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忆之殇:半年前 半年前 " 死寂的夜,天际与街区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雾,马路空无一人--" 叭嗒… …叭嗒嗒"-- 只有我的脚步在空灵中慌张回荡,越来越紧,越来越急。呼吸声、 喘息声、心跳声混成一片,蚊蚊地在脑海轰鸣,漆黑的天穹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胸腔快近爆裂的剧痛。眼前那层雾在蜕变,由黑而紫,由紫而红,一束束绿光刺 穿了我的眼,那是阿尔嘉口吐的殷红,那是三双瞳孔狰狞的索命。那片殷红弥漫, 吞噬了我的眼,翻肠倒肚的血腥胜过初踏解剖台的心悸。我杀了人!枪响起那刻 的酣畅淋漓,报仇血恨的刺激快感,搜刮毒品美金的镇定自若,如同擦上心头的 酒精顷刻挥发殆尽,残留的是揪心的恐慌。手术刀、白大褂、内蒙的家哐当一声 全在脑海破碎流离。耳际仿佛响起了警笛。逃!跳入眼前的唯一念头!可,这就 是我的留学梦吗?我究竟能逃到哪?等待我的是什么?死亡?铁窗?我真的是从 天堂跌到了地狱吗?或者说从我离开中国来到俄罗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叩开了 地狱的大门?来不及想了,一切伤感的情绪都被死亡的威胁和求生的欲望埋葬了。 即使让我沦为魔鬼,我也要生存下去,这样总比成为地狱的冤魂来得痛快。 10 月13日,1993年。" 没想到我是这样毕业的! 杀人原来与解剖无异,破釜沉舟的冲动,狂风骤雨的爆发,心悸恐慌的收场。 毛骨悚然的刺骨惊恐痛彻心扉、麻醉全身,尔后是异常的平静、异常的理智。从 未想过自己会杀人,也从未想过自己竟能从杀人的惶恐中幸存下来。冲出圣罗伊 国立大学大门的一刻,最后一次回头看一眼这座曾经梦寐以求的校园。初来时严 冬的冰天雪地已经变成了盛夏的郁郁葱葱,季节的车轮翻转了一百八十度,而我 也从命运车轮的顶点跌入了底谷。这里的一切只能在梦里重游,踏出了这一步, 从此就是不归路。这一次,我真的是从天堂跌到了地狱吗?或者说从我离开中国 来到这个冰天雪地的国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叩开了地狱的大门?来不及想了, 一切伤感的情绪都被死亡的威胁和求生的欲望埋葬了。即使让我沦为魔鬼,我也 要生存下去,这样总比成为地狱的冤魂来得痛快。 拦了一辆出租车,脑子里回荡着老王的话" 逃!向西逃" 。车如离弦之箭, 一路向西开出了圣罗伊市区,随后我又立刻换了一辆车,接着继续向西行驶------ 这条公路如此宽阔、毫无阻拦,但这条路究竟是他妈的通向生存还是灭亡,只有 上帝才知道。 圣罗伊的西北与芬兰隔海相望,西南与爱沙尼亚毗邻--爱沙尼亚已经在1991 年8 月20日正式独立,成为一个欧洲独立国家,但仍然与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 系。最好能先去那里,搞到假身份之后再说,因为想蒙混过关进入芬兰恐怕非常 不容易。 怎样才能去爱沙尼亚呢?走陆路口岸?联邦警察肯定正在仔细地盘查每一个 中国人。中国人在这里很少,也很容易辨认,只要他被人发现没有任何证件,就 会立刻招来别人的怀疑,那等于自投罗网。相对来说,走海路可能会更安全一些, 毕竟海上没有那么稠密的人,更没有那么多双犀利的眼睛。 " 去海边!" 我告诉司机。 "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去海边吗?" 司机带着疑虑问我,这是一个带着眼镜的 男人,大概四五十岁,像个破落的教师。在这样的清晨,一个孤零零的中国人, 脸上写着难以掩饰的仓惶,又肯花这么多钱搭出租车去海边,这的确会让人产生 怀疑。 " 我……在寻找灵感,我是艺术院校的学生。" " 绝望的灵感?" 司机从后 视镜里瞟了我一眼,我隐约能感受到一丝疑虑和不解。难道他以为我是个想自杀 的人吗?我脸上的神情确实掺杂着一些绝望,这种表情让我自己都感到压抑。 " ……" 此时,我真不知道该编怎样的谎言,沉默也许就是最好的答案。 " 有什么困难吗?你知道,我们的国家现在就像破落的贵族,或者门庭冷落 的寡妇,到处都是失望的人,不过,生活总会好起来的,上帝不会让他的子民永 远生活在苦难中。" 上帝不是说不会让他的子民永远生活在苦难中吗?那为什么 有些民族的苦难会绵延几千年呢?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心情跟他辩驳。 尽管司机并没有相信我所说的,但还是照我的要求掉头向海边驶去。我不知 道自己制造的这桩枪杀案会不会已经登上了圣罗伊的电视新闻,如果真的是那样 的话,就必须尽快逃出去,不然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将我报告给警察。现在 天刚刚亮,我还有时间。 " 你相信上帝吗?" " 不相信。" 此时我倒真希望自己能信点什么,这样也 好做一些祈祷,让我不必每一秒都在精神的极度煎熬中度过。 " 我们以前也不信。你是中国人?" " 不,不是,韩国人。" 我几乎是下意 识地撒谎,或许现在中国人这个词在他耳朵里就是潜逃犯的同义词。 " 呃,韩国人,一个坚强的民族……" " 大叔,你知道海边哪里的风景比较 好吗?安静一点,最好没有人来打扰我。" 我试探着问。 " 啊,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没有我不知道的。你要去风景好一点的海 边,这没问题,我知道哪里有。" " 最好是一个安宁的地方。" 我再次强调说。 " 我明白,安宁与美丽,自杀者都喜欢选择这样的地方。" " ……" 无言, 心乱如麻。 " 孩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自杀吗?" 看来这个家伙是一定要充当一次临 时心理医生了。 " 大叔,你生活的如意吗?" 我看了看这个人,身材高大,手掌和脸部的皮 肤细腻,看来以前的生活不错,但现在似乎一切都变了味道。 " 孩子,如果我生活如意,怎么会在外面开一整夜的出租车呢?" " 那么, 大叔,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试试运气,同时手已经扣 住了怀里的手枪扳机。如果交易不成,我就必须要杀掉这个人,虽然这人以前可 能就是一个迂腐的知识分子,从来没踩死过一只蚂蚁,但倒霉的事情谁都可能碰 上,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就是为了活着。 " 交易?什么交易?" 这个人也立刻警觉起来,他疲惫的眼睛立刻睁大了, 小心地通过后视镜盯着我,看来这个韩国人不是要自杀的。 " 您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一定知道什么地方能偷渡过去。" 我一边说着, 一边掏出3000美元从后面递了过去," 这也许能让您睡上几天好觉。" 一阵沉默, 他盯着后视镜中的我,许久都不作声。 我也没再说话,也没有从后视镜中回敬他猜疑、恐惧、犹豫、一时不知所措 的眼神,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狭小的空间中充斥着紧张的味道。也许他 根本不知道,他的生死也就在会决定在这一瞬间。 " 你对上帝的亵渎很重吗?" 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很沉重,像是俄罗斯冬天虚 弱的北极熊,一边乞求着能挨过这个冬天,一边又不想失去太多的尊严。 " 不会大过5000美元!" 说完,我开始从后视镜中盯着这个中年男人,眼神 中有一种此生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胁迫和杀气。既然已经摊开说了,那就只有两种 结果:成交或不成交,他继续活着或者饮弹而亡--善良的人啊,读书的人啊,虔 诚的人啊--他们的心里还总是怀揣着一份抵触罪恶的本能,他们不希望与罪恶作 交易,但贫穷却一向是最好的教唆犯,金钱历来又是最大的诱饵,而可能随之而 来的死亡又是最有效的恐吓。在这个小小的出租车里,除了交易的两个人,再没 有别的眼睛盯着,这种时候,你会选择怎样做呢? " 你是要去爱沙尼亚还是芬兰,或者瑞典?" " 哪里离上帝最远就去哪里。 " " 那么爱沙尼亚吧,它在魔鬼和上帝之间。" " 成交?" " 你说不会大过5000 美元?" " 好!这里还有2000美元!这也是您的了--希望您能理解,我必须留下 一些钱给摆渡者。" 我又递给他2000美元,同时从后视镜里和他对视了一眼,告 诉他讨价还价到此为止。 " 我需要打个电话。" 他征求我的意见。 " 当然可以,但是我不想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拿出了手枪对准他的 后脑,告诫他不要出卖交易,否则代价就是他的生命。 这个司机用了一些当地黑话,我只听懂了一半,但明白他是在联系那些能自 由来往于天堂和地狱的使者们。我现在也横下了一条心,妈的!反正已经到了这 地步,也只能看运气了,只要需要,我可以随时开枪,哪怕对面是一个连的联邦 军队--生死其实也没那么难,任何人的生命也不过就是几颗子弹的事。 " 你要在那里呆到后天晚上,然后才能有船,费用是12000 美元。" "12000 美元?这是个高昂的价格!" " 对,是个高昂的价格,12000 美元!--但比生命 便宜!" 司机又从后视镜中看了看我。 " 好!" 我望着车窗外,不再说话,司机也变得沉默,车里有一种坟墓一样 安静的气息。我不知道司机在想什么,也没有时间去琢磨他的心理了,我自己本 来已经心乱如麻,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将变得扑朔迷离,生死就在一线之间,难 道这就是这个国家带给我的一切?也许我真不该来这里。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终于在一个荒僻的海边森林中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位于海边树林里的小木屋,前面十几米就是礁石,看上去就是一个 偷渡者的临时避难所。小屋里一切日用品都齐全,冰箱里也塞得满满的,这样小 屋里的人就不会因为缺吃少穿而出来乱走。没有电话,没有电视,也没有自来水, 没有天然气,只有蜡烛和急救灯,光线微弱,窗帘厚重,破旧的地板有些咯吱作 响。 我让那个司机走了,本来他还依照往常的习惯,自觉留下来当人质。我笑笑, " 如果我有罪,你不惩罚我,上帝也会惩罚我。" 一个夜晚,我的命运轨迹已经 完全改变了,或许,在几个月前那个将我变成愤怒的公牛的夜晚,命运就已经开 始为我走上逃亡的道路做准备。我不想将另外一个善良的人卷进这个是非颠倒的 棋局,毕竟司机不是坏人,而我自己只是被魔鬼逼成了魔鬼。现在我完全把生命 赌在了运气上,活着是最好的,死了,也就死了。逃亡的第一夜,我已经体会到 了逃亡者的绝望,这种心情,是任何一个坐在温暖的壁炉前享用咖啡的人都无法 体会的。 老司机走了,看起来很坦然的样子,海风将他花白的头发吹得有些许凌乱。 但是他略微晃动的背影却好像在对我说:" 祝你好运,我不想出卖你,看在上帝 和钱的份上,上帝也有过失。" " 也许只是错觉吧!我还能去哪儿呢?" 看了一 眼司机仓促的背影,又看了看背后的木屋,突然感到这个木屋的形状跟棺材有点 类似。一丝恐慌从心底升起,弥漫了全身,但此时只能压住这种心情,等待命运 的下一步安排。 