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先知艾利斯少校 美国海军陆战队始建于美国独立战争时,但其当初的任务和地位却与现在大相 径庭:其头号任务是担任美国政府部门和驻外机构的警卫;第二项任务是警卫美国 海军基地和海军的陆上设施;第三项任务是在军舰上站岗放哨并充当宪兵。美国海 军陆战队在历次战争中曾多次参加战斗,随舰队出海,偶尔也进行小规模的登陆。 但在所有规模稍大的战役中,陆战队都在陆军指挥之下,用的是陆军的假番号。陆 战队军官的军校课程和士兵的训练内容与陆军基本相同。陆战队这种不伦不类的地 位,在1898~1899 年的美西战争后发生了变化。在这次战争中,美国舰队击败了 西班牙的舰队;由乔治·杜威海军少将率领的一支美国舰队,经夏威夷,穿过太平 洋,在香港补充燃料后,闯入马尼拉湾,消灭了在菲律宾的西班牙舰队,占领了西 属菲律宾。在这次作战中,美国人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任何一支以煤或油料为动 力的舰队都无法在海上长期作战,且不说在菲律宾,就连在鼻子底下的古巴也不行。 舰队必须在前方有基地。要有基地,就必须有陆上部队去占领和守卫,因此杜威海 军少将就带了2000 名陆战队员。这些陆战队员在占领菲律宾和平息菲律宾人反美 起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早在美西战争爆发之前,美国海军理论家、现代海军理论之父阿尔弗雷德·马 汉就明确提出了“前进基地”的概念,美西战争证明了这一概念的正确性。美国海 军总局(美国海军作战部的前身)在马汉的游说下,完全接受了“前进基地”的概 念,决定在新近夺取的菲律宾和原西班牙在加勒比海的属地上,建立永久性的前进 基地。 提出“前进基地”问题,自然就引伸出“守卫”或“夺取”前进基地的问题。 1901 年,美国海军陆战队在罗得岛纽波特举办了一个训练班,学员是陆战队 的军官和士兵,培训内容是守卫前进基地,还把战列舰上的大炮拆下来进行训练。 1902~1903 年冬,海军陆战队的一个营随舰队出海,在波多黎各附近的库莱布拉 岛进行守卫前进基地的演习。这次行动标志着美国海军陆战队使命和地位的转变。 库莱布拉岛从此成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的训练基地,也就成为现代两栖登陆战的摇篮。 美国海军陆战队第1 师首任师长、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霍兰·史密 斯上将这样评论库莱布拉的地位: “如果说滑铁卢之战是在伊顿公学的球场上赢得,美国海军陆战队就是在库莱 布拉的海滩上占领了日本在太平洋的基地。”库莱布拉岛首次演习几年后,海军陆 战队于1910 年在新伦敦建立了学校,专门从事前进基地作战问题的研究和训练, 其课目有三项:训练官兵使用和掌握前进基地的设施和装备;研究何种武器最适于保 卫前进基地,是大炮、水雷,还是鱼雷或者其他武器;研究如何占领前进基地。虽 然海军陆战队提出了占领前进基地问题,但在1920 年以前,主要涉及前进基地问 题的训练和研究都是防御,主要研究如何击退敌人从海上对前进基地的进攻,这种 状况在太平洋军事形势发生变化后才发生了重大改变。 “前进基地”理论与现实作战问题的结合是在美国对日作战需要这一背景下实 现的。 美国同日本的关系在1904~1905 年的日俄战争后不断恶化。双方都把对方做 为假想敌对待。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日本乘德国无暇东顾之机,夺取了德国在太 平洋中部的属地——马里亚纳群岛、加罗林群岛和马绍尔群岛,这些岛屿在战后被 国际联盟定为日本的“委任统治地”,从而极大地改变了日本在太平洋的战略态势。 上述群岛构成日本贯穿中太平洋的防卫圈,还从北、东、西南三个方向对菲律宾形 成三面包围之势,并威胁到南太平洋的英属殖民地。美国军方在20 年代有个名为 “橙色计划”的对日作战方案,设想日美爆发战争后,日军将在菲律宾登陆,占领 菲律宾,并利用上述群岛为屏障,阻击美国舰队,最后在马里亚纳以西、菲律宾以 东,与美国舰队进行一场对马海战式的决战。由于日本占有地理优势和先发制人的 优势,在菲律宾的美国军队应收缩,固守马尼拉湾,等待美国舰队驰援,并做为美 国舰队最远的前进基地。美国舰队从夏威夷珍珠港出发,利用关岛为前进基地,在 中太平洋杀出一条血路,直抵马尼拉湾,与美国守军会合。为此,美国军方把扼守 马尼拉湾的巴丹半岛和毗邻的科罗吉多岛建成了有“远东直布罗陀”之称的坚固要 塞。这个战略似乎合情合理,但几乎所有美国海军军官都有这样的怀疑:如果在美 国舰队到达之前,日本人就占领了关岛和菲律宾全境,美国舰队即使杀出一条血路 到达菲律宾,岂不也是毫无意义?美日之间的太平洋战争会像“橙色计划”那样进 行吗? 还在日本获得加罗林群岛、马绍尔群岛和马里亚纳群岛的委任统治权之前,一 位名为厄尔·艾利斯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少校已经对这个血淋淋的现实问题进行了详 细而深入的研究,于1919 年举办了题为《海军基地:它们的位置、资源及安全》 的讲座。在这个讲座中,艾利斯少校预言:日本由于其不可自控的野心,将是危害 美国在西太平洋地位和利益的唯一国家;为了保卫美国的利益和地位,美国在西太 平洋需要建立一系列前进基地,以保障美国舰队的行动,这项重任自然由海军陆战 队承担。