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西伯利亚茫茫雪原上,染着绚丽的夕阳余辉,天空大地一片灿烂多彩。许多白 色的大天鹅于空中竞飞,勾勒出一幅意境高远的巨大油画,令人想起那落霞与孤鹜 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绝美景色……巨大的车轮飞速转动着,悬挂着中华人民共 和国国徽的专列,拉响震耳的汽笛,喷出浓浓的汽雾,向前飞驰。毛泽东主席的专 列沿苏联西伯利亚大铁路,经过了叶卡捷琳堡,正向着新西伯利亚方向奔驰。 陆天海带着侦察员李茂财深入到黑瞎子岭一带开展调查。柳如梅也奉命对在押 敌特进行深入的审讯。这时,长滨市内的敌台悄悄活动起来。新一轮较量开始了。 凌晨,胜利大街的日式小楼里,邵正昆与冷月萍在楼梯缓台处按动机关,墙上 出现暗门,他们走进密室,墙壁又无声地合拢,看不出暗道。密室里,电台嘀嗒嗒 地响着,冷月萍紧张地寻找着频率。邵正昆对照圣经写出一组组数码,然后催促冷 月萍赶快发报。冷月萍此时又心不在焉,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墙壁,脑子里闪过柳如 风英俊的脸庞。听到邵正昆催促,忙按动电键发出不连贯的声音。 室外。初升的太阳照在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晨风中行走在路上。紧贴楼群 的路边,一辆电讯监测车正缓缓驶过。车内,监测仪里传出轻微的电波声。侦听员 们头戴耳机,搜索着可疑讯号。一名侦听员小声叫道:你们听,这虽然是个新的频 率,手法有些混乱,停顿不是很规则,但整体听来,发报还是那个老手法。会不会 就是那个敌台? 所有的侦听员都捂紧了耳机。那个曾经出现过的流畅而舒展的电波声不断地传 来,他们不约而同地交换兴奋的眼色,每个人都同时急切地写出一组组数码。不一 会电波声消失,侦听员们舒了一口气,很快记下了频率和波段。监测车沿街悄驶离。 长滨市公安局审讯室里,柳如梅正在审讯陈安寿。柳如梅严肃地坐在桌前,桌 上摆着纸和笔,她旁边还有一名记录员正在纸上快速地记录着。 原国民党保密局长滨站的少将站长陈安寿,端坐在对面。 柳如梅发问:陈安寿,1948年7 月,文强派了一个人担任保密局长滨督察处中 校督察主任,这个人是叫丁子一吧?他到任前在何部任职?长滨解放前,此人去向 何处?是否潜伏下来。 陈安寿低头沉思片刻才答道:我记得,长滨警备司令部的督察处是由军统领导 的。督察长有安震东少将、张国卿少将等,中校军官有陈寿岚、杨绍林、陈哲等, 不记得有叫丁子一的。军统局改为保密局后,长滨站先后调入不少人,我都不认识。 据说有原是共产党的地下人员,被捕后自首,加入保密局,但究竟是哪一个,我并 不知道。因为这是严格保密的,除原军统内部的长时间共同工作的人相互认识,后 进入的和级别较低的人并不知道别人的底细。你们解放长滨前,所有组织都已转入 地下活动,按纪律要求,除了我指挥的人,其他人我一概不知。 柳如梅又问:1948年7 月后,设在长滨市重庆路的社会事业建设协会,是什么 性质的机构,由谁负责? 陈安寿答道:我只知道军统的军事专员办事处,不知道你说的社会事业建设协 会,那有可能是中统的特务组织。 柳如梅又问:你们这一部分人转入地下后,做了些什么? 陈安寿答:我们的任务是以合法身份做掩护,建立活动据点,刺探军事情报, 或打入你们内部,策反军政人员。同时,收编原东北保安军、地下军、挺进军的残 部,骚扰和破坏重点目标。但没等我们做什么,就被你们破获了。 柳如梅说:你说的情况我们都已经掌握,你再好好回忆一下,还有什么新的情 况?我还要再来提审你,希望你老实交待。 陈安寿点头应诺,柳如梅挥手让人把他带了出去。 茫茫雪野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三匹马喘着粗气,已拖不动马蹄。