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激战上甘岭 1951 年夏秋季的防御作战,我军虽然取得了很大胜利,但在敌人密集的炮兵、 坦克、航空兵火力的猛烈轰击下,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实践证明,仅仅依托一般野 战工事作战,是很难有效地保存有生力量,进行持久坚守防御战的。 在夏季防御战役后期,特别是秋季防御战役中,战士们为防炮、防炸弹,在山 上挖了一些“猫耳洞”。后来,又把这些“猫耳洞”挖深,把两个洞联结起来,形 成一个马蹄“U ”形小坑道。敌人打炮时,战士们就进去隐藏;敌人炮火向我纵深 延伸,敌人步兵接近时,战士们便冲出来杀伤敌人。这就是坑道工事的雏形。 这种由战士们创造出来的初级工事,在敌人炮兵、航空兵的猛烈火力轰击下, 经受了考验,对保存我军有生力量,保证防御的稳定性,起了明显的作用,证明了 它是劣势装备的我军同优势装备的敌人作战的一种好方法。 这种工事在我军防御阵地上出现后,彭总立即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我军终于找 到了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好方法。1951 年10 月志司(志愿军司令部。简称, 下同)发出指示,要求在全军进行推广。一个全军性的挖洞子热潮便在志愿军的防 御前沿迅速地开展起来。那些日子里,敌人在上面打炮,我们在下面放炮(炸洞子), 整个防御地域内,地上和地下,日日夜夜滚动着隆隆的爆炸声,战士们一手拿枪, 一手拿钎,一边战斗,一边进行战场建设。 敌人从1951 年“秋季攻势”失败至1952 年秋,再没有发动大的攻势。 这段时期,朝鲜交战双方,除了在谈判桌上激烈交锋以外,没有什么大的攻防 行动。而停战谈判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朝鲜战场出现的这种僵局进一步引起美国及其盟国内部的反战情绪。他们纷纷 提出要退出这场看不到结果的战争。当时美国正值大选高潮,美国大选的竞争焦点, 不是国内问题,而是如何尽快地解决这场“令人讨厌的朝鲜战争”。在这种形势下, 美国统治当局急于扭转他们在朝鲜战争中的被动局面,企图以向我发动新的攻势取 得战场上的胜利,缓和内部矛盾,以此当做竞选的筹码。 1952 年7 月中旬,美陆军参谋长柯林斯、海军作战部长弗克特勒、远东海军 司令布里斯柯、太平洋舰队参谋长海尔、第7 舰队司令柯拉克等相继窜到朝鲜前线 进行视察。8 月中旬,美侵朝总司令克拉克、伪总统李承晚、第8 集团军司令范弗 里特以及第1 、9 、10 军长,先后到铁原、金化地区进行视察。在这期间,敌人 频繁调动部队和进行军事演习。 当时,志愿军领导已经预感到敌人为适应其政治需要和配合谈判,有再度向我 发动秋季攻势之可能,决定在敌人进攻之前向敌人发起战术性反击作战。 9 月10 日,志司电告中央军委: 我为争取主动,有力打击敌人,使新换的部队取得更多的经验,我们拟在换防 之前,以39 军、12 军、68 军为重点,各选3 —5 个目标,进行战术上的连续 反击,求得歼灭一部敌人,其他各军亦应各选一至两个目标加以配合。估计我各处 反击,敌必争夺,甚至报复,进行局部攻势,这就更有利于我杀伤敌人。反击战斗 时间拟在本月20 日—10 月20进行,10 月底进行换防”。 两天后,志司收到军委的回电: 9 月10 日电悉。同意你们10 月底3 个军换防的计划,和换防前的战术行动。 这样,志司就于9 月14 日23 时20 分,向全军下达了战术反击的命令。 要求第一线各军按照统一计划各自选定目标,对美伪军的班、排、连支撑点及 防御阵地实施进攻,求得在进攻当晚完成攻歼任务,在作战指导下,强调准备好了 再打,组织密切的步炮协同,加强对空防御,大胆使用坦克配合步兵作战,并作好 抗击敌军连续反扑的准备。 根据志司提出的作战方针、目的和要求,志后(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简称, 下同)将所需弹药提前储存于各前沿兵站,并储存了两个半月粮食。 