整整一个白天,我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但也没有像龌龊的老鼠一样整天躲在 小木屋里。我努力平静焦躁的情绪,用屋里的桶装淡水洗了个澡,好好地吃了顿 饭。然后像在自己的海边别墅度假一样,在沙滩上晒会儿太阳,打扫一下木屋, 最后拿出了几听啤酒,带上屋里不知道谁留下的钓鱼竿,走到海边,坐在礁石上。 或许,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就当是我的最后一天吧,妈的!只希望如果真要死的 话,就让我死得痛快一点。 海面非常平静,礁石下一条鱼也没有,我想象着之前在这里偷渡的人,他们 曾经有怎样的遭遇,然后怎样开始亡命天涯,此时又会是怎样的心情?是绝望得 等死?是求生心切?还是像自己这样两种情绪交替上升?渐渐地,逃亡了一夜之 后的困倦侵袭上来,我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你,亚洲人,是你要过海?" 直到傍晚,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家伙在突然出 现在我身后。 " 对。" 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坐起身来,感觉恢复了些体力,尽管看起来 我仍然很平静,但我的眼睛却盯着放在身边的玻璃瓶,从那里可以像窥视镜子一 样看到身后的一切。只有他一个人,但我的右手还是悄悄握紧了手枪,如果他有 任何取我性命的苗头,我便可以立刻给他致命一击。 " 中国人?" " 韩国人。" " 好吧,反正都一样。" 欧洲人还是不大能区分 黄种人的面孔。" 钱呢?" " 那里有6000,剩下的一半我会在上岸后给你。" 我 指了指身后的小木屋。 " 好,船12点到。" 说完,这个家伙转身离去。 我本想扣留这个人,防止他出去出卖我,但想了想,都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整 天了,如果他要干掉我,早就动手了。 一条鱼也没钓上来,我收起鱼竿回到小屋,在烛光下吃了顿晚餐,偶尔海风 透过木屋的罅隙吹进来,烛光轻轻地摇曳着,昏暗,有一种与死神约会的浪漫。 很准时,12点整,我听到岸边传来轻微的发动机声音。 " 走吧,朋友。" 那个络腮胡又出现在小木屋门口。 岸边停着一条小渔船,上面有两个人。我上了船,谁都没有说话,船很快离 开了岸边,小屋也渐渐地在视线中隐去,成为一团黑影,最后融入了无边无际的 黑夜。 船渐渐靠近国界的海上分界线。我站在船头,周围很安静,没有其他船只的 踪迹,也看不到巡逻艇,看来这些人时间掌握的非常好,偷越边界对他们来说已 经是家常便饭。他们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是安全的。 " 嗨!中国人!" 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我立刻一惊,这声音已经 非常熟悉!我刚要拔枪," 不不不,你应该慢慢地转过身来,过于冲动的行为会 刺激我的神经,那样我会在你的脑袋上凿出一个洞!" 说着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 枪响,那是上了消音器的手枪,身边的船甲板被打了个洞。我知道,我已经落入 圈套。 我慢慢举起手,转过身,果然是他,马奇洛夫斯基。他正狞笑着用枪指着我。 " 我们又见面了!" 马奇洛夫斯基对我突然大吼道。这时船舱里出现另外四 个人,其中两个是陌生面孔,而且这其中一个是个黄种人。 络腮胡子上来将我的手枪和身上的毒品、美元统统拿走。 " 就是他杀了我们三个人?" 陌生人中一个身穿黑夹克的高个子俄罗斯人问 道,他的蓝眼睛紧盯着我,刀条一样的脸上显现着种种阴险、毒辣的线条,仿佛 天生就是一个黑手党。他的左胸前是一个白色的死亡之鹰,鹰爪之下是一个骷髅。 " 对,就是这个人!" 马奇洛夫斯基突然一脚踢中我的腹部,一阵剧痛,我 不由得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腹部,痛苦地低下头。紧接着,面部又挨了一脚,我 被踢得仰面倒在甲板上。 船还在行驶,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这里已经接近三国交叉地带,船可以随 时进入三国中的任何一国。 " 你这个婊子养的!为什么不来舔我的屁股?为什么不朝我开枪?为什么丢 下你的婊子?啊!中国人!他妈的猪猡!抬起头,看看我,我的下巴,碎成了四 块!操!看看看,我的牙齿,两个牙齿进了垃圾桶!……你想怎么个死法?痛快 的?缓慢的?听说你们的国家有一种刑罚,用你的剃须刀片一片片地把你的肉割 下来……" " 我会让你所有的牙齿都进垃圾桶的!去你妈的!你这条狗!" 我被 踢得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稍稍喘了一口气后说道。 " 来吧!来吧!来吧!打碎我所有的牙齿吧!站起来,站起来!" 马奇洛夫 斯基疯狂地对着甲板上的我一阵拳打脚踢。 我知道现在绝对不能反抗,只要我稍稍有所动作,周围的几支枪立刻会把我 打成筛子,我只能保护性地遮挡着身体的要害部位,随时准备寻找机会从现在的 困境中解脱出去。这个时候,忍,才是唯一的生存之路。 " 去死吧!告诉你,你的婊子现在正在等着我,还有你的另一个婊子,我会 照看好她们!去死吧!" 马奇洛夫斯基举起手枪,对着我的头。 " 不,把枪放下!" 旁边的陌生刀条脸突然阻止道。 " 为什么?怎么了?" 马奇洛夫斯基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刀条脸。 " 布伦特,把你的照片拿来。" 刀条脸对身旁的那个黄种人说道。 