王长福牵着马, 带着陆天海和李茂财趟着过膝深的积雪,沿着崎岖的山路,向茂密森林中的黑瞎子 岭艰难地行进,雪地上留下三个人趟出的深深的足迹。陆天海一边走一边查看着周 围的雪地。灌木丛中的雪地上,似乎已经有人匆忙打扫过,虽然抹平了一些马蹄印 和脚印,但仍然可以看出有许多马匹和人走过的痕迹,隐约地一直通向远处。陆天 海在一个雪窝子里又发现了一个烟蒂,他捡起来仔细辨认,然后夹在一个小本子里。 三人沿着雪地上的足迹继续向山顶行进。他们攀上山顶,又走进一条沟壑间的 一片落叶松林,林间一条隐秘的小路,一直通向另一个山顶。他们已经能够看见, 一块巨大的岩石,象一只黑熊蹲在山顶,岩石下面荒草枯树的灌木中,露出一个深 如虎口的黑窟。陆天海和李茂财掏出枪,隐在粗壮的树后,向洞口观察。然而,除 了偶尔有风吹过卷起一些雪花,那黑洞洞的石窟里没有一丝动静。李茂财从雪地里 摸出一块石头,向洞口扔去,石头砸在洞口的桦木栅栏上,寂静的山林间响起沉闷 的回声。两只松鼠从树枝间跳跃而去,雪花纷纷落下,林间仍是一片沉寂。三人走 上前去,推开半掩的木栅栏进入洞中。王长福捡起一块松树明子点燃,火光中,只 见洞中一片狼藉,一堆堆枯草中乱扔着些破旧的羊皮狗皮,粗陋的木桌上歪着几只 铁皮罐头盒。李茂财也点起一支松明在洞中继续搜查。 陆天海拿起罐头盒看了看说:这是美国货,看来这里藏着的就是袭击龙山铁桥 那伙土匪。为几块美金几盒罐头就送了命! 李茂财叫道:科长,你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好象是暗号。 陆天海和王长福走过去,只见洞中一角石壁下,有三块石头摆成一个三角形, 中间放着一只系着皮带的木头磨制的小老鼠。 陆天海说:这是留守土匪在逃跑时留下的一个联络地址。一定是告诉逃回来的 残匪,可以到这个地方去会面。 王长福说:这可能是大马山。因为那里三个山头挨着。 陆天海吩咐李茂财:再仔细地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的暗示。狡兔三窟, 这伙惯匪不可能只有一个藏身之处。 三人又在洞中查看一番,果然在一个角落有了新的发现。这是一个用树枝搭成 的小房子的平面图,房子里还放着一只干硬的山核桃。 王长福琢磨一番说道:这搭的是个房子,这核桃是啥意思呢? 陆天海说:这可能是收山货的货栈,核桃的意思就是指山货。 李茂财脱口而出:茂源货栈! 陆天海说:对,是茂源货栈!这和我们分析基本一致了。大马山和茂源货栈正 是他们的藏身处和联络点。茂财,我们马上回去,请示下一步行动,准备进前甸子 镇。 陆天海和李茂财与王长福牵马下了黑瞎子岭。陆天海不顾疲劳,和李茂财很快 赶回了长滨市。临走时嘱咐王长福继续在黑瞎子岭村开展调查。 就在陆天海上黑瞎子岭的同时,一伙匪徒偷偷摸上了大马山。 大马山下,大雪覆盖的山林里,有五六个衣着混杂的土匪背着包裹,趟着深雪 向山顶摸去。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家伙落在最后的于二斗叫道:于老二,他妈的快走, 想留下来给解放军报信,还是等着喂狼啊! 于二斗疲惫地说:二当家的,俺都走了两天一宿了,实在拉不动胯了,弟兄们 也累够呛,咱就在这疙瘩停会儿歇歇脚吧。 另一个土匪说:就是,这两天累得俺五眯三道的,歇会吧。 络腮胡上去踢了他一脚:快走,这离大马山老窝不远了,到了那有酒有肉啊, 保管让你们吃顿饱饭,睡个好觉啊。 土匪们咧斜着,向山坡上挪着脚步。尽管他们还在做着回老窝喝酒吃肉的美梦, 但他们根本想不到这是他们最后的日子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悉数落网的命运。 柳如梅一大早就来到齐同江办公室向齐同江局长汇报再次审讯陈安寿的结果: 再次提审陈安寿,仍然没有关于丁子一的线索。