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950年2 月20日夜,代号野猪的潜伏特务的尸体和神父尸体都被迅速送到市公 安局技术室。 雪亮的灯光照着四周雪白的墙壁,几个人的身影映在白色的瓷砖上,有些令人 悚然。灯下躺着两具尸体,身上盖着半截白布单。胸上和腿上有伤的是野猪,头颅 模糊的是那个神父。 陆天海穿着白大衣检验尸体,李茂财也穿着白大衣协助陆天海,穿白衣的柳如 梅做记录。陆天海从野猪腿上和胸上分别取出三颗血淋淋的子弹头,放在李茂财手 里的白色托盘上。他拿着放大镜仔细地查看弹头和创口,对柳如梅说:打在这家伙 身上的是两种子弹,腿上创面无炸开痕迹,弹头是美式左轮手枪用的实心弹,口径 稍小,但杀伤力较大。因为小口径的弹头进入人体后,由于重心变化使弹头不断翻 滚造成很大空腔,对人体破坏加重,打到头上或心脏或肝脏等胸腔腹腔部位,会一 枪毙命。但这一枪却打在腿上,看来是不想要他的命,只是打烂了他的腿,让他不 能行动,给我们留下个活口。而打在胸部的两发子弹,好象是柯尔特M1911 手枪的 超重子弹,这种枪是美军在一战期间开始使用的。它的子弹造成的创口较大,打进 体内很深,杀伤力很大。这两枪是想要了这家伙的命。且枪击的距离较近,肯定是 他的同伙打的,目的是要灭口。 李茂财说:那打腿的那个人一定是我们遇到的那个人,打上身的一定是孤狼了? 陆天海说:这证实了我们的判断,我们在暗道里遇上的那个人,是我们的人。 柳如梅脱口而出:钻石老K ! 陆天海说:除了他,别人不会知道敌人要进入暗道。 陆天海又检查了神父的尸体,继续说:这头上的一击很重,象是用长枪的枪托 打的。你记得不,孤狼用来袭击我们公安局的,就是一支美式伽蓝德步枪。 柳如梅说:那么袭击神父的是孤狼了? 陆天海说:十有八九是他,他使用的这种枪的木制枪托很厚实,底部还加上了 铁皮。象孤狼那样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抡起这枪托打碎没有防备的神父的脑袋, 不是难事。按我们这样分析,先于我们进入暗道的三个,其中一人是钻石老K ,另 两个人肯定是敌人,而那个杀了同伙又逃走的人,以及今天在教堂里的人,正是孤 狼,可惜又让他跑了。那么,被打死的这一个是谁呢?我们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证 明他的身份。 李茂财说:那可咋办呢? 陆天海说:你是个老侦察员了,想想看有什么办法? 李茂财拍拍头,嘿嘿一笑:老办法,找尸源,查户口,查出失踪的人。 陆天海说:好,现在我们去向局长汇报。 三人走出技术室,厚重的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 陆天海和柳如梅、李茂财来到齐同江办公室,向局长汇报了尸检结果,陆天海 说明了自己的判断,齐同江同意他的分析,也肯定了查找失踪人员的办法。 齐同江说:还是走群众路线嘛!我们党历来是依靠群众的。你们看,现在的各 种迹象表明,进入暗道想窃取炸药又杀死同伙逃走的是孤狼。他们这么急于就进入 了暗道,肯定来不及现从外地调人,被杀的这个人应该是长期潜伏在长滨市的,他 肯定有长滨市户口,也会有公开的职业作掩护,不然他不可能在长滨长期生存。因 为我们现在实行严格户籍管制,城区街道居民委也实行联防,防奸防特工作抓得很 紧,各家各户的人口都是登记在册的,多一人少一人都瞒不过居委会和民警的眼睛。 按居民委划片,查一查是否有突然消失的人,就是大海里捞针,也能查出尸源,找 到尸源就能搞清他的身份。 齐同江接着问:小林子怎么样? 陆天海说:还好,没伤到骨头,一些皮外伤,在公安医院休养,个把礼拜就没 事儿了。局长,你看下居民委调查派谁去呢? 齐同江说:这个方案上局党委会研究一下,我的意见是由基层派出所承担,大 造声势,形成压力,让特务们惶惶不可终日,逼他们再次跳出来,欲擒故纵嘛。你 和小李子准备再进山。 公安工作坚持走群众路线,是我党一贯的策略。