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姐弟情长 红四军兵败泥沙后,国民党反动派乘机调兵遣将加紧对红四军“围剿”,时参 加“围剿”的人马有:石门罗效之保安旅、周矮子的保安团、朱疤子的保安团、贵 州军阀李鑫一个团,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土匪,约上万人,摇旗呐喊地杀向红四军, 要将贺龙人马一举歼灭。 罗效之等万余虎狼之兵,追人桑植之后,即将桑植各路口关卡,全然封锁,不 准百姓通行。红四军无法立足,只好向鄂西大山中撤去。鄂西大山内的老百姓,本 来生活就十分贫困,缺衣少食,哪有粮米供应红军食用?红军给养元着,只好以野 菜充饥,用茅草结衣御寒。这时节,红四军除了逃走的、打散的、掉队的,剩下的 仅二百多人。这二百多人随贺龙在深山里转,因为没有盐巴,好多人都得了夜盲病, 大山中村寨少,宿营只得在山洞中或露天,真是日不能归屋,夜不能成寐,仅一个 月的时间,就转移驻扎了23 个地方,真是艰难万分。 这天,贺龙率部队行至锁龙山,这锁龙山中有个锁龙洞,洞四周长满高大的树 木和竹丛蒿草。洞很大,二百多人进去,依然空荡荡的。进洞之后,天就黑了,大 家点上了照明火把,看了看没有野兽,就寻了些野草,胡乱躺下,由于日夜战斗, 翻山越岭,指战员食不果腹,衣不遮寒,一个个身体十分虚弱,满洞内尽是咳嗽之 声。贺龙躺在这冰冷的山洞之内,睡不着,脑子里浮起了回湘西后一幕幕往事。自 年初到洪家关,转眼近10 个月了,10 个月中,拉队伍三起三落,黄鳌、贺锦斋、 钟慎吾等一个个好战友相继牺牲。 虽说也打了些胜仗,终是败仗多,而今被敌军撵入这深山老林,要吃没吃,要 喝没喝,风餐露宿,这样下去怎么行?周逸群走时叮嘱要建立以贫穷人为骨干的队 伍,如何建立?自己以前没搞过,而周逸群又不在。他想着,心中烦闷,便起来到 洞外,站在了一株参天大树之下,望着满天的寒星,又觉冷风飕飕。他不由想起放 哨的哨兵,此时一定很冷,便朝哨位走去。到了哨位,他左看右看,不见人影,仔 细看时,只见一棵树上,挂着一支枪,哨兵却不见了,贺龙此时心中明白,那哨兵 是受不了苦,放下枪走了。贺龙把枪拿起,心中真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儿,他心里很 难过,因为这些时日,几乎天天有人逃跑,贺龙心中正在翻腾的时候,猛听得锁龙 洞内,“叭叭”两声枪响,紧接着,就有几个人从洞内跑了出来,枪声响后,洞里 一阵大乱,贺龙正不知出了什么事,有几个人跑到贺龙身边,贺龙认出了那跑过来 的为首之人,便高喊了一声:“吴云清!出了什么事?” 贺龙的话音儿还没落,吴云清抬手就朝贺龙打了一枪,贺龙把头一偏,子弹擦 着耳根儿飞过。这时候,从洞中又跑来了一群人,把吴云清和那几个人抓住了,贺 龙借着火光一看,那几个人都是从桑植跟他出来的,他们见了贺龙,顿时都吓坏了, 一个个扑通扑通地给贺龙下了跪。 贺龙说:“都起来!” 那几个人谁也没起来,继续跪在那里。事到此,贺龙已明白这些人下跪不起的 原由了。便说道:“我待你们怎么样?” 几个人一起说:“军长待我们恩同父母。” 贺龙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一个叫朱炳章的说道:“这..