那个黄种人也愣了一下,随后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刻回到船舱取来自己的照 片和一个相机。 刀条脸走到我身边,扭过我的头,然后用相机对着我的脸连续拍了几张照片。 接着他把那个黄种人的照片和我的照片对比着看了看。 " 进来,我们谈谈。" 刀条脸说着转身回到船舱。我被马奇洛夫斯基从地上 抓起来,推进船舱。 " 我有一个可以让你活下来的办法。" 刀条脸坐在底层船舱的桌子旁,看着 我说道。 " 可是他杀了我们三个人,还废了我的下巴!" 马奇洛夫斯基显然一心想要 杀了我喂鱼,他们这次抓到我原本就是为了报复,因为我既杀了他们的人又抢了 他们的毒品和两万美元,那是马奇洛夫斯基和阿尔嘉刚刚将抢来的毒品转手一部 分后的收进来的毒资。 " 你他妈给我住口!不然就再砸碎你的下巴!" 刀条脸恼火地对着马奇洛夫 斯基说道,他厌恶有人打断他的话。 马奇洛夫斯基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络腮胡子和另一个强壮的俄罗斯人立刻 向前威胁性地迈了一步。 " 好吧,好吧,我闭嘴!" 马奇洛夫斯基只好闭嘴。 " 瞧,可爱的中国熊猫," 刀条脸将照片和相机推向桌子对面的我,我的眼 圈已经被马奇洛夫斯基打成了黑眼圈。" 你们俩个很像,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 " 然后呢?" 我稍稍调整了一下身体,感觉除了外伤没什么大碍。 " 他,一个卡尔梅克人,你们有着差不多一样的东方面孔,而我,需要他。 " " 嗯!那又怎样?" 我做了一个摊开的手势,让他继续说下去。 " 我们的国家也需要他,那些高加索流氓已经把我们的军队赶出了那一地区。 " 刀条脸的蓝眼睛充满了威胁和诱惑。" 他要为国家服兵役,而我需要他为我服 务,所以他不能去服役。" " 我去替他服兵役?" 我似乎已经明白了。 刀条脸满意地点点头,等待着我的回答。 这真是一个好主意,至少我现在不用成为枪下鬼,更不用死在仇人的手里。 虽然上战场也是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但是,活下来的希望却大得多。 " 可是我的身份,警察也在找我!" " 嗷!警察!" 刀条脸双手突然抬起, 做了一个起哄的手势,接着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除了马奇洛夫斯基。" 他们是朋 友,那场枪杀案不过是几个吸毒者争抢毒品的又一个案件。" 刀条脸迅速恢复了 刚才阴险残酷的脸,说道," 成为卡尔人之后,你就是一个等着上前线的傻小子, 不再是什么谋杀案的主角。" " 可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个什么卡尔人?" 我的确从 来没有听说还有这么个民族。 " 这不是问题,没人真正想了解你的身份的,他们只希望你能带着枪上战场 --只要你能接受这个主意。" 我笑了,现在的我,没有选择。给我一根救命的稻 草,我就抓住了,不管这根稻草上面是不是沾满了毒液。 " 你接受了?" 刀条脸问道,面部表情也舒缓了些。 " 警察和你会再给我第二个选择吗?" " 好," 刀条脸说着接过身后络腮胡 子递过来的酒瓶和两个酒杯," 为了你的生命和我的金钱干杯!" 一口气喝下了 那杯生死之酒,我由衷地感谢他妈的上帝,没想到能抽出已经踏进鬼门关的那只 脚。 然而旁边的马奇洛夫斯基则展开双臂,做了个无奈的手势,然后转身出了底 舱。我看了看他,对刀条脸说," 我想和他谈一谈。" 刀条脸微微点了点头。 我紧跟着马奇洛夫斯基走出了底舱,刀条脸旁边的络腮胡子也跟着我走了出 去。 就在马奇洛夫斯基刚刚踏上甲板的一刻,我突然从小腿处拔出了一把匕首, 从后面搂住他,一刀割开了他的喉咙。这一切,那个混蛋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 这一招,他们也没有人能够预料到。 马奇洛夫斯基一手捂住鲜血四溢的喉咙,一边发出咕噜的声音,转过身瞪大 了眼睛,仿佛在告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然后慢慢地倒在甲板上。 络腮胡子急忙掏出手枪对着我,这是这些黑暗世界里的人的本能反应,我既 然敢在这个时候杀了马奇洛夫斯基,同样也敢杀了他。 " 别担心,朋友,帮个忙,清理一下甲板吧。" 我回头笑了笑,看着络腮胡 子,随手将匕首丢进大海,举起手来,让络腮胡子搜身。 " 他会杀了我,也会影响你的计划。" 我回到底舱,对有些惊愕的刀条脸说 道,语气中有一种我自己都没有想像到的平静。 " 可你又杀了我一个人!" " 这样的垃圾随处可见,而我只有一个!" " 你 很会利用时机!" 刀条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 谢谢!" " 卡尔人的祖先其实就是来自中亚的黄种人,他们自16世纪左右 迁徙到里海地区定居,总人口只有几十万人。但在这个国家解体后,里海地区成 了俄罗斯黑手党的一条毒品之路,而贫穷的卡尔人怎么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赚钱 的机会,为数不少的卡尔梅克人选择了为俄罗斯、欧洲、中东、缅甸地区和地中 海地区做毒品中转运输的工作------这和他们信仰的佛教没什么关系,佛不救人, 人就得自救。这是个绝佳的生财之道,所以他们都不希望因为服兵役而中断了生 意,服完兵役再回来重新搭建路线是个比较麻烦的事,如果能活着回来的话。于 是我就代替那个卡尔梅克人进入了联邦部队,开始了雇佣军兵涯。 10 月19日, 1993年。" 