尤其是在解放初期,发动群众 破案是一大法宝。1950年2 月21日开始,长滨市公安命令所属各派出所与所在街道 居委会治保组织一起,在全市范围内开始大规模清查户口。清查风暴席卷而来,果 然使潜伏敌特胆颤心惊,尽管他们都是以各种不同的合法身份作掩护,但无处不在 的街道治保组织、联防队,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长滨市某街道居委会。简陋的办公室里,地中间支着一个半截汽油筒改制的火 炉子,炉子上铁皮水壶烧着水,壶嘴里直冒热气。炉子边上摆着几只铝制饭盒,屋 里充溢着咸菜的味道。陈旧的办公室桌上堆着小山似的户籍册,两名公安干部与几 名街道干部一起查阅户口登记,一名干部不时在本上做着记录。听完街道干部的简 要说明,两名公安干部让街道干部带路到居民家中进行调查。他们来到一户居民家 中。这是一户不算富裕的市民,门前摆着买核桃榛子松籽瓜子摊子。屋内,一名公 安干部拿着户籍册,和一位戴着治保袖标的老大娘正在询问户主。户主是一个中年 男子,他热情地端茶倒水,并一一报告家里成员。公安干部一一核对后,向居民道 谢,走出门去。他们与两位戴治保袖标的老年男子沿街走着,老人边走边指点着傍 街的房屋介绍着。他们来到一座旧式二层小楼前,见正门上方悬着“裕隆客店”的 黑底金字牌匾,走进门是一个小四合院,四周的二楼屋檐下是回形敞开式走廊,扶 手栏杆上晾晒几床深蓝印花布面的被褥,一座木制楼梯伸向院子。 猎犬忙不迭地从楼梯上跑下来,点头哈腰递烟打火地应承着:几位辛苦了,请 抽烟,请抽烟。小店不大,客人不多,勉强糊口啊。这几天三位住客都到居委会登 记报告了,小店两个伙计加上我和我老婆孩子共五人,户口上都有登记。这是我老 婆。 一个中年山东妇女打扮的女人,站在楼梯前,有些不知所措。 猎犬瞪她一眼吼道:还不快去倒茶!女人应声走进屋里去了。 一位老年治保干部问道:不对啊,你们这里还个胖厨子呢? 猎犬忙答道:昨天回山东老家去了,没来得及向居委会报告。 为什么不开回乡证呢?治保干部感到这里有问题,继续追问。 猎犬答道:他说他老爹病重,所以急着赶回去,忘了去开。 治保干部还要再问,一名公安干部拦过话头:你写个信,告诉他回来时从老家 开个证明来。不然路上就会被当盲流给抓了。 猎犬点头应着,公安干部和治保干部走出院子。一名公安干部回头又瞄了一眼 头上的牌匾,轻声说:没有回乡证,那个厨子走不了太远,就会被遣送回来,到时 再来查他。如果近三天不回来,就有问题了。这是个重点情况,要向市局报告。 西道口澡堂子。还是那个墙边的角落。邵正昆披着浴巾依在板壁上,只露出后 脑勺。猎犬面对他一付苦相:他们查到我家了,老五死了,我撒谎说他回山东老家 了,今天算是对付过去了,可过几天咋整啊?要不行,我先撤吧,能不能送我和我 老婆孩子去台湾啊? 怎么?你他妈的要逃跑啊?党国养着你们是有重要作用的啊!这样吧,两天后, 再决定你和孤狼是否都撤离,先到市郊苇塘隐蔽,等待我的命令。你明天夜里就进 山,到清河沟山神庙与清河道长会合,去接应海外来人。凌晨时点起三堆火做信号。 邵正昆吩咐道。 猎犬又说:我走了,我老婆和孩子咋办?我不能扔下她们啊。 邵正昆又说:拿些钱,让他们暂回老家避几天,完成任务后一定送你们走。 猎犬弯腰从床头衣箱里摸出一个纸包,裹在浴巾里走了。 柳如风接到命令,开始与女特务冷月萍初步接触,但他并没有急于直接地表明 自己的身份,而是做了一番试探,因为他知道,按保密局的规定,潜伏人员是受监 视的,他知道在冷月萍身后一定还有特务。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敌人的注意, 为进一步接触探探路,并做好铺垫。 这天傍晚,冷月萍又来到了蓝山咖啡馆,坐在角落里了一张桌子前叫了一杯咖 啡慢慢地喝着。 柳如风装作没有看见她,进内室穿上皮衣又走出来,向门口走去,去又回头向 角落里看去,不经意地瞟了冷月萍水一眼,然后走出咖啡馆。。 不多时,冷月萍走出来,跟在柳如风身后扭动腰肢沿街走着。