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客人来了 列娜想起了弄些吃的。康斯但了·波塔佩奇·卡拉特金带来的食物中有些面粉, 可以用来烤些馅饼。她决定用马铃薯和剩下的一罐美国罐头香肠作馅子。妇女们对 这种香肠议论纷纷:一些人断定那是河鼠肉,另一些人则说是马肉,甚至还有人说 是象肉。倒底是什么,列娜不了解,不过她也不喜欢这种罐头,它太咸,没有油, 因为没有其它可吃的东西,才不得不去吃它。 “这是乘机大发横财,”女主人们互相议论说,“战争对大多数人说来是痛苦, 而有些人却巴不得打仗,可以让腰包鼓起来……”“就是他们的糖也跟我们的完全 不一样……外表很好看,又细、又干净,可甜味比我们的就差多了。”“他们的糖 是甘蔗做的,而我们的糖是甜菜做的。”“他们的油脂味道跟几士林一模一样!难 吃极了。”“技术很高明,就是做各种假货,尽想赚钱。”女孩子听着这些活,懂 得妇女们指斥的不是美国的工人和农民,而是资本家,对于资本家这个概念,列娜 是颇为模糊的。她觉得资本家不是活的人,而是一种冷酷无的信机器怪物,跟有次 学校老师提到的“机器人”一个样。 现在,当她打开罐头的时候,想起了这个”机器人”。一切机器都需要供给燃 料:汽油、煤油、煤、木柴、石油,可”资本家”以什么为生呢? “阿利婉!你在做什么?”列娜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沉浸在自己思想 里的她,没有听见米沙是怎样进来的。 “唉呀!你真把我吓坏了,科利娅。”“这是什么?”“没什么,有什么给你 吃什么。”“不,真的是什么?”“这是馅子。”“做什么用?”“馅饼的馅子。 你喜欢馅饼吗?”“当然……要帮忙吗?”“不要。你还是去背诵功课。”“我已 经都做好了。”“你很少学习,科利娅。前天你得了个三分。”“那是因为我缺了 课,正想办法补上呢,”米沙转过头来回答。 客厅里响起了电话铃的声音。 “接呀!”列娜提醒说。 “大概又有人拨错了号码,”米沙不很情愿地往客厅走去,抱怨说。 最近几天电话铃不时响起,可回回都是打错的。一会儿问诊所,一会儿问区公 用事业处。 “你是谁?科利亚·扎维亚洛夫吗?”米沙听见了个熟悉的声音。 “我!这是我,万尼亚叔叔,”米沙极为高兴,“您很久没有打电话给我们了。 我们真以为你把我们忘了。”“我怎么能够忘记自己的侄儿、侄女呢!你们有什么 新闻?”“没有什么特别的。阿利娅准备烤馅饼,我在背诵功课。”“就是那回事, 科柳沙……我们的客人来了。我想,他很快就会到你们那儿去的。”“嗯,就是说 来了……很久了吗?”“大概是今天,刚刚通知我。”“这太好了,不然老等着… …”“是,是……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了,一切都说过了。我相信,你们也 都记住了……别忘了衣橱……暂且再见,科柳沙。请问候你的妹妹。”最近三天来 米沙完全安心了,脑子里有时甚至出现个思想,认为马尔采夫根本不会来了。伊万· 瓦西里那维奇的关照使得他十分激动,心又像以前那样跳个不停了。 “我这是怎么了!不早就习惯了嘛,”他安慰自己说,”来就来吧…… 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又不会吃人。”“阿利娅!有人叫我问候你,”米沙回到 厨房里,愉快地嚷着说。 “谁?”“猜吧!”列娜抖掉了手上的面粉,用小指头理了理头发,理发时她 的鬓角上沾到了面粉,她带着疑问看了看米沙。谁会问候她呢?会不会是安娜·扎 哈罗芙娜?但是,她不晓得电话号码…… “告诉我是谁?”“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马尔采夫。他到了列宁格勒,很 快人就要来了,”“你开玩笑!”“关于问候是开玩笑,万尼亚叔叔要我向你问候。 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真的来了。但是我们对此当然什么也不知道。伊万·瓦西里 那维奇关照让我们作好准备。”“啊呀!我真是准备得讨厌了,”列娜呼吸了一口 气承认说,“老是等,老是作什么准备。”“没什么,阿列奇卡。在前线有时也得 等很久,大概也不是很有滋味的。”“我明自,”列娜拖长声音说,“那馅饼现在 到底怎么办?”“怎么样?”“做还是不做?”“为什么不做?做。” “那就该 主火了。”烧火是米沙的职责。作为个有经验的司炉,他干这个很熟练:火很快生 好了,而且烧得很匀。列娜准备好了馅子,开始捏面目。两人默默地工作着,想着 即将迎接的那个人,为了他他们才变出了这套把戏。 这时,前厅的门铃终于响了。 米沙瞧了瞧脸色发白的女孩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是说等到了。没什么,阿利娅,一切都将正常。记得邻居怎样说的吗?‘ 过一天,看一天’。”他一边说,一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往前厅走去。 “外面是谁?”“扎维亚洛夫教授在家吗?”“不在。爸爸出差去了,”米沙 一边开门一边说。 