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一言避火并 9 月10 日,天亮后,徐向前刚刚起床,指挥部的人就来向徐向前、陈昌浩报 告:叶剑英不见了,指挥部的军用地图也不见了。徐向前和陈昌浩大为吃惊。 红军大学政委何畏坐着担架(在懋功战斗中负伤)来到总指挥部,向陈昌浩报 告说:“党中央、军委直属单位和毛泽东已率领第三军向北挺进了。”他还拿着毛 泽东、周恩来亲笔署名要红军大学立即向北出发的命令,他问: “是不是有命令叫走?”陈昌浩说:“我们没下命令,赶紧叫他们回来!”陈 昌浩立即召集部分领导干部来指挥部开会。大屋里气氛紧张异常。在这关键时刻, 参加会议的多数领导忧心忡仲,担心会给革命和两支红军造成严重的恶果。 发生了如此重大的意外事件,徐向前愣了神,他坐在床板上,半个钟头说不出 话来。他感到心情沉重,很受刺激,脑袋麻木得很。 这时前面有人不明真象,打电话来请示:中央红军走了,还对我们警戒,打不 打?陈昌浩拿着电话筒,问徐向前怎么办? 打,还是不打? 这是一个关键时刻。 1924 年,辛亥革命风起云涌。一个曾在太原街头带领学生示威游行,高喊打 倒列强,打倒军阀的小学教员,忽一日竟出现在革命中心的五羊城——他千里迢迢, 投笔从戎,考进了黄埔军校第一期,并参加了国民党。那时徐向前24 岁,已结了 婚,并且有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儿。但是为了寻求革命,他不得不瞒着家庭去了广 州。不久他的妻子便病故了。 在黄埔军校时,蒋介石是校长,每期学生入学后他都要逐个单独接见谈话。轮 到徐向前时,他进去后站着,蒋介石坐着。蒋介石问:“你叫什么名字?”徐向前 答:“徐象谦(这是徐向前以前的名字)。”“哪里人?”“山西人。”“在家干 过什么?”“教过书。”当时军校学生见到蒋校长都要自我推荐一下,给校长印象 深些,日后图个提升什么的。蒋介石也很希望听听学生的谈话。但对于徐向前是蒋 问一句,他答一句,不肯多说一句话。蒋介石立刻挥挥手,徐向前出去了。 蒋介石哪曾想到,就是这位不善言辞和交际的学生,日后成长为统兵数万令他 头痛的“悍匪”? 东征时,徐向前任学生军排长,毕业后分回河南国民革命军二军,北代军占领 武汉,他在中央军政学校武汉分校任少校队长。他参加南昌起义未成,赶上了广州 起义,失败后,参加了东江游击战争。 1929 年,徐向前被中央派往鄂豫皖,作为军事干部,他在那里如鱼得水。 在艰苦的游击运动中,他探索了一套出奇制胜的战法,如游击战术7 原则、围 点打援等,创造了系列辉煌的军事胜利。 张国焘到了鄂豫皖后,撤换了主要的创业元老,把徐向前提升为军长,后升任 新成立的四方面军总指挥。红四方面军由分散的游击部队成长为全国主力红军之一, 在军事上,徐向前立下了第一位的功劳。 1932 年6 月,蒋介石调动60 多万兵力向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发动第四次大规 模的“围剿”,红四方面军在张国焘的主持下被迫实行战略转移。徐向前率主力西 征,几经奋战,辗转入川,与张国焘等人一起领导创建了川陕革命根据地。尔后他 指挥四方面军强渡嘉陵江,一路闯关夺隘,抢险飞渡,并在懋功与中央红军会师。 尽管受到张国焘的重用,心中不无感念,但徐向前对张国焘总觉得不相融洽, 共处多年,许多问题说不到一块。徐向前自身个性的拘谨是一种原因,但并非实质 性因素。在万源保卫战抗击川军六路进攻的战役中,徐向前设计了一种“收紧阵地” 的战术,诱敌深入、攻坚、疲乏,最后是收获的时节,徐向前主张向敌后实施大纵 深迂回,张国焘来电反对,要搞浅迂回,徐向前表示异议,指出那样仅会追着敌人 屁股打,张国焘不听,电话中讲来讲去,张国焘不耐烦了,很不高兴地说:“你们 不听我的话算了,随你们的便吧!”“啪”地放下了电话,徐向前在李先念的建议 下,坚持自己的主张,包抄吃掉了川军10 余个团。 在关键时刻,张国焘没能表现出政治家的团结与控制能力。相反,许多与他有 意见之争的同事,被他打成了AB 团、改组派,惨遭杀害。他的心胸其实很窄,徐 向前的军事才华对于他来说是不可缺少的,他才勉强忍耐,但仍用而不信。在鄂豫 皖时,徐向前的妻子程训宣就在肃反中被冤杀。保卫局长周纯全把她抓去,使用了 种种刑法,严刑拷打,企图把徐向前牵入“改组派”,程训宣始终没有承认,只有 一死。 中央红军的到来,在徐向前心中点燃了希望。四方面军的干部,包括张国焘对 毛泽东都是比较赞赏的。