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害格达活佛的间谍 1951 年春,重庆。 薄雾笼罩着歌乐山,山谷中隆起一处台地,常青的松柏簇拥着一所白色的别墅, 高高的院墙隐约看得见电网的支架,荷枪的士兵在肃静的大门边来回巡逻。这所别 墅便是有名的“白公馆”。 抗日战争期间,美国代表梅乐斯与戴笠达成协议,在歌乐山下设立“中美特种 技术合作所”。后来,国民党政府将“白公馆”和“渣滓洞”等地均辟为集中营, 不少革命者和民主人士,即在此牺牲。解放后,西南公安部门因地制宜,也在此设 立看守所,关押了大批国民党战犯。当时在这里被关押的有王陵基、曾扩情、徐远 举、沈醉等百余人,其中有一名是外国犯人,格外引人注目。此人名叫福特,是英 国皇家陆军中校,间谍,正是他参与谋杀了西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格达活佛。 福特长得又高又壮,一头浓密的灰发,下巴和上唇的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当 年只有30 多岁。他出生在英国一个殷实富裕、享有声望的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 学的是无线电专业。大学毕业后,福特不愿重复老一辈的生活模式,渴望新鲜和刺 激,直到有一天加入了谍报机关,成了皇家情报部门的军官。 1949 年初,红色风暴席卷了亚洲大陆,炮火连天,许多谍报员都不愿再去远 东。遥远的东方,福特在读书时就十分向往,冒险的诱惑使他更想去周游一番,于 是便主动请命前往。 在他抵达德里后,受到了英国驻印谍报头头的召见。这位头头以赞赏的口吻说 道:“把我们最得力的人员派往西藏,是大英帝国利益的需要。”接着又说,“你 一定知道,失去美国支持的国民党政权,眼看就要垮台。我们对这个倒霉的政权不 感兴趣,关心的只是西藏的归属,它的面积比好多欧洲国家都大。” “我来德里之前,有人已经给我上过这堂课了。”福特满不在乎地说。 谍报头头盯着福特说:“你看过的那些材料,都是5 年前的旧东西了。 西藏是个相当复杂的地区,那里的当权者分成几个派别,各行其是。不过,只 要他们都还愿意源源不断地运出当地的物产,英国的工厂就能获得充足的原料。我 的意思可以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你必须竭尽全力,保住西藏这个前哨。” “我得去多长时间?”福特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这很难说,也许一年,也许更长。” “我可以得到哪些装备?”福特又问。 “电台、枪支,外加两名印度报务员,他们会说藏语。” 福特又提出了第三问题:“有后援吗?” “明确地说是没有。西藏交通不便,经常派人去是不可能的,皇家空军也不愿 每月派飞机去飞越危险的喜玛拉雅山。” “我要签订一份合同,使我的后半生得到保障。”福特思索了片刻,提出要求。 “当然,可以接受。这样吧,你的年薪为两万英磅,各种津贴除外,怎么样, 你认为满意吧?”对方咧开嘴笑了。 半个月后,以贸易代表身份为掩护的福特进入了西藏,受到亲英的西藏地方政 府的接待,并视之为上宾。 在拉萨,福特从不打扮过头,从月初到月末,穿的都是便装,难得系一次丝绸 领带。他经常四处走动。还在街头给衣不蔽体的穷孩子分发巧克力,久而久之竟得 到了善男信女们的好评,被当地老百姓视作好心人。 凭着名声,福特在拉萨自由往来,不断结交和款待“新朋友”,特别是从西藏 地方政府的中、下级官员口中,获取了许多藏军在各地的布防和军需情况。在拉萨 的一所石头建筑的堡垒式住宅里,两名印度报务员轮流操作收发报机,将福特搜集 到的各种机密情报迅速传递出去。 1949 年4 月,人民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后,国民党政权摇摇欲坠,西藏政局 也日益不稳,不少富有的贵族打算逃到印度去,因那里的习俗与西藏接近。然而, 那些西藏地方政府的头面人物却不愿走,丢掉了地盘,就意味着成了无根的树,到 哪儿都长不了。于是他们想起了福特,把他当作救命菩萨一般请进金碧辉煌的布达 拉宫。在那里,福特与主持西藏政教事务的摄政大札经过长久的密谈,酝酿出一个 欲盖弥彰的阴谋。 然而,国民党分子撤走了,西藏地方政府的“声明”也发表了,但并未能阻止 人民解放军以排山倒海之势,不断向西挺进。入冬,当青藏高原一片银装素裹的时 候,解放军的先遣部队已陈兵甘孜,仅隔一条金沙江,随时都可以开进西藏。 为了就近观察局势,福特离开了拉萨,前往藏东边城昌都,他就像赌徒一样, 把自己的使命和前途都押上去了。 昌都城一片混敌,贵族们家家门户洞开,忙着搬迁逃难,沿街已有许多辆牛车 歪歪斜斜地上了路,开始了漫长的迁徒。7 个团的藏军和民团携带着老掉牙的英国 造单发步枪,正在集合队伍,准备开往金沙江畔布防,忙乱中不知是谁的枪走了火, 立刻引起恐慌,于是更多的牛车轧轧地冲出了城门。 