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查找境外汇款有了重大突破,陆天海带人赶到城郊苇塘却扑了空,驼背冷贵彬 却失踪了,不知下落,侦查工作又遇到困难。而敌人密码的破译也在此时有了较大 进展,打入敌人内部的我方内线钻石老K ,及时送出了一本《圣经》,对破译工作 起到了极大的推进作用。 陆天海回到齐同江办公室,把帽子摔在桌上:敌人动作好快啊,我们刚查到这 个驼背冷贵彬,他就不见了。这家伙是个人物,我们在苇塘邮局查到,这两年来他 接到了不少境外汇款,先前数额较小,最近数额较大,这和敌人最近活动频繁的现 象恰好相互做了印证。 齐同江说:人跑了,不要紧,这也恰恰证明他一定有问题。提供这个线索的许 大妈是我们治保工作的积极分子,我们的侦查工作就是要靠这样的基本群众来支持 啊。毛主席说得太对了,我们就是要依靠人民群众嘛! 柳如梅说:我们查了苇塘邮局的存单,这个冷贵彬的汇款单据上有的写着转冷 月萍收。虽然现在不能确定冷贵彬是否是潜伏的敌特,但这个冷月萍一定与他有密 切联系。 齐同江说:立即在城区内扩大清查,查找所有叫冷月萍的人。还是要敲山震虎, 把山敲得更响,才能把老虎震出来嘛! 陆天海说:查找全市所有叫冷月萍的人,还是要靠局里户籍处和各街道的派出 所管户籍的同志们来帮忙,我这就去布置。 柳如梅跟上来说:我和你一起去,分头通知,这样快一些。 陆天海一挥手:好,现在就走。晚上就能汇总情况了。 驼背冷贵彬并没有跑远,他进了城,藏到了亨利寄卖行。 亨利寄卖行里,孤狼正把步枪放进墙壁上的一个洞内,关上洞口,洞口外是镶 在木框中的一幅俄罗斯的风景油画。 驼背冷贵彬坐在沙发上直喘气:苇塘那里我是不能再回去了,共产党查得太紧 了,我就在你这躲些天吧。 孤狼瞪着眼:你在这里躲清闲,那老家再有汇款怎么办?银狐不会同意的。 冷贵彬说:老家还能再给钱?他们早就认为这里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你们都 是些只知要钱的饭桶。 孤狼阴阴地笑着:老蒋一贯是用钱收买亡命徒的,我们的盟友有的是美元,只 要把活做得漂亮,金票大大的有! 冷贵彬仍不愿意回去:反正这些天不会再寄钱来了,我就在这躲几天,过些日 子再去看看吧。 孤狼又说:城里也查得紧,你在我这里身份怎么办? 冷贵彬讨好地说:就说我是你乡下的亲戚,来看看,过两天就走。 孤狼想一想:那就在我这暂时当个打杂的吧,我请示上峰后再决定你怎么办。 这时,电话铃响起,孤狼接听电话。电话里说:你的生意又砸了,老板很不满 意,但念你过去做得不错,这次饶过你。今晚还有笔60吨熟铁的生意,老板让你晚 十点坐车去会一会客商,一定要把这笔生意拿到手,将功补过。未等孤狼回答,对 方咔嗒一声放下了电话。 孤狼放下电话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身边还有个驼背,便马上恢复常态。 冷贵彬却不知趣地问:你有事啊? 孤狼烦燥地摆摆手:没你事,别多嘴! 冷月萍回到胜利大街11号那座日式小楼,又挨了邵正昆一顿骂。邵正昆对着冷 月萍狠狠地说:你这个骚货,咖啡馆那个小白脸就那么迷人?要知道,你已经多次 违反组织的纪律了,你是不想活了。要不是为了这次行动,银狐可能早就下令解决 你了。哼,你等着,我早晚要把咖啡馆那个小白脸做掉! 冷月萍却并不在乎,十分平静地应道:我已经证明,他就是我的老师,很可能 负有特殊使命,我甚至怀疑他就是银狐。 邵正昆满脸狐疑:他是银狐?不可能!别他妈的找借口了,那小白脸能是心狠 手辣的银狐?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冷月萍说:那你说银狐是谁? 