躲在暗处的小个 子特务也远远地跟在冷月萍身后,随他们走出街口。不多时,柳如风走进了街边的 美丽华电影院,冷月萍也跟进了电影院。 美丽华电影院前厅。二十年代上海滩上著名的女歌星秦楚楚正用那娇嫩的声音 和软绵绵的国语,演唱着那首《花好月圆》。冷月萍身着紫色丝绒旗袍,肩上围着 白色的狐狸皮披肩,反光的面料及奢华尊贵的紫色衬着她优美的线条,她似乎地企 盼着什么,目光不断地向不远处张望着。 前厅一角,柳如风正站在一幅电影画报前抽烟。冷月萍眼睛一亮,忙走过去, 拿出了一支香烟:先生,能借个火吗? 柳如风转过身来,冷月萍妩媚的眼睛放肆地直盯着他看。他瞥了冷月萍一眼, 掏出打火机十分潇洒为她点燃了香烟。 冷月萍吐出个烟圈,娇嫩地说道:老师,您是约我见面吗? 柳如风装出奇怪的样子看着冷月萍:我没有约人啊。 老师您不认识我这个学生了?冷月萍继续问。 柳如风笑着说:我好象没当过教师,哪里认识你这位学生? 冷月萍拌着手腕作出发报样子:你不是教书,而是嘀嘀哒哒。 柳如风装出惊讶的样子,随后又严厉说道:是这样吗?这是什么地方,这种话 是能随便乱说的吗?难道你不要命了? 冷月萍贴近他说:老师,这么说,你是认我这个学生了? 柳如风严肃地说:对不起,我还是想不起来教过什么嘀嘀哒。说着把烟头扔在 地上,用脚踩灭后说:小姐,恕我失陪。说完隐进漆黑的影院里,黑暗中已找不到 他的身影。冷月萍极为怨恨地跺着脚甩手,默默站了一会,不情愿地离开了电影院。 这时,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小个子特务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 柳如风走出电影院,左右观察,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冷月萍的背影,同时也发 现跟在她身后的小个子。他不动声色地隐在人群中,似乎在闲逛,眼睛却紧紧盯着 他们。 冷月萍坐上一辆人力车,车夫小跑着拉着她在人群中穿行。小个子也加快脚步 紧撵上去,也叫一辆车跟在后面。柳如风也叫了一辆车,不紧不慢地远远跟在他们 的车后。三辆人力车远离绿灯红灯时明时灭的闹市区,穿进一条僻静胡同。小个子 发现了后面的人力车,拐过胡同口时便下了车。柳如风的车刚驶出胡同口,矮个男 人从侧面冲过来,差点撞翻他的车。小个子抓住车把叫道:你没长眼睛啊,这么个 大活人看不见啊? 车夫与矮个男人争持起来,柳如风下车劝解一番,矮个男人悻悻而去。柳如风 付了车钱,再四下一看,恰好一辆电车开过,挡住了他的视线。电车过后,他连忙 向大街上追去,冷月萍的车已经没影了。 冷月萍带着怨恨回到胜利大街那幢日式小楼,却迎头挨了邵正昆狠狠一个嘴巴 :你这个骚货,发情的母狗!是不是又背着老子,跑去勾引别的男人啦! 冷月萍捂着脸,却强硬地反驳说:我不是勾引男人,他是我在无线电训练班的 教官,不知他是否也是潜伏在这的。 邵正昆愈加咆哮:他就是潜伏下来,也不能联系,你忘了我们的纪律吗?地下 技术纵队不充许与其他潜伏人员发生横向联系,他要是投了共产党,你我和整个纵 队就危险了! 冷月萍捂着脸蜷缩在沙发上哭泣。 邵正昆看了看手表说:今天是双日,按规定快到联络时间了,你别他妈的干嚎 了,准备收报。说着走出客厅,对守在门口的小个子示意。小个子马上走到门外, 四处看了看,回身关紧门,熄了灯。 密室内。冷月萍调整电台频率,嘀嘀哒哒的电波声越来越清晰。她脸上还残留 着泪痕,一付怨恨的神色,懒慵地记录着密码。邵正昆站在她身后,急切的目光盯 着抄报纸,一边还在催促她加快速度。 入夜。马德路上的蓝山咖啡馆。柳如风正用钢琴为白俄小提琴手伴奏,他们在 演奏柴柯夫斯基的《天鹅湖》中的一个片断:王子和天鹅相互倾述着爱情。音乐迷 蒙而令人陶醉,客人中的男士们流露出倾羡的神态,女客们听得泪眼迷离。 咖啡馆外。蓝色的夜空,稀疏的星星衬着上弦月,洒下一片淡淡的清冷。