑出楼门,跳上等在院子里的一辆已经发动的美式吉普车,吉普车急速驶出 院门。 吉普车急驶至长滨市府礼堂,在高大的门前停住。这是一座高大的日式建筑, 黑瓦飞檐下巨大的门柱间,顶端悬着四只红绸金字的大灯笼,上面写着“欢庆春节”。 礼堂门前排放着许多小汽车,其中有美国产的吉姆、军用吉普和苏联产的胜利牌、 莫斯科人、伏尔加等。 礼堂内回响着管弦乐队演奏的苏联歌曲“干杯,朋友”。一群年青人在红色的 地板上跳着集体舞,他们快乐地旋转着,歌唱着。他们穿着那个年代最为时兴的装 束,黄色的军装和列宁装,蓝色背带工装裤,红色和绿色的毛衣衬着白领,许多姑 娘的辫子上打着多彩的蝴蝶结,随着舞步上下飞舞,红扑扑的脸上扬溢着青春的气 息。 舞台前摆着几张长条桌子,桌上摆放着茶水、糖果、瓜子等。桌前坐着长滨市 党政和驻军主要领导干部,其中有儒雅的学者风度的长滨市委书记庄孟周,硕壮魁 武的长滨军区司令员吴成中,精明干练的军区参谋长罗华山和沉稳的市公安局长齐 同江等,他们一边笑咪咪地看着年轻人翩翩起舞,一边不时地交谈着。首长们身后 站着一群佩戴武器的参谋人员和警卫员。 几个姑娘跑过来拉起首长们加入集体舞中,首长们笨拙地舞蹈着,引起了一片 欢笑。一曲舞曲结束,舞台上大幕拉开,十几只硕大的彩色汽球下悬着长长的纸条。 一个小伙子在台上大声说:这里是晚会的第一组灯迷,请庄书记为我们猜第一个字 谜。 人们热烈鼓掌,簇拥着庄孟周来到台前。小伙子扯下一张字条念道:一点周瑜 不良,三点吕布关张,口骂曹操无理,十万雄兵难挡,一阵杀至东吴,四川刘备为 王,目下即登龙位,八十万大军投降。这是什么字? 礼堂里安静下来,人们目光集中在庄孟周身上。 庄孟周沉思片刻,眉头一挑说道:这是个藏头诗迷,每一句诗的第一个字,就 是迷底这个字的一个组成部分。 有人拿来纸和笔墨,庄孟周在桌上铺开纸,拿起毛笔蘸满浓墨一挥而就,一个 遒劲的颜体繁写大字跃然纸上:讀。警卫员双手高举着这个大字,向全场展示,人 们更加热烈地鼓掌。 吴成中夸张地称赞:庄孟周书记不愧是孔孟老庄周公的后人,一肚子学问啊! 罗华山端详着庄孟周的字迹,啧啧感慨道:庄书记真是得了颜正卿的真传,这 手好字舒展开阔,形神兼备啊。 庄孟周谦虚地摆手大笑:两个武夫不是也很懂文化吗? 在人们的笑声中,小伙子奖给庄孟周一包红纸包着的糖果,庄孟周把它分发给 众人,年青人纷纷争抢着,礼堂内掀起喜庆的高潮。 女机要员穿过层层人群,来到齐同江面前,齐同江接过电报夹看了看,把电报 夹送到庄孟周面前。庄孟周接过电报夹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严峻起来,立刻把电报 交给身边的吴成中。 吴成中看过之后随即向罗华山命令道:罗参谋长,立刻通知军区所属部队,迅 速进入一级战备,一线部队和炮兵必须在凌晨前到达指定防御阵地。 罗华山随即回身对一名参谋复述命令,参谋快速记录后,请罗华山审阅并签字, 然后急速穿过人群向外奔去。 庄孟周说:吴司令员,我们要立即由市委和军区、市公安局、公安部队负责人 组成指挥部,马上召开紧急会议。 礼堂外,庄孟周等人跑下阶梯,跳上吉姆车和吉普车,雪亮的车灯照亮前方的 路,车身卷着雪花向黑夜里冲去。礼堂内气氛依然热烈,人们没有查觉首长们已经 离去,还沉浸在节日的兴奋中。 长滨市公安局侦查处一科科长陆天海正在赶往人民广场,他要去会同侦查一科 副科长柳如梅陪着从老家来到城里的老母亲,游览市中心的人民广场。这时,他并 不知道有一个艰巨的任务正等着他。 在这个中华民族传统节日里,在这个欢乐的夜晚,长滨市的人们和全国人民一 样,沉浸在翻身解放的幸福里,沉浸在欢渡解放后的第一个春节的喜悦中。 雪地上一片茂密的树林环抱着一个广场,聚集着兴奋的人们,一队队秧歌队在 广场上相互比着劲地扭着,锣鼓声、锁呐声、鞭炮声响成一片。没有共产党就没有 新中国和“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的歌声响彻夜空,人们 尽情歌唱着。 