报告军长,我们从桑植出来,原想跟军长发财的, 没想到跟了军长1O 个月,许多兄弟打没了,这不算,打来打去,打到了这深山老 林之中,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朱炳章说到这里,一指吴云清说,“吴云清出的 谋,说干掉军长,大家发财,我们就暗里合计好了,趁军长睡下之后,打军长的黑 枪,吴云清说这里是锁龙洞,军长犯了地名,正好动手。没想到..”朱炳章打住了 话,连连磕头说,“望军长刀下留情。” 这当儿,王炳南掏出枪就朝吴云清打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王炳南枪响的 一刹那,贺龙将他胳膊抬起,子弹飞空。贺龙说:“住手!” 王炳南怒道:“他们胆敢杀害军长,我要毙了他们!” 周围的战士们也都火冒三丈,怒喊道:“打死狗日的!” 贺龙大喊一声:“都住口!” 见众人不言声了,贺龙说:“他们跟我出来,原本是想发财的,可我却把他们 带到这深山老林,吃苦受罪,他们不懂为什么吃苦,埋怨自己跟我上了当,想打死 我发财,这不怪他们。”说到这儿,贺龙对吴云清等人说,“你们都起来吧,我贺 龙不怪罪你们,你们跟了我几个月,按说,该给你们点钱财,可眼下,我贺龙身上 连一个铜板也没有了,枪,你们带着,留做路上防身之用。回去之后,务要学好, 什么时候想回,我贺龙欢迎。” 贺龙说到这几时,吴云清等几个人都哭了。这哭声是从心底发出的。吴云清哭 道:“军长哪,我们元知,一念之差,险些坏了军长性命,我,我们不回了,死也 要跟军长去死。” 吴云清说完,那几个人也坚决地表示不走了,贺龙扶起几个人:“你们离家10 个月了,家中妻儿老小都惦记着你们,还是回去看看吧。待我贺龙时来运转,率队 伍打回桑植之时,你们再来找我。”贺龙又对吴云清说,“你回桑植后,若见到我 姐姐,就说我这里一切都好,叫姐姐放心。” 吴云清等见贺龙话到这个份儿上,便又跪下,给贺龙磕了个头,而后,含泪下 了山。 吴云清等人走后,贺龙把部队集合起来,说:“同志们,现在敌人把我们团团 围住,又值隆冬,我们缺衣少食,难以行动,看来这个冬天内,吃野菜吃定了,若 有愿意离开我的,自愿离去,愿意留的,就准备同我继续吃苦。” 贺龙这么一说,大多数人表示要跟贺龙同甘共苦,也有一些人,耐不住这艰苦 的生活,离开了这支队伍。几天之后,这支红军队伍,仅剩下了92名成员,长短枪 72 支。由于这个地方名叫堰垭,故史称此整编为“堰垭整编”。 整编之后,看去人少了,但这92 人,一个个都是真心实意地跟贺龙干革命的, 能一当十、十当百,到后来,都成了湘鄂西红军的骨干。贺龙把这92人编成了9 个 班。每个班都有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团、营长都当了班长、副班长。中共湘鄂西 前敌委员会重新组成,书记是贺龙,委员有陈协平、张一鸣、汪毅夫、罗统一、李 良耀。陈协平又叫叶平,湖南常德人,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曾任湘西特委宣传部 长。张一鸣,慈利人,大革命时期入党,曾任慈利党组织的负责人。汪毅夫是湖南 临澧人,曾领导石门南乡和临澧的暴动,任临澧县委书记。罗统一,黄埔生,大革 命时的党员,曾于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中代理团长。这个前委班子是很强的,个个 信念坚定,意志坚强,吃苦耐劳,机敏过人。 红四军整编之后,即离开了锁龙洞,转移到了一个叫梅岩坪的地方。这里更是 山高谷险,林密草深,四周几乎没有人烟,在一石洞旁,部队停了下来。