邵正昆骂着:妈的,你不要命了,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敢告诉你啊。 冷月萍不屑地哼着:哼,量你也是闷在葫芦里,不比我强!冷月萍不再理会邵 正昆,坐在那里发呆。他想起柳如风对她说的话:你切不可对党国有二心,组织纪 律是严格而残酷的,要让人知道你心怀不轨,我不杀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冷 月萍呆坐着,但她心里却在不停地思索着,他到底是什么人呢?难道他是银狐?不, 他要是银狐,就不会对我那么客气了。莫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已经脱离了组织? 不,组织不会轻易放走这样优秀的人。 冷月萍根本不可能想到柳如风到底是什么人,而此时的蓝山咖啡馆里。柳如风 也在思索着。他靠在钢琴旁,一只手拿着一支烟在烟盒上敲着。他头脑里闪回冷月 萍对他说的话:老师,我也是不愿与民族为敌,我也要退出这个组织……我不过是 个报务员而已。每天翻着那本破圣经,我早就烦透了。 柳如风紧张地思索着:她是在试探我,还是真的想脱离他们?她究竟担任什么 角色?只是一个报务员吗?能否通过她得到更多情况?他慢慢划着火柴,却没有马 上点烟,就让火柴在手里燃烧着,一直看着它慢慢烧尽,然后,又划着了一只火柴, 慢慢地点燃了香烟。烟雾在他面前缭绕着,幻化着冷月萍的身影和面容,一会是身 着军装,横眉冷目,一会又是旗袍裹体,微笑可人。一会是戴着耳机在发报,一脸 冰霜似的冷漠,一会又是温柔地喝着咖啡,秋水般的眼睛盯着柳如风…… 柳如风从幻觉中回过神,在烟缸里熄灭了香烟,走进盥洗室,捧着冷水洗了洗 脸,伸手拿过一条雪白的毛巾,慢慢地擦着脸。稍候片刻,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动静, 然后在墙上按动一个机关,墙壁移动了,露出一个小门,柳如风进入密室,墙壁合 拢。 密室里,柳如风戴上耳机开始发报,电台上绿色的小灯不停地闪烁。 查到冷贵彬后,自然又发现了冷月萍,因为冷贵彬收到了汇款是指名要转给冷 月萍的,这样,冷月萍就浮出了水面。公安局开始在全市户口中查找冷月萍。陆天 海和柳如梅、李茂财、林木根来到了市公安局户籍处。 一位户籍警向陆天海汇报:陆科长,按照局里的要求,我们处和各派出所的户 籍警一起排查了全市叫冷月萍的女人。一共找到二十四人,其中九人已经故去,六 人已移居境外,四人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二人是十六岁以下的儿童,最后三人定 为重点排查对象。一个是新生街粮店售货员,四十二岁,男人已死,她自己带着两 个孩子,生活很艰苦,不像有海外汇款的,这个人嫌疑不大,但已由新生街派出所 重点监控。一个是市歌舞团演员,二十八岁,未婚,社会关系较复杂,需进一步核 查。还有一个是位于胜利大街的市幼儿园的老师,也是三十岁,她男人是原中央银 行的留用人员,背景较复杂。她们两人共同点是生活较富裕,但未查到她们接收过 境外汇款。 陆天海在本子上记录着。很快情况汇报到齐同江这里。 陆天海向齐同江汇报:根据调查情况看,两个年轻的冷月萍是我们排查的重中 之重,目前虽然没有发现她们有境外汇款,但从她们的生活看,不排除有额外的经 济来源。况且我们查到是由冷贵彬转收的境外汇款,这两个冷月萍哪一个应该是汇 款中提到的冷月萍,还需进一步甄别。 柳如梅说:冷贵彬从苇塘失踪,说明他有鬼,是自己躲了起来,还是已经被灭 口? 李茂财说:这几天未发现有不明尸体,而冷贵彬已不能从苇塘开出外出证明, 他逃不出本市,那么冷贵彬可能还隐藏在市内。