丁子一与保密局似乎没有什么联系, 暂时无法认定他是不是东北地下技术纵队的人。看来敌人对东北技术纵队是严格保 密的,并切断了他们同其他潜伏组织的联系。我们需要从另外途径查找线索了。 齐同江点点头:看来我们必须进一步扩大侦查范围,从不同的渠道或不同的方 面入手去查。 柳如梅问道:电讯监测有新的发现吗?敌人还在藏着不动? 齐同江说:虽然这两天我们改变了战术,军区和我们局的两台电讯监测车实施 了全天候监听,但目前尚无新的发现,敌人电台似乎仍在静默。 电话响起急促铃声,齐同江接听电话后露出兴奋神色:好家伙,凌晨时监听组 收到信号,敌人电台终于又露头了。 柳如梅也十分兴奋:敌人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齐同江说:但现在还没有破译敌人的密码,敌人到底有什么动向我们还不掌握。 不知陆天海在山里侦察情况如何,要是能在山里查出特务的踪迹,对我们可是太有 帮助了。 齐同江期待陆天海能带回好消息,但陆天海虽然查到了土匪的踪迹,但从中找 出潜伏敌特的情况,还是要做一定的艰苦细致工作。因为狡猾的敌特不可能在土匪 那里留下更多的线索,侦察工作还是要从市内情况中分析查找。敌特电台露头只是 暂时的,他们不可能总是露出破绽。正当齐同江为此焦虑不安时,潜伏在长滨的敌 特又开始新的动作。 这天凌晨,毛人凤在台湾草山别墅的办公室里,和布莱德商议下一步行动计划, 又向潜伏在长滨的东北地下技术纵队发出了新的指令。 宽大的办公台上,绿色玻璃罩的大台灯下,摆着一支镀银的勃朗宁手枪,枪身 在灯下闪亮,仿佛透着杀气。墙上是一幅巨大的蒋介石身着大总统军装胸佩勋章的 大幅照片。毛人凤正在照片下焦急地来回踱步。一会拿起枪狠狠拉动枪栓,枪膛里 推上了一发子弹。一会儿又哗啦啦地退出子弹,子弹在桌上跳动着,他又把枪扔在 了桌子上。 布莱德虽然很是沉着,但他的手指也忍不住机械地抽搐着在桌上颤动,桌面上 发出轻轻的敲击声。但他还是装出老练的样子,嘲弄毛人凤:局长先生,你要沉住 气嘛,我们已经改变时间和频率,我们中情局培训出来的谍报人员,对付共产党的 监听还是有办法的,不会轻易被他们发现的。 毛人凤反过来嘲弄他:北京万能台计兆祥不也是中情局培训出来的高手吗?长 滨市的十几部地下电台,也同样是中情局的高足,可又能怎样?现在可只剩下三部 电台喽。 布莱德瞪起眼珠,仍是一幅夸张地傲慢:NO,NO,NO。这些剩下的,才是真正 的精英。我相信他们的能力和技术。 这时,女秘书进来报告:长滨地下电台报告,刺杀中共长滨高级首脑已准备完 毕,正在寻找有利时机。已确定铁路内部重要人员中的策反对象,准备通过该人搞 出新的行车计划。中情局也发来新的情报,邻国驻俄国领事馆传来消息,毛泽东专 列通过叶卡捷琳堡,正向新西伯利亚行进。 布莱德兴奋地叫道:OK。我们的友邦真是帮了大忙啊。告诉银狐,必须尽快抓 紧搞到新的行车计划,务必在满洲境内干掉毛泽东。另外,两天内给我炸掉长滨那 座煤气厂。 毛人凤向女秘书命令道:那座煤气厂位于长滨市郊,座标方位是东南45℃,西 北135 ℃。长滨市中心原中央银行地下暗道藏有武器和炸药,现在全部归属东北下 地技术纵队使用。 布莱德补充道:如果不够,可以由我们派人送些装备,或通过其他途径把炸弹 送进东北去。务必把那座煤气厂炸掉,只要我们有了这样的动作,共产党就手脚忙 乱了。 长滨市胜利大街日式小楼内,冷月萍接收了新的指令,她迅速在纸上抄出了一 组组数码。邵正昆翻开圣经译出电文,高兴地手舞足蹈,很快将电文密写在一张香 烟包装锡纸上,卷成一个小纸卷后交给了冷月萍。冷月萍把纸卷藏进蝴蝶型发夹中 戴在头上,便走出了密室。邵正昆随后走出来,下楼到一层一个小屋里,对小个子 特务使了个眼色,小个子特务起身,把手枪藏在身上走出门外隐身树后。冷月萍围 着白色的围脖走上街,小个子特务远远跟在身后。 街上。