当时敌我双方正面部队的布势是:敌人5 个军18 个师,其中一线展开15 个 师,二线3 个师。我军10 个军、人民军3 个军团,其中一线展开7 个军、人民军 2 个军团,二线志愿军3 个军、人民军1 个军团。 这次反击虽然进攻目标都是敌人的连排支撑点阵地,但是进攻的目标多,遍布 整个东西战线。我方动用兵力虽不多但参战建制军不少。志愿军有6 个军参战(39、 65、40、38、12、68 军),人民军两个军团参战(第3 、第5 军团)。这次反击 的特点是在志司的统一布置下,各军根据各自准备情况,陆续发起进攻。 9 月18 日晚,夜色很暗,担任主要攻击的39 军以4 个连的兵力在100 多门 火炮支援下,突然向其正面敌人的两个连支撑点发起攻击,全歼美军两个连及1 个 排。随后,又打退敌人1 个排到1 个营的兵力连续反扑30 多次。 12、68、65、40、38 军和人民军第3 、5 军团在完成准备后也陆续发起了反 击。 我军在正面180 多公里阵地上对敌方18 个目标进行了19 次反击。其中美军 防守的7 处,伪军防守的11 处。共打退敌人1 个排至1 个团兵力的反扑160 多次, 歼灭敌人8300 多人。 这期间,敌人将预备队第45 师前调,接替伪第8 师防务。预备队伪第1 师也 前调,接替美第3 师防务。我方分析敌人有可能采取大的行动。 为了在敌情未有更大变化之前给敌人更大的打击,志司决定随即进行第二阶段 的战术反击。由西海岸到东海岸一字展开的第一梯队65、40、39、38、15、12、68 军7 个军参战。 10 月6 日黄昏,我7 个军各以连排为单位在东西两线宽达180 余公里正面上, 在760 门火炮的配合下,同时向敌人23 处1 个班到1 个营兵力的防守阵地发起攻 击。除2 个目标由于准备不充分,未能攻占外,其余目标均于当夜或第2 日攻占。 我军开始发动全线战术反击时,“联合国军”还摸不清我军的作战意图。 我反击发起后的第6 天,即9 月24 日,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亲临前线视察, 他还认为“共军是试探性的进攻”,“是想探悉他们要夺取的地方的地形”。 我军在全线对“联合国军”23 个前沿据点同时发起攻击,使“联合国军”遭 到了沉重的打击,全线告急后,克拉克才恍然大悟,认为联合国军已失先攻之利, 作战主动权又转到我军手里。同时他还意识到,我之战术反击作战,目的在于迫使 其接受我方关于遣返战俘的方案。 克拉克为了迫使我军转入守势,扭转其所处的被动局面,谋求在和谈中的有利 地位, 10 月8 日,悍然宣布和谈无限期休会,在同一天,批准了美第8 集团军司 令范弗里特的“金化攻势”计划,此次攻势的目标是范弗里特亲自勘察选定的,即 上甘岭地区的两个山头——597.9 高地和537.7 高地北山。 上甘岭是朝鲜中部一个山村,位于金化以北五圣山南麓。 五圣山为我15 军防御的重要阵地,海拔1 千多米,西瞰金化、铁原、平康地 区,东扼金城通往通川至东海岸公路,是我中部战线战略要地,也是朝鲜中部平康 平原的天然屏障。597.9 高地和537.7 高地北山,是五圣山的前沿要点。山高坡陡, 地形复杂,直接威胁着敌人的金化防线。敌人要夺取五圣山,必须首先夺取这两个 高地。而如果敌人夺取了五圣山,就从中部突破了我军防线,在我战线中央打开了 一个缺口,就可以进到平康平原。敌人的坦克就可以发挥优势了。还可以进一步进 攻我平康、金城以壮地区。敌人看准了五圣山这两个点,并且他们以为根据他们的 力量,打这两个小点是不成问题的。 敌人对这次战役十分重视,由范弗里特直接指挥。 10 月14 日3 时,敌人先以众多的航空兵、炮兵火力向我上甘岭的两高地进 行了两个多小时的猛烈炮火轰炸,随后于凌晨5 时美7 师、伪2 师以7 个营的兵力 在300 多门大炮、30 多辆坦克和40 余架飞机的支援下,对我仅3.7 平方公里的 两个山头发起了连续不断的猛烈冲击。与此同时,敌美7 师、伪9 师4 个营还向我 15 军29 师和44 师阵地进行了籍制性进攻。 