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校正炮击的特务 呼——嘣——轰隆!呼——嘣——轰隆! 炮弹有的在街上爆炸,有的击穿房墙,有的噗通噗通打在涅瓦河里,激起了一 个个水柱。苏联的炮火在城市的边缘还击,排炮的轰隆声愈来愈大。 河的左岸,离铸造桥不远,在一幢房屋的大门口站着两个佩戴红袖章的姑娘, 她们很害怕。炮弹刺耳的尖叫声,爆炸的坼裂声和轰隆声……似乎战争已进入城市 的中心。但她们是民防值日员,没有离开岗位。每当空中有令人讨厌和使人忐忑不 安的炮弹临近和呼啸而过,她们就紧闭眼睛,吓得胆战心惊。 嘣—一轰隆!姑娘们缩成一团,蹲下去。随后她们睁开了眼睛,虽然遭受了些 惊吓,她们还是觉得好奇和高兴。“哈,又躲过了!”铸造桥上行驶着坦克,大气 中充满了发动机的巨吼声。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它们,不管是猛烈的炮击,还是近处 的爆炸。姑娘们明白,坦克要开到前沿去。以粉碎钢铁的包围圈,把法西斯分子从 祖国土地上驱逐出去。 石头围墙的凹肚里,离姑娘们不远,站着个高高拉起领子的人,腋下夹着一只 塞得饱鼓鼓的大皮包。他双手深深插在口袋里,正在注视桥上通过的坦克。 “玛莎,他为什么穿这么多衣服?”“大概是怕冷呗。”“真是冻死鬼!我一 点也不觉得冷。”这时炮弹落在花岗岩的石驳上,正好落在写着“禁上抛锚”的地 方。由于可怕的轰隆声姑娘们躲进了大门。那人差不多把头完全缩进了大衣领子里。 “他为什么老在那儿站着?”其中一个姑娘问,并向他招招手,情他躲进大门 里来。 那人没有看见,或是装作没有看见。 余下的一切发生得很快。姑娘没有注意到,不知打哪儿出现了第二个男人。他 挨近墙壁,到了第一个男人眼前,并且手里有样什么东西在发亮。 “瞧,瞧……他想把他杀死,”玛莎叫道,并急着要跑去帮助。 第一个男人把皮包放到了地上,慢慢地举起了双手。 呼——嘣——轰隆! 张开眼,姑娘们看见的还是那个场景。第一个男人举起双手站着,第二个在两 步以外,手枪枪口对准了前者。坦克的咆哮和炮弹的排射融成一片轰隆声,一个接 一个又落下了几发炮弹,两个男人继续按原样子站着。终于,第一个举着手转过身, 朝姑娘们走来,第二个一手拿着皮包,一手握着手枪,走在后面。 “噢,玛莎!正往这儿走来呢……”“别作声……这是我们的人。”“哪一个?” “拿枪的……听见了吗?”姑娘们这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别东张西望!走,走……向左……站住!”当他们走进拱门时,第二个男人 下令说,”姑娘们,帮个忙……看看他口袋里有什么东西。不要怕,他下会咬人。” 姑娘们互相瞧了一眼,决不定是否要去执行这个命令。被捕者穷凶极恶看着她们, 似乎谁要靠近去他就要咬人。 “你们怎么了!快点!你们难道不是列宁格勒的保卫者和民防人员?”玛莎点 点头,走到男人跟前,把手伸进了大衣的左边口袋里,从那儿掏出了个椭圆形的黑 色小匣子,上面有两个按钮,里边拉出一根导线。 “哎呀!他是在埋地雷,”她感觉到导线与什么东西接连着,说。 “这没有关系,放回去,看看另外一只口袋。”右边口袋里原来有一把扁平的 手枪,枪口低垂在专门设置的枪套里。 “就是这个……拿过来!姑娘们,你们这里附近有电话吗?”“总部有。” “请去一趟……只是灵活些!说是马斯柳科夫叫打的电话,马上要辆车子,说马斯 柳科夫抓住了个校正炮击的特务。明白了吗?”深信第二个姑娘已从害怕和突然的 意外中清醒过来,马斯柳科夫又重复了一遍,还告诉了她电话号码,派她去打电话 了。 伊万。瓦西里那维奇坐在自己办公室的写字桌边,一边仔细倾听着暗哑的炮声, 一画清理着文件,疑团头绪纷繁但这疑团的主要线索他已经把握在手。中校清楚, 引起猛烈的炮击并不是因为天气好,而是因为列宁格勒出现了坦克。德国人在进行 瞄准射击,虽然要击中远距离行驶的坦克可能性极小。 很明白,城里有敌人的观察哨,校正射击的特务,但是他们同马尔采夫,—— “毒蜘蛛”——有着什么联系呢? 马尔采夫就像卡扎科夫一样,到药房找了沙尔科夫斯基。沙尔科夫斯基与许多 人有联系。现在查明,其中有两个隐藏在公墓的某个地方,其余住在城里各处。沙 尔科夫斯基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呢? 电话铃声打断了思路。 “中校同志,”他听见他一个助手的声音,“马斯柳科夫报告,刚才当场捉获 一个波罗的海沿岸的男爵……他在铸造桥附近用无线电校正炮火射击。”“反抗了 吗?”