电讯监测车沿着街路缓缓行驶着,而电波声却嘎然而止。车内,侦听员 们放下耳机,一名侦听员在一张长滨街区地图上圈定了一个方位。 马德路蓝山咖啡馆的密室内,柳如风也在抄收电报,电波声时隐时现,听起来 似乎没有章法,并且不时出现长音和急促的停顿。他在一张纸条上记录下一串奇怪 的毫无规则的数码,几组数目不等的数码间,不时出现空格和一个数码的连续排列。 男子盯着这些奇怪的数码思忖良久,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将纸条折成三角型,在其 中的一面画上一只中间带有K 字的钻石。他穿上呢子大衣,戴上礼帽,将帽沿压在 眉梢,又从抽屉里拿出银色的左轮手枪装进胸前口袋里,然后走出密室。 柳如风走出蓝山咖啡馆,沿着积雪未尽的街路,贴着路边快步走去。走出一段 路,他好象想起什么来,突然回转身向回走,同时,眼睛迅速地在街道两侧扫视了 一遍,确认无人跟踪,便闪身进了大街一侧的小胡同。胡同里杂货店已打开店门, 老板正在打扫门前的街路。柳如风从他身边走过,三角型的纸条落在他脚下,他似 乎是不经意间便把纸条扫进撮子,走进店里。 清晨的薄雾刚刚散去,街上行人稀少,般若寺里传出早祷的晨钟和诵经声。斋 敬堂外聚着几个等待请香的善男信女,双目微闭,双手合十,正在自顾自地念叨着 波罗蜜或是金刚经。冷月萍也混在其中学着他们的样子装作诵经。 斋敬堂的门打开了,一个小伙计走出来卸下门板打开窗板。冷月萍随着人们走 进斋敬堂,在柜台边背对众人,抬手整理头发,从蝴蝶发夹中拿出小纸卷,放在柜 台一头的香炉底下。山羊胡老头走过来,递给她一束香,顺手从香炉下摸出纸卷攥 在手心里。 冷月萍走出斋敬堂,随着人们进了般若寺。街角,小个特务一直在盯着冷月萍 的举动。冷月萍很快上香完毕,出门叫了一辆三轮车,沿街而去。小个子特务赶快 叫了一辆三轮,紧随其后。 山羊胡戴着一顶毡帽从斋敬堂门内探出脑袋,在街上巡视一番,撩起棉门帘走 出来,伸手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车夫问:老先生去哪儿啊?山羊胡不言语,只是 向前指了指。 车夫道:好哩,您老坐好,走喽!便双脚蹬地向前跑去。到了前面路口时回头 问:走南走北?您老倒是吱个声啊! 山羊胡说:回头向东。他借着三轮车转头时,四下梭巡一番,向前走了一段路, 见无人注意,便说:前面向北拐。 这时,太阳已经高升,街面上热闹起来,三轮车在行人中快速穿梭,在山羊胡 指挥下转了几条街,累得车夫一边喘一边说:您老这是去哪疙瘩啊,说出来咱直奔 那去不得了! 山羊胡又说:到了前面路口,一直向北,到车站去。 山羊胡来到长滨火车站,走进票房,在读报栏前看报,通过玻璃的反射观察身 后,确认无人注意,抽身来到留言板前,把一张画着圆圈的纸条夹在了留言板上, 慢慢踱着步,悠闲地走出票房。纸条上写着:老四,明晚和老三一起给老爷子取药。 不一会,野猪走了进来,在售票口转了转,在等车的队伍中站了一会,又在另 一个入站口前的人群中磨蹭一会,慢慢地挪到离留言板最近的一堆人中,转动眼睛 找到那张纸条,趁无人注意的当口,撕下纸条揣进口袋,走出票房。 冷月萍坐着三轮车进了一条街口。 街边一个早点铺门前,支着一个布蓬,蓬边树着一只幌杆,杆上挑着一个蓝色 的幌子,在晨风中轻轻摆动。蓬下砌着东北特有的煎饼鏊子,旁边木桶里豆腐脑正 冒着热气,三两张桌子前有几人吃早点。柳如风侧身对着街面,细品着一碗豆腐脑, 眼睛却在不时地向街面上扫视。 冷月萍坐着三轮车从街上驶过,突然看见在街边吃早点的柳如风,立即叫车夫 停下,跳下车回身向早点铺子走来。柳如风的余光已经发现冷月萍正向他走来,便 起身扔下几张纸币,顺着街旁一条胡同快步走去,只留给冷月萍一个背影。冷月萍 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直跺脚,悻悻回到车上。 