长滨市公安局侦查一科副科长柳如梅,正扶着陆天海的母亲等在路边。广场西 侧的大街上,陆天海驾驶吉普车轻轻捺着车笛,小心地通过人群,停在路边。他向 母亲笑着抱歉:娘,儿子来晚了,不过有小柳陪着您,俺放心。柳如梅埋怨着:你 把大娘交给我就不管了?这么多的人,挤着老人,我可担不起啊。陆天海嘿嘿一笑 :俺娘可没那么娇贵,你不用怕嘛。说着与柳如梅搀扶在陆母左右,在人群中边走 边看走进广场。 广场中央有一座花岗岩的方型尖塔,卷云浮雕的塔顶上嵌着一架飞机模型,白 色塔身和墨绿色的飞机,在月下交相辉映。陆天海和母亲仰头看着高耸的塔身,塔 南面刻着不认识的俄文。字幕显示汉字:这里埋葬着为苏联的荣誉和胜利,在战斗 中英勇牺牲的后贝加尔湖方面军的飞行员。柳如梅介绍说:这是1945年8 月苏联红 军先遣部队进入这里时,为纪念苏联红军空军飞行员而修建的。那上面刻的是俄文, 这一面写的是,这里埋葬着为苏联的荣誉和胜利,在战斗中英勇牺牲的后贝加尔湖 方面军的飞行员。那一面写是,为苏联的荣誉和胜利,在战斗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 不朽。这写的都是俄文,就是现在的苏联人的语言。陆母说:这如梅姑娘挺能耐啊, 还能认识这些外国字啊。陆天海附在母亲耳边大声说:人家小时在延安上过学啊! 陆母拉着柳如梅的手拍了拍:噢,在延安,是老革命啦。柳如梅羞涩地笑着:大娘, 什么老革命,比不了陆科长。 三人继续在广场上走着,柳如梅指着周围说道:这是长滨市最有名的广场,120 多年前的清朝末年,这里曾是刑场,是清朝统治者用来杀人的。1932年日本鬼子占 领东北后,开始在这里修建广场,这您老知道,当时的伪满洲国年号大同,所以当 时叫大同广场,是城市的中心。这周围有伪满国都的建设局,伪满首都警察厅,满 洲电信电话株式会社和伪满洲中央银行总行大楼等。以这个广场为中心,四周有大 同大街、兴安大路。日本鬼子投降后,这里改为斯大林广场,后来又叫中正广场, 就是蒋介石的名字。现在解放了,这里叫人民广场,那条街还叫斯大林大街,兴安 大路已改成西安大路了。她一边说一边带陆母四处观看。 陆母说:如梅姑娘,你咋啥都知道哟,愣是能耐得很啊。陆天海不服气地说道 :这我也知道,当侦察员的,咋能不知道这个城市的基本情况?我们公安局就在这 边上,就是过去的伪满洲国首都警察厅。天天在这走,已太熟悉了。三人继续在人 群中观看。许多焰火飞升,把夜空映照得五彩缤纷。 侦察员李茂财匆匆跑来,对陆天海耳语,陆天海一愣。陆母立即感觉到儿子要 有任务,于是马上说道:三儿啊,你有大事不要耽搁,我老太太不能影响公家事, 这就家走。陆天海抱歉地说:今儿个又有任务了,改日再陪娘去逛街吧。茂财,你 把老太太送回去,小柳跟我回局里。陆天海和柳如梅送走陆母,坐上吉普车,在人 群的缝隙中穿过,驶向广场西边的大街。 广场西边的长滨市公安局。作战室里已经聚集了长滨市的所有军政首长和长滨 铁路局的领导。 一扇厚重的深综色木门上挂着作战室的牌子。屋内,一阵阵热气和烟雾缭绕, 墙上的红色幕惟已经拉开,硕大的地图上,画着许多红色和蓝色的线条与圆圈。长 方型的办公桌上方,悬着装有遮光罩的长条形照明灯,桌上铺着草绿色的美国军毯, 几部老式的手摇电话机,不时响起急促的铃声。几个年轻的公安干部正在桌前忙着, 此伏彼起电波声和接听电话的声音,使屋内的气氛显得更加紧张忙碌。长桌一侧, 坐着庄孟周,吴成中,罗华山,还有长滨市公安局长齐同江,以及长滨铁路分局局 长杜长林、长滨铁路局公安科长刘达山。 庄孟周对在座的人说:军委和公安部发来特急电报,主席出访苏联签订中苏友 好同盟互助条约的消息公布不到两个小时,毛人凤就丧心病狂地再次部署暗杀计划, 命令潜伏特务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破坏活动。