应该把他也列入排查人员内。 陆天海说:他有一个明显的生理特征,就是驼背。我就不信在这么大个城市里, 就找不出他这个罗锅子! 齐同江说:好,现在分配一下任务,小柳带一个人查市歌舞团,天海和林木根 到市幼儿园调查。李茂财的任务是,化装侦查,专找罗锅子。今天傍晚就行动,要 快,要细。 陆天海等人起立:是! 傍晚。市歌舞团。 柳如梅开着摩托车带着一名女公安干部进了歌舞团的院子。她们走进一间办公 室,一位中年女干部接待她们。 女干部说:冷月萍是我们团的舞蹈演员,干舞蹈的到了她这个岁数就算很老了, 所以团里一直未安排她上重要节目。她家里只有一个老妈,她不常回家,就住在团 里宿舍。最近开始搞对象了,有时没有演出,就经常晚上出去,但是,今天好象没 出去。 窗外传来一些年轻女子的笑声,路灯下,一群女演员在院子里走过。女干部马 上来到窗前:你们看,边上那个岁数稍大的就是冷月萍。 柳如梅也来到窗前向外观察,女孩子中间有一个近三十岁的女人,穿着显眼的 红格呢子短大衣,围着白线围脖,梳着披肩发,明显带有一种特殊气质,她脸上显 得庄重而又比较温和,正在和女孩子们说笑着。 柳如梅很注意地看着她,直到她们走进了宿舍。然后问道:她的对象是什么人? 是否有较高的经济收入? 女干部说:听说她的对象是个工程师,她每次出去回来,都带回些新东西,或 是衣服裙子,或是日常用品,有时是些好吃的。据说还有些男人也在追求她,争着 给她买这买那,她也不拒绝,同宿舍的姑娘们很羡慕她。我曾经批评过她,让她注 意影响,不要今天跟一个,明天又换一个。除了这些,未发现她有其他不良表现。 某街道。李茂财化装成人力车夫,拉着车走在街上。他把毡帽压在眉头,眼睛 不停地在街面上巡视。 一个穿长袍的人过来叫车:喂,拉车的,上二道街,快,我要赶个饭局! 李茂财装出可怜的样子:先生,实在对不起,你换一辆吧,我这车坏了,拉不 了了。 那人拂袖而去:真他妈晦气。 李茂财拉车转过另一条街道, 继续在街头巡视。 胜利大街。市幼儿园。 摩托车驶进院子,陆天海和林木根跳下车。 办公室内。一个身穿蓝色列宁装的年岁较大女同志迎上来:我是市幼儿园的园 长,两位同志要了解什么情况? 陆天海直接问道:冷月萍是这里的老师吧?她在吗?我们想知道,她最近有什 么异常表现? 园长听了一楞:冷月萍?噢,她是我们这里的老师,一直表现不错,她不带班, 只是教孩子们算术和汉字,所以晚上不在园里住,每天都回家去。她家不远,就和 幼儿园在一条街上。要不要我带你们去一下? 他们来到了胜利大街。看到了那幢日式小楼。 暮色渐浓,街上行人稀少,街灯在晚风中似乎象站在街边乞讨的乞丐手中快要 被吹灭的蜡烛。路边楼房里有的已经亮了灯。一行三人来到那座日式小楼前。 幼儿园园长指着小楼说:这就是冷月萍家,胜利大街11号。 陆天海注意看了看门牌,又向小楼周围看了看,似乎感觉到什么,自言自语地 重复着说:胜利大街11号?11号? 别过幼儿园园长,陆天海和林木根回到办公室。 林木根问陆天海:那个胜利大街11号有什么问题吗? 陆天海问柳如梅:胜利大街11号是不是监听组报告的那个敌人电台隐藏的地方? 柳如梅说:对啊,是胜利大街11号! 陆天海兴奋地的一拍大腿:这下对上号了!我们找的就是这个冷月萍,其他人 不用再查了。走,找齐局去! 齐同江听到这个情况也十分兴奋地直搓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天海,你们科再派一个人,给我严密监视这个冷月萍! 1950年2 月24日,潜伏敌特 企图刺杀中央军委首长,以引起我方内部的混乱,他们的计划再次失利。杀手孤狼 急于戴罪立功,当夜十时许在开往北京的60次特快出站不久,偷偷扒上了列车,妄 图窃取毛泽东主席回国的行程安排。