艾利斯少校接着从前进基地的概念出发,把西太平洋的前进基地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已在美国手中的岛屿;第二类是在日本人控制之下的岛屿。前者是珍珠 港、关岛的阿普拉港、菲律宾吕宋岛的帕勒勒港。这些港口须要塞化,不仅能抵御 敌人的陆上和海上的进攻,还要储备大量供舰队使用的油料和补给品。对于被日本 人控制的前进基地,则应夺取和占领,特别是那些靠近日本本土的岛屿。他建议考 虑占领南岛群岛和琉球群岛中的部分岛屿。 艾利斯鉴于1921 年华盛顿海军条约的签定和随之而来的西太平洋战略态势的 变化,从实战出发,修改了原来的建议,勾画出新的战争进程:“为了将我们的意 志强加于日本,我们须将舰队和地面部队投送过太平洋,在日本的海域与之交战。 要达到这一点,我们在投送过程中和投送以后,必须有足够的基地以支援舰队。从 目前的态势看,我们不能指靠夏威夷以西的各基地,只能从敌人手中以武力强行夺 取。此外,敌人由于战据着马绍尔群岛、加罗林群岛和贝劳群岛,可以从两翼对我 在中太平洋2300 英里长的交通线形成严重的威胁。因此,摧毁并占领这些岛屿, 是对日战争不可避免的第一阶段。”艾利斯少校认为,美国在第一阶段须占领马绍 尔群岛的埃尼威托克岛、沃特杰岛和贾留特岛;第二阶段战领拉穆斯特雷克群岛以 东的加罗林群岛;在最后的第三阶段中,占领加罗林群岛其余各岛屿和雅浦群岛、 贝劳群岛。 艾利斯少校还制定了占领这些岛屿的战术细节。他写道:除袭击和侦察外,主 力部队在夜间强行登陆极其危险。登陆部队应在夜间到达登陆地点附近的海域,但 上岸的时间应在黎明时分,以发挥海军和海军陆战队所有武器的威力。舰队应部署 在登陆部队的两翼,在登陆部队从舰到岸的运动中,炮击海岸;飞机不能只限于侦 察,还要在部队登陆时向岸上目标扫射。在登陆地段要大量施放烟幕,登陆部队乘 坐的小艇要用机动船拖曳,船头要有炮;机动船要有两个波次,每个机动船要带三 条以上的小船……登陆兵要有步兵、炮兵,通信兵,还要有专门排除铁丝网、爆炸 物和水下障碍的特种兵。艾利斯特别强调,鉴于以往的教训,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 穿过海面和海滩强行登陆,再粉碎敌人的抵抗,需要有精心、周密的准备,部队需 要进行严格、特殊的训练,“只有训练有素、士气高昂的步兵和炮兵是不够的,这 些官兵既要是了解大海的水手,也要是能在陆地与敌厮杀的枪手和炮手。能做到这 一点的,只有经过训练的海军陆战队官兵。”艾利斯少校把这个报告呈交海军陆战 队司令部。有军中之花之誉、实为私生子的美国海军陆战队,早就想改变自己不明 不白的身份,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海军陆战队司令约翰·勒琼读完艾利斯的报告 后,很快就在1921年7 月23 日批准,并在美国海军参谋与指挥学院发表演说称: “夺取并占领敌人的基地,是海军陆战队远征部队的另一个重要任务。我们的舰队 在横渡太平洋时,两翼都有许多敌占岛屿,敌人可以利用这些岛屿,将它们变成电 台通讯站、空军基地、潜艇基地和驱逐舰基地。美国舰队推进时,必须统统占领这 些岛屿。我认为海军陆战队在和平时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建立、装备、训练远征 部队;一俟战争爆发,远征部队即可随舰队出发,支援舰队。”艾利斯的报告成为 海军陆战队的官方政策性文件,随舰队出海进行两栖登陆战、夺取敌占岛屿、为舰 队提供基地,就成为海军陆战队当仁不让的使命。 长期只配站岗放哨或冒充陆军为他人做嫁衣裳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为了改变自 己的地位,开始了两栖登陆战的艰苦试验。 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海军陆战队、美国陆军和英国陆海军实施的两栖登陆 战来衡量,艾利斯的这个报告还有一些重大的空白处,他所说的战术很快就过时了, 但他有关岛屿登陆战的预言,完全与太平洋战争的实际吻合,美国没有守住菲律宾 和关岛,日本一下进至吉尔伯特群岛。美国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在反攻时,的确通过 激烈的岛屿登陆战,依次占领了吉尔伯特群岛、马绍尔群岛、马里亚纳群岛、加罗 林群岛西部的贝劳群岛,重返菲律宾,又攻克了琉球群岛中最大的岛屿冲绳岛,为 舰队扫清了两翼的威胁,提供了无法估价的前进基地。美国军队只是没有像艾利斯 建议的那佯,占领加罗林群岛东部日本重要的海空基地特鲁克及南岛群岛,因为那 时美国海军的力量已如此强大,能够以猛烈的轰炸炸得这些基地失去作用,把最初 的“逐岛战”变为“跳岛”战,直逼日本本土。 美国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只所以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是与艾利斯少校先知般 的预言分不开的。艾利斯的登陆战的一些战术原则——精心计划和准备、专门训练, 白昼登陆等——的确是登陆战的一些原则,但这些原则在艾利斯少校神秘地死亡之 前,还都是些空泛而无具体实施细节的概念。美国海军陆战队在1921 年后,进行 了长达20 年的反复研究试验,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带来登陆战的革命。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