主席亲笔批示,命令我们务必全部消灭 这些潜伏的敌特。近一个时期以来,帝国主义分子连续暗杀共产党领袖,妄图以此 破坏世界革命运动,意大利共产党书记陶里亚蒂和日本共产党书记德田求一先后遇 刺,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啊。北京已经破获了那个所谓的万能电台,抓捕了台长兼 报务、情报、译电于一身的计兆祥。但敌人是不甘失败的,肯定还要继续捣乱破坏, 主席专列必经之路上的桥梁、遂道、涵洞等重要部位,就是他们选择的目标。中央 再次电令我们,务必歼灭潜伏之敌,确保主席安全。同志们,肩上担子很重啊!万 一出现差错,我们无法向党中央、向全国人民交待啊! 吴成中说:军委情报部截获并破译敌人密电,潜伏在东北地区的特务组织已经 开始行动。中央批准了我们的第一作战方案,中央社会部长李克农同志,将亲自指 挥这次反特行动,他已经命令潜入敌人内部的代号钻石老K 的我们的特工人员全力 配合我们深挖潜伏敌特。 罗华山说:钻石老K 今晚传出情报,敌人已经开始在城区内制造混乱,企图扰 乱视听。我们务必迅速全歼潜伏和空投的敌特,务必全力确保毛泽东主席的专列安 全抵达北京。军区部队已经进入一级战备,全力配合公安部门,坚决打胜这一仗! 按照市委和军区首长的部署,从当天深夜,军区部队就开始了战备行动。趁着 浓浓的夜色,从长滨军区部队驻地高大巍峨的门楼里,缓缓驶出长长的一队军车, 车上站满年轻的战士。仿佛不忍惊醒沉睡的城市,车头亮着微弱的灯光,发动机发 出轻微的轰响,只有战士们肩上的钢枪和刺刀,亮着无声的寒光。 车队驶过街道,渐渐远离城市,进入白雪覆盖的旷野,灯光一直在向着浓重的 夜色中前进,直到隐入天际。 长滨市郊的山林里,一批部队很快进入到指定位置。 满载士兵的军车沿着白雪覆盖的林间小道,停靠在一片森林掩护下的山洞口, 战士们迅速跳下车,整队进入坑道。黝黑的森林掩映下的山洞里,又有一队军车驶 出,车上覆盖着伪装,车后拖曳着蒙上了炮衣的大炮。炮车队沿着林中简易道路, 向山坡上缓缓行进。 旷野山坡上,巨大的雷达电线,不停地转动着。墨绿色的伪装网下,大炮徐徐 抬起炮口指向天空。 长滨军区部队在凌晨完成了战术准备。 现在让我们回到两个月之前。 1949年月12月。毛泽东主席秘密出访苏联。 这天正午。共和国的第一次专列从北京站出发。一辆蒸汽机车拉响汽笛,雄壮 的声音响彻云霄。伴随隆隆声响,巨大的车轮飞速转动,带动一列车厢,在白雪皑 皑的大地上飞驰。车头上,庄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茫茫雪原苍苍山林之间。奔驰的专列驶上铁桥跨越大江大河,通过隧道横穿峻 岭山林。路基两侧每相隔几十米的距离,背对列车排列着一名名士兵,他们肩上的 钢枪亮着刺眼的光芒,远远看去,闪亮的光点如同两条银星编织的链条护卫在路基 两旁,一直通向很远很远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蜿蜒起伏的山谷。白雪和阳光辉映之下, 山谷两侧绿色的长青松林更加郁郁葱葱。守卫的士兵并不知道他们护卫的伟大领袖 毛主席,直到多日之后他们才得到这个消息,但他们心里仍然感到十分自豪。 此时,车头上,司机围着雪白的毛巾挺直身体端坐在操作台上,满怀激情地伸 手拉动汽阀,天地间回响雄壮豪迈的汽笛声。副司机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仔细观 察前方的道路。司炉工正奋力向炉膛里添煤,一开一合的炉门里火焰熊熊,与天地 间的白雪相互映照。巨大的车轮飞速转动,专列喷着雪白的蒸气,在茫茫雪原阔大 的林海间飞驰。沿着铁道线两侧,哨兵象松林一样在雪地上挺立。 毛泽东在车厢里得到北京破获国民党特务电台的消息,十分高兴。他爽朗的笑 地声在天地间回响,浓厚的湖南口音带着恢宠的气势对陪同护送的公安部长罗瑞卿 说:罗长子,听说你们已把国民党的那个么子万能电台破获了,好嘛!