联邦军歌"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联邦军歌,我立刻就被它那雄浑的气势 震慑住了,那也许是世界上最瑰丽、最雄浑的军歌,那种气势磅礴远非任何一个 国家的军歌所能比拟,它简直可以让你热血沸腾,在这首歌中,战场是一个英雄 的竞技场而不是一个沉闷的坟墓,然而,今天的联邦军队有时真令人失望。 1月 9 日,1994年。" 身份证明不是问题,黑手党或者他们的警察朋友会轻而易举的 弄到你想要的任何身份证明。我顺利成了一名来自里海的卡尔族士兵,再也不是 什么枪杀案逃犯,那场枪杀案已经被刀条脸修改成了一桩吸毒者之间为了一个女 人和几斤毒品的争风吃醋。实际上,我从来没去过什么他妈的里海,鬼才知道那 是个什么地方。 " 不!你肯定不是卡尔人,我和他们打交道有三年了,但我在你身上嗅不到 可卡因的味道!" 就在我刚刚踏进这个兵营的时候,我忐忑不安的心情突然又被 这个令人厌恶、沙哑的声音震惊了--------- 这是一个丑陋的矮小、粗壮的家伙, 一脸横肉。 " 对,我就是绞肉机!你会记住我的!" 说完,他消失了,很快我就知道, 他就是兵营里一个幽灵一样的黑手党、一个毒品贩子,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来历, 甚至也没有人知道他隶属哪个部队,他被称为绞肉机是因为他在来到部队前曾亲 手将一个家庭的三口人统统送进了一家香肠厂的绞肉机里。我偶尔能在兵营里见 到他,但他却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任何一句话--------可是他却真的成了我的幽灵, 时刻围绕在我身边,我总觉得他只说了一半话。 直到一天夜里,在我上岗的时候,我终于得到了后半句,一张小小的纸条出 现在我的口袋里:" 凌晨两点,有一包东西需要通过这里,如果你希望活着走出 兵营,继续冒充卡尔人就他妈该明白怎么做。" 天!妈的!一定是毒品! 我一惊!顿时全身感到颤栗,我清晰地感觉到了背后一股冷汗正在殷殷而出, 我突然明白了了我实际上进入了一个圈套:这个矮小、敦实的丑陋怪物一定是一 个老道的毒品贩子,对我的来历如此一清二楚,也许他就是那个传说中游走在俄 罗斯黑手党和意大利黑手党之间的那个幽灵屠夫!这是我一进到兵营就听到的恐 怖故事中的主角,兵营中已经先后有四个人消失在后面的树林中,一个人在那里 留下了一条腿,一个人在那里留下了一个肝脏,一个人只留下了带着戒指的一节 手指,还有一个人则幸运地留下了完整的皮肤----------但我没想到我却一进兵 营就成了这恐怖故事中的一个角色!原来刀条脸已经与意大利人达成协议,他实 际上把我送进了一个他们早已安排好的位置,他们要让我充当毒品进出军营的看 门人。 他不是俄罗斯黑手党,因为他是一个俄籍意大利人,这谁都知道,但这也更 让人不寒而栗,如果说俄罗斯黑手党崇尚野蛮的暴力的话,意大利黑手党则更喜 欢精细的残忍。 联邦军队早已不是让欧洲、美国、亚洲彻夜难眠的北方雄狮了,还不到十年 时间,曾经所向披靡的联邦军队随着他的帝国一起没落成了一只病态的北极熊-- 一个小小的山区,一个前空军少将--哈达尔耶夫和他的乌合之众竟然让联邦军队 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这个地方直到今天仍然是一个战火连绵的地狱。在整个世 界都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发展趋势的时候,这里的人们却整天在爆炸声中向上 帝或者他妈的什么其它主宰者乞求活下去的机会。 我等待着凌晨2 点,我清楚,整个兵营这个岗位上此时只有我一个人,即使 我发出枪声,也别指望会有人迅速来支援我,而我的枪里只有一颗子弹。 怎么办? 他妈的还能怎么办!? 当那辆军车惨白的灯光出现在那条兵营前的道路上的时候,我立即就放弃了 所有冒险的念头,去他妈的真理、良心、公德吧!没有道理让我一个人为了这些 一钱不值的名词承担死亡的风险,我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我不愿意拿它冒险! 那两道车灯直射着我,我明白那不是车灯,而是幽灵屠夫的眼睛。 我低下了头,没有说一句话,打开兵营的大门,卡车在通过兵营大门的一刻 好像略微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感觉自己是僵立的,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们会 不会在经过我的身边的时候突然用砍刀砍掉我的头颅,我甚至在想我的头颅掉地 的一刻会不会还清醒地意识到已经与我的身体分离。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当卡车疾驰而过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然而,从此以后,每逢我上岗的时候,总会有一辆卡车从我面前通过,此刻 我的灵与肉似乎总是分离的,我总能感觉到那丝恐怖,似乎这个幽灵总会在此时 把我的生命死死地撰在手里,即使在暴雨的夜晚我也丝毫感觉不到雨水的寒冷和 车轮溅起的泥水。 有时我真想用枪里唯一的一颗子弹干掉这个幽灵,但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 我不知道我当初枪杀那几个俄罗斯黑手党时候的愤怒和勇气现在为什么荡然无存, 每当看到那两束深夜黑雨中车灯的时候,我就感到胆寒。为什么?为什么?孤独! 对!一定是这个原因,因为现在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努力抛弃 我,而我就像是紧紧抱住海盗船艉的一个可怜虫。 这种痛苦从我进兵营的第一天起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我他妈有时真是受够了, 我曾经私自藏匿了训练用的一个弹夹的子弹,希望在下一个上岗的夜晚发泄我的 愤怒,但每当车灯真的出现,我又立刻质问我自己,为什么要当这么个毫无意义 的、几乎一定会搭上自己性命的英雄? 