小个子特务见了这一切,眼珠转来转去,脸上发出冷笑。 野猪带着一身寒气进了西道口澡堂子。澡堂里浴客不多,有的三三两两地围坐 在床闲闲聊,有的在床上大睡。小伙计勤快地跑来跑去,给浴客扔手巾板。猎犬围 着浴巾从浴室出来,躺在一个木躺椅上,一个胖伙计为他搓身,悄悄说:四哥,老 地方给您留着呢。说着招呼小伙计:狗蛋,收拾好一号雅间,麻溜地泡茶送过去。 小伙计痛快地应着,端着茶壶跑到那个木板围着的角落。 野猪也围着一块浴巾走过来,给猎犬使了个眼色,然后径直走到那个角落躺在 床上。猎犬围着浴巾走来,野猪从手上的烟盒里掏出纸条交给了猎犬。猎犬看完纸 条,划着火柴烧掉,对野猪小声说:老山羊又给活了,明晚有一票好生意,干好了 又能得一大笔钱啊。 野猪兴奋地搓着胸脯连声问道:啥大生意?啥时能给钱? 猎犬骂道:你是猪脑子啊,这能问我吗?见了孤狼才知道。 长滨市公安局作战室里,正开着案情汇报会。庄孟周、吴成中、罗华山等领导 都在座,正在听齐同江和陆天海、柳如梅汇报侦查工作和审讯陈安寿的进展情况。 柳如梅汇报审讯情况:经过再审陈安寿,他与东北地下技术纵队确无关联,丁 子一仍无下落,必须另找一条线索。 罗华山说:保密局绝对禁止各潜伏组织之间的横向联系,军统在抗战时期就是 这样做,毛人凤又拿它来对付我们。 庄孟周挥了挥手,大声道:我们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而他们也偶然会有百 密一疏,这个偶然是他们终将失败的必然所致。因此,只要我们选准突破口,及时 抓住有利战机,穷追猛打,哲学上讲就是把偶然因素变成必然结果。 吴成中说:庄书记说的对!就象淮海战役时,咱们打黄伯滔兵团那样,敌人一 露头就咬住不放,打得他们哭爹叫娘,追得他们屁滚尿流,一直追进村,撵进屋, 赶上炕,逼进鸡窝和猪圈,叫他们无处藏身,直到全部消灭干净! 柳如梅急燥地说:可现在敌人连影都没有,我们怎么追? 庄孟周说:先别急,听听陆科长的情况吧。 陆天海汇报说:我们到了黑瞎子岭村,找到了袭击龙山铁路桥那伙土匪中一个 留守匪徒,他叫于二斗,是黑瞎子岭村老于头的二儿子。经查,最近他没回过家, 现在与家人也无联系。我们又上了一次黑瞎子岭,也发现了骆驼牌香烟,进一步证 明有特务进了黑瞎子岭,并指挥土匪袭击了龙山铁路桥。我们还发现了土匪留下的 暗号,表明了残余土匪的另一个藏匿地点正是大马山,而联络地点是前甸子镇的茂 源货栈。我们请示下一步行动,是否可以上大马山? 庄孟周说:好,可以执行下一步侦查方案了,进前甸子镇,上大马山!吴司令, 请派一支小分队协助天海他们。 吴成中说:没问题,骑兵小分队整装待命随时都可出发。 齐同江说:监听组报告,今天早上在胜利大街一带发现可疑电讯信号,频率大 致在830 兆赫,发报手法与静默前的敌台十分相似,但奇怪的是所发送的东西乱七 八糟的,听起来似乎没有章法,并且不时出现长音和急促的停顿。侦听人员记录下 来的是一串奇怪的毫无规则的数码,几组数目不等的数码间,不时出现空档和一个 数码的连续排列,好象是孩子在恶作剧。这在无线电通讯中是极其少见的。 庄孟周向罗华山询问:情况有些反常啊,这是怎么回事? 罗华山说:这是一种以混乱的跳跃的间隔组合的电讯信号来掩藏密语的手法。 乍一看似乎乱七八糟地没有章法,其实细分析起来,还是能够找出这里藏着的一种 带有规律性的东西。如果能够破译其中的几个数码代表的汉字意思,就可以循着这 条线,联想其中缺失的部分,就象汉语里的藏头诗,字面上的句子没有意义,隐藏 的才是真正的意思。古时过年就有人贴出这样一幅对联,上联是二三四五,下联是 六七八九,缺失的是一和十,汉语谐音可读成衣和食,连起来,就是缺衣少食。横 批是南北,缺失的是东西。那么整个意思就是说日子太穷,缺衣少食没东西。 听罗华山这样一说,大家似乎有些明白了,庄孟周笑起来:噢,这不是汉语中 的跛足句原理吗?没什么难的嘛! 吴成中也笑了:庄书记,会家不难难家不会嘛,关键在于能否破译这些数码代 表的汉字!