我还是那句 老话,敌人是不会自行灭亡的,无论是中国的反动派,还是帝国主义,都不会自行 退出历史舞台,我们就是要坚决地同他们进行斗争! 尽管破获了北京的敌台,抓了一个计兆祥,但罗瑞卿心里并不轻松,他知道国 民党特务是不会就此罢手的,还会派特务进行捣乱破坏,更艰巨的任务还在后面。 毛主席回国途中还会有新的情况出现,他已经命令东北地区公安部队配合解放军大 规模清剿敌特和土匪,确保铁路沿线的安全。 毛泽东主席的专列,于1949年12月16日中午抵达莫斯科雅罗斯拉夫车站。 白雪覆盖的莫斯科寒风凛冽,气势恢宏的车站建筑群中矗立高大的钟楼,广场 四周飘扬着旗帜。大钟敲响十二响,列车驶进月台。礼炮震天,鸽群飞上天空,军 乐队演奏中苏两国国歌,苏联三军仪仗队列队肃立。 远远地可以分辨出毛泽东主席高大的身影,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莫洛托夫和苏 联元帅布尔加宁正陪同他检阅仪仗队。毛泽东在会见斯大林时说,我的老朋友蒋介 石很关心我的苏联之行,给我搞了一些小动作,让我们都给解决了。老蒋知道我已 经到达莫斯科,又要骂娘喽! 其实人们并不知道,毛泽东主席访苏前夕,公安部就已经破获了北京潜伏敌台, 粉碎了敌人企图在毛泽东主席赴苏途中实施暗杀的阴谋。 那是在1949年12月4 日的黄昏。 北京,南池子胡同。夕阳西下,天空朦胧。南池子胡同里,拥挤着一片灰色的 老式四合院,青瓦屋脊鳞次栉比,纵横密布。数辆摩托车和吉普车急速驶进胡同, 在一个写着南池子胡同九道湾43号的四合院门前屋后形成包围。车上跳下许多公安 战士,迅速冲进院子直扑东厢房。 屋内,被台湾国民党特务机关称为北京万能电台的台长、潜伏特务计兆祥在众 多枪口的威逼下,已经丧失反抗能力,他堆缩在墙角,举起双手。两名中年公安干 部在床下和衣柜等处仔细搜寻未果,他们把目光盯在了天花板的一角,上面倒贴着 一幅牡丹盛开的水粉画。画面微微有些发颤,显然,画的背面是空的。一名侦察员 搬来桌子椅子搭成梯子站上去,伸手揭开了画纸,那里赫然露出一个黑黝黝洞口。 很快,侦察员从天花板上面取出了一部美国制造的SST -1 -E 型25瓦电台,还有 一只美式手枪和一个密码本。 中共中央社会部部长李克农来到现场。他温和地对计兆祥说:你不要怕,我们 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现在台湾正急切地等待你的电报,我来口述电文,你立即用 规定的频率和你的手法,给毛人凤发报。计兆祥连忙应承:长官,我愿意效劳。然 后将电台打开,调整频率,在桌上摆好电键。 也是在这天的黄昏,在台湾保密局电讯室里,毛人凤和美国顾问布莱德正在等 待计兆祥的电报。 几台大功率的电台亮着红红绿绿的小灯,不时有电波声轻轻响起。身穿美式军 装戴着船型帽的报务小姐,正在紧张地调试频率,搜寻来自北京的电讯。 毛人凤有些得意地对他的美国顾问布莱德吹嘘:顾问先生,我们潜伏在大陆的 党国精英,将制造震惊世界的第二个皇姑屯事件。毛泽东一死,共产党就会群龙无 首,我们反共复国形势就会出现新的转机。 布莱德也十分得意:韩战即开,五角大楼正担心中共会出兵干涉,干掉毛泽东, 中共就无法顾及金日成的麻烦,更无法左右朝鲜半岛的局势了。同时,中共与俄共 的联盟将大大受挫,我们美国将会减少来自东半球的威胁,美军将会成为你们反攻 大陆的坚强后盾。 毛人凤媚谄十足:美国永远是我们的友邦,中情局永远是保密局的教师爷,原 子弹永远是中共无法解除的心腹大患。 两个特务头子相对哈哈大笑。这时,报务小姐报告说:长官,已经超过规定的 联络时间了,大陆方面没有任何电讯讯号。布莱德脸色骤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立即叫道:立刻呼叫计兆祥,马上转移!