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2015年5 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一号会议厅召开。
这次会议主要讨论了两个议题:一个是审议通过《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中央纪
律检查委员会关于开除原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兼中央
西北建设开发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徐松党籍的建议》;另外一个就是对中共中央政治
局常委、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陈炫华上将的严重错误进行批判和
审查。
陈炫华万万没有想到,让他几乎陷于死地的,不是和自己在党内工作路线上大
相径庭的秦系人马;而是那个在5 月23日的行动中自己极度信任以为心腹的中国人
民解放军总参谋部第二部部长迟少先少将。
迟少先的反戈一击,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这位将军于5 月23日下午赶赴总参
谋部,当着总政治部主任魏臣的面向自己的上级领导------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
长陈家刚上将作了自我检讨,称自己在这两天北京发生的政治事件中犯了严重的路
线错误,应当承担主要责任,请求陈家刚严肃处理。同时,他向魏臣表示,不管组
织上和上级领导对他做出什么样的处理决定,他都心甘情愿的服从安排。他甚至明
确要求将自己降级使用,到西北前线“继续为人民工作”!
陈家刚对于这个老部下毕竟旧情尚在,有保他一保的念头,更为关键的是,迟
少先是管情报的,平日工作还算得力,一旦撤换了他,二部的工作将陷于瘫痪,值
此西北前线战云密布的紧急关头,临时换将将给情报工作带来极大的障碍;情报工
作一旦出现失误,会直接影响前线的战局,他还真不敢冒这个险。
陈家刚没有同意他的请求,让迟少先和魏臣两个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迟少先
知道自己的职务暂时算是保住了,便及时地向陈家刚“交待”交待了自己这几天所
犯的“严重错误”;顺便将陈炫华这两个星期以来所有批示给自己的文件复印件和
盘托出。
在这些文件中,有三份文件是比较重要的,日期比较早的一份是陈炫华授意他
秘密调查舒晓晴的;另外两份分别是命令他监视京畿驻军和中央警卫旅的和以军委
办公厅名义召集各大军区司令员、政委、省执委会书记、省长等等地方干部进京参
加十八届六中全会的。这几份文件虽然说字都不多,却是重如千钧,第一份文件可
以证实臣炫华违反党内组织原则插手干预地方政务,第二份文件则可以被理解为居
心叵测甚至试图发动武装叛乱颠覆国家政权,第三份文件更是重中之中,它可以直
接证明陈炫华的目的是要发动武装政变篡党夺权;如果秦启风手持这一方番天印正
对着陈炫华压下去,陈炫华将永世不能翻身。
魏臣看着眼前声泪俱下的迟少先,只觉得自己的脊梁骨一阵阵发寒,这个人转
舵的本领堪称一流,而且演技极为出色,这一番表演恰到好处地洗清了自己又给秦
启风正准备发起的党内“倒陈”行动提供了足够的弹药,而且事先一步做了检讨还
对落水的老虎陈炫华倒打一耙,稳稳地站住了脚跟。这样的人简直太高明了,也太
可怕了!
在政治局会议上,仍然坐在常委席位上的陈炫华切实的感到了一种浓重而苦涩
的悲凉。他两眼似要冒火一样紧紧盯着手中的文件,强忍住要把它撕个粉碎的冲动,
咬着牙面对会议上铺天盖地而来的汹涌狂潮。军人的自尊和骄傲迫使他始终把腰板
挺得笔直,对众人的批评和质问熟视无睹。
第一个将问题上纲上线的人是严伍,他的发言字字铿锵,让陈炫华几乎无言以
对:“徐松搞了整整十年,给国家给人民造成了多大损失?纪委查2.18大案,几乎
用尽了今年80% 的调查经费,翠峰同志累出了一场大病。像徐松这样的腐败分子,
如果能够早一点发现,早一点暴露出来,会给国家和人民挽回多少损失?会给我们
挽回多少民心?陈炫华同志,你想过没有,你因为部门利益的一己之私,让这些蛀
虫长时间逍遥法外,给多少群众造成了灾难?给国家造成了何等惊人的损失?给我
们的党在人民群众当中的声誉造成了何等恶劣的影响?徐松等人是明目张胆的搞腐
败,你陈炫华却在事实上庇护他们,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我看这压根就不是什么
路线错误,你是在给腐败分子保驾护航!因为部门利益而对腐败现象视而不见甚至
从中取栗,这同样是腐败,是足以危害到我们的立党之本,执政之基的严重腐败;
从这个意义上讲,即便你陈炫华没有为自己从中捞取一分钱私利,你也是人民的罪
人、全党的罪人!”
严伍的发言犹如激流冲开了堤坝,各种各样吓人的大帽子接踵而来。
胡德鹏严肃地批评道:“炫华同志的问题极其严重,还不仅仅是违反纪律目无
组织的问题。从现在掌握的证据来看,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刑律,应当受到法律的
制裁,我建议应当由中纪委、高检、监察部联合组成调查组彻查此事。包括中央档
案局的火灾!应该一起调查一个水落石出,目前应当撤销炫华同志的一切职务,隔
离审查!”