而潜伏在敌人内部的钻石老K 巧妙地得知敌东 北地下技术纵队使用的密码,使我方很快掌握了敌人的动向。 翻开页的《圣经》放在桌上,写着“旧约”的那一页上,钢笔画出的一只钻石 和中间的K 字非常醒目。 罗华山指示译电人员:这是我们的内线钻石老K 送出来,可能是敌人正在使用 的新的密码参照物,你们要抓紧时间,按钻石老K 所作的记号标示的这一部分为基 准参照,对照监听到的那些密码进行破译。 罗华山焦急地等待着。墙上的挂钟显示:3 时35分。嘀嗒嘀嗒的声音听起着实 让人心焦。 罗华山不断地走来走去,不断地喝水,不断地看着手表。 墙上的挂钟显示:4 时35分。 嘀嘀哒哒的声音持续不断。墙上挂钟已经是5 时15分。 一名译电员兴奋地冲进来:参谋长,您说对了,敌人的密码参照物正是这本《 圣经》。敌人使用的是代换型和座标系相结合的密码,数码代表的是书中的某一页 数和某行与某列,对应的地方就是电文中的一个字,连起来便是完整电文。但破译 出来的仍然是密语。您看,这上面说的是,家中急需药方,给老太爷治病。不知这 是什么意思。 罗华山笑了:这就够了。小鬼,谢谢你了。 罗华山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向庄孟周和吴成中汇报。 庄孟周兴奋地击掌:钻石老K 不愧是我们的红色间谍,精英!有了这个密码本, 我们就能掌握敌人下一步的全部动向了。老罗,你是电讯专家,也是密语专家,你 来分析一下,这段密语说的是什么意思? 罗华山说:我到这来的一路上都在琢磨,这密语其实并不复杂,破译密语必须 结合时间和事件来看,我认为这家中肯定是说台湾了,这无疑问。老太爷可能是代 指主席,治病嘛,那就是暗杀了,这是反语。那药方呢?主席是坐专列回来,要实 施暗杀,要制定行动方案,就得知道专列行车的路线和时间,对了!这药方是指行 车计划!得到行车计划,毛人凤才可能确定再次派人来东北的时间。 庄孟周说:台湾和东北地下技术纵队都急需要得到新的行车计划,没有这个计 划,他们就无从下手,那个进入铁路局地下室的人,正是冲着新的行车计划来的! 吴成中看了下手表:送公安部和铁道部审查的新行车计划和行车图,由专人护 送,不过这是个假的行车计划。准备今晚十点乘坐60次快车去北京, 现在离开车还 有四个多小时,是否加强列车上的警卫?等候敌特出现。 庄孟周提出另外意见:不妥,警卫人员过多反尔引起敌人的注意,还是派精明 强干的人员穿便衣暗中隐蔽为好。 齐同江征求几位首长的意见:庄书记,吴司令,参谋长,我建议还是派陆天海 去吧?这家伙能啃硬骨头。那个叫冷月萍的女人已经查到,她住在胜利大街11号, 那里正是我们掌握的一部敌台。按照我们的部署,这部电台暂时不动,我已命令陆 天海的侦查一科另派人进行严密监视,陆天海正好可以执行这次任务。 罗华山说:钻石老K 已经向李部长报告与敌接触的情况,他的情报和送来敌人 的密码同时证明,我们掌握的这部敌台正是东北地下技术纵队的,李部长的意见也 是对敌台采取欲擒故纵的策略,先放他一马,等掌握敌人全部计划后,再收拾他。 吴成中不禁兴奋地撩起衣襟,又磨拳擦掌地在屋内来回地走着:嘿,大鱼就要 露头了,先给钻石老K 和陆天海记上一功!这些天的撒大网没白费劲,我早就等着 跟他们当面锣对面鼓真刀实枪地干一场了,老子跟他们玩捉迷藏早玩腻了! 庄孟周笑了:这些日子,老吴就象是笼子里的狮子,转来转去找不到对手。你 先别急,更大的鱼还在后面呢!我同意齐局长的安排,告诉陆天海, 准备上车! 齐同江立即拿起了电话。 吴成中站起来来回踱步,他走到墙边地图旁站住,注视着密布的街道,伸出手 在地图上比量着:那个孤狼今天几次出现在首长视察的几个地方,说明他得到了可 靠的消息,这个消息一定是从司令部传出去的。