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肉体始终被各种各样的训练科目折磨着,快两个月了,一直就是强化强化,伙 食调剂得很好,我这小身板也逐渐硬朗起来,眼看着连野的胸是越来越大了。可是 我的肌肉意思了一下就不长了,我拼命锻炼,结果还是一样。这特种兵给人的感觉 都应该是健硕的体格,可我一看就是一只草原瘦狼,连野更是变本加厉地在我面前 肆意地袒胸露背,什么东西!夏天闷热,基地又处于山区,这“兄弟姐妹”就时常 来看望我,晚上即使是睡在蚊帐里,也还是难免被它们“亲”几口。 听到口风,马上就要编组了,所有的战斗分队都是六个人,奇怪的编制。这样 118 特种分队就会有十个战斗小组。每组都会有一个负责人,头儿不头儿的是小事。 当干部的感觉应该不错,尤其是特种部队的组长。我躺在蚊帐里仔细地倾听着周围 蚊子的动静,却怎么也睡不着。我听见有人说梦话,不知道是谁,语无伦次地说着 什么,偶尔传来一声“炮”响,我赶紧屏住呼吸,估摸着味道散尽才长出一口气。 我在蚊帐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虽然才来了几个月,但是感觉来了很久。家里的信 照旧,老爸对我“转行”非常意外,而且很生气。信里告诉我,118 师的大师长将 我的情况告诉家里了。父亲虽然军人出身,但是毕竟他是七十年代的铁道兵,对当 下的特种兵根本就不了解。具体训练的科目连二叔都不清楚,而且还告诉我,我已 经脱离了二叔的管辖范围,一切要靠自己。就这样我结束了后门兵的特殊使命。 王佳也好久没来信了,我伸手去摸褥子下面……我翻起褥子……他妈的,照片 呢?“你干吗呢?还不睡觉。”邵年小声地说。“我老婆的照片没了。”“黑灯瞎 火的,明天再找吧!”“谁拿走了,操你妈的。”“明天再找吧!”这下完了,玉 照不知道被哪个孙子收藏了,我又不好再向她要一张,说照片丢了,肯定让人生气。 分组、分兵种马上就要实施了,据说要淘汰一批人。我体格瘦,虽然算得上身 手敏捷,枪法精准,但是心里还是揣兔子。如果真被淘汰回到原来的连队,我真不 知道孙连长会说什么。淘汰?真他妈可怕的一件事。究竟能走多少,能留下多少, 谁也不知道。希望还是有的,很多战友都希望和自己熟悉的老乡在一起,我当然也 希望跟野驴在一起,虽然他有时候故意气我,虽然他把王佳“送”给我,但是毕竟 共患难过,所以不能表现太明显。 名单还没宣布,很多人已经开始猜测,不就他妈一个小组长吗!我嘴上说看不 上,但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特战队的一名小组长。连野这个时候突然故意疏 远我,有时候看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诡秘地一笑,装他妈什么神秘。 翌日,明明说今天要分组的,要刷人,可是已经到了下午还没有动静。也不知 道1 号和这些队长们是怎么分的,一上午没见他们人影,本来看似简单的事情,结 果弄得大家人心惶惶的。兵中有好兵,也有属于那种窝囊型。有想留下的,当然也 有想走的。谁愿意走谁走,反正我不走。 下午,所有人员都在器械场里锻炼身体。我打着沙包,金松山靠过来:“那谁, 你天天这样打有什么用啊?人是活的,能吊在这儿让你打。”“靠,懂个屁,等抓 住俘虏了不就可以吊着打了。”“暴力,你暴力。”连野扶在双杠上,一上一下地 支着。口里念道:车妞……勃起……“你他妈有毛病啊?什么勃起啊。”我故意跟 他找茬。“怎么了,我一想这个我就有劲。”“流氓就是你这样的!”突然我看见 郎队直奔着这边走过来,我不由得心提了起来,不是来告诉我,我被淘汰了吧。郎 队走到近前一指我和其他几个人,“你,你,还有你去炊事班煮枪。”“煮什么?” “枪!”“怎么吃啊?”连野问了一句。“别废话,赶紧去。”我们几个人穿上衣 服小跑着到了炊事班。几口大锅冒着热气,墙角整整齐齐码着很多弹药箱子。我记 得这些箱子是跟我们坐飞机一起来的。一个老兵走过来,“你们把箱子打开,把枪 都拆开。”