街上 几乎没人行人,雪地上投射着街灯和霓虹的多彩灯光,不远处一辆有轨电车咣咣当 当地驶过,半空中映出一串蓝色的弧光。咖啡馆窗上隐约映出柳如风和提琴手的身 影。孤狼裹着围脖只露出眼睛,漫步在街头,慢慢向咖啡馆靠近。几辆巡逻摩托车 迎面驶来,孤狼连忙离开咖啡馆,靠向另一侧路边。他走过咖啡馆,转向右边的路 口,目送巡逻车队驶远,又快步返回,走到咖啡馆窗户对面的一棵树下,趁街上无 人之际,迅速掏出手枪,对着咖啡馆的窗户连射两枪,然后转身向黑暗中跑去。 子弹穿过柳如风耳畔,打在对面的墙上。他拿起钢琴上的银蜡台,打碎了头顶 的吊灯,然后迅速匍匐在地。咖啡馆内,响起一片女人们的歇斯底里的嘶叫声。破 碎的吊灯晃来晃去,桌上的蜡烛忽明忽灭。 陆天海带着侦察员李茂财化装成皮货商进山了。他们走了半夜山路,清晨到达 大马山脚下群山环抱的前甸子镇。这里,两山之间有一个形状如同锁呐一样的狭长 地带,前甸子镇位于喇叭口的一片开阔地,向镇后绵延十几里的喇叭嘴处,有一个 自然屯,因此得名后喇叭屯。李茂财就是这个屯子跑出来的孤儿。 这一天是1950年2 月21日,农历庚寅虎年正月初五,正逢初五赶集,前甸子镇 的小街一大早就热闹起来了。冬日早晨的阳光照在小镇上,街两旁是一溜青砖黑瓦 的门市房,高高的女墙上,插着些灯笼,高挑着那些代表商家商品的幌子。挂着一 贴膏药的是药铺,悬着葫芦的是卖酒的,挑着靴子的是卖鞋的,墙上贴着大胡子老 头是仁丹广告,穿旗袍的胡蝶是上海老鸿祥服装广告,手拿团扇的仕女是雪花膏广 告。 街上,铁匠炉里传来叮叮咣咣的打铁声,小饭铺子门前支着大铁锅正热气腾腾 地冒着香味,沿街摆地摊的小贩和农民一声声地叫卖着。腰扎一块虎皮的猎户晃着 膀子在街上逛着,肩上猎枪挑着几只色彩斑斓的山鸡和灰白色的兔子,小脚老太太 手里提着一串串蘑菇,中年大嫂挎着筐子装着鸡蛋,姑娘们结伴边走边看,嘴里还 不停地嗑着瓜子。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刚刚翻身解放的喜悦。 陆天海和李茂财坐在一个粥铺门前桌子边,喝着热乎乎的大馇子粥。两匹马拴 在一边槽头吃草料,身上挂着白霜,打着响鼻,嘴里不时地吐着热气。李茂财在埋 头喝粥,眼睛却不时地盯着不远处的小街入口。陆天海虽然也是端着粥碗喝着,眼 睛也是在街面上梭巡,他的目光跳过一个个地摊,扫过一个个门脸,停在了茂源货 栈门前。货栈门前有个摆放着皮货的摊子,摊主是一个瘦长的中年人,似乎心不在 焉地摆弄着摊上的皮子,眼睛也在不时地向街口瞄着。 陆天海远远地发现,在他的衣摆下时而露出一只木雕的老鼠。陆天海咳嗽一下, 向李茂财使了个眼色。李茂财顺着陆天海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瘦子衣摆下的 小老鼠。他放下粥碗,拍了拍身上,整整衣服,把木雕小老鼠露在衣襟下,拎起獾 子皮,大咧咧地晃着膀子向那人走过去。 瘦子见有人来,忙招呼生意:收皮货啊,做皮袄,做皮裤啊。 李茂财上前一拱手说:老板,上眼看看俺这獾子值多少钱啊? 瘦子接过獾子皮,用手摸了摸,说:这位小兄弟,你这獾子肉还在肚子里没化 呢吧?这卖皮货的规矩你不懂啊? 李茂财陪着笑说:老板,今儿个不是赶上了吗,又是过年,你看着给俩现的吧, 俺等着串叶子(土匪黑话:换衣服)换件袄面呢。说着提出衣襟露出了木雕小老鼠。 瘦子眼睛一亮,又审视李茂财一番,也提起衣襟露出木雕小老鼠,然后左手握 拳,右手四指握住左手,竖起姆指,用土匪黑话开始询问:西北悬天一枝花。 李茂财答:天下绿林是一家。黑天窑子挪营了(黑瞎子岭撤伙了)。 瘦子又问:黑天窑子塌了顶,麻达麻达(黑瞎子岭老窝没了。你去哪儿了)。 李茂财说:窑了三杆子,有心找个熟麦子,不知这里谁是掌粮台(跑了三天, 想找同伙,不知这里谁是头)? 瘦子又问:草干空干?草干富水,空干连海,不空不干,窑里台儿拐着,齐根 草绳(是渴了饿了?渴了喝水,饿了吃饭,不渴不饿,进屋上坑抽支烟吧)。 瘦子说完进屋了,李茂财招手示意,陆天海赶过来,与李茂财一起走进了屋。 