联系前几天敌人对我下手,也是掌 握了我的行踪,看来在我的身边真是有一个内鬼啊!这个内鬼不除,必是大患。 罗华山说:首长视察是绝密的,知道这个行动的,除我们几个和陆天海科里三 个人,还有司令部的几个参谋。吴司令前几天当了一次诱饵,也只有司令部几个参 谋知道你的行踪,这就可以划定个范围了,我已经要军区保卫部针对这件事进行秘 密调查了。必要时,吴司令还可以再做一次演员嘛。 庄孟周有些担心:这很危险,还是不要拿老吴再去冒险。 齐同江也说:敌人早就瞄上了首长们,司令员要格外小心。 罗华山说:别看吴司令是个猛张飞,可他也是粗中有细啊。他不仅会唱挑滑车, 也会唱单刀会。 吴成中哈哈一笑:既要打鬼,就得供助钟馗嘛!我能轻易把脑袋放到他们的砧 板上吗?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祺祥大戏院古典中式建筑的飞檐下,挂着大红灯笼,门旁两侧张贴着一些京剧 海报,门前拥着些卖冻梨瓜子花生的小贩,熙熙攘攘的观众们正走进戏院。 傍晚,吴成中的汽车停在街口,吴成中和两名警卫员下了车,司机很快把车开 走,吴成中带着警卫员悠闲地走在街上,沿途颇有兴致地看着街景。 一名警卫员紧张地左右巡视,跟在吴成中身边劝阻:司令员,这太危险了,你 一个人又逛街又看戏,也不通知警卫营,出了事怎么办? 吴成中满不在乎,信步走着:怕什么?街上走走,听听京戏,休息一下不好么? 别那么紧张,我老吴不是鸡蛋壳做的。说着示意警卫员去买票。 长滨军区作战室内亮着两只灯,静静的空无一人。墙上挂钟已是6 时50分。 一个军人的背影沿着走廊走着,他走过几间办公室,闪身进入作战室。他抓起 桌上的电话传出一个消息:今晚祺祥大戏院。 胜利大街11号楼下一间灯光昏暗的房间里,邵正昆放下电话,看了一下手表, 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圈,点燃香烟吸了几口,又很快掐灭,穿上大衣,戴上礼帽, 走到楼上卧室。 冷月萍身着睡衣歪在床上看书,见邵正昆走进卧室,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邵 正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从床边小桌里拿出手枪放进衣袋,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邵正昆走出小楼叫了一辆人力车:祺祥大戏院,快点! 祺祥大戏院的观众席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戏院里十分嘈杂,舞台一侧的水牌上 写着今晚上演的曲目,幕后传来京胡、二胡的调弦声。观众席两侧各有一个挂着布 帘的通道,通向两侧的休息厅,门上面的玻璃灯罩上写着太平门。吴成中坐在靠近 戏院左边太平门的第五排中间的位置上,一名警卫员坐在他的右侧,右手一直按在 枪套上,做随时出枪的准备。 另一名警卫员在戏院里前后巡查一番,又走进通向后台的一扇小门里,边走边 看,走过几间演员化妆间和休息室,一直走到戏院的后门,然后回到座位上,坐在 吴成中的左边,右手同样放在枪套上。 戏院里开场的钟声响了三声,大幕拉开,一阵锣鼓响起,甚是热闹。随着锣鼓 声,几个打着旗子的兵士上场,边舞边行,旗子飘满舞台。兵士分两排站定,幕后 传来呜呀呀地叫板,又是一阵更为猛烈的锣鼓,一个扎着大靠的武将出场了,佩着 红缨的长枪舞得车轮般飞转,银光闪闪,令人眩目。锣鼓点越敲越猛,突然一下子 停住,武将来了一个精彩的亮相,全场顿时齐声叫好。吴成中也跟着鼓掌,一边赞 许地点头。 