我跟连野抬过一个箱子,拆掉上面的封条。里边都是被油纸包裹着的枪 支,我伸手拽出一把,结果上面满是黄油。“这是什么枪啊?这也不是81式啊,这 么小。”我一张一张地扯开油纸。“这枪就这么放锅里?”“是的,快点,晚上还 做饭呢。”我把枪递给他,他看也不看地扔进沸水里,一股刺鼻的味道马上涌了出 来。我一支一支地递给他,他统统扔进锅里。粗算应该有四十多支短枪。煮了半个 多小时,枪熟了,那个老兵用饭铲子一支一支又挑出来。我去接的时候,他瞪了我 一眼:“傻啊,烫手。”“那怎么办?”“用筷子挑起来,先放到饭桌上,晾干了。” 我用筷子挑起枪,其他人也跟捞烧鸡一样,将那些熟枪摆放在桌子上。此时那些枪 油黑发亮,郎队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把枪都分解开,这样干得快。”“分解?怎 么分解?”郎队看了我一眼,拿起一把枪,又急忙放下了。傻啊,烫手。我想笑但 是忍住了。“你在这儿看着,少一支我拿你是问。”求之不得,正好研究一下这些 宝贝。枪还在不断地出锅,消音器、匕首、弹夹、手枪……摆了好几张桌子,这个 时候我看见连野挑着一支长枪走进来,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我靠,太 帅了,那是什么枪啊?”“狙击!”“难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狙击步枪。”“干吗? 你以为谁都能用呢?”“操,论枪法老子不比你差吧?”“你他妈记性真不好,上 次比赛你输了,哈哈,我估计这大宝贝非我莫属了。”“不见得吧,那个是什么? 怎么没煮?”“瞄准镜,头儿说,这个不能煮,让我擦出来。”我看着连野身边的 那支狙击步枪,心里就痒痒,修长的枪管,迷彩的护木。他妈的,说什么也要当狙 击手,我对自己的枪法还是很有信心的。野驴小样的,等着吧,没准你就给老子我 擦枪呢。“谢谢啊!”“谢什么?”“没什么。”我知道想成为狙击手枪法绝对应 该是第一参考条件的。每个战斗班组有两个狙击手,我怕什么。 郎队从炊事班的小窗口探出头:“枪拆了吗?”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我才发 现在屋子正中间多了一个大铁桶。白钢一样,上面有好几个门,打开才知道,原来 是最新研制出来的立体枪柜。所有枪支都是转着圈摆在里边。里边的基座都是可以 调整的,这样就可以根据需要放置长短不一的步枪。柜子的下面是圆弧形大抽屉, 看样子应该是装弹药的地方,整个枪柜设计的非常合理,可以组合安装拆卸,当天 晚上这些煮过的新枪就要入住进来。郎队拎着一大桶枪油往地中间一放。“把所有 的枪都擦上枪油,把枪都拆开,从里到外擦得仔细点。”所有人一拥而上跟抢美女 似的“瓜分”了这些乌黑发亮的宝贝,有的人偷懒,居然拿了几把手枪。这一次我 终于抢到一支狙击步枪。大家都坐在自己的床上,一边拆枪,一边琢磨着枪支的构 造,有的人笨,摆弄半天也拆不开。郎队拿起一条毛巾:“你们先等一下,给大家 表演个小节目。”郎队拿过一把手枪放在眼前,用毛巾蒙住眼睛。他活动了一下手 指,突然抓起手枪……动作利落、娴熟,手枪瞬间被分解,接着他又重新组装,不 到一分钟,手枪恢复原样。在场的人傻了,别说蒙着眼睛了,就是睁着眼睛也不可 能达到这个速度。郎队解下毛巾说:“这个不是什么特长,作为每一个特种兵,都 必须做到这一点,有时间自己练习一下。” “队长,手枪怎么这么多?” “每名特战队员除了正常使用的常规武器,都配有一把手枪。” 我擦着手里的狙击步枪,感觉很轻,而且也不像电影里的那种特长的枪管,相 比之下,这支枪短了很多,弹仓只能装五发子弹。 所有枪支包括匕首都重新擦好枪油后,郎队让大家摆弄了一会儿就把枪收上来, 柜子一锁。这个枪柜很奇特,里边有暗销,虽然可以四面打开,但是关上的时候, 只需要锁一个门。“好了,都别看了,别小看这个柜子,它可是防爆的,这个立体 枪柜有四十二项专利。每一个造价就在一万多块钱,所以大家平时要像爱护枪一样, 爱护枪柜。”