而最让我彻底放弃这种打算的还是一张纸条:" 小子,你还不是个坏小子, 你应当为你没有鲁莽行事感到庆幸!他妈的猪!" 第二天我发现我的那个弹夹里 的冲锋枪子弹被换成了橡皮子弹,而弹夹看起来却是原封不动地躺在我的衣物柜 的最底层,衣物柜完好无损。 除了放弃、除了配合、除了祈祷,我还能做什么呢?但当恐惧日复一日地重 复的时候,它突然变得不再令人毛骨悚然,我却暗暗下了一个决心:只要有机会, 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幽灵,去你妈的屠夫吧,老子早已与死神共舞! 当又一个实弹射击结束后,我被安排把剩余的弹药送回仓库,当我的汗水滴 落在枯草上面的时候,如同金道姬死前哀伤的眼睛,她在看着我、在责问我,为 什么让她死不瞑目?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我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 似乎没有" 眼睛" ,于是我顺利地把三个弹夹的冲锋枪子弹藏匿在一堆干枯草丛 里--------- 只有微醺的斜阳注视到我的秘密,枯草上面滴落的汗水消失在枯叶 中,仿佛金道姬抽泣中不禁然中吸进了嘴角的泪水。 当泪水和夕阳都消失的时候,夜晚总是让人感到惊沭。我悄悄带着三个弹夹 换岗上位,这阵强雷雨来的恰到好处,不断的惊雷伴随着瓢泼大雨可以掩盖一切 枪声。我把两个弹夹掩藏在厚重的雨衣里,冲锋枪里已经插进了另一个弹夹,这 不再是橡皮子弹,他们的眼睛他妈的也有疏漏的时候。突然一道闪电就在不远处 从黑厚的云层直接劈刺到干枯的草原上,当我看到浓重的云层的时候,也发现了 那辆在大雨中泥泞的道路上行驶的卡车,它正颠簸着缓缓驶来。 " 操你妈!去死吧!" 就在卡车摇晃着开到距离大门只有三十米的时候,我突然端起冲锋枪对着右 边驾驶座位一阵猛烈的射击,枪声和汽车玻璃的碎裂声在雷鸣中微弱的象是柳辛 娜的哭泣,卡车骤然象左侧一倾,陷入一个泥坑中。当一道闪电再次刺透厚厚的 云层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悲惨的脸,他的左眼被我的一颗子弹射穿,成了一个 沾满鲜血和脑浆的黑洞,右侧颈部的鲜血在向外喷涌,头颅和身体歪向一侧,剩 下的一只眼睛还惊慌地大睁着。 但就在我更换弹夹的时候,我身边的护栏和身后房间的玻璃突然也被一阵猛 烈的射击打得粉碎,妈的!他们竟然有6 支冲锋枪在同时向我射击!怎么会有这 么多人?我清晰地记得他们平时只有三个人,其中幽灵屠夫总是坐在副驾驶的座 位上,我本想在第一轮的射击中就将前面的两个人击毙,然后再干掉卡车箱里的 那个家伙。 子弹仍然密集地打在四周的墙壁上,我只好蹲在地上,然后缩进身后的岗哨 房里。这是一个四平方米的小房子,为了便于瞭望,四周的墙壁上都开有大窗户, 现在我已经能听见枪声越来越近,他们在向房子逼近过来。怎么办?缩在这里是 等死,我的弹药已经只有半个弹夹,他们只要一颗手榴弹就能把我炸成肉酱。 不行!我不能等死!在一个短暂的射击间隙,我突然一脚从房间里提出一把 椅子,然后再猛地踏上桌子从另一侧的大窗户幢了出去,那把被我从门口踢出去 的椅子立即就被疯狂的子弹打得碎裂,而我却在落地的时候脚下一滑,扑倒在泥 泞的草地上,就在我刚要爬起来的时候,一支湿热的枪口突然顶住了我的后心, 那支枪的枪管还在发热,大雨打在上面立即被烫的嗞嗞作响,上面还散发着水蒸 气。 那时一个令我在后来的几年当中一直感到羞耻、难忘的夜晚--------我被双 手反剪捆绑了起来,然后被押进了一个废弃的仓库,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我知 道这就是兵营里的一个什么地方,有一些丢弃的汽车零配件和空弹药箱。在挨了 一阵枪托之后,我被按在一个大木箱上,双臂被封箱用的铁条固定在前面,臀部 翘起。这时一个家伙突然从后面把湿冷的手伸进了我的裤子中,然后握住了我的 睾丸和阴茎,我全身一震,立即就意识到将要受到怎样的侮辱,但就在我刚刚想 要挣扎的时候,一震强烈的疼痛让我放弃了任何抵抗的念头。 当我平静下来后,他的手变得温柔起来了,妈的!这是个同性恋! 疼痛后的冷汗很久才逐渐褪去,而这时幽灵屠夫走上前来,他这一生从来没 有如此温柔过。 突然,我感到身体被一个强硬的东西顶住了,神经本能地立即让我紧缩了起 来,但突然的一枪托立即让我放弃了所有愤怒的阻挡------一切如他所愿,我被 一种古希腊式的雄性侮辱所征服了,这让我想起那位被称为阿拉伯的劳伦斯,一 个战士,一个也曾遭受这样侮辱的士兵,但他仍然是沙漠上空的苍鹰,而我呢, 我会怎样? 到底是谁出卖了我呢?我至今不知道,只能责怨那邪恶的阳光。 伴随着一阵" 乌拉!" 的欢呼声和雄壮的俄罗斯军歌,整整3000名新兵结束 了为期仅仅90天的新兵训练,新兵训练本应该在半年左右,可是为了让我们能尽 快上战场,也为了节约开支,训练时间就足足压缩了一半。妈的,这实际就是一 群失业者、流氓、农民、少数族裔、街头地痞、光头党、吸毒者、同性恋、还有 他妈的恶棍组成的新兵队伍,甚至还有一个乞丐,却没有一个俄罗斯新贵阶层的 子弟,他们有的是办法躲避这个去前线送死的机会。我所在的这个军区训练基地 的这批新兵都是准备开赴车臣前线的。 之后,这个基地所有3000名新兵和另外几个基地的一批新兵被补充到一线部 队。我在新兵训练基地的时候就被分配到空降兵部队,现在我和300 名伞兵搭乘 两架运输机被送到了距离格罗兹尼120 公里的一个空军基地,我们的兵营就在这 个基地旁边。 " 北烨!" " 车尔尼雪夫!" " 特布里埃特!" " ……" " 去第3 连队!快跑!你们这些新鸭子!" 第二天清晨,300 名新兵被分配到了各个连队。这支伞兵部队刚刚结束了一 场战斗,他们被投放到车臣的山地里,负责堵截撤退的车臣叛匪。