两名警卫员无心看戏,紧张地左右环视。吴成中轻轻拍了拍他们的手:你们俩 好好地给我坐好,不要影响人家看戏嘛。 一辆人力车在街上快速奔跑着,邵正昆坐地车上搓着手,又裹紧大衣,在踏板 上不住地跺脚,催促车夫加快速度。车夫嘴里呼出热气,不停地奔跑着,人力车跑 过灯火辉煌的大街,跑过一个个已经开始打烊的店铺,穿过行人稀少的胡同,来到 了祺祥大戏院的门前。邵正昆下了车,左右看了看,作出一付沉稳老练的样子,慢 步踱入戏院。 舞台上的武将正依呀呀地边念边唱,吴成中轻轻晃着头,一只手在膝上拍打着 节奏,甚是陶醉。 邵正昆悄悄走进来,贴着墙边的黑暗里向座席上观察。他确认了吴成中的位置 后,便从左边的太平门走出去,迅速在休息厅里观察了一下。他看见休息厅内有一 个服务员在扫地,并已经靠近太平门,离自己近在咫尺,他马上环顾左右,装作寻 找厕所。他又来到剧场另一侧休息厅,发现休息厅内也有一名服务员站在太平门边, 他只好又回到剧场前厅,但厅内有二三个小孩子跑来跑去,他们的母亲也跟在后面。 他又一次来到左侧休息厅,这时,休息厅内正空无一人,他迅速贴在门帘边,掏出 手枪拨开布帘,瞄向吴成中。但座中人头晃动,总是挡住视线,他一时无法准确瞄 准。 突然,那个扫地的服务员从门帘后面冲出来,抓住了邵正昆拿枪的那只手,两 人随即撕打起来。服务员同邵正昆扭打着,并叫道:司令员,危险,有特务! 邵正昆拼命挣脱,把服务员甩到地上,向戏院里胡乱打了两枪,转身跑向前厅。 另一名服务员正拎着手枪向前厅跑来,他看见邵正昆冲出来,立刻高声叫道:站住! 不许动!放下枪! 邵正昆隐身柱子后向服务员开枪,子弹打到了墙上。 剧场内大乱,观众纷纷跑出来,服务员无法还击,邵正昆趁乱混在人群中冲出 剧场,隐入街头夜色里。两名化装成服务员的军区保卫干部拎着枪赶到门外,邵正 昆已不见踪影。 剧场内,两名警卫员护住吴成中,拉着他向舞台一侧冲去,他们迅速进入后台, 沿着通道冲向戏院后门。演员们也都惊慌失措,看到警卫员挥着枪冲进来,纷纷向 后退去,让出了一条通道。吴成中三人很快出了后门,警卫员保护着他冲进一条胡 同,汽车正等在胡同里,三人上了汽车,驶出胡同,拐上大街。 吴成中的汽车驶过两条大街,迎面遇上了正急驶而来的一辆吉普车。陆天海和 李茂财跳下车来,陆天海问道:司令员,怎么是你们?这么晚了,司令员还出来, 这多危险啊! 一名警卫员说:司令员刚才在祺祥大戏院看戏,有特务打黑枪,幸好被发现了, 不然就出大事了。 吴成中打断警卫员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这一个小特 务没什么大本事,乱打了两枪就跑了。那年我带人在保定,和鬼子宪兵队长、特高 课的特务们在一个戏园子里看戏,我干掉了宪兵队长和三个小鬼子,连汗毛都没少。 陆天海说:司令员,当年是当年,现在不需在你这么干了。 吴成中说:敌人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不出来,也引不出这些个毒蛇来啊。 警卫员撅着嘴嘟囔着:那你也不能擅自行动啊。你这是个人英雄主义! 吴成中哈哈大笑:好啊,开我的斗争会啊。其实,我已经做了安排,不过你们 不知道。 警卫员却更生气了:司令员不告诉我们,是不是连我们也信不过了? 陆天海对警卫员说:好了,现在不是批评谁的时候,赶快护送司令员回去。我 到现场去看一下。 吴成中嘱咐着:天海,你还有任务,军区保卫部的人已经在现场了。 陆天海说:还是我去看一下,才好掌握情况,误不了任务。 吴成中上了车挥挥手:那好,我回军区等你的消息。 陆天海目送吴成中的汽车离去,跨上吉普车,对李茂财说:快,祺祥大戏院! 戏院里观众已经散尽,化装成服务员军区保卫部的两名干部正在勘察现场,舞 台上还有些工作人员在整理道具。