瘦子见进来两个人,忙一步窜到炕前伸手到被褥下摸出了枪。陆天海冲他一拱手: 同窑搅马勺,老兄压腕子(咱是同伙一锅吃饭的,看好你的枪)。 瘦子又问:哂哒,哂哒?哪来穿梁子?非否非否,我挑你的叶子,挖你天球子 (谁指点你来的?哪来的老鼠?说错了,我剥了你的衣服,挖了你眼睛)! 陆天海说:山外园子,阎王古子,老念四。咱绺子弟兄扣了血核桃,才投奔后 山门。哥们儿别把叶子窜,失落绿林好义气,老哥托福,罗全大意(山外城里城隍 庙里一老道指路。咱钻地龙这伙弟兄脑袋都被人打出血了,才来投靠你这守老家的。 别剥俺衣服,看丢了江湖义气。托您老哥的福,俺这施礼了)! 听陆天海这样一答,瘦子这才放心,揣起了枪,一拱手:兄弟别多心,听说咱 绺子让人打垮了,没留下活口,没想到还有你们俩。这些天风声紧,俺不得不防啊。 李茂财解释说:俺是快枪双镖,就是这镇后几十里外的后喇叭屯的人。他是国 军特派员,是来寻找打散的弟兄,收拢绺子,重立山门。国军给了黄货(钱),还 有些手筒子、麻蜂窝、叫子(手枪、机枪、子弹)。 瘦子脸上有了些笑容,接着眼珠一转又问道:俺听说过你,你这快枪双镖的绰 号咋来的? 李茂财一脸得意: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有一回俺和两个弟兄劫了辆马车,回山 的半道上,路边林子里窜出两个骑马的,一眨眼功夫就到了俺们跟前,手筒子逼到 俺鼻子尖。俺让一个弟兄把枪扔到地上,那俩犊子下马捡枪的功夫,俺从后脖梗拽 出两支盒子炮,咣咣两枪结果了他们,俺又捎带两匹马回了山。从此,弟兄们就叫 俺快枪双镖。 瘦子这才真正解除疑心,掏出烟袋锅点燃抽了一口吐出烟雾,又说:噢,这位 小兄弟不愧艺高人胆大啊,这回才能死里逃生。那这位特派员凭啥带弟兄们呢?说 完斜眼看着陆天海。 陆天海没吭声,顺手从坑上捡了一颗榛子,手指一弹,当的一声打在烟袋锅上, 打得烟袋锅里烟火都迸了出来,火星子扑了瘦子一身。瘦子愣了一下,忙扑打着衣 服,然后拱手恭敬地说:特派员好功夫,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恕罪恕罪! 陆天海傲慢地说:兄弟也是绿林出身,抗战时被国军收编。俺熟悉绺子里的事, 不然,台湾不会派俺来指挥一帮乌和之众。 瘦子连说:佩服佩服。特派员东西在哪儿呢?俺带弟兄取去。 陆天海说:不忙,俺得先上大马山见见其他弟兄,你带路吧。 瘦子说:俺是放眼线的,按规矩不能进山,再说俺也走不开,你俩自己上去吧。 俺告诉你咋走。后喇叭屯后山有棵老松树,朝南的杈子上有块黑石头,从这棵树下 朝南走,每隔二里地就能找到有块黑石头的大树,沿着这记号就能到老营。要是石 头没了,那是老营的人怕出了空子(叛变的人)毁了记号,那就不好找了。得你们 自己摸着走了。 陆天海说:那我们自有办法。多谢老兄指点了。 陆天海和李茂财回到饭铺牵了马,离开前甸子镇。 长滨铁路局。杜长林办公室。刘达山挟着一个布包走进来,回身隐秘地关上门。 杜长林和常水山坐在进桌前,杜长林见刘达山神秘的样子,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刘达山把布包放在桌上打开,拿出一件雪花呢的西服说:我查到了,这件衣服 是潘古副总调度的,看来他是进入保密室的嫌疑人,他可能就是暗藏的敌人啊! 常水山说:先不忙着下结论。还得再调查和审查他的历史呀。 杜长林叫来秘书说:你去人事处,把潘总的档案拿来,注意,要保密,不要扩 散这个情况。秘书应声而去。杜长林又拿起电话要通了齐同江办公室:齐局长吗, 进入地下室那个人的物证找到了,就是那件雪花呢的西服,请派人来吧。 柳如梅带着一名女侦察员匆匆走下楼梯,跳上一辆跨斗摩托车。柳如梅启动摩 托车,冲出院子,驶上大街。摩托车穿过大街小巷,超过街行驶的汽车、有轨电车、 人力车和行人,快速驶向长滨车站。初春的寒风吹指着柳如梅军帽下露出的头发, 头发飘飞起来,显得甚是潇洒飒爽。 摩托车经过蓝山咖啡馆。柳如梅犀利的目光发现了窗上的弹洞。