“没有,没有来得及掏武器。”“您在哪儿讲话?”“我在年监狱里,手续 已经办好。”“好,让我来审问。过十分钟我就来。”伊万·瓦西里那维奇挂掉了 电话,收起打开的文件,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圈。过几分钟,要同跟沙尔科 夫斯基有关系的敌人会面了,昨天,这个校正炮火射击的特务一离开药房,马斯柳 科夫就跟踪上了他。这人态度会怎样?怎样去进行审问?要是沙尔科夫斯基是间谍 头子;那么被捕者只可能是执行任务者,既不会知道卡扎科夫,也不会知道马尔采 夫。 炮击停止了,窗子玻璃因为铸造大街上行驶着坦克还在震动。 电话铃又响了。 “喂,找谁?”“你是谁?”传来了个女的声音,”万尼亚叔叔吗?”“啊, 我的侄女,阿列奇卡吗?”“是,我一个人在家,”女孩子匆忙地说,”科利亚在 学校里,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去什么地方了,他说今天可能不回来过夜。他要去 亲戚那里。 您在听我说吗?万尼亚叔叔。”“是,在听。”“我收拾他的房间,发现在他 那里放着页张……留声机唱片。科利亚说,如果发生什么事,要打电话给您。” “这些唱片放在什么地方?”“在小桌子上。”“好,谢谢你的电话,再没有什么 了吧?”“没有什么了。”“身体怎样?学习如何?”“一切正常。”“那就好, 阿列奇卡。我现在非常忙,过一个半钟头我们再谈谈。”谢尔盖·库兹米奇·马斯 柳科夫如同瓦利亚·卡尔梅科娃一样,是重伤痊愈后从前线来反间谍机关工作的, 并且在短时期内显示了自己很大的长处。马斯柳科夫年轻、过于热情,然而坚定、 勇敢和机警。弄虚作假、撒谎。 耍花样、等待时机、进行巧妙的“外交”谈话,他不会,也不能。但如果需要 顽强地跟踪敌人,搜集他们的消息,迅雷不及掩耳地逮捕他们,马斯柳科夫干得很 出色。伊万·瓦西里那维奇给他的助手们布置危险任务的时候,就估计到了这些特 点。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走过长廊,到了楼房的尽头,下到审讯室去。马斯柳科夫 已在等着他了。桌上摆着被扣留的东西:带皮套的手提式发报机、传声器、手枪, 证件、烟盒、火柴、小折刀、手帕、钱、戒指、铅笔、记事本以及一份虽新却已弄 皱的《列宁格勒真理报》。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中校同志,”马斯柳科夫向首长行过礼,快活地说。 “很好。祝贺您,谢尔盖·库兹米奇,”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友好地伸出手去 说,“是你自己搜查的?”“我亲自动手彻底解剖的,衣缝都摸过了,衬里布也撕 开了,但是除了发报机和武器外,什么可疑的也没有找到。护照也是真的。”“他 态度如何?”“当汽车没有来时,显得焦躁不安,不时东看西看。这会儿安静了。” “您讲他不时看来看去?是在等候帮助吗?”“不知道。”“您与他讲过什么了吗?” “沿右。”“讲详细点,您怎样查清了他的身份?”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坐到桌边 问。 他掏出一包烟,请中尉抽了支,然后把它放在自己的面前。 “我从药房跟踪他到家里,”马斯柳科夫开始说,“正巧这时院子里有个管院 子的女工。从她嘴里我知道了,他在那儿住。不过住了多久,在什么地方工作,家 里怎样,这些她都说不清;因为去年她才当管院子的。不过重要的是地址弄清楚了。 这以后我开始寻找易于隐蔽,进行监视的地方。 这就碰上了个过了中年的女工,跟她相识了。攀谈起来……您讲过,中校同志, 我们在自己的工作中始终要依靠人民。”“这不是我说的,是捷尔任斯基的话,” 伊万·瓦西里那维奇纠正说。 “完全对。一句话,从她那儿我知道了,那里有个老头,在这幢房屋住得很久 了,是革命前的老住户。他住宅的窗口恰好在波罗的海沿岸男爵家的对面,我就冒 险去了他那里。什么巧事都有!原来那是个很好的老人。两个儿子在前线,老伴在 战争的第一个冬天饿死了,他却活了下来。说来话长,简直像一整部长篇史诗。起 先老人抱着怀疑情绪,不信任地看着我;后来听我讲了一、两个前线的故事,就变 得亲热起来。”“这——样,”伊万·瓦西里那维奇拖长声音说话,以便让人明白, 余下的部分他已经从报告里知道了,“就是说,除了男爵外,住宅里还住着个老太 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弄清楚了吗?”