陆天海和李茂财在戏院里查看,然后走到太平门 外,测量射击角度,按照这个角度,在观众席上找到了留在椅背上的一个弹孔,又 在舞台边缘找到一个弹孔,又目测了一下射击距离,沉思半天不说话。 一名干部向陆天海介绍情况:敌特射击前被我发现,我和他撕打起来,他挣开 我,慌乱中向剧场内盲目射击,打伤一名群众,已送医院。这是我们找到的两只弹 壳。 陆天海接过弹壳:这是勃朗宁手枪。你看清那个家伙了吗? 干部应道:当时戏院里光线较暗,情况又很紧急,我只看见那家伙戴礼帽穿大 衣,没看清脸。 陆天海又问:有人看见他向哪个方面逃跑吗? 干部摇摇头:枪响之后,戏院里十分混乱,观众都害怕得四处逃避,不可能有 人注意到敌特。戏院工作人员也没有发现敌特行踪,他肯定是混在人群中逃走的, 无法确认逃跑方向。 陆天海看看手表,已经是晚间8 时50分。 亨利寄卖行小楼里亮着一只昏暗的小灯,一身黑衣的孤狼悄悄走下楼梯,在楼 梯口边静静地听了听,楼梯口边一间屋里传出一阵阵鼾声。孤狼把屋门推开一道缝, 向里面窥视。屋里,驼背睡得正香,床头散落着一些花花绿绿的半裸女人的画报。 孤狼轻轻带上门,关闭了楼道里的小灯,楼内漆黑一片。 孤狼走出门去,轻捷地窜过街面,贴着对面的墙壁快步前行。 一辆夜行电车咣当当地驶来,缓缓停靠街边站台。孤狼紧跑几步,窜上了电车。 电车继续前行,车顶上的电缆不时闪出蓝色的弧光。 电车渐渐远去,街面恢复平静。 墙上挂钟已是9 时15分。吴成中和罗华山、齐同江听陆天海报告情况。 陆天海说:好险啊,只有十米的距离,如果不是及早发现,司令员今晚就危险 了。 齐同江急燥地叫起来:司令员,你是敌人早就准备下手的重要目标,你这样干, 不是送上门去吗?再说,司令员要是有这个想法,也得提前做些安排,布置好警卫 嘛! 吴成中嘿嘿一笑:戏园子里到处是警卫,敌人还敢露头吗?我孤身一人跟鬼子 干,也不是一次了。 齐同江打断他:那时敌人在明处,你在暗处,现在是你在明处,敌人在暗处, 敌我势态不同嘛。 罗华山摆摆手说:好了,这个事我知道,也事先安排军区保卫部派了人,有惊 无险嘛。但这样的今后事不能再做了。 吴成中嘿嘿一笑:这家伙枪法的确不怎么样,连续两发子弹都跑空了,我老吴 就是命大啊。 齐同江说奈地说:看看,看看,又吹上了。 陆天海说:司令员不是吹牛,这家伙不是个搞暗杀的老手,从这点分析,这次 不是那个孤狼。 吴成中说:孤狼还要露头的,先放他一放,早晚我还能跟他会一会。 齐同江看了看手表,示意陆天海:时间已经很紧了,天海执行任务吧。 陆天海目光转向吴成中和罗华山。 吴成中和罗华山点点头,陆天海向几位首长敬礼,转身走出办公室。 吴成中又说:老罗,老齐,你们想,傍晚,我吵吵了一句今晚看戏去,晚上8 点多一点,敌人就到了戏园子,消息传得好快啊。这证明了我的判断,等下一步的 想法成熟后,我再向党委和庄书记汇报…… 吉普车在街上飞驰,路灯急速向后闪过。 陆天海身着普通干部服装,手握方向盘,眼睛紧盯着前方,他不时地看着手表。 手表显示:9 时35分。 吉普车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拐上一条灯光通明的大街,大街的尽头正是长滨 火车站,车站楼顶的大钟已是9 时50分。陆天海脚下不断用力,吉普车越来越快, 把街道两侧一座座灯火通明的楼房甩在车后。 吉普车停在了车站入站口。陆天海和同样着便装的李茂财跳下车,向入站口冲 去。早已等在入站口的一名公安干部,带着他们通过检票口,快步跑上了站台。当 陆天海和李茂财刚刚踏上车厢入口处的脚踏板时,列车徐徐启动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