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 第二天吃完早饭,曹科长对我们说:“今天都出去‘找人’!” 我问:“怎么个找法?” 曹科长说:“这种工作,你还不明白?” 我说:“当场逮捕是一种方法;另一种方法是把他的地点记下来以后再去捕 ;再一种是把他领到一个地方去捕;还有第四种方法……” “咱们采用第二种方法,先把他的地点记下来再说。” 我们出去四个组。我一个人一组,由曹科长,还有一个郝同志跟着。杨绍林、 翟丕翕、陈哲、邱明瑞、杨钧分了三个组。他们也由公安处的干部跟着。 我们徒步走在街上,往人多的地方去。表面上看我是一个人走路,曹科长走 在我的前面,后面跟着郝同志。一到大马路就遇到了国防部新闻局长春通讯处的 杜主任,他问我在哪住?我说在一个朋友家,他说:“少在大街上走啊,有人问 你哪!” “没关系,敢在大街上走的人没有问题,有问题的人不敢在大街上走,我这 是利用这种心理兜兜风。你在哪儿住?” “我在××胡同一个朋友家,预备三两天就走,此非久居之地。” 我把地点告诉了郝同志,他记了下来。拐一个弯又遇见一个穿灰呢大衣的人, 见面就拉手,我不认识他,他小声说:“督察长,你还在这优哉游哉呢,有人说 你被抓到公安处去了。” “我怎么把你的台甫忘了?” “我叫宋至诚,吉林铁路党部主任秘书,在长春,马绍周结婚时,咱们不是 见过吗?” “对,我想起来了!宋主任,您什么时候到了吉林?有什么消息没有?” “没有消息。沈阳一解放立足之地都没有了。您住的地方方便吗?” “那个地方不可靠,一两天我要迁移一下。” “我在××胡同××号住,到我那住几天也可以,那是我的至好朋友。” “看吧,如果实在没办法再去麻烦您。” 分手之后,郝同志又把地址记下,郝同志看着我发笑。 忽然迎头遇见柏经纬,他穿着一套黑棉袄裤,他是军统局北平特警班毕业学 生。我在那个班当过总务科长,给他们讲过课,在长春一向叫我关老师。他是长 春警察局保警大队长。他一看就我一个人,便马上走过来,又往前后看了一下, 笑着对我说:“我以为您化装逃走了呢,怎么还没走?” “我逛逛吉林,吉林的白肉血肠挺好吃,吃完了再走。这回不逛逛吉林,以 后不一定有机会了。” “老师,您的胆子真不小呀。” “你一个人来的吗?你太太来了没有?” “我的岳母也来了,三个人都来了,我岳母在那呢。”他往后一指,有一个 不到40岁的中年妇女在路旁等着他。 “你想怎么办呢?” “我想到王家善的部队,我与他还有一点关系。” “什么时候去呀?” “今晚上就去。”他很小声地说了这句话。 我说:“我住在一个朋友家中,你若是愿意去,住几天没关系,日子多了, 当然不行,你们在哪住呢?” “一个小买卖的后院,××街××号,找一个姓王,啊,不姓王,姓梁的。 找到他就能找到我。” 我一看,他这个地点不对,也没说清是姓梁还是姓王,说出来又改嘴。在老 师面前卖弄特务技术,这个小子挺狡猾。他未入特务训练班之前在伪满当情报参 谋,对于日本特务那一套手段他不外行。今天看出来他对我有戒心。需马上逮捕! 不然找不着了。于是我对他说:“我要走了,在北平见吧,到我家过新年。” “谢谢老师!” 他一转身,我回头告诉郝同志马上抓,他要跑。郝同志马上撵上他,我与曹 科长跟在后面,我对曹科长说:“警察局大特务立刻抓!不然,飞了。”郝同志 身体有劲,强拉硬扯把他逮住了,一边走一边说:“找你谈一谈就回来。” 他的岳母上来了,很不满意郝同志:“你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拉拉扯扯的。 他不走,你强迫他走,一点也不讲理!” 这时候,柏经纬明白过来了。一个特务这点事还能不明白吗?他说:“好, 我跟你们去,不要这样,不好看。” 郝同志与柏经纬并肩走,我对曹科长说:“给他们俩雇一辆马车。”曹科长 马上叫了一辆马车。回到了招待所,一进院,柏经纬便对我笑:“老师,您对我 费那么多话干什么?