命令来的很匆 忙,看来是上面的蠢猪临时才发现这个漏洞,部队几乎没来得及带上什么像样的 重武器,只有8 架武装直升机支援他们,但当其中2 架直升机相继被" 针-1" 单 兵导弹和ZU-23 高炮以及密集的地面轻武器击落后,大部分武装直升机也撤离到 远处,于是他们不得不面对大约三千车臣人和六辆坦克的攻击,全营损失了差不 多一半。 " 嗨!听说你是卡尔人?" 同一营房内的一个家伙凑过来。 " 对。" " 我是西伯利亚人,雅茨克!" 这个瘦高的家伙展露出一个单纯的 笑容。妈的,很少有老兵对新兵露出这种友善的笑容,几个月来我从来没见过这 种朋友一样的笑。 " 北烨!" 我和他握了握手。 " 我们那里有很多中国人,你和他们很象。" 雅茨克笑着坐下来," 不过我 也不太熟悉亚洲人的面孔,他们看起来都一样。" " 我们的母亲是同一只猴子! " 我开玩笑道。 " 哈哈,我们的母亲是同一只北极母熊!" 躺在旁边的另一个家伙突然笑道。 " 维加!" 说完他就朝我伸出手来,好像经历过战火的士兵比那些兵营里的老兵 要像个人。 " 我们的母亲是一只老狼!" 这是个有意大利血统的白种人," 我叫斯伦特。 " 他是在说罗马人引以为豪的历史,罗马城是由两个狼孩建起来的。 " 不!他的母亲是个西西里婊子!" 躲在墙角里摆弄什么电器的一个家伙突 然叫道。 " 哈哈哈!" 这个伞兵营只是临时撤下来休整,补充兵员,那一仗他们损失 太多了,很快他们就将再次出现在前线。其实,这个伞兵营就是一个空降兵特种 部队,尽管在车臣的主要是联邦内卫部队的特种兵在出风头,可是空降兵的特种 部队也一样有自己的辉煌战绩。 " 嗨!小子,听说你这里能弄到甜点!快点,给我一小包!" 当我一身臭汗 地走出训练营来到一棵树下休息的时候,突然三个家伙出现在我面前。 " 什么?" 我一惊,但立刻就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是在索要毒 品。 " 别他妈伪装了,我们不是军官,我们需要毒品,快点!你这个混蛋!" " 可我没有!我想你们弄错了……" " 去你妈的!他告诉我们就在你的衣服夹层里! 瞧!哈哈!真的有三袋,小子,下次痛快点!" 妈的!我的训练服不知何时被人 塞进了三小袋毒品,我竟然丝毫不知,我立即明白了,当我不能再充当看门人的 时候,幽灵屠夫又把我变成了老鼠,一种专门帮助提供小量毒品的兵营老鼠,他 不会放过我这个已经训练好的老鼠的。霎那间,一种愤怒突然爆发,原来我无论 走到哪里都是是他们手中的风筝,他们一定会利用我利用到死! 在山地使用降落伞投掷伞兵是一种危险的办法,很少有部队这样做,刚开始 我还以为他们会像训练时的那样被大型运输机从天上一脚踢下来,实际上不是这 样的。在山区这样大面积的抛洒伞兵等于是让他们去送死--散落在各处的伞兵不 像是在平原上那样容易集结,他们会落得到处都是,有的甚至会被抛到山的两边, 分散的伞兵就像是被投进狼群的羊羔,很快就会被树林里、岩洞里的匪徒、雇佣 兵一个一个地杀掉,只有打扫战场搜集尸体的时候他们才会再次见面。一般我们 都是乘坐运输直升机快速部署到某一个至关重要的地点,然后在武装直升机或者 固定翼飞机的支援下进行阻击、伏击或者抓捕。 " 快快快!带好你们的枪支弹药,不不不,别忘了你的吗啡,你他妈不能用 卫生纸止痛!不,你应该戴好你的头盔,别让那些混蛋轻易地敲碎你那婊子养的 头。还有你,你,你,去把那些子弹抬上去!┅┅收起你那婊子的照片吧,她的 鼻子让她看起来太像个狐狸了┅┅最好穿上的你的防弹衣,他们的子弹都是长眼 睛的……" 指挥官突然下命令所有人立刻登上运输直升机,他的眼睛紧盯着每一 个新兵,却从来不理睬那些动作迅速而熟练的老兵,因为每一个新兵在接到真正 作战命令的时候总是很紧张。 " 目标是617.5 高地,任务是干掉哪些匪徒,把我们的车队从包围圈里弄出 来!" 大尉帕特立克? 科科洛夫简洁地说,看来任务很紧急,所以这次任务不像 往常那样先根据情报制定战术然后再分派任务。 原来有一队联邦士兵在距离格罗地区30公里外的一个山区峡谷中遭遇伏击, 8 辆运送士兵和给养的军车和两辆装甲车已经被摧毁,大约三四百人包围了这个 车队。这些从格罗地区撤出来的匪徒正在向南部山区撤退,但突然在这里来了个 回转,迅速在山谷两边设了陷井--他们在格罗市内损失惨重,看来这次是得到了 联邦内部情报,肯定有人向他们透露了这个运输车队的任务。 这时候联邦军队已经攻占了格罗,但由于联邦政府却下令在攻打期间曾为了 尽力避免大量城市基础设施被破坏,同时也出于一些政治原因而中断了航空兵的 使用,这导致联邦军队的大量伤亡。哈达尔耶夫被杀后格罗后局势有些失控,整 个叛匪的军队显然开始出现混乱,但这绝不意味着叛匪就真的是一群乌合之众, 稍加打击就会四散奔逃,实际上,他们和阿富汗人一样,如果说千百年来从来没 有人真正征服过阿富汗的话,那么这些人也差不多,他们历来是欧亚大陆腹地最 倔强的一个民族。 4 月中旬,联邦军对巴穆村发动猛烈攻势,这里大约有1200名武装分子,而 且这里的叛匪装备精良,有从格罗撤出来的装甲车、野战炮、迫击炮,战斗进行 的非常残酷,地面部队几次强攻都被打退下来。 6 架米-8运输直升机在4 架米-24 武装直升机的保护下轰鸣着离开地面。 " 这旁边还有一座小山?" 我看了看传递过来封装在塑料袋中的作战地图, 指着617.5 旁边的一个小高地说。 " 对,可航空侦察的情报显示,那里可能什么也没有,不必担心。" 我还没 真正参加过实战,只是从新兵训练的教材上看到应该注意作战地点周围的环境, 尤其是这样的小山头,因为如果从那里布置迫击炮或者其他什么山地炮的话,那 么处于低处高地上的人就会成为靶子。 " 食人鱼4 号报告,他们的直升机出现故障,需要返回基地。" 这时驾驶员 突然告诉大尉。 " 见鬼!该死的维修师昨天吸毒了吗?" 这种突然的故障最令人讨厌。每架 直升机可搭载24人,但为了多带上一些火箭筒、火焰喷射器、枪榴弹等东西就只 能搭载16人,这些东西必须分散搭载在各个直升机中。 