话音未落,传来了嘀哒的电波声。报务小 姐按住耳机细听片刻,惊喜地叫着:是计兆祥! 毛人凤和布莱德马上围拢过来,急切地催促:快收报。 电文随即翻译出来,女报务员念道:毛人凤先生,你的北京万能电台已被我破 获,刚刚晋升为上校台长的计兆祥束手就擒,现在由他亲手给你发报。自此以后, 贵局送来的客人,将悉数收纳,恕不面谢。局长先生若率部来归,中共可以不杀, 李克农保证你们人身安全。 毛人凤和布莱德相对无言,目瞪口呆。但他们不敢耽误,两人商议了一番下一 步计策,第二天一早,毛人凤就赶去向蒋介石报告。 清晨时分。蒋介石正在台北中正路礼拜堂做礼拜。虽然宋美玲此时正在美国寻 求援助,但他也仍然一丝不苟地坚持到教堂去。 阴霾未尽的天空,矗立着礼拜堂哥特式的尖顶。冬天的一场暴风雨之后,淡淡 清雾正从中正路上飘过。基督教小礼拜堂里,低迴着管风琴轻轻奏出的圣乐,幽暗 的脚灯照着十字架上耶稣受难那张惨疼的脸,一身嶙峋的瘦骨让他的腹腔和胸腔几 乎完全塌陷。蒋介石身着深色中式长衫,在一些神职人员的陪同下,正在进行早间 祈祷。一群黑衣保镖,一个个铁青着脸,背手排列在室内墙边和屋外甬道两侧,礼 拜堂内外一派肃穆威严。 侍从室主任俞济时恭恭敬敬地走到蒋介石身后,轻声耳语:校长,保密局毛人 凤局长有重要情况报告。 蒋介石正在闭目默诵,未有任何反应。俞济时只好微躬身体等待着,不敢出气。 尽管他是蒋介石的小同乡,又长期担任侍从室主任一职,但这时时候,他也是不敢 打扰蒋介石。 片刻之后,蒋介石才微微侧过脸来,轻声慢语却十分威严地说:我这里的事情 还没有完。 俞济时无声地退后一步,继续谦卑地等待着。蒋介石终于完成那一套固定的程 式,走出礼拜堂,保镖们簇拥在他们左右。 蒋介石的车队在淌着雨水的街道上驶离教堂,回到了蒋介石刚刚入住的台北士 林官邸。 这是一幢二层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处在灰绿色的山林的护卫当中,为了防止空 袭,房屋被漆成同周围山林一样的色调,看上去极普通不过,但内外警戒森严,周 围二百米之内都已清除了闲杂人等。这原是日本占领时期的一个园艺研究所,后由 东南长官公署修建为外宾招待所,后改为蒋介石的官邸。 毛人凤已先行赶到了,正等在客厅里。蒋介石走进客厅,毛人凤毕恭毕敬地敬 礼后,垂手站立。蒋介石嗯了一声,并未理会毛人凤,坐在沙发上,眉目低垂不语。 毛人凤走近沙发,弯着腰,双手将一个标有“绝密”字样的卷宗递过来:毛泽东专 列已于12月9 日经由满洲里进入苏联,16日中午到达莫斯科。我们和美国顾问布莱 德制定的暗杀计划落空了。 蒋介石抬起眼,凶光直逼毛人凤:嗯?你的万能电台呢?你的北京潜伏组呢? 你不是夸口说,绝不会让毛泽东访问苏联成为事实吗?可现在,说不定毛泽东正和 斯大林举杯相庆呢! 毛人凤不敢正视蒋介石,微躬上身,一时语塞,头上已经开始渗出汗珠,他掏 出手绢擦着额头。 蒋介石见毛人凤半天未语,又抬眼向他“嗯”了一声。 毛人凤不敢再继续沉默,如实说道:中共方面从本月初就开始了对北京和东北 地区的大清洗,我们的老对手,中共社会部部长李克农和他的手下,早已掌握了北 京万能电台的频率、波长、发报时间规律和手法特点,准确测出了电台位置,掌管 北京万能台的计兆祥12月4 日就已被俘。东北地区有多部电台被破坏,潜伏人员或 被俘或杀身成仁。 毛人凤当然不敢隐瞒事实。早在中央军委和公安部长罗瑞卿的部署下,东北地 区就开始了剿匪行动。 1949年月12月5 日夜,在东北长滨市展开了一场抓捕敌特的战斗。 夜色下一处较为繁华的街路,路口标牌上写着:东北大马路。沿街是一片两层 的日式住宅,临街一面是商铺,暗淡的路灯下,还能看得见门楣上悬着一排商号牌 匾,有电器行、杂货铺、茶庄等。街上行人稀少,店铺已经打烊,从关上的门板里, 透露出些许微光。 