您叫我来,我不会不来。” 我没理他,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公安处曹科长。”接着我把柏经纬 的反动职务说了一遍。 “是关梦龄的官大呀?还是你的官大呀?”曹科长问柏经纬。 “当然是他的官大,在长春工作时我还听他调遣呢。” “既然关梦龄的官大,他在这都不害怕,你怕什么?官大的没事,官小的倒 有事?你不要恐惧,不要胡思乱想,他没事你来也没事,他能立功,你不也一样 能立功。” 柏经纬两眼一转,想出来个办法:“科长,他能立功,我也能立功,长春警 察局的职员,没有不认识我的,各分局长、各科长,听说到吉林的不少,我一定 能找出来几个。现在咱们就找去!听说二分局局长张宝田在解放团,先把他找来。” “能找来吗?”曹科长问他。 “能找来,去晚了可不保险。” 这时我出屋,站在院子里,用眼睛把郝同志调了出来,我告诉他:“可不能 听他的,真的要去找人,一两个人跟不住他,可别闹个鸡飞蛋打。” “没关系,跑不了。” 吃完饭大家都回来了,还从街上带回来一些吃的。这一天很有收获。陈哲说 :“‘找人’立功,谁也赛不过老关。” “听说老关‘找人’的办法好,行呵,这就是立功赎罪呀!”石同志在旁边 这样鼓励我。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他。 “听郝同志回来讲的。” 翟丕翕等人也找来了两个人,是谍报队的,地位低。 第二天起床后,曹科长对我说:“柏经纬那个小子跑了,真是鸡飞蛋打了!” 我没有说什么,心里话抓到手的特务又叫跑了,这么办案子浪费人力与物力。 11月4 日又出去“找人”,我与郝同志到大街上转,遇见的军统特务都留下 了地点。 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我对郝同志说:“咱们回去吃饭已来不及了,在街上吃 吧,我也馋了,咱们今天改善生活。” “回去吃吧,家里会给留饭的。” “不,不,不用回去吃!”我感到郝同志有些为难,又问,“郝同志,在外 边吃一顿饭,是不是犯错误?如果犯错误,那就算了。” “倒是不犯错误,不过……” 边说边到一个小饭馆子,我把郝同志拉进去。我从来不会喝酒,我问郝同志 喝酒不?他摇头,问他吃什么?他也摇头,我告诉饭馆的茶房:“来四十个蒸饺, 一个糖醋鱼,一个木须肉,一个随便什么汤都可以。” 郝同志说吃不了,我说能吃了。吃完饭给完钱,又给了一些小费。出了饭馆 到街上我对郝同志说:“咱们这是吃便饭,也不是吃席,算不了什么,回去你不 用向曹科长说。” 他没有吱声,我又买了几盒纸烟,就回来了。 回到招待所,胡松岳对我说:“沈阳解放,社会上展开劳军,我们是不是也 要响应一下?” “好啊!我们应该响应。” 晚上,大家都谈论劳军的事,胡松岳先捐200 片沙发代津(贵重的美国药), 还有20块银圆,他老婆捐了5 万元东北流通券。我们这些军统特务也开始捐,都 是几万元钱,杨成荣对我说:“我捐不捐?” “你算了,我捐一块怀表。” “那块表太好了!” “一块表算什么?生命都不保了!这些身外之物留它何用。现在只要能表示 出我们对人民热爱,捐什么都可以。” 这块怀表是我二老婆的父亲在第一次见面时给我的,一块银色瑞士怀表,带 一条白色细钢链。价钱相当贵,我很爱惜它。这一次我捐出来了,我在捐献簿上 写道:捐给解放沈阳的第一个战斗英雄。 这块表捐出后,胡松岳在背后说:“他捐怀表,还不是贪污来的?”听这句 话我非常难过,心想,贪污来的也是我的,我不捐也没有人强迫,说这种怪话, 不应该。过了几天,《吉林日报》刊登出来,公安处劳军名单,第一个是关梦龄 先生,捐瑞士怀表一块,捐献给解放沈阳的第一个战斗英雄。其他人列在其后。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