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渔夫 冷空气里弥漫着水雾,它透过军大衣、海军服和海军衫钻进身体里。由于潮湿, 衬衣也粘乎乎的。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下面,微做起伏的波浪在有气无力地 啪啪作响。前面停着一艘快艇,可以隐约看见上面有吸烟的红光,还能听到那边的 谈笑声。有人从房间里出来呼吸空气。 彼得戈夫那边又响起了低沉的炮声,炮弹在头上丝丝响。城里突然冒出红光, 紧接着,传来了爆炸声;列宁格勒的大炮也马上轰隆轰隆回击起来,”它把原先的 声音压下去了。 今天,列宁格勒正在庆祝十月革命26 周年纪念日,敌人炮击了一整夜。 他们很顽固地不时把两、三排炮弹打到城市的各个街区,好像不称他们心就不 肯沉默似的。 “法西斯分子的本性就是那么卑鄙无耻!一到节日,他们必定耍来捣乱,”正 在值勤的帕霍莫夫一边倾听炮战一边想。 他想起了去年法西斯分子骚扰纪念会的情景。城市上空整夜响着嗡嗡的飞机声, 敌人在各个街区投下了耀眼的照明弹,肆无忌惮地狂轰滥炸。当时他不在值勤,但 几乎整夜都站在快艇的甲板上。似乎就是那次轰炸之后,列宁格勒剩下的几乎是一 片废墟。 射击停止了,重又寂静下来。 “他们想得倒美,以为只要炮一轰,全区就会躲进防空洞去。”他知道这时许 多住宅都结束了庆祝晚会,他身上就有两张这种晚会的请帖,是两个熟悉的姑娘给 他的:可以预料到在这种晚会上人们首先举杯祝贺的便是胜利,虽说离胜利还有一 段距离,但已经闪耀在莫斯科的礼炮中了。 过了一、二分钟,他突然听到桨栓的嘎吱声。帕霍莫夫警惕起来,转过头,凝 视着黑暗的前方。 几艘快艇就停泊在河口,河水就在这里流入海湾,如果有桨栓声传来、船多半 离得不远,就在小涅瓦河河道的中央。 对岸的一所孤屋里,住着战时捕鱼队。他们停止打鱼已经很久,未必会在这样 的天气,这么黑暗的时候坐船去什么地方吧。可近处又没有别的船只。 “是我听错了,还是怎么的?”他竖起耳朵,一动不动站了好久“但再也没有 传来一点声响。 “可见是听错了,”帕霍莫夫断定。 这时大炮又开始互射,不过这次是在莫斯科区方面。 换岗时候到了。 “冻坏了吗?”他的朋友和老乡基谢廖夫问,他国为刚醒来嗓子有点嘶哑。 “身上有点潮,”帕霍莫夫边交岗边说。 “烤烤去。”“听我说,萨沙。半个钟头以前,好像有人在划船,有船桨的声 音。”“划船吗?”基谢廖夫很惊讶,“哪能!在这样的天气里,在河上闲荡…… 又是夜里!”“我自己也不明白,可刚才明明听到了。”“可能快艇上有什么 事。”“不知道。”帕霍莫夫下到最底层甲板,很快地忘了刚才发生的事,但当他 过了四小时来接基谢廖夫岗的时候,又想了起来,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听到船 声?”“哪儿有什么船!你听错了。”不知不觉天开始亮了。显现出快艇上机枪枪 套模糊的轮廓:一艘拉在岸上的游艇船身也开始发白;一棵多节、树顶折断的树, 越加清晰地显现在灰白色的天空中。 帕霍莫夫望着对岸,他觉得,那边比快艇稍低的地方,隐约停着只船。 过了几分钟,这一点已经无容置疑了。船停在那里,里面坐着个渔夫。 他是打哪儿来的呢,又怎么会在夜里来到这儿的?不错,在爱好捕鱼的人中间, 可以碰到对自己爱好着了迷的人——他们捕鱼会不择天气和季节。 帕霍莫夫也曾经是这样的爱好者,一看扰知道人渔夫正在捕鱼,不过船停得太 靠岸,不免使人疑心。他把班长叫到了甲板上。 “班长同志,看!”他用手指指着河对岸说。 “看什么?”“渔夫。”“那又怎样?让他去捕鱼。”“他是夜里来的。” “怎么会是夜里来的呢?”“晚上他还不在,但夭刚亮,我就看见他了。夜里我还 听见他的桨栓嘎吱嘎吱作响。”“原米如此!我们马上弄清楚这件事。”班长走了, 不久中尉边走边扣着军大衣上来了。 “帕霍莫大,你肯定渔大是夜里来的吗?”“肯定,中尉同志。”发动机隆隆 响了。解下船缆,中尉站到驾驶盘旁边,快艇平稳地掉转头,向小船驶去。 渔大明白快艇是向他驶去的,匆匆忙忙收起锚来。船受到流水的冲击,慢慢顺 流漂去。 “喂,公民!请停一下,”班长用话筒喊道。 “为什么,这儿不能捕鱼吗?”“可以捕鱼!请靠过来……”渔夫握住划桨, 看样子在考虑该怎么办。 “别吓着他,班长,”中尉把驾驶盘交给船员,低声说。 “要是不许捕鱼,我就摇走!”