以一辆美式小吉普车为首的车队,正街口处驶来,驾驶小吉普车的是长滨市公 安局侦查科长陆天海,他紧握方向盘,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脚下不时地用力踏下 油门加速。车上是陆天海的两名助手,侦察员林木根和李茂财,数辆摩托车、美式 中吉普紧随他们车后。 车队在一家名为中和电器行门前停住。陆天海率先从小吉普上跳下来的,他指 挥一队解放军士兵,迅速占据有利地势,包围了电器行。林木根和李茂财持枪上前, 侧身隐于电器行门旁。李茂财把一只匕首插进门缝,轻轻拨开了门栓。电器行楼上 的灯光突然熄灭,陆天海赶上前去,一脚踢开木门,带领战士们蜂拥而入,黑黑洞 洞的枪口直指向屋内。几只手电筒的光柱在楼梯上晃过,一个黑影正从缓台处爬向 窗外,陆天海抬手一枪,黑影应声跌到窗外。守在窗外的战士们立即扑了上来,枪 口顶在了他的脑后。 屋内,楼梯上连续射出几发子弹,打在陆天海身边的墙上,陆天海迅速伏在楼 梯拐弯处,驳壳枪一甩,朝发出火光的地方打出一梭子子弹,楼上随即传来一声惨 叫。战士们冲上楼去打开灯,一个中年汉子仰面倒地,额头和胸前几处弹洞流着血, 已经是一具面目狰狞的死尸。战士们很快找到了藏于衣柜后的暗洞,搜出了一部电 台。陆天海和战士们押在敌特和电台上了汽车。 与此同时,长滨市郊外一片荒芜的坟地里,也展开一场搜捕。 月光下许多隆起的坟头布满荒草和残雪,几桩破败的墓碑已经斑驳不清,偶尔 有几声乌鸦或是猫头鹰的叫声,让四周浮起一片恐惧和惊悚。 忽然,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和马蹄声,一座坟墓上的荒草被推开,洞中探出一 个脑袋向远处张望。他看见见一队汽车停在坟地边上,车上跳下许多持枪的人影, 和举着马刀的骑兵一起正向坟地中扑来。他回头大叫一声,便跳出坟包向野地里飞 跑。随后,坟包里又跳出几个黑影四下逃窜。一排汽车亮起大灯把野地照亮,枪口 吐出红色的火舌,几个黑影被打倒在地,骑兵闪光的马刀不断地劈向逃窜的黑影。 在缴枪不杀的喊声中,余下三两个人跪地举起了双手。一群解放军战士从坟包里搜 出了一些枪枝弹药和一部电台。 毛人凤在士林官邸向蒋介石报告了东北地区特务组织被破获的消息,蒋介石低 眉不语,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长条桌上一杯白水,还有一丝热气在挣扎着。墙边 一架收音机里传出台湾广播电台解说员软绵绵的国语:中共首脑毛泽东已经到达苏 联,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莫洛托夫和苏联元帅布尔加宁到车站迎接。在莫斯科雅罗 斯拉夫车站,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二十一响礼炮响过,毛泽东检阅仪仗队…… 蒋介石怒目而起,将卷宗摔在地上:娘希匹!饭桶!毛泽东到了苏联,就要与 斯大林签订条约,国际社会将会如何对待我们? 毛人凤急忙立正说道:是,卑职无能,请校长明示。 俞济时上前一步捡起卷宗,向蒋介石报告:校长,计兆祥虽然被俘,但我们并 没有完全失掉机会。远东情报局发来通报,毛泽东将在苏联停留较长时间。东北潜 伏电台传来铁路内线的报告,东北地区已经全面进入戒备,铁路内部正在进行大规 模的清查,这显然是为了毛泽东返程的安全做准备。这说明,我们还有机会和时间, 可以组织更大规模的行动。说完将卷宗交给毛人凤。 蒋介石脸色稍有缓和,缓缓说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下步如何动作? 毛人凤立正报告:布莱德顾问已经重新挑选了党国精英分子,准备派往东北进 行指挥和督战。我们为东北地下技术纵队制定了三套方案,第一方案是选择适当位 置,在铁路线两冀控制制高点,使用重武器进行强行攻击。第二方案是炸毁14号铁 路桥,造成列车颠覆。第三方案是由空投人员带去美国制造的定时炸弹,炸塌大岭 隧道,堵截毛泽东的专列,把他们闷死在隧道里。