张国焘在鄂豫皖讲课,当讲到王明一伙上台后的中央时, 他摇头,说这些娃娃能搞什么名堂。私下里和徐向前谈到中央领导人时,张国焘认 为毛泽东还是比王明等人高明的。徐向前对毛泽东是敬仰的。见面之后,毛译东的 安洋大度,中共领袖们的多才博能,令他心折。 与杀害自己妻子的人共事,与那些靠杀害异己来树威风、拉圈子的人共事,是 一件个人难受的事。内心里徐向前希望能够离开四方面军,到中央去,在他敬仰的 毛泽东的领导下做点具体工作。他曾向陈昌浩谈过这个想法,让刘伯承来接替他, 他到中央去。陈昌浩感到很突然,劝他先别考虑此事。 在欢迎中央红军一事上,徐向前做了应作的一切,他令部下向红一、三军团送 去大批粮食、衣物、枪弹,还拨去了三四千的队伍补充久经消耗的部队,作战时, 他提议由四方面军部队主攻,以保存一方面军实力。毛泽东对此是很欣赏的,早在 芦花镇,还为他颁发了一枚红星奖章。 然而,徐向前不能理解,不知为什么,博古、凯丰,甚至张闻天在两军会师之 初,即对四方面军横加指责,说退出鄂豫皖,退出南通巴是逃跑主义,又说什么政 治落后、土匪主义。 公平地讲,一方面军自古田会议以后,纪律比较严明,政治工作开展得也好。 相比之下,四方面军差一些,纪律比较涣散,存在着打人骂人、枪毙逃兵等等。但 不论怎么说,他们毕竟发展了8 万红军的队伍,创造了除中央苏区之外的第二大根 据地。尤其说他们是“逃跑主义”等等,徐向前听了也反感。红一方面军丢掉了中 央苏区,把十万人打得只剩下两万人,西征万里,为了摆脱蒋介石的围攻堵载,诚 为形势所迫。对此负主责的人没有权利说另一支在转移中发展起8 万军队的方面军 是逃跑主义。 因为有了这些指责,又无法看出毛泽东、周恩来与另一群人在这个问题上的公 开分歧,令徐向前对他所向往的中央产生了距离。而许多军官在张国焘的挑拨下, 对中央产生了怨愤情绪。在张国焘与中央的争执中,徐向前本来是赞成中央北上的 意见——这在军事战略上仅属于常识。但是当张国焘一意孤行坚决要求南下时,他 退却了,他不愿见到四方面军分成两半,也不愿见到红军分为两半,他心想,有什 么问题不能够见面开会解决? 昨天晚上,毛泽东曾来到徐向前的住处。徐向前看到毛泽东来了,心里还是高 兴呀,虽然这时领导层有分歧,对毛泽东他是敬仰的,他立即吩咐卫兵搞点吃的, 还给毛泽东找来香烟。毛泽东显得很沉重的样子,站在院子里,对徐向前说,向前 啊,现在要南下了,你看怎么办啊!今天看来,实际上这是毛泽东在征求徐向前的 意见,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在试探徐向前。 毛译东没有把话挑明,当时的情况非常复杂,他与徐向前毕竟相知未久,对徐 向前没有把握。如果他认为徐向前和张国焘一样,就不会去代他;如果他完全信任 徐向前,就会把话挑明。 徐向前的性格就是那样,不大爱多讲话,他也没弄懂毛泽东的意思,他只是想 左路军如北上,我是四方面军总指挥,部队分成两半怎么行呢?所以徐向前就说部 队分开不好,内心想法还是说服张国焘一块走好呢!毛译东没有说更多的话,可能 徐向前不了解实际发生事件的惊险性,也不知道徐向前内心究竟如何考虑。他不能 再讲多的话。当时的毛泽东也作难,因为两支部队有隔膜,也不可能把话挑明,他 只能试探徐向前,试探的结果徐向前的态度不很明确,毛泽东也没有吃饭就走了。 多少年以后徐向前每当向人讲起这件事时就叹口气,说,唉!我这个人很笨, 当时毛主席的意思就是不要管他们了,我们一块走吧!我呢,和毛主席一起走就算 了,可是我总是想着整个部队怎么办,没想到他们当夜就走了。 没想到毛泽东当夜就率军单独北上了!两支主力红军历尽艰险会师不久又分开 了!他多年来敬仰的真英雄、真统帅毛泽东在向他作出试探后,丢下他走了!他的 希望破灭了! 红军的前途堪忧! 怎么搞的呀,毛主席,你走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呀,我们毫无准备呀,难道红军 就象过去的农民起义——太平天国一样,自相争斗,不能象亲兄弟一样扭到一块? 徐向前坐在床板上,半个钟头说不出话来,大脑象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麻木不 仁,两眼呆滞,不发一语。 对面,他的搭档陈昌浩,又是另一番样子。他的个性容易冲动,是年他才29 岁,出生于湖北汉阳,继承了武汉佬那种大大咧咧、吵吵嚷嚷的性格。 