这时,山 头披雪挂凌,大家便扯些茅草御寒,寻些野菜充饥,贺龙见自己的草鞋坏了,便寻 了些棕绳,打开了草鞋,他正打着,一抬头,见一个战士正含着烟斗,嘶啦嘶啦地 吸烟,贺龙一见,当时就乐了。原来,贺龙的烟瘾特别的大,自进山之后,就没烟 抽了,如今见有人吸烟,那烟瘾便又上来了,立时走了过去,从那战士手中,一把 夺过烟斗,笑道:“有这么好的烟,为何只你自己抽?”说完,狠狠地吸了一口, 这口烟还没吸完,便呛得一口喷了出来,鼻涕眼泪一起往外流。原来,那烟斗里装 的不是烟,而是苦涩的树叶,贺龙这举动,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时,有几个战士燃起了一堆火,大家围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取暖,一边扯 起闲话,不知谁说了句:“军长,你讲个故事吧。” 贺龙朝大家看了一眼,说:“我给大家念首诗吧。” 贺龙这么一说,大家都怔住了,为什么?都知道贺龙没念过多少书,怎能做诗? 都瞅着贺龙,贺龙在火中加些木炭,缓缓地念道:层层铁网逼周围,夜集深山雪满 衣,为党为民何惧死,宝刀应向贼头挥! 贺龙把诗念完,大家都低下了头,为什么?因为这首诗是贺锦斋写的。 锦斋生前曾多次念给大家听,如今,贺龙念起此诗,大家自然又想起了亡灵, 不由得心里都一阵难受,有的眼里还滚出了泪花儿,贺龙望了望大家,说道:“同 志们,我们目前遭到了困难,国民党反动派集重兵包围着我们,严寒和饥饿威胁着 我们,可我觉得这都不是困难,比起我那两把菜刀砍盐局来,人多好几倍,枪多好 几倍。”话到这儿,他两目闪光地说,“目前,天寒地冻,没吃没喝不可怕,反动 派重兵围困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我们和党失去了联系,自我到湘西后,数月之久, 没有得到过党的指示。” 王炳南说:“应该派人下山同党组织取得联系。” 贺龙说:“前委开个会吧,看看谁去合适。” 就在这天晚上,前委召开了会议,贺龙说:“离开了上级党的领导,就像断了 线的风筝,必须把这条线接上。” 会上,前委们反复讨论,一致同意卢冬生下山到常德、沙市找党组织,汇报工 作,并求得指示。 第二天一早,卢冬生便出发了,临走之时,贺龙把一双草鞋和几块光洋交给他, 卢冬生说:“军长,草鞋我带着,这钱留下吧,你们更需要。” 卢冬生说完,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卢冬生下得山来,只见那沿途的道卡,处处都有国民党兵和团防守卫。亏得他 聪明机敏,又在湘西转战了10 个月,对这山谷之中的路径熟悉,民情了解,七绕 八拐地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天光大亮之时,卢冬生只觉得饥肠 如鼓,疲劳至极,一抬眼,见山脚林中有一小小山寨,几间草舍,半掩半露,卢冬 生想到寨子里找些吃的,就朝寨内走去,刚刚到寨子边儿,见一妇女在推碾,碾的 是榆树皮,那妇女有40 上下,一脸干菜叶子色,卢冬生走到那妇女面前,施札道 :“大嫂,我是赶路的,肚中饥饿,又无客店,相求大嫂给我点吃的。” 那妇女听见卢冬生说话,抬起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卢冬生几眼,扔下手中的 扫把,慌慌张张地走了。卢冬生正在发怔,就听寨子里响起了锣声:“抓共匪啊!” 卢冬生知道不好,撒腿就跑,跑到山上密林之内,还听见寨子里的喊声。 那推碾妇女怎么认出卢冬生是共产党?