福特走进西藏当局设置的昌都总管府。它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体面的建筑,门柱 上挂满了蜘蛛网,庭院里到处是鸽子粪,墙的一角早已坍塌,几个壮汉正在屋檐下 喝酒抽烟,另外几个人则躺在青稞袋上打鼾。 总管大人拉鲁一见来的是个洋人,马上睁圆了眼睛,客气他说:“请坐,先生,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事吗?”福特说:“我想在昌都住一段时间。我在这里有一笔生 意。” 拉鲁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哎呀,现在昌都很不安全,连我都提心吊胆,生 怕挨黑枪。不过话说回来,先生要是舍得破费一点,几个保镖还是找得到的。” “大概得花多少钱?” 福特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掏出了钱。望着崭新的钞票,拉鲁笑眯了眼: “先生虽然是个外国人,但从今以后,就跟我的亲兄弟一样,有事尽管来找我。” 当夜,神秘的电波升上了天空。福特向德里发出了电报:藏军正在布防,打算 阻止解放军越过金沙江,西藏地方政府尚无与共产党接触的迹象,至少目前还看不 出来。 随即,回电传来:继续观察局势。 昌都早年就来过外国传教士,因而福特的到来并未引起当地人的惊诧,甚至以 商务名义在昌都公开设立地方电台也无人多问。加之福特的藏语学得不错,借助于 手势,可以了解到许多英国情报当局所需的当地政治、军事、地理、人文等情报资 料。 1950 年春,西藏当局派出所谓的“亲善使团”,分赴北京以及英国、美国、 印度、尼泊尔,表明其“独立”的愿望。中国政府立即发表严正声明痛加驳斥,为 反对外国势力干涉中国内政,并请藏族高层宗教人士格达活佛入藏,以争取达成和 平解放西藏的协议。 7 月下旬,格达活佛及其随员一行多人,从甘孜到达昌都,并拟继续西进。下 榻旅馆后,格达活佛一连几天约见昌都总管拉鲁等当地官员,反复宣传新政协会议 通过的《共同纲领》,劝他们不要与解放军为敌,但拉鲁等人却置若罔闻。 格达活佛滞留昌都达半月之久,和谈之事毫无进展,使他十分焦急。8 月13 日这天,格达活佛欲拍几份电报到拉萨,直接与西藏当局协商,并致电拉萨友人, 共促和谈。为此,他亲自到昌都地方电台,接洽发报事宜,谁知这却给福特带来了 机会…… 那天,福特以电台台长的身份出面,殷勤接待格达活佛。当他得知格达的来意 后,便借口修理发报机,寻机将此事通知了拉鲁和德里方面的上司。 拉鲁总管闻讯赶来,沉着脸问格达:“听说你一定要去拉萨?” “是的,我受中央人民政府委托,当然要去拉萨见各位大臣。”活佛答道。 “那我就挑明了对你说,摄政大札本人可不愿见到你,因为共产党要毁灭宗教。” 拉鲁蛮横地说。 “不对!我知道共产党是主张民族区域良治,保护宗教信仰自由,尊重少数民 族风俗习惯的。我和他们打过交道。”格达手执念珠,毫不退让。 此刻,在楼下的福特已收到德里方面的密电,指示他借此挑起藏汉对立,甚至 引发武装冲突,以后才有文章可作。 读过电文,复杂的局面使福特面临选择:倘使格达活佛横尸街头,藏军与解放 军展开恶战,各地的寺庙被焚烧,众多教徒群起暴乱,外国军队堂而皇之地开进请 求“保护”的西藏,福特便会作为有殊功的特工人员,飞黄腾达;然而若要去行刺 格达,活佛身边的那群剽悍的侍卫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经过一番紧张思索权 衡,福特决定采取杀人不用刀的办法,暗害格达。 福特从行军床下拖出皮箱,从中取出一只标着“剧毒”字样的药瓶。 这是美国制造的延缓性毒药,服后一周内才见效。他亲手调制了三份加奶的红 茶。并在其中一份中下了毒。 福特手端托盘进屋的时候,活佛的两名贴身侍卫根本没注意他有什么异常。格 达活佛不愿听拉鲁总管的胡言乱语,只是坐在毛毡上,双目紧闭,喃喃念佛,希望 菩萨能宽恕拉鲁。 “活佛,请用茶,有话慢慢说。”福特放下托盘,把有毒的红茶放在格达面前, 另两杯留给自己和拉鲁。 格达睁开了眼睛道谢,贴身侍卫取来盛水的水钵,让活佛净手。 “吉祥如意,活佛。”福特说道,举起了自己的杯子,拉鲁也几口喝干了他的 那杯。 格达活佛嗅了嗅红茶,毫无防范地一小口一小口呷尽了这杯毒汁。 当日午后,格达活佛间歇性发作头痛腹痛,只得暂住福恃处。几天后,活佛虽 已卧床不起,但仍然念念不忘肩负的重任,他对随行人员说:“大军和藏族人民是 一家人,我们要协助他们顺利进藏。” 一周时间过去了,拉鲁派他的私人医生前来“诊断”,又开了药物一剂。 格达活佛服药后即不能言语,于8 月22 日上午去世,年仅47 岁。 格达活佛死后,全身发黑,七窍流血流脓,皮肤开裂。福特和拉鲁等人为了推 脱干系,很快焚尸灭迹,并将活佛的随行人员送往拉萨“主持超度”,想回甘孜报 丧的人员被拉鲁软禁在昌都。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