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奇怪的谈话 敌人炮轰市区虽停止,雷鸣似的隆隆炮声反倒更加频繁。 “炮打得很凶,”客人说。 “那是炮战,”米沙解释说,“瞧!现在法西斯分子吃紧了,我们给他们些辣 味尝尝。”来客把包裹换到另一只手里,斜眼看了看青年,米沙觉得那人微笑了一 下。 “不喜欢辣味吗?”米沙想。 街上空荡荡。偶尔遇见个别行人和站在门檐下静听炮击的民防值勤人员。 “学者!”米沙尽量落在后面想,“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假的。”“科利亚,您 回家很晚吗?”客人突然问。 米沙警惕起来了。“他提这个问题有什么目的?回答他什么?骗他还是说真话?” “这要看……有时会耽搁一下,有时回来得较早。”“难道你们没有课程表吗?” “有课程表,但经常有实习。”“那您为什么选择这个航海专业?”客人又问, “您父亲是个学者,化学家:您将来是什么,领航员吗?”“我将来是个机械师,” 米沙断然说。 “您更爱灯机械吗?”“是。”“那未谢尔盖·德米特里那维奇对这点有什么 看法呢?”“关他什么事……”米沙低声含糊他说,“我又不是小孩子。”“父亲 的意见毕竟是值得重视的,”客人继续教训说,“他年纪较大…… 那就是说较有经验。选择职业在当今有很大意义……许多青年人因为这个糟蹋 了自己的一生……而且不仅关系到自己。比方说,科学工作的才能没有,却钻进了 研究部门……他要是当个车工就好了……”“车面包,”米沙提示说。 “怎么是车面包?”客人问。 “我们这里有句俗语,”米沙解释说,“面包车工……那就是说懒汉,只会吃 饭。”“啊!是,是……奇怪,直到今天我们还有人总想寻找较轻松、较有利的职 业,所谓‘肥缺’。”米沙听得很奇怪。一方面他知道这是敌人,对他的每一句话 不能相信: 而另一方面却明白马尔采夫讲的是一些有道理的想法,心里不能不同意。 “我有个熟人,”客人又继续说,“一个身体很棒的小伙子,很有力气,不过 稍微有点愚蠢。他叫瓦夏,他倘若当个车工,或去搬运原木就好了,可是他进了科 学界。为什么?因为家里人替他作了决定。这是个光荣的职业、有利可图,似乎干 起来也并不困难,然而应当说,瓦夏不但愚蠢,而且懒惰。 母亲、哥哥、朋友,大家都扯着他的耳朵,让他从一个年级升到另一个年级… … 居然也拉扯上来了,后来进了学院。那时进学院很容易,大学生不够……给他 娶了个聪明能干的女人,后来她还替他写了毕业论文。于是就出现了个学者,真让 人为他和他周围的所有人感到可怜。他无事可做,当然他也不想做,做不来:可偏 偏他对自己的估价很高。现在随你怎样也无法向他证明,在科学界里他只是在白白 浪费时光,他应当更换职业,暂时还不迟……”马尔采夫的故事完全不使米沙动心。 他自己没有准备搞科学,职业的选择很合意,相信自己会成个很好的机械师;只是 不明白,为什么马尔采夫要说这个。 “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他现在哪儿?”米沙问,看他没有明白问题,补充 说,“就是那个瓦夏,现在哪儿?在前线,对吗?”“可惜不在。他正住在列宁格 勒,”客人在澡堂入口处停下来回答说,“好像到了,是这儿吗?”“是这儿。回 来您认得路吗?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米沙问。 “总有办法的……那么您去学校吗?”“是。”“真是,真是……在英勇作战 的时刻,在炮火底下学习……以后您会感觉自豪的。”马尔采夫在门口一消失,米 沙就迈开大步往回走。