这里有隐情。自从红四军被困在桑鹤大 山之中,陈策勋、朱疤子、罗效之、周矮子,还有国民党的正规军,便将这山中大 大小小的村寨都安下了连环套,定下了法规,一家通共匪,十家灭满门;十家通共 匪,杀掉全寨人。卢冬生走进的这个小山寨叫云雀台,是桑鹤两县交界处的一个山 庄,全寨总共二十几户人家,谁家门旮旯后边有几只耗子都清楚,卢冬生一进村, 推碾的妇女见是个生人,就害了怕,慌慌张张地回家里报告了老公公,老公分又告 诉了众邻居,大家都害怕按通共匪论处,便敲锣吆喝起“抓共匪”来,可穷人之心 毕竟善良,大伙儿吆喝了一阵,见卢冬生跑了,也就不再追赶了。 卢冬生弄了场虚惊,也不敢进村了,肚子里饿得实在没了辙了,只好寻些野菜 充饥,到了夜晚,在山旮旯里一蹲,还要半睡半醒。一防土匪,二防野兽。本来在 这一段时间内,他那身子骨儿就折腾得快散了架,加上这么一折腾,就更不是个人 样儿了。一身棉袍,是打土豪时从一老土豪身上扒下的,原是青缎子面儿,大团花 儿,裤子是土布染后自己缝的,这两件衣服,本来就不协调,又在山上滚来滚去的, 被荆棘树枝划得左一道,右一道的,尽是口子,棉花都露了出来,还爬满了虱子, 为了防寒,他腰里系了根麻绳,那脸差不多有一个多月没洗了,头发乱糟糟的几寸 长,若要再拿根打狗的棍子,要饭的桶子,甭化装,怎么瞅怎么像个要饭的花子。 卢冬生又在山中转了三天三夜,到了第三天的头上,天又飘起了小雪花儿,北风一 阵阵地刮着,他只觉得心里透心儿地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肚子里一阵阵叫唤, 眼头儿也一阵阵发黑,卢冬生心说不好,我要再不想法儿进点儿食,说不定走不出 这大山,我死了不要紧,军长他们还等着我的信儿呢。他想着。靠在了一棵老松树 下,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这时候,天快黑了,他朝远处看去,只见山嘴处,影影绰 绰地有一间独立家屋,一股炊烟从屋顶上袅袅升起,卢冬生判断了一下这独立家屋 的周围,心想:“这里住的,不是打猎的,就是看山的,准是穷人。”想着,卢冬 生便顺着山间小路儿,摇摇晃晃地来到那间独屋前,但见那门关着,屋内亮着灯, 卢冬生隔着窗子一瞅,见一老人,围着炭火,正吃烤红薯,卢冬生见老人一脸善相, 知道不是坏人,便轻轻地敲了敲门,屋内老人问道:“谁呀?” 卢冬生说:“老人家,我是个做生意的,被土匪抢光了,三天没吃饭了,求你 老人家给碗饭吃,救救命吧。” 卢冬生说完,就听屋内脚步响,又听老人嘴里念着说:“这年头,真是没法子, 兵荒马乱的。”说着开了门。 老人朝卢冬生看了一眼,见卢冬生浑身发抖,便叹了口气说:“快进屋吧,像 你这生人,除了我这老头子敢沾你,你要到寨子里,保安团立时就把你抓走了。” 卢冬生进屋后,向老人施礼了。老人从瓦罐里倒了一碗热水,又递过一块烤红 薯,说:“吃吧,趁热儿。” 卢冬生见了热红薯,三口两口地就把烤红薯吃光了,老人又递给了他一块,两 块热红薯落肚,卢冬生这才打起了精神,他问:“老人家,还没问你老人家大名哩!” 老人说:“山野之人,哪有甚名字。” 卢冬生又问:“你老这大年纪,怎么一人来到这里?” 老人叹道:“我是被派来支差的,团防队说要抓贺龙,到处设卡,我被派到了 这里。”老人说着,眉梢一挑,“那贺龙也是好抓的么?他不是人,是龙,是天上 降下来的真龙,转世救苦救难的。” 卢冬生说:“老人家,你见过贺龙么?” 老人说:“我哪有那福分。贺龙我没见过,可听说过,有人给他批过‘八字’ 儿,说他是员福将,和唐朝的程咬金一样,一有难处,准有人保驾。” 