这些米-8直升机与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一样成为一个时代的骄傲,但这种机 型已经明显过时,最重要的是联邦时代的米-8大多数都是超期服役,维修保养也 很难到位,所以故障频频,在车臣战争中,不少的直升机并不是被击落的,而是 由于自身的故障坠落的,但联邦政府没有钱购买新直升机来替换这些老古董,就 只好继续让他们服役直到最终自己坠毁。所以,在这里乘坐直升机有时候就是一 种赌博,听天由命的赌博。 " 躲开那些该死的冲锋枪!射击!射击!护卫鱼,你们在干什么?" 这次飞 行大队的指挥长在对着通话器大叫。直升机大队已经飞行了20多分钟,马上就要 到达指定地点,这时突然从地面射来密集的轻武器。飞行指挥长正在命令四架米 -24 武装直升机迅速压制住这些地面火力,同时整个飞机编队在空中向目标区域 迅速抵近。 在快要接近目标区域后,从上空可以看到地面燃烧的汽车和被压制在山谷中 的车队护送人员,一些尸体散乱地横陈在谷地各处,有的已经被烧焦了,还冒着 白烟,就像是一个天然的火葬场。 整个飞行编队这时突然变换的了队形,四架米-24 飞在前面,其他5 架米-8 跟在后面,然后整个编队在太阳照射目标区的方位上突然调转方向向目标区飞去, 四架米-24 的无控火箭弹和机枪同时向地面黑色的人影猛烈射击。 与此同时,5 架米-8开始向地面降落。 " 嗒嗒嗒!" 突然一阵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扫射后子弹打在直升机上的声音, 就在我对面的一个联邦士兵突然像是被谁在后脑猛踢了一脚,紧接着他的身体向 前重重地栽倒了。这是个新兵,在战场上还没放过一枪的新兵,就这样在半空中 失去了生命,来不及说一句遗言。米-8直升机只在驾驶舱外设有一层装甲,这么 近、这么密集的射击肯定能射穿直升机的其余没有装甲的舱壁,我和其他一些人 不由得同时向外看去,透过驾驶舱的舷窗,甚至已经能清晰地看见手持卡拉什尼 科夫冲锋枪的匪徒的脸,那肮脏、浓密的大胡子遮盖了整个前胸,这几个家伙活 像是非洲黑狮子,在进行着一场嗜血的游戏。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我们这些新兵们惊恐:密集的子弹像欢快的夺命之吻,越 来越疯狂地穿透直升机,又有两名队员被分别击中了前胸和大腿,机舱内顿时一 片混乱,人人都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伤者,虽然这种场面已经在脑海中演练了 无数次,但是当它真实地带着血腥味呈现在每个人面前时,却让人难以在短时间 内接受。 " 不要慌乱!不要乱动,卫生兵,该你工作了!" 大尉大吼道。 这时我忽然看到紧邻着我们的食人鱼1 号的油箱被射穿了,油料在外溢,还 有一个地方好像也开始漏出了液体,大概是液压传动系统被击穿了,好在米-8直 升机的油箱内填充了抑爆泡沫层,液压传动、电传、操纵等都是双重系统。 但紧接着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立刻震惊了所有人,那是食人鱼5 号,它正在降 落,突然被一个躲藏在岩石后面的大胡子们用对付坦克的火箭弹直接命中,食人 鱼5 号凌空爆炸。 " 快快快!出去!出去!你们这些胆小鬼!干掉那些土匪!" 直升机终于停 在高地上,但发动机还在轰鸣。余下四架米-8直升机成功降落,所有人迅速冲出 机舱。 四架米-24 武装直升机还在猛烈攻击那些大胡子。我们的到来已经成功将匪 徒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暴露在武装直升机下的车臣人开始处于劣势,他们 根本无法抵挡武装直升机的机枪射击和火箭弹攻击,他们现在没有什么防空武器。 在这些空降兵特种部队士兵的攻击下激战很快结束,匪徒们很懂得什么时候 该进什么时候该退,长期的游击战斗赋予了他们在险境中进退的能力。很短的时 间内,他们就消失在后面的树林里。山谷上下到处都是尸体,大约有70具匪徒尸 体和20具联邦士兵尸体,还有一架爆炸的直升机残骸在燃烧,那里面还有16名士 兵和三名机组成员。 伤员和一些重要物资已经搬运到米-8上,车队士兵和空降兵们汇合到一处, 我们要在这里暂时留守,直到新的车队来把我们接走。 " 臭小子,你哭什么,胆小鬼!" 大尉巡视完战场,正指挥一部分队员们清 理四周,把毁坏汽车上的东西整理搬运到一起,另一部分构筑临时阵地,我们很 可能要在这里守候一夜才能等到新车队到来。他在转了一圈后忽然发现一个新兵 正在一边构筑简易战壕一边哭泣,他的裤子已经湿了,他在刚才的战斗中竟然吓 得尿裤子了。 还好,这是个平安的夜晚,匪徒们也在忙着从格罗地区撤退,他们也是混乱 不堪,根本没想到要折回来再打一个包围战。夜晚的格罗南部山地寒冷而清静, 只有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偶尔传来枪声和爆炸声。飞鸟好像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 战火,它们很少有受到惊吓而起飞的。皎洁的月亮悬在深沉的天空中,仿佛那是 另一个宁静的世界,一个只有和平的世界,一个永远和这里遥相对应、却永远不 会交叉的世界。 我躺在战壕里,抬头怔怔地望着月亮,平静似水。战场的黑夜,静谧,犹如 初到圣彼得堡时的夜晚,过去的一切,恍如隔世,我深爱着的柳辛娜已经从伤痛 中走出了吗?她还会想起我吗?那个傻傻地迷恋着我的韩国女孩金道姬,她还恨 着我吗?同宿舍的那个堕落成瘾君子的天才哥们,还在黑暗和光明中挣扎吗?还 有那些朋友们,他们都怎样了? 回忆如同洪水,一旦勾起,就开始四处泛滥,无法收拾。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