敌人很清楚这两个山头的重要性,一开始他们就摆出了一个势在必夺的架势。 我们当然也同样清楚这两个山头的重要性,我们志司领导的态度是势在必守! 志司接到负责上甘岭地区防务的15 军军长秦基伟、政委谷景生的电报后,立 即给我3 兵团和15 军下达了任务。要求这个点要坚决守住,不能丢失。 志司还决定配合15 军粉碎敌人对上甘岭的攻势,改变原来准备10 月22 日 结束的反击作战的计划,延长至10 月底。同时决定15 军原定的反击注字洞南山 的计划暂不进行为宜。指示他们集中力量,准备粉碎敌人任何进攻,不断组织小的 反击作战,大量歼敌,取得经验。 志司领导还提醒3 兵团,战斗虽然刚刚开始,但从敌人的兵力部置和开始进攻 的气势分析,这将是几年来少有的一场恶仗。志司领导请3 兵团领导转告15 军的 同志,不但准备工作要仔细,还要准备付出巨大的代价。五圣山是我们的屏障,一 定要稳稳守住。志司将全力支持你们! 10 月初, 15 军开展了“一人舍命,十人难当”的硬骨头活动。他们提出人 在阵地在,绝不丢失一寸阵地。集中全力实施反击作战, 10 月6 日—12 日先后 攻歼4 个要点的敌人。 本来,15 军45 师拟集中第133 、134 团于10 月8 日反击注字洞南山伪2 师31 团1 个加强营阵地。该师全部炮兵和2 个步后团都已进入阵地,完成射击准 备。就在这时,敌人向上甘岭发起了猛攻。我防御阵地全天电话不通,情况不明。 15 军首长考虑到此时我行动的性质,力量对比和战场态势已起了变化,为了 争取主动,他们在向志司报告情况的同时,改变了决心。令45 师立即停止现行反 击计划。调第133 团、134 团参战,全师炮兵转移射向,急速支援上甘岭。抽调第 133 团1 营和第134 团1 营为第135 团预备队,稳定防御。 军预备队第86 团准备参战。45 师、团指挥所前移至德山岘和上所里北山、 五圣山。 由于该师指挥重心迅速转移,部署调整及时,保证了战役第一阶段我军有足够 的力量在两个高地上与敌人反复争夺。为我军争取主动、争取时间、向前调动预备 队打下了基础。 10 月14 日,敌人开始向两个高地发起进攻,我防守两个高地的第135 团9 连和1 连在仅有15 门山、野、榴炮和12 门迫击炮支援作战的情况下,主要依靠 步兵火器、依托坑道和野战工事顽强战斗,先后击退敌30 多次冲击。至下午1 时, 地表阵地几乎全部被摧毁,人员伤亡较大,弹药消耗殆尽,被迫转入坑道作战。当 晚,我45 师趁敌立足未稳,组织4 个连进行反击,又恢复地表阵地。 10 月15 日,15 军将134 团两个营,133 团1 个营分别加入两个高地的防 御。令预备队86 团准备接替135 团防务。15—18 日敌又先后投入了两个团又4 个营的兵力在飞机和大炮掩护下向我两个高地连续猛攻。我防守部队与敌反复争夺, 地表阵地昼失夜复,战斗异常残酷激烈。 19 日夜,我军在炮火支援下分别以4 个连和3 个连的兵力向敌发起反击,经 过激战全歼守敌,恢复了全部阵地。但是,第二天敌人又以3 个营的兵力向我反扑, 我防守部队与敌激战终日,终因伤亡过大,弹药缺乏,除597.9 西北山脊外,地表 阵地全部被敌人所占领。 这一阶段,敌人投入7 个团17 个步兵营。我45 师投入了3 个团21 个步兵 连。双方都使用了猛烈的炮火,敌人死伤7 千余人,我45 师也伤亡了3 千余人。 这时, 45 师已消耗很大了。3 兵团向志司报告说45 师已经没有力量再补充 597.9 高地和537.7 高地北山。 志司首长立即决定给45 师补充1200 名新战士,命令15 军29 师参战。 命令刚刚打完反击从五圣山路过的12 军停止北返,作为战役预备队,逐次投 入战斗。将炮7 师1 个营、炮2 师1 个连和高炮1 个团加强给15 军。 同时,敌人也调整和增加了兵力。受到重创的美7 师西移,其进攻597.9 高地 的任务由伪2 师接替。伪2 师将右翼1 个团的防务交给伪6 师,并调伪9 师于金化 以南为预备队。 敌人占领我地表阵地后,为继续巩固占领,一方面抢修工事,一方面进一步向 我纵深发展,采用轰炸、熏烧、爆破、放毒、堵塞、断水等手段对我坚守坑道作战 的部队进行封锁和攻击。 