他说话好带脏话,一次打电话时,他的脏话得罪了对方,对方回了一句更脏的 话啪地甩了电话,陈昌浩怒怒冲冲地带了几个警卫员飞马过去,从人丛中揪出甩电 话的(副军级干部)给了他一顿耳光,又飞马回程。 多日来,陈昌浩一直在两种力量拉扯的中心摇摆不已:一头是中央的决定要北 上,一头是张国焘的指令要南下,是听中央的,还是听张国焘的,他一生中从未遇 到如此为难的选择。 但就个人感情而言,陈昌浩对张国焘有一种知遇之恩。 陈昌浩20 岁时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27 年蒋介石叛变革命后,他在 武汉从事地下工作,同年12 月被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30 年回国后转为 中国共产党员,任共青团江苏省委常委兼宣传部长。1931 年春,他被张国焘看中, 一起到鄂豫皖根据地,即开始与张国焘共事,得到张国焘的信任和重用,任红四方 面军政委。1932 年10 月,红四方面军撤离鄂豫皖到达川陕地区,他任西北革命 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参与张国焘领导创建川陕苏区的斗争和多次反“围剿”的重大 战役。在张国焘将原鄂豫皖苏区和红四军领导人曾中生等打下去后,张国焘、徐向 前、陈昌浩便成为这块根据地和这支部队的领袖。 本时代是年轻的人时代,陈昌浩就是其中的健儿,在张国焘的治下,他如鱼得 水,虽然年轻没有经历,但指挥起千军万马,挥斥万众欢腾的场面,他毫不胆怯。 他口才卓绝,做事好表现魄力,还有几许年轻人敢于冒险的激情。在鄂豫皖、红军 曾缴获了一架敌机,围攻黄安时,陈昌浩亲自带了一把小手枪,和飞行员一起上了 飞机,飞到城中敌军头顶撒了一大堆传单,使敌人军心动摇。他那把小手枪是为了 防止飞行员临阵动摇的,他预先警告说,如果那样,他将和飞行员同归于尽。 在肃反处决异己一事上,陈昌浩作为直接负责人,也从不手软。 就陈昌浩个人发展的历程来看,除了本人的才能外,都与张国焘的栽培与重用 分不开的。因为张国焘,他陈昌浩才有今天,才能在两军会师后在中央政治局给他 争得一席地位,才能在红军前敌总指挥部当上了政委。几年来,他一直同张国焘合 作得很好,亲密无间,是张国焘的一名得力助手。同时他十分佩服张国焘的领导才 干和驾驭诸事的谋略与练达,他深感两军会合后,红军离不开张国焘的领导,他也 想再跟着张国焘干一番事业。中央决定分成左右路军时,他并不乐意到右路军,但 张国焘执意要他去,他不得不去。由于和中央一道行军,直接在中央领导之下,他 不得不听从中央的号令。在中央与张国焘关于北上与南下两个相对立的战略方针的 尖锐冲突中,他深感夹在中间挨“夹板气”的滋味不好受:依了中央的,得罪了张 国焘,他于心不忍;依了张国焘,中央不答应,他也不好办。他不理解中央为什么 非要一直坚持北上的方针不变? 在标着“南下”和“北上”这个命运的“天平”上,陈昌浩终于将情感与理智 的砝码抛向了张国焘托出的“南下”的盘子里。 毕竟,他是张国焘提拔起来的,没有张国焘,哪有他的今天,为什么不让张总 政委的意志得以舒展? 令人想不到的是,毛泽东居然率队单独北上,就在昨晚!他那去三军军部开政 治局会商讨南下事宜的话,原来是金蝉脱壳之计!叶剑英也欺骗了我们! 骗子!军阀!自私自利的奸雄!他们执行右倾逃跑主义,把中央苏区丢了,又 要把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川北根据地丢掉!你们欺骗了我们,欺骗了四万面军全体 将士! 打还是不打! 陈昌浩拿不准主意,他一再催问那位坐在床边发呆的徐向前,尽管他身任政治 委员,有最后决定权,但是在军事上,他一贯依赖于眼前这位卓越的军事家。 徐向前抬头看了他一眼,低沉而又严厉地说:哪有红军打红军的道理! 叫他们听指挥,无论如何不能打! 陈昌浩听了,就按这个口径向前卫发了指令: “既然这样,就分道扬镳吧,他们走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那天上午,前 敌指挥部,人员进进出出,吵吵嚷嚷,乱哄哄的,徐向前心情极坏,干脆躲在床上, 用被子蒙住了头,一句话也不说。陈昌浩一连几个小时坐不住,激动地走来走去, 大骂毛泽东的逃跑主义。 不久,毛泽东派人送来了指令,要右路军一道北上,陈昌浩写了复信,让来人 带了回去。随后,又给张国焘写了关于此事的详细报告。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