“他的姑母,靠养老金过活。”“奇怪, 他回来却住在一幢谁都认得他的房子里。”“这可是很旱以前的事了,中校同志。 那时他非常年轻,现在谁认得他! 何况差不多都死了。”“但还是找到了一个。”“这是例外,算是我的得手!” 马斯柳科夫自谦地说,但是碰上了首长疑问的目光,就解释说,“淘金工人、采金 者常这么说。要知道我是一个万事亨通、鸿运高照的人,中校同志。我三次受伤, 但不管怎样,总算活了下来。”“好吧,那沙尔科夫斯基呢?他经常去那儿吗?” “这我就不能肯定了,伊万·瓦西里那维奇,”马斯柳科夫伤心他说,“我问了他, 他却装聋作哑。不是不能直截了当提问题吗?我用种种方法,药啦,药房啦,开始 谈话;但一切毫无结果,我是个很坏的外交家。”“他扫哪儿弄来的护照?”伊万· 瓦西里耶维奇从桌上拿起打开的证件问。 “我看,是从哪个死者身上弄来的。”“应该今天就弄清楚,如果他招认,还 得检验一遍。我们赶快开始审问。”“是,开始审问!要叫女速记员吗?”“不要,” 伊万·瓦西里那维奇目送着离开的中尉,微笑着说。 两年的军队生活给年轻人留下深刻的痕迹。一副军人姿态,举上沉着,说话简 练:但是透过这些仍然感到另外一个非军人的马斯柳科夫,特别当他全神贯注的时 候。 马斯柳科夫去带被捕者的时候,伊万·瓦西里耶维奇检查了全部东西,打开了 报纸。在第一版上印着要罗科索夫斯基大将攻取戈麦尔市的命令。 很难推测被捕者对审讯的态度会怎样,他会提出些什么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会不会老老实实回答审讯员提出的全部问题。 被捅者小心谨慎地走进了房间,往左右瞧了瞧,有些奴颜屈膝地向伊万·瓦西 里耶维奇点了点头,坐到了准备好的椅子上。马斯柳科夫与首长并肩坐下来,有一 段时间沉默着,互相都在揣摩“审讯官先生,我想用无线电对这件事作个声明,” 被捕者忽然说。 “什么声明?”“我想向我的同胞宣告,希特勒完蛋了,战争输定了。应该立 即结束一切,为什么要流这么多血呢!”“啊哈,是这么回事……这我们以后再谈。 您姓苏特林,”伊万·瓦西里耶维奇打开护照问。 “不,这证件是假的。它是在那一边搞的……我姓米勒,名叫汉斯,现在我是 战俘。”“瞧,这一切是多么简单又平常,”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微笑着说,”我 们这样就相识了。记下来,谢尔盖·库兹米奇。汉斯·米勒由飞机经前线空投过来,” 他口授说,“任务是校正炮火射击。是这样吗?”“我!我!”被捕者已经用德语 肯定。 “您很早就被空投过来了吗?”“还不很久,两昼夜以前。我是用降落伞空投 下来的。非常怕人,真担心,降落伞会张不开来。”“您属于哪个部队?”汉斯很 乐意他讲了部队的编号,以及它驻扎的位置和指挥员是谁。他讲这些一直用半通不 通的语言:但是即使是没有经验的人也很容易听得出他的口音是装出来的。 “那您这两天住在什么地方?”“第一夜我住在城外,就是我降落的地方,一 个小村庄的干草棚里。另一夜,就是今天,住在一个没人住的住宅里,也就是瓦西 里耶夫岛上。”“以前您来过列宁格勒吗?”“我这里来过三次,当时我在商船上 工作。审讯官先生,您给我发表广播声明的机会吗?”“不成问题。如果您这念头 没有打消的话,审讯后我们就带您去广播电台扩音室去。这么说来,您在列宁格勒 没有熟人。”“没有。”“那为什么您昨天去过涅瓦大街的一家药房?”被捕者皱 起眉头,想了想,不慌不忙地回答:“药房吗?是,昨天我去过药房,买了……” “六包阿司匹林粉,”伊万·瓦西里耶维奇提示说。 “不,”被捕者毫不发窘地回答,“我买了感冒药。我稍微有点咳嗽。”“喂, 看来您认为我们都是些笨蛋透顶的傻瓜。您在哪儿弄到了这张护照,伦基斯,”伊 万·瓦西里耶维奇冷冰冰地问,并且看得出,这个姓对他发生了深刻的影响,又继 续说:“别装蒜。我们知道您不是施韦克,而是伦基斯·亚当。我们对您知道得很 清楚,男爵先生。您昨天从沙尔科夫斯基那里接受了什么任务?”被捕者低下了头, 不响了。 伊万·瓦西里那维奇把这个问题用不同问法问了好几次,但没有得到回答。被 捕者甚至头也不抬。 “只有您老实地全部告诉了我们真相,我们才认为您是战俘。现在您去想一想, 什么对您有好处,是讲还是不讲,”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站起来说,”希望您死了 作广播声明的心……把被捕者带走。”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