赵长春的发言稍显温和,但极有针对性:“炫华同志,你是我们十八届中共中
央政治局常委中的老大哥,是解放军中德高望重的老同志;我们尊重你,敬重你;
但是你不能破坏党的组织原则和民主集中制原则。作为一名常委,你有权参与党和
国家以及军队问题的讨论决策,有自由表达你的意见和观点的权利,有权在常委会、
政治局会议或扩大会议上对我们的决定或决议投赞成票或反对票;但是你不是总书
记,你无权召集常委会议和政治局会议,更无权召集只有政治局会议才能决定日期、
地点、主题的党的中央全会。这是我们的党章规定的,炫华同志,你在5 月23日凌
晨所做的一切都是影响极为恶劣、性质极为严重的政治事件,你试图分裂党,背着
启风同志和政治局的其他常委另立中央,作为一名党员,这是违反党的原则和纪律,
要开除党籍;作为一名军人,这相当于变节和叛变,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龚德林摇了摇头,冷笑着接过话头说道:“我觉得长春同志的讲法不妥,炫华
同志在刚才为自己做的辩护中已经强调过了,他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做法犯了错误,
不属于党内的路线斗争,应该当作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可是不要忘记,炫华同志,
我们党和军队的原则是党指挥枪,而不是枪指挥党。你的行为违反了这一根本原则,
你试图以自己手中的军权来和现在的中央领导集体讨价还价,试图按照你的方案改
组中央改组政治局,你的班底恐怕早就组好了吧!你自己当然是总书记了,总理是
谁来当呀呀?”问罢,他有意无意地瞟了就早在自己身边的黎伟一眼。
黎伟浑身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知道龚德林这番话的矛头实际上直指自己,知
道自己不宜继续保持沉默,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硬着头皮说话,陈炫华却已经拍案
而起,这个愤怒的七旬老人满头的白发似乎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双目圆睁,眼角几
乎眦裂开来;他那充满着冤屈和愤怒的声音在会议厅内回响:“我不否认我犯了错
误,我造成了中央工作的被动,我将为此承担一切责任,但是请不要往我身上泼污
水,皇天可鉴,我陈炫华对这个总书记没兴趣!”
“你住嘴!”黎伟厉声斥道:“你陈炫华是党内最大的野心家、伪君子,平时
飞扬跋扈,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不可一世嘴脸,中央的同志一味地迁就你,希望你
能够迷途知返改邪归正,可是你呢?变本加厉得寸进尺!你已经背叛了我们的事业,
你和徐松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简单那么清白?恐怕未必吧!少
先同志第上来的报告上写得很清楚,你是要兵谏勤政殿,你以为你陈炫华是谁?是
张学良还是杨虎城?难道启风同志是蒋介石吗?再说了,你那么有胆子,为什么这
些问题这些想法不趁着启风同志在北京的时候当面和他讲?我看你是心中有鬼怕日
头,地地道道的野心家、林彪!”
陈炫华气得浑身乱颤,几乎有点口齿不清:“黎副总理,我是野心家、伪君子,
你又他妈的是什么东西?你充其量是条只啃骨头不看门的癞皮狗!中国的事情,就
是让你这种卑鄙小人耽误了!你放心,我不会攀咬你,我陈炫华是堂堂共和国军人,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错了事,造了孽,我不会逃避责任,我可以自杀以谢国人!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挂在这会议室里,我要看看你黎伟究竟是
什么下场!”
大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可怕,可怖;似乎连人们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真是破天荒地一遭,堂堂的政治局常委、国防部长、陆军上将,居然在政治局
会议上公然骂娘,除了新中国建国后的第一任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以外,似乎从来
没有人这样做过,几十年了,怀仁堂里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可是今天,这令人
惊讶的变故竟然就在人们眼前发生了!
迟少先的反水让秦启风感到措手不及,部署上也就陷于被动。迟少先实际上是
将陈炫华证到了死地,按照他提供的证据,最起码陈炫华反党、篡党、分裂党这三
项罪名是坐实了,必须开除出党;同时,恐怕武装叛变和企图颠覆国家政权这一条
他也推不掉,最少要让陈炫华到秦城住个二十来年,陈炫华已经年逾古稀,他受得
了吗?而且,将他下狱,军内的陈系将领会如何想?看看列席会议的陈家刚那一脸
的悲愤和不忍,就可以想见军方的态度了!特别是军中一向对自己忠心不贰的总政
治部主任魏臣今天居然像个闷头葫芦一声不吭,其中的缘故令人深思。秦启风紧紧
地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今天的会议如何收场,他已经明白了,在这种情况下不宜继续
讨论下去。但是面对这种赶鸭子上架群情汹涌的局面,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结束这
场似乎有扩大危险的党内批斗呢?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打开了,楚虹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她快步地绕过了会
议室内的长桌,来到秦启风身边,将手中的两页报告放在秦启风面前,低声说道:
“阿工委沈辰、何岩10分钟前自查里卡发来战情通报,4A级!”