她下意识地停 下了车,观察着窗上的弹洞。她眼前出现了柳如风的身影,但却一闪而过,她想象 中出现柳如风中弹仆倒在地的情景,她不由得紧闭了眼睛,手里一抖,摩托车向前 一窜又停了下来。透过窗户,她看见柳如风正在吧台前与一个年轻的伙计说话,她 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驾驶摩托车向前驶去。 街边的树木一路闪过,她一边开着车,脑子里闪回延安的情景:延安。宝塔山 下,延水河边。少年柳如梅和哥哥柳如风及年轻的牡丹二号坐在河边。 柳如梅说:哥,牡丹姐姐,你们去苏联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柳如风说:我们不知道,这是任务,你小孩子就不要多问了。 牡丹二号亲昵地抚着柳如梅的头发轻声说:小妹,不会太久。 柳如梅搂着她的胳膊,靠在她肩旁,向往地说:苏联多好啊,我也想和你们一 起去。她美丽的眼睛里反射着延河的波光,充满了无限憧憬…… 柳如风的面庞在眼前里不时浮现,柳如梅眼里不觉溢出泪水。突然,她一激凌, 回过神来,立即甩开挡地右眼边的头发,加大油门向前驶去。她眼睛里似乎仍有点 点泪光,却紧咬着嘴唇,眼睛始终盯着前方,上不断地用劲加油。街道两边的树木 不断地向后闪去,摩托车始终轰鸣着向前。向前。 摩托车进入胜利大街,又拐上圣母路,驶过教堂门前。孤狼裹着黑色围巾从教 堂边上走过,看见了柳如梅驾车迅猛而过。他从围巾里露出眼睛,直盯着柳如梅远 去的背影。 长滨铁路局大门前的哨兵挥动着绿色红色的旗子,指挥着摩托车进院。柳如梅 的摩托车冲进院子,她和女侦察员跳下车,跑上正门的台阶,快步走上楼梯,穿过 长长的走廊,来到杜长林办公室外。一声报告,推开门走进屋。 杜长林端着茶杯迎上来叫着:小柳同志,来得好快啊。先喘口气,喝点水。 柳如梅说:首长,我们不喝水了,开始工作吧。说着掏出信封拿出一缕雪花呢 布丝,与那件西装上的痕迹进行核对和比照。闪光灯一亮,女侦察员对着已经用布 丝复原的西装拍下照片。 柳如梅说:现在虽然物证已经找到,但单凭这一个物证,并不能证明西装的主 人就是进入地下室那个人。这人情况查了吗? 常水山说:这个人是我们总调度室副总调度潘古。他是旧铁路留用人员,据我 们掌握,他与特务组织没有接触。这是档案。 柳如梅接过档案打开,露出了潘古的照片。他一头梳得整齐的分头,油黑锃亮, 西装笔挺,领带打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一付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派头。一副精致的 眼镜戴在脸上,显得温文尔雅,透着善良,让人很难以把他和凶恶的特务联系起来。 柳如梅翻了翻档案说:首长,这样吧,我建议对他进行必要的监视,掌握他最 近的行踪,确定他是否有异常行为。这份档案我借用,回去核对敌伪遗留档案,看 看是否有关于他的记载。 刘达山说:监视他的任务交给我们公安科吧,保证完成任务。 杜长林说:监视工作要隐秘,不要打草惊蛇。同时,也不能先入为主地界定他 就是敌人,要摸清他到底有没有异常行动。我们先向市委汇报,最后决定采取什么 样的措施。 杜长林和常水山来到庄孟周办公室。庄孟周、吴成中、罗华山和齐同江都在座。 齐同江和罗华山、杜长林分别汇报了昨天、今天早上到上午的情况,庄孟周指示根 据情况变化采取应对对策。 齐同江说:电讯监测组和侦听组报告,昨天又发现敌台在活动,只是又改变了 发报时间,但密码未变。发报地仍未确定。 罗华山说:昨天,钻石老K 遇枪击,他没报案,我们也未派人去勘察现场,给 敌人来个不予理采,免得暴露老K ,让他们有所觉察。还有,是否请示李部长,由 军区派人暗中保护老K ? 庄孟周和吴成中都沉吟着不说话。片刻,吴成中说:敌人对老K 打黑枪,只不 过是试探,我们还是不予理采,他们暂不会对他最后下死手,不必派人保护,弄不 好反倒给他增加危险了。 庄孟周说:这一点老K 有经验去对付,不必担心。