到开始上课只剩下不多时间了;但是他应该回去,给伊万· 瓦西里那维奇打个电话。他有个重要消息:在列宁格勒住着和工作着一个傻瓜学者 瓦夏,马尔采大的旧相识。学者是傻瓜,不知怎的这两个概念无法等同起来,至今 米沙的想法是与此不同的。说实话,他任何时候还没有跟真正的学者接触过。他知 道要扮演教授儿子的时候,预先就对伊万·瓦西里那维奇说过这点。伊万·瓦西里 那维奇解释说,教授与最平常的人没有什么区别,在列宁格勒,他们经常可以碰到, 当然米沙在电车里、在街上看到他们许多次,只是没有想到那是某个教授或者科学 博士。米沙没有马上同意,他想起了一次会见。春夭他与瓦西卡·科茹赫去植物学 院买菜苗,遇见了一个据说是科学候补博士的人。“教授就有教授的派头,十米以 外就看得出来!”他对伊万·瓦西里那维奇说,“头发没理,思考很慢,走路摇摆 着身子,像只鹅。看见我与瓦西卡,走过来拍了拍肩膀。‘什么,’他说,‘年青 人,来买白菜吗,’‘是。’我说,‘买菜苗。’白菜用拉丁文怎么讲?’他说。 我们怎么办……我们就是不知道么……”米沙的叙述使伊万·瓦西里那维奇很快活, 但是他告诉米沙,那不是学者,而是个什么事务科长,冒充科学候补博士。真正的 学者不摆架子,愈博学、愈聪明,也就愈纯朴。”马尔采夫关于那个愚蠢的瓦夏的 故事完全使米沙糊涂了,他对学者没了一点概念。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呢?当然不 像马尔采夫,那个人一下就猜得到是个间谍。 米沙一口气跑上楼梯,揿了门铃,列娜打开了门。 “我们晓得你会回来的,”她微笑着说。 “我们?”米沙奇怪起来;但立即就想起了,头朝对门示意了一下。列娜也默 默地点点头回答。 布拉科夫坐在厨房里,仔细地察看着带来的食物。 “怎么样?”米沙问。 “没有什么特别的。食物是我们的,什么怀疑也没有发现。”“给伊万·瓦西 里那维奇打了电话没有?”“打了。”“怎样?”“什么‘怎样’?就是来得早了 点,他什么时候来我们原就不清楚。现在应当竖起耳朵听……”“别再叫我列娜,” 女孩子带着狡猾的笑容补充说。 “而叫我米沙。”“不……请原谅,科利亚,我叫你米沙在以前,他不在的时 候:而你叫我是他在的时候。”“他在?请别胡说。”“当然他在。他就在这儿, 在下面楼梯的什么地方站着。”“可是他听见了吗?”“我没有说他听见了。” “别争了,朋友们!”布拉科夫出来调停,“如果犯了错误,应当把它记住,不要 重犯……现在这样……他从澡堂回来,会像我预计的那样躺下睡觉,那就让他好好 睡一下。而我们就当什么事也没有一样,过一天,看一天。 我们的任务极为简单……不要惊惶,也不要害羞。”“布拉科夫同志,一路上 我们谈了,而他……”“你为什么不去学校里?为什么你在这里?米沙,”布拉科 夫问,觉察说错了,用手掩住了嘴。 但已经迟了。话出了口,不可能收回了。 “哈哈,这下给逮住啦!”米沙得意地叫起来,而列娜鼓起了手掌。 “错误,错误……犯了个大错误,说漏了嘴。”布拉科夫故意装得惶惑不安, “看习惯有多大势力。犯这样的错误我应当跟脑袋分家才是,幸亏谁也没有听见… …现在就算我们大家都犯过错,不要再互相责备了。目前我们应该作出结论。结论 这样:注意自己的一言一动,任何不必要的字眼在称呼中不用。”“难道我们说过 什么吗?科利亚,你讲过吗?”列娜问。 “没有。”“这是我提醒你们的话。不要忘记你们是教授的孩子,”布拉科夫 说,并走到橱跟前,叹了口气拿起了靠在橱旁的拐杖,”你们以为这容易吗?用四 只脚走路……讨厌极了,怎么也习惯不了……我们走吧,科利亚。你去学校大概迟 了。事情归事情,可学习不要忘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