老人说着,眯起眼,望着窗外的繁星说,“贺龙是天上的二十八宿亢金龙转世, 不是凡人哪。” 老人说话的时候,卢冬生便觉得周身像散了架似的,眼皮也发涩,竟靠着墙睡 着了。老人见卢冬生睡着了,便推醒他说:“年轻人,躺下放心地睡吧,老汉给你 打更,不会有人来抓你的。” 老人这么一说,卢冬生便明白了老人已猜到自己的来历,断定老人是个好人, 便躺有草铺之上,安心地睡去。一觉睡到日出三竿。醒来之后,老人已熬好了苞谷 粥,卢冬生又喝了两大碗热粥,顿时,只觉得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从身上摸出 了块光洋,说:“老人家,我走了,这块光洋给你老人家留下,也算是我一点点心 意。” 老人见卢冬生留钱,把脸一沉说:“你把钱收起,我老汉若是要钱,早把你抓 起了,你一进门,我就断定你是贺龙的人,我人老了,眼花了,可心里明白,那贺 龙是为了穷人,放着高官不做,骏马不骑,到这深山之中,吃苦受累,单凭这一点, 我老汉就佩服,这才叫英雄呢,你若见到贺龙,一定代我老汉问好。” 听了老人的一番话,很受感动,他说:“老人家,你的话,我一定转告。” 随后,卢冬生告辞了老人,大步向山下走去。 卢冬生又走了三天,这天中午,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寨子,虽然此时他已经走出 了敌军的包围圈,可依然不敢大意。他来到寨子边儿,躲在草丛之中,观望动静, 见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妇女在抖草籽儿,边抖边轻声唱着,由于是顺风,两个 女人唱的词儿,卢冬生听得清清楚楚,开初他还没在意,听着听着,他那神就凝住 了。原来,那两个妇女唱的是湘西的小调儿:睡到半夜深,门前在过兵,婆婆快起 来,侧着耳朵听,不要茶水喝,又不喊百姓,只听脚步响,未听人做声。 你们不要怕,这是贺龙军,媳妇快起来,门前点个灯,照在大路上,同志好行 军。 卢冬生听到这里,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里竟滚出了泪珠儿,心中暗道: “如今贺龙军长被围在深山之中,国民党反动派又那样镇压革命群众,而老百姓还 那么深切地怀念贺龙,可见贺龙的名字,已经深入民心。卢冬生想着,便走了过去, 说道:“二位大姐,我是过路人,腹中饥饿,想跟二位大姐讨碗饭吃。”卢冬生这 么一露面,两位妇女先是吓了一跳,慢慢地定下神儿,认真地朝卢冬生打量了一阵 后,一个说道:“你在这里等着。”说着,那个妇女起身走了,不大一会儿,拿来 一大块草籽儿、苞谷面合在一起的糍粑,递给了卢冬生,说:“我们这儿也没啥好 吃的,这块糍粑你拿去充饥吧。” 卢冬生接了过来,谢过了两位妇女,又继续朝前走去。卢冬生出了敌人包围圈 后,本想先奔常德,可他想到贺龙等在这严寒冬季,缺衣少粮,纵然找到党组织, 党组织也无可奈何,莫不如先去找大姐贺英。他先到了鱼鳞寨,后又到了鹤峰王家 河,与贺英等会了面。 贺英带队伍在鹤峰王家河一带与敌周旋之际,随满姑一起突围而走的几个人归 队了,他们带来了满姑被敌人残酷杀害的噩耗。 贺英听了,悲痛万分,父亲、丈夫、弟弟、亲戚、朋友,一个个被敌人杀害, 而今,妹妹又为敌人残害致死。血的仇恨,使她胸膛燃烧着对敌人的仇恨烈火。她 也更明白,敌人杀害满姑,是趁红军不在而对后方家属举起屠刀的一个信号,这些 丧尽人性的强盗,是什么坏事都做得出的。 