密码破译工作要进一步抓紧, 全天候监听,就能找到他们发报的规律,再进一步圈定区域,但暂不抓捕,还要再 下个钩子,钓台湾来人。另外派人对潘古进行监视是对的,不管他如何,我们要掌 握他的行踪。对孤狼的追踪也不能放松,野猪这个诱饵已经没有作用了,应该再设 下一个圈套让孤狼上钩,这家伙对我们威胁太大太危险,必须先除掉他。 吴成中说:除掉他,台湾还会再派杀手来,我们才能利用新派的杀手做下步的 文章。对孤狼的诱饵,我看就由我来当吧! 齐同江说:那怎么能行呢,这太危险了,我看还是由我来吧! 吴成中笑了:我的脑袋比你的脑袋值钱,也更有诱惑力嘛! 吴成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做了一下安排,让警卫员做好准备到市郊看地形。他 坐在桌前,用一块红绸子擦拭一支美式卡宾枪,他谢绝要帮忙的警卫员,对他说: 小鬼,去准备一下,下午到城郊的苇塘去,告诉赵参谋,带上地图,备好汽车,带 上武器。 警卫员立即答道:是,带上地图,备好汽车,下午赶到苇塘。 罗华山走进来说:司令员,这时候,你要分外小心啊。 吴成中笑了笑说:放心吧,别他娘的婆婆妈妈的,马克思还没想招呼我老吴呢。 警卫员,到作战室去拿那一张最新的地图来。 军区作战室离吴成中办公室室不远,就在二楼东侧的一间大会议室。室内墙上 挂满大幅的军用地图,桌上是一个硕大的沙盘,沙盘上山岭起伏,山岭间横卧一条 铁路线,沿线标着几处车站。一个军人背着身,正在角落里打电话:下午二点,苇 塘。 这个军人放下电话,转身快步走出作战室,吴成中的警卫员走过来,看到了这 个军人的背影,但他并没有在意,走进作战室,从桌上卷起一张地图,装进一个铁 制的地图背筒,走出作战室并带好了门。 亨利寄卖行正在营业,玻璃柜台和墙边的柜子里摆着些手表、老式收音机和衣 物,地上放着些大花瓶、自行车和旧家俱。有几个顾客拿着些旧物在高大的柜台前 请伙计估价,他们反复商讨着价钱。穿西装的孤狼在接电话,他没有回答,只是嗯 了几声就放下电话。随后穿上皮夹克,围上那条黑色的围脖,回身拿起一个渔具包, 对柜台后的伙计说:我出去钓鱼了。 孤狼挟着渔具包出了寄卖行大门,在街上叫了一辆人力,说了声:快点,西大 街牛马行。 车夫拉着孤狼来到西大街头牛马行,找到一家出租马匹的脚行。孤狼付了钱, 租了一匹红马,他跨上马,沿街边一溜小跑,向市郊方向奔去。 茫茫雪原,阳光分外明亮。长滨市郊苇塘镇外的山林中一片寂静。远山片片白 雪耀眼,沟壑中横陈青黛色的森林,象是一道逶迤起伏的城墙。两只黄色的狍子, 一前一后跳跃着奔跑在雪地上。一辆小吉普车中速行驶来,车上伸出一支美式卡宾 枪,两声轻脆的枪响,在山谷里拉长着悦耳的回声,随着枪声,两只狍子倒在雪地 上。吴成中跳下车,吹着枪口的硝烟,两个警卫员也紧跟着跳下车,向狍子扑倒的 地方奔跑过去,很快拖回了狍子。 一名警卫员叫着:司令员,我以为你是来看地形呢,原来是来打猎啊。太有意 思了,您的枪法太准了,两枪都命中在头部。 吴成中满不在乎地说:我打狍子从来都是打脑袋,打在身上算什么本事,那会 坏了我一张好皮子。赵参谋,下来,带他们搂柴去,咱们就在山林里来顿野餐,烤 狍子肉吃。这才是真正的新鲜野味呢。快,动作要快,一会儿血冷了,可就不好吃 了。 赵参谋应声下了车,搓着冻凉的手,带着警卫员跑去找柴火。吴成中靠在车身 边悠闲地抽烟,但他的右手始终不放开那支卡宾枪。他看似悠闲,眼睛却是警惕地 在左右巡视。 远处的林子里,孤狼隐在一棵粗壮的落叶松旁,趴在雪地上,向林子外面观察。 他从渔具包里抽出伽蓝德步枪,装上瞄准镜,又通过瞄准镜瞄向吴成中。可是吴成 中身体被吉普车挡住了,根本无法击中他。孤狼在耐心地等待着最佳的击发时机。 赵参谋和警卫员们抱着一堆树枝走回来,支起了一个木架子。吴成中亲自动手 剥狍子皮,两张完整无损的狍子皮很快就铺在了雪地上,他又割下一大块狍子肉, 在火上烤着,一会儿就香味四溢了。 孤狼趴在雪地里,向吴成中瞄准,手臂累得已经有些发抖了,当瞄准镜再次套 住吴成中时,他击发了。