同时,由潜伏人员收买当地土匪, 对铁路支线进行骚扰。东北地区潜伏人员损失惨重,我已命令还未暴露的电台暂时 静默,以迷惑共他们。 蒋介石咬牙挤出一句话:我等待你们将功补过,绝不能让毛泽东活着回到北京! 在蒋介石的严令威逼下,国民党潜伏在大陆东北地区的地下技术纵队开始实施 频繁的搔扰。 1949年12月间。毛泽东专列经过东北地区时,潜伏在东北地区的敌特,就在轨 道上设置巨石障碍,妄图颠覆专列,还向某隧道打冷枪扔手榴弹骚扰。 一天深夜,在东北某地铁路线上。 沿着月光下发亮的铁轨,走着两名身穿棉大衣臂戴袖标肩背钢枪的巡逻兵,手 电筒在铁轨上不停地晃动着,搜寻着。远处,列车行进的轰鸣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突然,他们发现,在铁轨中间,赫然虎踞着一块如卡车轮子一样的大石头。回头望 去,列车的灯光已经晃到眼睛了,他们迅速冲向大石头,用肩膀使劲地去拱,石头 松动了,但还是没有离开铁轨。两人毫不犹豫地摘掉棉手套,用手指抠住石头底部, 咬着牙使尽了全身力气,随着石头一齐滚下了路基,列车呼啸着从他们身后掠过。 还是这天深夜。在东北某地的一处铁路隧道前。 两名哨兵守在隧道口,肩上的刺刀闪着寒光,四周似乎静如止水。远处的列车 急速驶来,而近处的山坡树林中,正蠕动着一些黑熊一样的影子。他们爬到林边便 向哨兵射击,并扔出几颗手榴弹,但距离不够,远远落在路基下爆炸。 哨兵立即反击,隧道上端埋伏的机枪也向敌人开火,密集的子弹阻止了敌人进 攻,黑影爬起来向后逃窜。烁亮的车灯如劈开夜幕的长剑,浓重的夜色纷纷退向两 边的山林,列车在黑夜让开的通道上,象一条长龙飞驰向前。 敌人的几次捣乱破坏都未能得逞,国民党东北地下技术纵队的特务又在今天这 个除夕夜组织了又一次骚扰。 黄昏时分,代号猎犬和野猪的两名潜伏敌特摸上了黑瞎子岭。他们的任务是, 收买这里的一伙报号钻地龙的土匪,趁深夜袭击长滨铁路支线上的龙山铁路大桥, 其目的是搅乱我对铁路干线防守的部署。企图引诱我方将注意力转移至铁路支线, 为他们在铁路干线上进行破坏活动创造条件。 起伏的山峦横陈一片青黛,沟壑间偶尔传来狐狼的长嚎,使苍凉的山野越发空 旷。月光在山林间投下斑驳的阴影,几声猫头鹰的短唳,在暗夜的寂静中又增加几 分恐怖。代号猎犬和代号野猪两名潜伏特务趟着没膝的积雪,穿过一片落叶松林向 山顶爬去。一块巨大的岩石,象一只黑熊蹲在山顶,岩石下面荒草枯树的灌木中, 露出一个深如虎口的黑窟。 两人气喘嘘嘘地蹒跚而来,洞口前边一棵老松树后,跳出两个执枪人,拦在他 们面前,为首的喝问道:蘑菇溜哪路,什么价?(土匪黑话:来的是什么人)。 猎犬答道:夜行千里路,俺是姓虎的(深夜上门是自己人)。 哪盘淌水(从哪来)? 山下园子(从山下城里来)。 乾宫挂球子,不踹线(白天怎么不来)? 上灯花来了(说好晚上来)。 靠窑还是飞叶子(入伙还是送信)? 打通关放龙,与你老大对脉子,今日上血,黄货二个全伸子(送信来了,跟你 们头领见面,来送钱, 黄金二十两)。 压着腕(看好你的枪)。 闭着火(放心,走不了火)。 一番黑话对答后,为首的土匪回身叫道:开扇子,撑亮子(开门,点火把)。 洞口里点亮了一支火把,粗大的白桦树枝钉成的木栅栏打开,两人走进洞中。 数只火把把山洞照得通亮,一个大胡子匪首坐在正中一只铺着虎皮的椅子上。 小匪徒来报:山下来人了,是国军。 匪首叫道:有请! 猎犬率先跨上一步,举手作揖:老大,我们是东北地下技术纵队的特派员,奉 上峰命令,请你们协助,今夜袭击共军的龙山铁路桥。这是我们带来的五根金条, 作为酬谢,事成之后还有重赏。枪支弹药和金条,随你们挑。 匪首掂量着手里的金条,有些迟疑:龙山铁路桥离这里有十五里远,今晚怕是 不行了吧?再说,弟兄们还得过年三十儿呢。 猎犬说:十五里不算远,现在出发,半夜赶到正是好机会。共军也在过年呢, 守桥的只有一个排的兵力,我们这些弟兄足有二个连吧?