于是,贺英更进一步地担负起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为了保护革命的后代,她 把许多红军将士的家属都安置起来。对满姑留下的5 个孩子,贺英做了非常精心的 安排,她怕敌人对满姑后代斩草除根,把满姑的大儿子向楚生,二儿子向楚明,四 儿子向楚汉接了出来,留在自己身边,后来,她见向楚生、向楚明都到了上学年龄, 不能老随她在山里钻,就通过地下党组织,把两个孩子送到上海上学。向楚汉不离 她左右。她自己没孩子,把这些红军的后代,都看成了自己的孩子。“门丫头”送 给了鹰嘴岩一张姓人家,只留下了向楚才,由他父亲向生辉领着。 就在这时,廖汉生与贺午姑的女儿肖良良结了婚。 廖汉生,1911 年11 月4 日生于桑植长瑞乡一农民家庭,适值辛亥革命暴发 之际,其父廖茂才按照乡间流行的口号“推翻满清统治,恢复汉家天下”,为其取 名“汉生”。廖茂才名廖兰湘,茂才是其号。廖茂才是个文化人,在长沙读书时, 加入了中华革命党。廖汉生5 岁时,廖茂才回乡办学。贺龙树起讨袁护国军大旗时, 廖茂才到了贺龙军中,为贺龙办文墨,百姓称其为“师爷”。经贺龙做媒,廖汉生 与肖良良订了娃娃亲,在廖汉生10 岁时,廖茂才染上暴病,逝于贺龙军中。 后来,廖汉生在贺英、贺戊姐的帮助下,上了高小。贺龙在澧州任镇守使时, 贺龙把廖汉生送到常德读书。廖汉生在常德读了三年书,结识了共产党员滕代远, 接触了马列主义。 1927 年春,大革命风暴席卷湖南,时廖汉生回到家乡,他同乡里的几个学生 一起,搞起了农会。后来,反革命的血雨腥风从上海刮到省城,又吹到湘西,桑植 农运垮了台,廖汉生等几个学生也散了伙,而团防刘子维仗着手下有十几条枪,要 整廖汉生等,廖汉生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就投靠了贺英的队伍里。从此,廖汉生投 笔从戎,拿起了刀枪,走上了武装反抗旧制度的道路。贺龙回洪家关组织工农革命 军时,廖汉生也参加了工农革命军,后来,贺龙又要他回到贺英身边工作。 廖汉生与肖良良结婚后没几天,敌人就去抓廖汉生和肖艮艮,廖汉生闻讯而走。 结果,团丁把廖汉生家中东西抢光,并扬言要杀死肖艮艮,说肖良良是贺家根苗, 是红军的坐探。一天,团防队又包围了廖家,结果,误将廖汉生弟弟廖长生的妻子 朱兰香杀害。贺英见廖汉生夫妻在家不成,就又接到身边。 当时,贺英所在的队伍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特别是小孩子最多,高高矮 矮的有十几个。这样一支庞杂的队伍,要在敌人不断进攻下能够长期存在,而且还 要进行革命和开展斗争,任务是异常艰巨的。贺英采取的措施是,能拿枪的人拿起 枪,要打仗的时候能打仗。因而,这支队伍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成了战斗员, 并按照战斗的要求编了组,平时也严格地进行着练兵习武,贺英亲自督练,并教大 一点的骑马、打枪。因此,在她带领下的这支队伍里,无论大人小孩,都有一种勇 于战斗的尚武精神。 贺英率这支队伍在五家河驻扎时,把打上豪得的棉花、布匹、钱财留了下来, 她想到了红四军指战员缺少给养。到了这年的10 月时,她的队伍中已积存了不少 物资。 卢冬生来到了这里,向贺英报告了贺龙和红四军被围在大山中的情况后。贺英 听了,当即带人,用马驮着物资,去寻找红四军。 贺龙带领着九十余名骨干,在深山之中,一连两个月,他们吃野菜、蕨很儿, 没有盐,一个个只觉得浑身发软,四肢无力。