21 日,邓华代司令员电话指示15 军,目前敌人成营成团向我钢铁阵地冲锋, 这是敌人用兵上的错误,是歼灭敌人于野外的良好时机,应抓紧这一时机,大量杀 伤敌人! 根据邓华指示精神, 15 军命令45 师坚守坑道作战,争取时间,为进行最后 粉碎敌人进攻,恢复全部阵地的决定性反击做准备。 在敌人的围攻和轰炸下,我坚守在坑道内部的部队缺粮、缺弹、缺水、空气恶 浊、氧气不足,情况极端困难。但是他们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在我纵深部队和炮 兵的支援下,团结一致积极作战。 打破围攻破坏,确保坑道安全,是坚持坑道斗争的关键。我军除坚守坑道、制 止敌人接近外,在作战方法上相应作了改变,主要是采取冷枪狙击和夜摸偷袭的战 术。138 团8 连坚守597.9 高地一号坑道时,3 天时间以冷枪狙击歼敌115 名。21 —29 日9 天时间里,我军先后组织20 多个坚守坑道的分队向敌搞夜摸偷袭150 余次,歼敌2000 余人。 这两种作战行动虽然兵力不多,活动范围也小,但能不断给敌以杀伤消耗,使 敌终日恐慌不安,达到了确保坑道安全的目的。 交战双方在3.7 平方公里的狭小地区,投入了大量兵力、兵器。敌人先后投入 兵力6 万余人、火炮300 余门、坦克170 余辆,出动飞机3000 余架次。 我方先后投入兵力4 万余人、火炮138 门、高炮47 门。战役中敌人共发射炮 弹190 余万发,投掷炸弹5000 余枚,最多时一天发射炮弹30 余万发,投炸弹500 余枚。我两个高地的土石均被炸松一至两米,走在上面,松土没膝,像走入土灰里 一样。地面阵地全被摧毁,许多岩石坑道被炸短3 —4 米。我军发射炮弹40 余万 发,亦属空前。这场双方都投入几个师为争夺两个连阵地的作战,持续时间之长, 火力之猛烈、密集,战斗之紧张、残酷,在世界战争史上也是罕见的。 战后,美联社记者报道说:“在三角山,虽然联军的大炮实际上已将山顶打得 不成样子。但是,中国军队还能筑成一条铁的防线。”合众国际社援引“联合国军” 指挥官的话说,“即使用原子弹也不能把狙击兵岭和爸爸(指五圣山)上的共军全 部消灭。 这次战役是对我军以坑道骨干的防御体系的严重考验。我军坑道不仅是囤兵坑 道,而且是战斗坑道,是两种坑道的结合。我军不仅能依托它取得战术性反击胜利, 而且能依托它防御敌人大规模攻击。每一个阵地都与敌人反复争夺,每一个阵地都 成为消耗敌人的“肉磨子”。在敌人炮火密集、飞机轰炸封锁的情况下,我军只能 靠晚上把部队运上这两个阵地,为保证两个连的坑道作战,动用了5 个师!这次战 役有大量炮兵支援地面部队作战,几个团的高炮掩护地炮,地炮复放阻击敌人。我 们的炮兵在没有制空权的情况下,步兵一呼叫,就可及时以炮火轰击敌人冲锋部队。 这次战役既是一次大规模的坚守阵地防御战,也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打钢铁”、 “打后勤”的现代化战役,弹药消耗极大。在43 天的战役中,共供应各种物资1.6 万吨,实消耗1.1 万吨,其中仅弹药一项即达5000 多吨,平均每天120 吨。战斗 紧张时,一个团作战,需要两个团负责运输作战物资。 由于敌人炮火密度每公里正面达299 门,加上大量航空兵、坦克及火炮,在前 沿到战术纵深20 公里的地域内构成了层层火网、火墙,实行昼夜不停严密封锁, 火线运输人员把物资运上去,把伤员运下来往往要通过几十道封锁线。 在接近坑道时,距敌人只有二三十米,往往三面受敌人地堡群、探照灯的封锁 控制。我地表阵地被打成1 米多深的石粉沫,有的阵地被打断,坑道被打短,以致 运输人员经常迷失方向,找不到道路和坑道口,误入敌人阵地。运输部队一个排四 五十人把物资送上去,只能剩下二、三人回来。 这次战役证明在阵地防御战上,我军即使在没有制空权的条件下,以劣势的装 备,也可以战胜现代化的有制空权的美国军队。金化攻势之后,敌人就再也没有向 我军发动过什么象样的攻势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