梯台上站着客人,米沙马上认出他来。依据伊万·瓦西里那维奇的描绘,他想 象中的马尔采夫就是这个样的。一个身材不高但很结实、不很年轻的男人眯缝着近 视眼注意地看了看他。眼神很严肃、很善良,但稍微带点嘲讽。 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大箱子,左肩背着个装得饱鼓鼓的背囊。 “出差去了?”马尔采夫吃惊地又问,”他走了很久吗?”“不……大概是13 日还是14 日……”“去哪里?”“莫斯科……您是谁?”“我是马尔采夫。” “啊!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米沙快活地叫起来,”我们正等着您呢……” “‘我们’这是指谁?”客人问。 “我与阿利娅……爸爸给我们读了您的信。他请您原谅。他被紧急召去总局作 个报告,不过他尽可能在这个月里赶回来。请进,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一 时间马尔采夫似乎很犹豫,米沙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这个表情。 他在考虑什么?什么使他不放心?为什么他犹豫不决拿起了箱子,随即却又重 新把它放下了?会不会自己简短的谈话使他觉得怀疑,他是否觉得米沙的声调里有 作假的成份“出差去了……多么不凑巧!”马尔采夫平静他说,”我留在你们这儿 不方便吧。”“哪儿的话?我们住房很宽敞。还为您准备了单人房间。”“有单人 房间……”客人重复说。 “科利亚!谁来了?”列娜走到前厅喊道。 “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来了。”“啊,您来了,您好!”列挪匆匆忙忙地擦 一下手,高兴地说,”我们正等着您呢!爸爸说你们是朋友……非常高兴……里面 请!请原谅我这副样子……我正在弄东西吃。”女孩子亲热的口气,真诚的目光, 诱人的微笑,沾了面粉的手和脸—一这一切都博得了马尔采夫的好感。他的犹豫一 下子消失了。他拿起箱子,微笑着走进住宅。 “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您就直接进您的房间吧.这儿,跟我走…… 这里什么都给您收拾好了……”列娜叽叽喳喳不停地说,”房间不很亮,但没 有关系……现在有电灯。爸爸很快就要回来了。科利亚对您说过他去莫斯科了吗? 乘飞机去的、现在飞往莫斯科很方便……他请您原谅,要我们好好地迎接您这位老 朋友。您与他是老朋友吗?真的吗?”米沙听着他假妹妹的话很惊讶。平时老老实 实、沉默不语的女孩子,突然讲话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她打哪儿学来了这么多 话?”他想,”一句句话像爆豆子一样蹦出来。”马尔采夫把箱子放到房间里,把 背囊搁在椅子上,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时列娜赶紧给他讲住在列宁格勒的种种危险, 需要特别小心。会突然间开起炮来,一幢幢房子的墙壁上都写上了街道哪一边不能 行走。 “是,是,这我已经历过了,”马尔采夫像先前一样微笑着说,”早晨差点落 到炮火底下……好吧,让我们认识一下。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您叫……”“我叫 阿利娅,他叫科利亚。”“是,是,我记起来了。科利亚,您很像父亲,”马尔采 夫紧紧地握了握米沙的手,说,”阿利娅不像,阿利娅可能像母亲……而您很像父 亲。”“我不同意,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列娜突然声明,“恰好大家都说科 利亚更像妈妈,而我更像爸爸,就是我的性格也像爸爸。”“可能……可能,我不 跟你争论,”客人马上同意说。 “为什么您不脱衣服?”列娜问。 “因为我要去个地方,打听一点事。”“您看……”列娜不满地拖长声音说,” 才刚到就……我这就去煮茶。”“不,不!”马尔采夫坚决地说,”傍晚我回家来。 那时我们再喝喝茶,吃点东西,谈谈。”“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要是碰到我们 不在家……这很难说……我把钥匙给您,好吗?”米沙提议说。 “那太好了,谢谢,亲爱的。”拿到了钥匙,他在米沙的陪同下,在住宅里走 了一转,提了几个日常生活无关紧要的问题,走了。 “嘿,你知道……你真是个好样的,阿利娅!”米沙回到列娜身边,非常高兴 地说,她又在厨房里做馅饼了。 “为什么?”“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你会害怕的。”列娜沉默着。她 自己也感到奇怪,为什么她的举止会这么自然和从容呢? 可能因为习惯了自己的角色,终于感到了自己是这儿真正的主人?”大住宅的 小管家”,她想起了康斯坦丁·波塔佩奇·卡拉特金的话。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