贺龙想把部队往山外运动,可大雪纷 飞,朔风凛冽,大家破衣露肉,哪里能动?只好等待春暖花开了。 这天,天气晴朗。贺龙同几名战士正在套山鸡,忽见远处的山谷之中,走来一 支马队,有七八匹,十来个人。贺龙心想:部队转移的地点,只有卢冬生知道,难 道他叛变投敌了?立时,贺龙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来他知道卢冬生是经过考验 的,纵然粉身碎骨,也不会投敌;二来若是敌兵前来“围剿”,不会只十来个人。 当下,贺龙要战士们隐蔽起来,观察山谷中一行人的动静。只见那队人马渐渐 临近,突然,贺龙高喊了一声:“大姐来了!” 王炳南等人也几乎同时喊出:“大姐来了!”他们喊着,一起迎了过去。 来人正是贺英,贺英亲自带着人马,给贺龙的队伍雪中送炭来了。贺龙同姐姐 见后,见姐姐送来了银元、布匹、子弹、食盐等,真是打心眼里感激。 这些物资,对于艰难受困的红军来说,真是太需要、太及时了。 贺英见贺龙的战士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忍不住鼻子发酸,可眼里的泪花儿却没 落下,而是笑道:“常常,看你这条龙,如今成了猴王啦。”她一指战士们,“着 他们瘦成这个样子,个个像猴子啦,如何打仗?” 贺龙笑道:“大姐,你可别小看这群猴子兵,这些猴子兵都是猴儿精,若拉出 山,能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变成千千万万个猴子兵。” 贺龙又问,“大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 贺英把卢冬生送信的情况说了一遍。贺龙听了,不住点头,暗赞卢冬生。 当下,战士们卸下贺英送的银元、子弹和布匹。 贺龙把部队失利的情况向大姐述说了一遍,贺英见红军受到这样严重的挫折, 觉得自己单单送点东西,远远没有完成自己的责任。于是,她住了下来,同贺龙进 行了长谈。贺龙说:“从3 月在洪家关搞起红军来,到现在八九个月了,队伍已经 三起三落,连受几次挫折,这一次竟坍得如此之惨,队伍里来历不明和动机不纯的 人大多,一打起仗来就靠不住,他们像抓在手里的一把豆子,手一松,一下子就散 了。队伍究竟怎样搞,用过去的那一套不行,用大革命时的那一套也不行,用新的 吧,我入党日子不长,经验太少,周逸群又走了,他要在就好了。如今,天寒地冻, 缺衣少食,这都好办,最大的难处,是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心里没了底儿,卢冬 生转眼走了快一个月了,也不知他能不能与党组织接上头儿。” 贺英说:“常常,过去人家跟你力的是升官发财,如今人家跟你流血卖命,图 的甚?你总要有个东西把人家的心拴住才行啊!” 贺龙说:“大姐,我跟上了共产党,为穷苦人流血卖命,才抛掉了荣华富贵, 厚禄高官。” 贺英说:“对呀,你要把这些道理告诉大家,你和周逸群都给我讲过,队伍里 有了共产党和共青团就有了骨架儿,你现在这队伍里有多少骨架儿?” 贺龙唉了一声说:“只怪我入党晚,对共产党拖军队一套办法还没弄熟。” 贺英说:“不熟就慢慢摸索,总不会出大格的吧。比如葫芦,有个把,依我看, 共产党和共青团就是葫芦把儿。你呀,抓住队伍里的核心,队伍就准能发展。” 贺龙说:“姐姐,我一定这么做。” 贺英走后,贺龙依靠着党团骨干,加紧练兵。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