秦启风一语不发地低下头扫了几眼,沉思片刻,将手中的通报递给坐在自己左
边的赵长春,抬起头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同志们,由于西北方面出现了紧
急情况,我现在以会议主席的身份宣布立即散会,5 分钟后,在这里召开中共中央
政治局紧急常委会议和中央军委会议。事关重大,请大家注意保密,本次会议所未
能完成的议程,将在7 月份的北戴河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继续研究。现在请大家退场!”
一片喧杂之声响起,委员们一个个怀着对刚才气氛的心有余悸和对西北局势的
惴惴不安离开了怀仁堂。
陈炫华在桌子前呆立半晌,见厅中已经逐渐走空,一阵心灰意冷的感觉铺天盖
地而来。他知道,从今天起,自己的家门口要由“门庭若市”变为“门庭冷落车马
稀”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向门口走去。这短短的十几步路,对于这狮子般强壮的
老人而言,似乎一下子变得无比漫长,漫长得似乎根本没有尽头!
“炫华同志,现在要召开紧急常委会,请你留一下!”秦启风的声音又响了起
来!
“启风同志,我犯了严重的错误,现在正在听候组织处理!现在的我,已经不
太适合参加常委会了!”陈炫华头也不回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尽的悲凉和感慨!
这个一向不服老的将军,已经从心态上彻底地向自然规律低头了!
秦启风的声音忽然之间多了一种严肃,也多了一丝温情:“炫华同志,刚才的
政治局会议没有对你的问题做出任何形式的决议,你现在仍然是中共中央政治局的
常委,仍然是中央军委副主席,仍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防部长,是中国政府的
的最高军事长官。炫华同志,你必须出席今天的常委会议和军委会议。你的党内职
务以及你的去留问题要由党的六中全会决定。在六中全会召开之前,你始终是政治
局的常委。六中全会后,你也许不再是党中央的常委、军委副主席,但你仍然是一
名共产党员,一名共和国现役军人。在国家面临战争威胁的时候,你能够独善其身
吗?”
陈炫华缓缓的转过身来,苦笑了一声,带着疲惫的神态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颓
然坐倒。
秦启风语调沉重地道:“现在我宣布本次常委会议开始,15分钟前,西线沈辰
发来4A战情通报,我军一支小规模部队与美军一部在阿富汗中南部梅布苏塔地区发
生武装冲突,冲突正在不断扩大,有逐步升级为一场全面战争的危险。沈辰要求我
赋予他第二炮兵部队的指挥权,这件事我要听一听大家的意见!”
赵长春慢慢地吹着茶杯中的浮叶,问道:“局势还没有到那一步,这么做合适
吗?”
胡德鹏打了个寒噤,说道:“这小家伙不会想打核战争吧!”
严伍说道:“核密码箱只能由国家元首掌握,这是国际惯例!一旦把它交给不
管不顾的将军,就可能真的爆发核大战!”
龚德林看着这几个不住大摇其头的政治局常委,心中暗自笑着骂了一句“坐而
论道”;嘴上却说:“军事上我们都是外行,还是请炫华同志讲讲他的意见吧!”,
会议室中一下子静了下来,六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有一次集中到了陈炫华的身上。
陈炫华始终没有回答,他面对着那份4A战情通报端详了足足有五分钟,才抬起
头目光幽然地说道:“阿富汗前线距离中南海直线距离近七千公里,敌情、天气、
士气、地形、补给、信息情报等等因素瞬息万变,指挥员必须临机处断。等到前线
的情况传到北京,再由我们开会决定,然后再下令执行,就一切都晚了!启风同志,
这里是后方,闻不到硝烟味!是做不出正确判断的!现在我们能够做的就是信任沈
辰,给他以百分之百的信任,给他以全权。在战场上,指挥员和统帅手中的绝对权
力往往意味着胜利!”
秦启风的眼睛转动了一下,问道:“如果出现万一呢?那结果将是我们谁都不
愿见到的!”
陈炫华答道:“把指挥权一分为二,所有装有核弹头的战略导弹的指挥权必须保
留在军委主席手里,可以授予沈辰对所有常规战略导弹的绝对指挥权!”
秦启风轻轻咬了一下牙,提起笔写了一份手令,叫过梁贲,说道:“你立即带
上郝建国飞乌鲁木齐,24小时内必须抵达沈辰总部。从现在起,持这道手令,你可
以调动陆空军的任何一支部队来保护建国的箱子!记住,让建国只带二号,一号解
封后交王冰同志安排专人保管!”
“是!”梁贲面无表情地大声应道。
看着梁贲大步迈出门去,赵长春额头上的皱纹又堆了起来,大战开始,国库恐
怕要吃紧了!
秦启风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位政治局内排名仅次于自己的常委的心事,他正在感
慨无限地喃喃自语:“西线!西线!”
西线!西线!在这个仲夏的傍晚,西线成为全世界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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