手臂一抖,打偏了。子弹呼啸着飞过吴成中耳际,打在了 雪地上。没等孤狼再推上第二发子弹,吴成中抓起枪向孤狼隐藏的地方扑去。行进 中向孤狼射击,子弹打飞了孤狼的帽子。警卫员们和赵参谋的驳壳枪也连续射击, 子弹打得树枝纷纷落下,孤狼被压在雪地上抬不起头,他抓起枪,连滚带爬地顺着 一道山沟跑去。他的头部和肩部不时地暴露出来,吴成中又一次击发,打中的孤狼 的肩膀,他借着倒地的瞬间,滚下了雪坡。雪坡下有一匹马拴在那里,他急忙解开 缰绳,爬上马去,趴在马背上向远处逃去。 吴成中带着人追过来,只见孤狼身后卷起的一溜雪烟,遮住了他的背影。吴成 中在雪地上捡起一个弹壳装进兜。 警卫员看着地上的血迹说:司令员,你咋不打他脑袋啊? 吴成中说:要不是想留下个活口,我一枪准敲碎他的脑壳,谁知他还藏着马呢! 不过,那一枪打在他肩上,也够他受的了! 吴成中风尘仆仆地和罗华山、齐同江一起走进庄孟周办公室,他气冲冲地把帽 子摔到桌上,又掏出弹壳扔到桌上,大声说:从这个弹壳看,是伽蓝德步枪发射的。 杀手是孤狼无疑,只是又让他跑掉了。我去苇塘的消息传的这么快,这说明我的司 令部里也有敌人。他老蒋倒成了孙猴子,钻到我这牛魔王的肚子里来了。 庄孟周说:过去国民党的军统和现在的保密局,都是无孔不入的。抗战时军调 时,延安不是都混进过特务学生吗?这没什么可怕的,做好防备嘛,敌人总是要搞 些动作,不怕他不露出马脚。 罗华山说:停战谈判破裂后,我们各大野战军急于扩充部队,接纳了一些青年 学生和社会青年,他们成份较复杂,也没来得及过多过细地审查。有可能在这个时 候混进了敌特。 齐同江说:解放前夕,地方政府也吸收了一些新人,同样存在这样的情况,这 需要有大量时间来一一甄别。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划定一个范围,侦察面缩小一些, 才有可能快速奏效啊。 庄孟周说:我同意,在内部进行认真清查是必要的。解决了我们内部的问题, 敌人自然就站不住脚了。 吴成中说:我留了个心眼,去苇塘的消息只有司令部几个人知道,那两个警卫 员跟了我几年,没有什么问题。那个赵参谋是青年学生入伍的,过去什么情况不太 了解,可以把他做为重点清查对象。我可以再次出马当次诱饵,我不信这次他不上 钩。 庄孟周摆摆手说:孤狼不是傻狍子,在一个地方挨打了还来。他会象小偷一样 有戒心,经过偷过东西的地方,总是绕着走。 罗华山说:他已经负伤,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来一次袭击的。肯定会又来一套 新招法。市内重要目标的警卫部队已经到位,做好了迎击敌人的准备。 吴成中说:要做好一切防控准备,特别是煤气厂、自来水厂等重要目标,都要 做好重点警卫,绝不能让潜伏敌特钻了空子。 庄孟周说:好,另外,孤狼已负伤,可能会偷偷到去医院治伤,也可能会到医 院偷药,又有可能去到市内的某个大药房买药。我们在这些地方也要布控,公安局 派出所有干部全力布控,我们张开一张大网,下好钩子,等他来入网咬钩。 齐同江说:是,我马上回局里布置一下。 台湾。士林官邸。 客厅内,灯光暗淡,蒋介石表情黯然,眼睛呆望着桌上一杯白水。俞济时和毛 人凤神色紧张地站在他面前。蒋介石小声却威严地说:这么说,你们对付中共长滨 首脑这一招又失利了? 毛人凤说:校长,我已再次命令银狐,不惜代价,炸掉长滨煤气厂。行动处已 经寄出炸弹,再过一两天他们就收到炸弹了。 炸煤气厂只是个迂回战术,我要是长滨共产党首脑的人头,是毛泽东的人头! 你不是还藏着一只猎鹰吗?你准备让他呆在那里当标本吗?蒋介石仍是不满地说。 毛人凤说:中情局发来通报,友邦驻苏联领事馆的情报说,毛泽东的专列,要 在这个月底才能入境。我的想法是,猎鹰这张王牌到最关键时刻才能打出来啊。 蒋介石说:我不管你什么时候出牌,总之,我要长滨共产党首脑的人头,我要 毛泽东的人头!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