目前我们还是睁眼瞎啊。 庄孟周说:怕什么,破译组的专家不就是我们的眼睛吗?必要时可以到长滨大 学请那个有名的数学教授来帮忙嘛。 罗华山说:我们已经组织破译组全力侦破,刚才说的情况已报军委情报部电讯 部,专家们也在进行破译,估计很快会有结果。 庄孟周说:好,齐头并进,陆天海做好准备,随时上大马山。小柳同志带人去 铁路局摸一下那里的情况。 陆天海和柳如梅起立应道:是。 陆天海和柳如梅走出会议室,一名参谋进来递给庄孟周一个信封,报告说:这 是有人刚从大门外塞进来的,我们赶到门外时,已经没有人影了。 庄孟周打开信封看见的是一个三角型的纸条,上面画着一个钻石,中间一个黑 色K 字。他一边打开看一边对在座的人说,这是钻石老K 送出来的新情报。他说敌 人新启用了一套新密码,这是一套东北地下技术纵队专用的密码,台湾对他也是保 密的。他也正在进行破译,目前尚无结果。他还在这写了中世纪石匠帮几个字,这 又是什么意思呢? 罗华山忽然省悟:噢,钻石老K 这说的是个历史故事。我在苏联伏龙芝军事学 院学习时,密码专家乌恰诺夫讲过一个案例,说的就是中世纪时期欧洲的石匠帮。 那是在欧洲石匠们的组织,人数众多,势力庞大,其成员遍布欧洲诸国。为了组织 成员间的秘密联络,他们发明了一种非常有趣又别致的密码,这其实是一种简单的 文字就是英文字母的代换,英国密码专家弗里曼孙称其为典型的代换型密码。他说 着起来在墙上黑板上画了两个类似井字的框子, 又画了两个交叉的斜线十字。他在 每个空格里按顺序写上26个英语字母。并解释说:这是两个九宫格和两个交叉十字, 一共26个空格,每个空格代表一个英语字母,不同顺序的空格连起来就是一个短语。 比如我们说是, 英语叫耶斯yes ,在这些格上是这样表示的。他又画了几个图形: ??????。说了一句英语:Thekingisdead.这意思是国王死了。当时英国国王死了, 宫廷斗争激烈一时不能确定继承人,就秘不发丧。石匠们就用这密码传出了这消息。 吴成中不解:这是纸上画的密码,电报上又怎么能画画呢? 罗华山又说:我说的这是老K 提醒我们有这样一种方法,无线电码也可以代换, 只要我们摸到了规律就能破译。这就交给专家们吧。我们的任务是抓特务,不是跟 他们玩游戏! 大家听罗华山这样说,不禁都笑了。 长滨铁路局。 楼内一间办公室里,刘达山抱着一些卷宗放在桌上,对杜长林和常水山说:这 是所有参加专列保卫工作的人员档案,全部审查过,除了原中长路和伪满铁路的留 用人员外,其他人都历史清白,没发现问题。 杜长林不满地说:你这个公安科长工作不细,重点不明。光查档案是不够的, 那些纸片是死的字面记载,留用人员的那点历史谁不知道?关键要对留用人员做些 外调,要认真查清他们的社会关系、亲属关系和近期来住密切的人。 常水山也说:去年底就发生走漏军列运行时间的问题,这说明路内一定藏有敌 人的奸细。必须再次进行严格筛查。 杜长林说:档案拿回去,限你三天给我找出这个特务来! 刘达山抱着档案走出办公室。 杜长林骂道:奶奶的,我就不信!找不出这个暗藏王八蛋! 常水山审视着手里的一张写着一些人名的单子思忖着:我看重点还要对总调度 室新调入的人员做些外调工作。还有,别忘了总理对反特工作有过指示啊,注意灯 下黑啊。路内公安科的人虽然有的是部队转过来,也要进行审查。 杜长林拍着脑袋:对啊,我咋忘了这茬呢,不能漏掉一个,必须逐个地过筛子。 我建议请地方公安局帮把手查一下。 常水山同意:可以,咱们马上就去市委向庄书记汇报一次。 杜长林和常水山不知道,此时门外正有一个人在偷听。这时有人走过来,这个 身穿黄色军装的背影,立即离开门口,匆匆下楼去了。他经过大楼一层走廊,趁人 不备,迅速转向通往地下的楼梯,走进地下室。他借着昏暗的灯光,找到了一个通 风的气窗,伸手打开了玻璃窗上的插销,又快步走向地下室另一头的楼梯,走上地 上一层,消失在走廊里。 