渔夫高声说。 “啊,您别怕,我们只检查一下证件!”班长尽可能和蔼地在话筒里说。 渔夫打定了主意,挥动双桨,把船头拨向了河岸。 “这下糟了,可能给跑了,”中尉埋怨说,又重新站到驾驶盘旁。 般碰到沙滩,人跳上了岸,头也不回地、迅速朝公园跑去。 “哪个去追他?”中尉小声问。 “让我去!”帕霍莫夫应声说。 “好吧.帕霍莫夫!对他不必大客气。”快艇缓慢驶近河岸。帕霍莫夫懂得每 秒钟都是宝贵的,因此一当沙滩在船头下沙沙响,他就跳到了水里。他在奔跑时听 到中尉在喊:”全速后退!”还听到船尾河水翻滚的声音。 帕霍莫夫拔出手枪,上了保险。锐利的眼睛帮了他忙,他很快看到了那个“渔 夫”。那人正沿林荫道飞快奔着;突然,他出人意外地转了个弯,藏在一棵大树后 面。可能他以为水兵没有发现他,会从旁边跑过:也可能,他正在打更坏的主意。 “莫不是想暗算。”现在帕霍莫夫不再怀疑,他是在跟某个坏蛋打交道。丢弃 了船,又怯懦地逃跑……光明正大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帕霍莫夫装作没有看到那个人转弯,一直顺路跑着,等到了树并排,他一个急 转身,几个筋少,就到了”渔夫”的身边。 “你往哪里跑,我们是怎么命令你的?”帕霍莫夫举起手枪,好不容易喘过气 来说。 没想到水兵会来这一手,那人慌作一团。 “我没有干什么犯法的……”他咕哝说。 “快往回走吧!”“你们为什么逮捕我?我只是捕捕鱼,没有妨碍谁呀。” “完全正确,可用不着跑嘛,走!”那男人不太情愿地转过身,上了路,帕霍莫夫 握着枪走在他后面。刚才他出其不意地抓住了”渔夫”,可不知道接下去他会干些 什么。在这儿搜查是不便的。 快艇等在离河岸不远的地方,发动机还在咕咕直响。 披拘留的人走到他小船跟前站住了。 “您要检查证件吗?”他问道,并不等回答,又说,”可以在这儿检查。” “坐到船里去!”帕霍奠夫命令,“坐在船艄上。”那人很听话地走向船艄。帕霍 莫夫把手枪放进口袋,把船推离岸边,坐下来划桨。 水面上要亮得多,水兵看清了陌生人。那人长着又长又直的鼻子,上唇稍微比 下唇突出,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刮过胡子,低垂的眉毛下露出忧郁的目光”外套里可 以看到灰色的棉袄,头上戴着一顶便帽。 小船靠拢快艇的时候,那人的眼睛惊慌不安地转动着,接着他开始解棉衣的钮 扣。 “干什么?”帕霍莫夫问。 “该把证件准备好吧,”那人阴沉地口答,从短上衣侧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个大 皮夹子。 “把手伸过来!公民,”班长在上面喊,“爬上来。”“渔夫”站起来,转了 个身……所有这一切仅发生在一刹那间。帕霍莫夫觉得被拘留的人用力晃动了一下 船,似乎失去了平衡,挥了下手。皮夹子掉进了水里,而那男人一把抓住了快艇的 船舷。 “他在隐藏罪证,皮夹子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水兵想,毫不犹豫地跳 进了水里。 小时候,帕霍莫夫在清澈的河里潜水,能不费力气茬水很深的河底找到小硬币 ;可现在穿着衣服,在晨曦中,河水又冷又浑浊,要找到东西不那么容易。幸亏他 找对了方向,到了水底,正巧皮夹子就在那里。一伸手就碰到了。 快艇上,看不清小船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落水!”班长喊道,抓住了救生圈。 “别忙,”中尉阻止他说。 帕霍莫夫在快艇后面冒出来,挣扎着。他受到流水的冲击,小船也漂离他有两 公尺多远。 “抓住救生圈!帕霍莫夫,”中尉喊道。 “不必……我自己来……”他游近小船,抓住了船舷。 “这鬼家伙,他这是怎样掉下去的!”基谢廖大松了口气说。 “班长,给他点伏特加喝,消消寒气,”中尉吩咐说,“也为了节日奖赏他一 下。”“他是特意跳到水里去的,中尉同志,”班长生气地解释,“那人扔掉了一 样东西,帕霍莫夫才钻下水去的。”中尉看了看老老实实站在甲板上的“渔夫”。 “您在那里扔了什么?”“我没有扔……是掉下去的。”帕霍莫大登上快艇, 把皮夹子交给中尉后,就去换衣服了:被拘留的人带到了船舱里。快艇掉转头,平 稳地向自己的停泊处驶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