事成之后,弟兄们都可有 晋升的机会,老大可以晋升为中校营长。 猎犬其实是在替土匪鼓劲,他当然知道黑瞎子岭这股土匪的实力,他们不过是 一群乌和之众,但为了挑动他们去袭击龙山铁路桥,他甚至愿意把他们说成是有一 个团。 匪首转了转眼珠,其实他充其量不过四五十人,但他不想在猎犬面前暴露实地, 人少了怕被猎犬瞧不起,既然猎犬这样说了,他也就乐得装模作样:我的人是不少, 可不能都撒出去,我得有人守老窝啊。这样吧。事成之后再给五根条子,补充些弹 药,换几支好枪。我今天带三十个弟兄去,足够对付共军那一排人了。你们说话可 要算数啊。 猎犬连忙应承:五根条子好说,枪支弹药也不成问题。今后还有事麻烦老大, 我们照付酬劳啊。过两天请弟兄们打进城去,什么东西都有了,还可以享受享受啊! 土匪们一听都高兴起来,纷纷嚷着要去打龙山铁路桥。 猎犬给土匪简单讲解了一下龙山铁路桥地形和任务,带着一伙匪徒悄悄离开了 黑瞎子岭。 天色已近凌晨,长滨市郊的铁路支线西侧的山坡上,出现了一队鬼鬼祟祟的身 影。他们悄悄靠近了龙山铁路桥。 月光映照铺满白雪的广袤原野,钢轨象两条发光的长蛇,逶迤伸向远方,一列 满载货物的列车,沿着铁道线向前急驶。部分货车棚顶,分布着押运士兵,麻袋堆 成的掩体里虎踞着轻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列车前方和铁路两侧。车尾一节铁 皮守车里,亮着雪亮的汽灯,军用步话机里不时传出呼叫声。 路基下不远处一片山林边的小路上,一队巡逻骑兵踏雪前行,骑兵和战马呼出 团团热气,在脸上和身上凝结成霜,仿佛佩戴了冰雪的铠甲,使士兵们更显威严。 沿铁路转过一段弯路,前方几公里外是一座钢铁构架的铁路桥,桥拱上端写着 四个大字:龙山大桥。桥下是光滑的冰面,高大的钢铁桥拱和桥身,上下都发出冰 冷的蓝光。桥头掩体里守卫着一名端着冲锋枪的哨兵,迎着凛冽寒风青松般挺立, 警惕的目光向铁路线两侧梭巡。 此时,百米开外的一片树林里,有二、三十个人正躬着腰鬼鬼祟祟地向铁桥靠 近。他们衣着杂乱,有穿国民党军装戴大沿帽的,有穿棉长袍戴礼帽的,有穿短皮 袄戴毡帽的,有穿皮夹克戴皮耳包的。手里的武器也是长短不一,有美式汤姆枪, 有美式卡宾枪,有德国驳壳枪,还有两挺陈旧的捷克式轻机枪。他们运动到树林边 缘后,即刻隐蔽在树后,或趴在只有几片残留枯叶的灌木丛下。 铁桥护坡下,悄悄爬起两个黑影,轻轻地向哨兵身后移动。但他们没有发现, 不远处的雪地里,还潜伏着一名暗哨。正当他们抽出匕首要扑向哨兵时,埋伏在雪 地里的暗哨先发制人,冲锋枪连续打出清脆的点射,两个黑影应声倒地。随着枪响, 树林里的那帮乌和之众,一哄而起,一边向铁桥靠近,一边胡乱地射击。掩体里的 哨兵和雪地上的暗哨,同时向敌人进行还击。两支冲锋枪连续打倒了几个敌人,手 榴弹在敌群中炸开,但未能阻止敌人进攻。另一头的桥头堡里,冲出一队士兵,快 速向这一侧增援。远处的列车也正加速向铁桥急驶,车上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无数 子弹在夜色中划过串串火花。 巡逻队的骑兵们纷纷抽出战刀,催动坐骑挟带风声,舞动闪亮的刀光,迅猛扑 向敌人,隆隆的机车与奔驰马蹄和着枪声响成一片。增援的士兵赶到桥头,密集火 力阻止了敌人的进攻,掩护着列车安全通过了铁桥,一刻不停地向前驶去。 列车远去,枪声停了,骑兵冲入敌群,一片刀光闪过,敌人纷纷倒地,片刻之 间,这股不明身份的匪徒全部被歼。 茫茫雪原恢复了平静,战士们打扫战场时发现,这群敌人还携带着几箱烈性炸 药,显然是准备炸毁铁桥颠覆列车。远处山坡上,几株粗壮的大树后面,伸出一只 望远镜,一直向铁路桥窥视。片刻,猎犬和野猪爬起来,忙乱地牵过两匹马,趟着 雪向山坡后面逃窜。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