午后的圣母路上,孤狼在行人中匆匆走着,他戴一顶鸭舌帽,皮夹克领子竖起 来和黑色的围巾一起遮住了大半边脸,他双手插在衣兜里,眼睛却露出在衣领上半 部,不停地左右转动,观察着街上动静。他走近教堂边的一个卖烟卷的小摊床,买 了一盒哈德门香烟,靠在街边树旁吸烟。他看见山羊胡进了教堂,又稍候片刻,见 山羊胡身后无人跟踪,便扔掉烟卷向教堂靠近。 这是一座砖石结构的欧洲哥特式建筑,由一座主楼和一座30多米高的钟楼及二 座20多米高的前护卫楼组成,整个建筑均为青砖石条结构。冬日阳光下,高高的灰 色尖顶上黑色铁十字架分外显眼,不时地有教民进出。 孤狼快步穿过横道,折身四下瞄了一眼,窜进了教堂主楼。 教堂主楼内部装饰得十分华丽考究,十几根石柱拔地而起,在大厅穹顶形成交 叉多拱结构,支撑着高大的拱顶。阳光照在五彩的玻璃窗上,幻化多变,真令人眼 花缭乱。墙上多处都悬挂着耶稣各个时期的全身或半身画像,画工细腻,雕刻精致, 美丽致极。 孤狼进了教堂,敷衍了事地在胸前和脸部划个十字,与山羊胡并排跪在最后一 排的桌前木台阶上,装作在祈祷。 山羊胡轻声说:舅姥爷在老中央银行地下保险库里存放了一笔银子,位置在四 号柜下层。可用来给老爷子看病。 孤狼显得兴奋:太好了,我正愁手上没啥给老爷子用呢! 山羊胡又说:天气还冷,这里要有感冒,你早做准备吧。今天先告诉侍候老爷 子的人,我们不是吃干饭的,你该知道怎么做。 孤狼更显亢奋:转告舅姥爷,有了这些东西,我会做得更好!山羊胡说:我已 告诉老五野猪给你搭把手,明晚给老爷子下药。 孤狼起身走出教堂,他拉低帽沿,匆匆地隐入街上行人之中。不一会山羊胡老 头也走出教堂,向相反方面走去。 午后。台湾士林官邸。 蒋介石穿着长睡袍坐在长条桌前,面前还是放着一杯白水。俞济时引领毛人凤 走进来,在他面前放下一只深蓝色的卷宗。 毛人凤毕恭毕敬地弯腰对蒋介石说:校长,这是保密局刚刚整理完的近期中共 动向。他们公开发布了1950年四大重要任务,其中有一项是解放台湾。学生甚是焦 虑,是否通令参谋总长和金门马祖大担二担等岛屿,做好迎战准备,请校长明示。 蒋介石拉长声音说道:这个情报很及时,我晓得了,你放在这里好了。哼,毛 泽东的胆子不小,第七舰队就在海上不远,共产党的小舢板过得了琼州海峡,可过 不了台湾海峡。这个事情你不要管,让俞济时去办好了。东北技术纵队行动进展如 何? 毛人凤立正答道:已电令银狐,组织进行多次骚扰行动,命令孤狼开始着手执 行对中共长滨市高级首脑的刺杀计划,不日即有成果上报校长。 蒋介石微闭双目,拉起腿上的毯子盖好膝部,又抬手挥了挥。俞济时示意毛人 凤退出。 潜伏在长滨市的代号孤狼的杀手,接受了台湾指令,开始进行一系列的骚扰, 其目的还是企图转移我方的视线,妄图使我方公安人员穷于应付不断出现的各种情 况,以掩护他们在铁路干线上实施刺杀毛泽东主席的阴谋。 这是公安局墙外一处小树林,林中雪地里流淌一条细细的小溪,溪上一架小木 桥,林中静无一人,偶尔响起几声乌鸦叫。孤狼扛着一个麻袋包,里面露出裹着的 钓渔杆,他悄悄从小桥上走过,又在水里把鞋沾湿,然后穿行在小树林中,雪地上 留下涸湿的足迹。他靠近了公安局办公楼,从林中隐约可以看见楼上的窗户,墙外 的小街上没有行人,静得有些怕人。孤狼解开麻袋包,在一堆渔杆中拿出一支步枪, 这是一支美式伽兰德狙击步枪,他又在枪上装了一架光学瞄准镜,推上一颗子弹。 然后选择一株较大的柳树爬上去,站在一个树杈上紧靠树干举起枪,通过瞄准镜向 院内楼房搜索。他找到了一个挂着窗帘的窗户,这正是作战室。 呯的一声枪响,子弹带着穿透空气的回声射向那个窗户。孤狼很快滑下树来, 在一个树枝上钉了一张写着孤狼的纸条,又搂起地上的渔杆,向林子深处中跑去。 子弹穿过玻璃和窗帘打在作战室的墙上,墙上冒出一朵白色粉花。屋内的人都 一惊,齐同江立刻扑到庄孟周的身边掩护他。 正在隔壁的陆天海迅速冲进来,掏枪跃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道缝向外观察。 