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担架上的阴谋 毛泽东的忍耐和等待已经到了尽头。他深知要想使党和红军从濒于灭亡的险境 中解脱出来,在于发动一场合法的集体反抗运动,替代“三人团”的集权专断。 1934 年10 月18 日,傍晚时分,于都河畔人头攒动,一队队红军士兵身披 背包和斗笠,踏上浮桥,向着暮色苍茫的南岸开进。余霞洒在人身上,宛如暗红的 血色,秋风呜咽着,在深蓝色的河水中掠起层层清冷的涟漪。 毛泽东站在旧岸堤上,久久凝视着河畔的场景,神情悠悠,恍若出世。 他头戴八角红帽,身着灰布军装,打着绑带,穿着草鞋,背着斗笠,秋风不时 地掠起他的衣角。他的身旁跟着二十0 子,一条薄棉被,一条布床单,一块旧油布, 一件旧外套,还有一把红油纸伞,挎包和干粮袋系在一起。挑夫挑着两个铁皮文件 箱,一个特制担架也跟在后面。 毛泽东的妻子未赶上与他会合,她走在身后不远的中央纵队里。两天前——10 月16 日傍晚,中央总部和红一军团的先头部队率先踏过于都桥,史诗般的二万五 千里长征,当时还叫战略转移,就从这天开始了。 于都河上,工兵营架起了五座浮桥。当时正值枯水季节,在于都城边,河面不 过百米宽,红军动员了数百余渔船搭起这些临时浮桥。为了防止敌机侦察到红军的 大规模行动,渡河按总部的规定,从每晚6 点起,至每日凌晨7 点止。一队队衣着 单薄的红军士兵在瑟瑟秋风中迈上浮桥,走向扑朔迷离的对岸。印刷厂的复印机, 兵工厂的机器,造币厂的主机,一袋袋纸张、大米、电话线,都压在数千名挑夫肩 上,吱吱呀呀地上了浮桥。仿佛大搬家一样,整个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都被搬上了 征途。 成千上万的老表拥在河堤上,沙滩上,浮桥边,为他们武装的子弟送行。 老人们、妇女和孩子们,未上前线的男人们拥在路旁,把煮熟的鸡蛋、热气腾 腾的红薯、竹叶包的饭团,甚至一把炒米装进战士的口袋里。 “你们可要回来呀!”乡亲们高一声低一声地呼唤着、追问着,希冀的神色中 饱含着隐忧。大军走后,数十万国军将随后而至,北边苏区已经传来了军队和还乡 团血腥屠杀的噩耗。他们不能想象,工农红军会长久远离这片起义的土地。 “放心吧,我们会回来的!”“我们一定会回来的!”战士们参差不齐地回答 着,坚定中不无兴奋和轻快。由于军事行动的高度保密,自师长以下的红军官兵, 无人知道这次大规模军事行动目标何在,他们谨守着服从命令的天职,向着上级指 定的方向意气昂昂地开进。尽管行前每人颇为希罕地领到十数发子弹,甚至还发了 过冬的棉衣,但是他们无法想象这中间会蕴藏巨变。过往反围剿的经验,令他们本 能地猜测,私下窃议,这可能是一次大的以退为进的军事机动。一种临战前的紧张 和亢奋压倒了离别的情愫,萦绕在他们的心头。他们压根没有想到,上级秘密实施 着一项千里转移的战略计划! 瑟瑟秋风下伫望着送别的情景,毛泽东的心潮久久难以平静,太多的思绪在内 心的海洋中冲撞,他比眼前的众人更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幕的深意。他终于移步走上 浮桥。这时,乡亲们又一阵悲怆的呼唤令他双肩微震,他停下身子,问身边战士们 听见了没有,大家答道:“听见了,我们一定要回来的!”毛泽东重复了这句话, 向着告别的人群,向着清冷的河水,向着高顶而昏暗的天空投去深深的一瞥。他在 内心发出了誓言,然而,他没有料到,未来时势把他引向了不可逆料的远方。 队伍沿着河岸没走多远,月亮就升起来了,这静谧的夜,这如水的月光,这河 水拍击堤岸的声音,激发了年轻的红军战士的兴致,他们成一路或两路纵队沿着狭 窄的小道行进,许多人轻轻地哼着流行的红军歌曲。当大地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行 进的队形变成了一条断断续续的火把长龙,从前到后,望不到边际。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