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纳了我的建议 第二天,我一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写材料。每天写十三四页。从军统局的前身 “军委会特务处”,戴笠个人给蒋介石做情报开始写,一直写到1948年为止。 分人事、组织、活动、经费等。主要的东西没有遗漏,但是我给政府写了一个建 议:“这样大的材料,仅就我个人所知太不完整。军统局的特务谁也写不完全, 因为地区太广,组织太多,好几万特务。我在东北,对于西南地区的特务就不了 解。因此,为了把这部材料写完整,写系统,我建议,把在押的特务,如:印匡 时、刘文白、李秉一、翟丕翕等十个人提出来,集体提供材料,一块写。这样就 能写出一部比较完整、准确、系统的材料。” 过了几天郭股长找我谈话,他说:“看了你写的材料,比较具体。印匡时在 长春督察处当上校主任秘书,在军统局作过科员,军统局的事他能不知道吗?可 是他写‘军统局的沿革’只写了五页。先说蒋介石为什么成立军统局?这就占了 一页,后边就说军统局这个番号是怎么来的?其他什么也不写。这不仅是知道的 多少的问题,而是肯不肯靠拢人民的问题。你写的那个建议我们看了,必要的时 候可以那样做,如果那样做,由你执笔担任主编。” 回到监房心里感到很宽慰,以后还要好好干。可是心里仍有余悸,说不定哪 天又把脚镣子给我戴上了?不管怎么样也得争取。戴镣子在他们,争取在我。 7 月7 日看了毛主席的新著《论人民民主专政》,文章很重要,深入浅出, 容易看懂,对我们这些反革命犯很有关系。文章引用的“以其治人之道,还治其 人之身”这句话给我印象最深。我把文章全文背诵下来,作为学习引用,对人也 好卖弄。 这些天看不见张看守长了,内心感到很舒服。可能是调走了,由朴看守长负 责。朴看守长是朝鲜族人,见人就笑,大家不害怕,有事也敢请求。听说张看守 长是共产党员,参加革命年头很多,因为没有文化,只看守长这个工作就干了十 几年。他40多岁,在工作上归22岁的郭股长领导。张看守长吃小灶,每天与分局 长一块吃饭。这些话是两个看守战士在窗户前耳语被我听到的。 我在屋里想,有什么办法能立功进而把我放了呢?我想回家看看,家中是否 还住那座房子?才侠与依平(大老婆与二老婆)最近怎么样?父亲的身体如何? 这辈子还能不能与他们见面?生离死别,人生如梦,自己摇了摇头。咳,如果1947 年不来长春,在北京工作,我就可以跑到台湾,就没有这些事了。军统的人谁能 像我这样来个“与众不同”的自首呢?别人跑了,我不跑,结果搞得人不人鬼不 鬼。在共产党这方面,我成了最危险的犯人;在军统局方面,我是出卖组织,出 卖同志的叛徒。俗话说:“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够人”,我就是这样处境。有 一次一个干部对我谈话说:“你的历史可以清楚,却不可能清白。” 我心想:过去的污点没法子去掉,因为我是特务,共产党是不会信任的。这 不奇怪,共产党的叛徒到国民党那方面去也是如此,蒋介石对共产党的叛徒一贯 采取“可以重赏,不可以重用”的原则,比如袁晓轩在共产党的地位还是不低的, 可是到军统局却不给他独当一面的职务。再如张国焘,在军统局成了一个小丑。 在8 月初的一个下午,郭股长来到监房走了一圈,不一会儿看守所便从各号 提出去十多个人。内中有我。我们到了后院,我一看这十多个人都是军统特务。 只有李树中是中统的,他是长春市的参议会议长。军统有杨绍林、李秉一、张锡 德、董顺球、李海涛、孙静修等人。我们都坐在条凳上。这是干什么呀?没有什 么坏事,因为这些人没有戴镣子。 郭股长笑了笑说:“今天把你们找来开个会,叫什么会呢?叫个进步会吧, 因为你们这些人是比较进步的,比较愿意靠拢人民的。我们很欢迎你们这样做。 在长春这个地方人民对你们这些人的名字是很熟悉的,同时也是很愤恨的。比如 关梦龄,长春市开追悼大会那天,一个苦主在大会上要求政府惩办督察处的刽子 手,其中就把关梦龄的名字提出来了!像关梦龄这样的人该死不该死呢?” “我该死,我死有余辜!”我很激动地站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掉下了眼泪。 “对!你该死。但是政府本着政策办事,关梦龄死不了!他是自首的,在吉 林公安机关报到的。从到政府这天开始就积极立功赎罪,检举了潜伏的特务,检 举了埋在地下的大小电台;到这之后自己买纸写材料,系统的写了许多有参考价 值的东西,坦白了自己的全部罪恶。在押的军统局的特务,现在属关梦龄表现好。 因此关梦龄不但死罪没有,连无期徒刑也没有。你们要向关梦龄学习,只要积极 表现就有好的结果。用实际行动靠拢人民。” 接着他又讲了许多如何写材料,如何争取的话。听完了郭股长的讲话,知道 自己的命保住了,内心感激共产党!十二万分的感激。 开完会回到监号,由于过分的激动至半夜仍没有入睡。郭股长说话算数吗? 这是命令,还是公告?也许是随便说一说?大概是代表政府发表的谈话。我看他 不会随便说,因为有这么些犯人听着,将来不兑现,与他自己也不好,对政府更 不好。 8 月底郭股长把我提出去,对我说:“把你和印匡时,翟丕翕提出来写材料。 军统的全部材料,由你执笔。” 我说:“我们三个人还是不行,还要提几个人,才能把这部分材料写全。现 在这些人还在,如果他们走了,那就不好办了。三个人也是写,十三个人也是写, 多提几个能写好。” “那么,再提什么人呢?” “刘文白、张锡德、孙静修、李海涛、张兆丰、李秉一、陈青波。”我提了 这么多人的名字。 “把陈牧也提出来吧,他也能写。”翟丕翕建议。 郭股长没有说什么,我知道陈牧表现得不怎么好。这一点翟丕翕还不了解, 所以他才这样发言,结果郭股长没有理会。 “好吧,你们三个人先在这屋酝酿一下。” 郭股长推门走出去了,屋内只剩我们三个人了。 我问印匡时:“你怎么来的?” “解放后,我与张锡德到兴安桥的解放团,从解放团解到公安局,也是报到 的。没有改名。你来到这,我们都知道,你戴镣我也知道。你从楼上搬到楼下, 一咳嗽,我就听见了。现在你的镣下了,我这副镣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下呢?” 我又问翟丕翕:“怎么你也戴上镣了?杨成荣什么时候走的?陈哲呢?邱明 瑞到哪去了?” “你下楼之后,我被弄到圆楼,就戴上了脚镣;杨成荣在春节之前走的;陈 哲与邱明瑞都到感化所去了。感化所比这好多了,他们走运了。” 我安慰说:“我们好好写材料,脚镣就能拿下来。” 第二天,郭股长把昨天我要求提的人都提来了,我们一共有10个人。他宣布 :“写材料算一个小组,小组长由关梦龄担任,副组长由李秉一担任。由关梦龄 执笔负责编改。发给你们烟,只能在这吸,不准带回监号。大小便到楼下。”我 们分了一下工,先写军统局的沿革,然后写人事、组织、活动、经费。首编戴笠 的发家史。大家提供材料,我来编,叫陈青波抄写,他的字写得好。我们这屋整 天烟气弥漫。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