走廊里的警卫员们也冲进屋来保护首长们。 庄孟周向警卫员们摆了摆手:没事儿,不要管我们了,快去查看一下。陆天海 和李茂财带领警卫员们冲出房门跑下楼梯。 陆天海很快就带领一队公安战士迅速地包围了这一片小树林。在一棵柳树上发 现了孤狼留下的纸条。陆天海拿下纸条看了看,骂道:他妈的,这个家伙也太狂了, 作案还敢留下姓名。随后他命令战士们仔细搜索这片枝树林。很快就找到了孤狼留 下的弹壳,陆天海闻了闻弹壳,装进衣袋。又带着战士们循着雪地上的足迹追踪到 林子外面,但孤狼的足迹混在街上的车辙和脚印中,已无法辩认。 陆天海带着李茂财回到作战室,把孤狼留下的纸条和弹壳拍在桌上,气愤地说 :妈了,这小子太猖狂了,竟然敢打公安局的黑枪,还留下姓名。这就是那个代号 孤狼的杀手,这次公开露出名字,这不是公然向我们示威挑衅吗?抓住他俺非活剐 了他! 庄孟周却冷静地一笑:这家伙倒是有些古代侠客的风度,好似那个什么陈平, 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更名,杀人者陈平也。不过他们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我们不要中了他们的奸计。天海啊,不要急躁嘛,毛主席早就告诉我们,要透过现 象看本质,他们这是通过这些小动作,来掩盖要在铁路线上下手的真实目的。这倒 提醒我们,古语说欲盖弥彰,适得其反嘛。 吴成中拍着桌子骂道:奶奶的,他八百万军队都被我们打烂追垮跑到那个小岛 子上,留下些小毛贼还真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罗华山说:司令员,打国民党正规军与打这些潜伏的特务可是两种打法。正规 军在明处,特务们是在暗处,我们不能用高射炮打蚊子,还得是象您老吴打猎一样, 猫好了等待目标出现,步枪单个击发,一枪一个,准跑不了他狗日的!说着他拿起 弹壳仔细地查看着。又说:从这弹壳看,孤狼这家伙用的是美式伽蓝德步枪,装上 瞄准镜就是狙击枪。一个好射手在二百米内可以达到90%以上的命中率。几年前在 欧洲战场和太平洋战场上,美军用它可是创造了不少辉煌战绩啊。 齐同江说:内线情报说过,这个孤狼是中情局训练出来的杀手,过去一直隐藏, 现在台湾启用他,这可是来者不善啊。我看首长们还是要多注意安全,军区部队应 调些精干的战士,增加警卫力量,以确保首长们的安全。吴司令,千万不能大意。 吴成中不以为然,哈哈大笑:你老齐怎么成了小脚娘们儿了。 庄孟周说:老吴啊,我们不得不防嘛,增加警卫是必要的,不能让敌人阴谋得 逞,搭上我们是小事,重要的是保卫毛主席! 罗华山说:市内其他重要目标也要加强警卫,敌人肯定还要有些大动作。建议 骑兵团调回近郊,独二团回防市内重要目标。 吴成中不同意:不行,独二团要守卫铁路线,主干线上一个兵也不能动。主席 专列通过时,必须保证五十米放一个哨兵。市内目标由军区警卫营负责,我们这几 个人不是都有警卫员嘛! 庄孟周最后决定:好了,不用再争论。军区警卫营抽两个连,公安部队抽两个 连,负责警卫市内重要目标。其他不变。罗参谋长马上进行调整部署。陆天海继续 执行下步侦查计划。老齐负责组织对孤狼的追查。 代号孤狼的潜伏特务公然向长滨市公安局作战室开枪射击,这其实是故意暴露 行踪,企图把我方公安人员引向岐途。但是,欲盖弥彰,适得其反。长滨市高层领 导早已看破敌特的伎俩,更进一步确认敌人将在铁路线上有较大动作。他们及时调 整部署,在加强铁路干线警卫力量的同时,也加强了市内重要目标的保卫工作。而 毛人凤在台湾急于看到敌特在长滨市骚扰的成果,不断通过有线广播连续向长滨潜 伏敌特发出呼叫,催促潜伏特务迅速行动,窍取毛泽东主席专列的计车计划。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