郎队将钥匙塞在口袋里,我当时真想问问他,如果你钥匙丢了,怎么 打开?郎队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回头说:“从今天开始我住在一层,跟你们住在一 起。”说完转身走了,“怕丢枪吧?”连野摸着枪柜说:“离我这么近了,我真想 晚上睡觉都搂着你啊。” 果然第二天,指挥部下通知,今天着装一律丛林迷彩,佩戴军衔、徽章。我们 穿戴好,等在那里。郎队腰上别着一把手枪走进来。“着装要统一,尤其是佩戴各 种徽章,不是秘密行动的时候,臂章上要佩戴国旗标志。都粘在左臂上。”“两边 不都有吗,为什么不是右边?”有人问。郎队给一名士兵粘好说:“这里有一个国 际惯例,粘在左臂属于单独行动,粘在右臂属于联合行动,大家记住了,平时左臂 只粘兵种臂章。”我小心地将国旗粘正了,就这样,我们的左臂上多了一面鲜艳的 五星红旗。 随着服装越来越正规,我们自己也能感觉到真正的特种兵生涯即将到来,而且 我们的日子应该属于绝对超五星地狱级。大概是因为要淘汰一批人的原因,最近气 氛很是紧张,平时大家有说有笑的,现在都表现得十分沉静,装大树谁不会,我也 不再没事说笑。从心里评估每一个人,究竟谁要走。只有一个人始终咧着大嘴笑个 没完,就好像他已经知道结果一样。立着驴眼睛跟这个说你好像在名单里,跟那个 说你肯定留下。如果一条鱼可以翻江倒海的话,那我们身边这只驴一定能让屎坑上 出彩虹,信不信是小事,但是真有人这么说,不信也信了。这个人不说你们也知道 是谁。 好像是一个黄昏,刚刚吃过晚饭。部队没有解散,而是在操场集合。我对自己 说:“你枪法准,肯定能留下,别担心,别担心。”我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突然想 到一个问题,通常倒霉的都是站在第一排的,电影就是这么演的。我回头看了一眼 队伍,没人看我,都直勾勾盯着1 号手中的那个本子。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那个 黑本子上,怪不得都叫黑名单呢。 各分队长报告完毕,1 号每次都是用左手还礼,越看越觉得奇怪,越看也就越 觉得眼前这位年轻的少将肯定有故事。 “同志们,请稍息,我不绕弯子,大家都知道这个本子里,有你们的名字,一 会儿呢,我念到谁,就到这边。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即使成不了特种兵,也同样 是中国的军人,不要背思想包袱,更不要觉得丢脸,这是组织上根据各分队长的建 议和对每一个战士的政治面貌与表现评定下来的结果。下面开始点名,各分队长记 录一下……”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我看着一个一个战士往外走着。“没我,没我, 没我!”我在心里默念。我始终闭着眼睛,耳朵立起来听着。他妈的还没念完啊, 队伍前面已经站了四十多个了。“金松山。”老金从我身边走过,碰了我一下。无 奈地在淘汰的队伍中找了一个位置立正站好。“赵博……”完了,全他妈完了。我 脑袋忽悠一下,身体却没动,或者说是僵住了。“赵博!赵博是谁?怎么不出列?” 我还是没动,郎队走过来:“没听见吗?”“听见什么?”我还是没动。“出列!” 郎队上前拉我,我一下子打开他的手。“别碰我!”我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怎 么回事?”1 号掐着本子走过来,几百双眼睛都看着我这里。1 号看了看我:“你 原来是哪个师的?”“118 的!”他看了一下本子对郎队说:“那不是他,是120 师的。”他转身走了。我年轻的心成了那条翻江倒海的小鱼。郎队瞪了我一眼。 “120 师的赵波!”1 号继续喊着。 一共淘汰了近两百多人,队伍前齐刷刷站了一列。当1 号合上本子的时候,我 长出一口气,奶奶的,心脏都快停了。你说那小子叫什么不好,偏偏跟我的名字谐 音。吓死老子了。我听见身后的连野在笑。哼,笑呗,反正我留下了。 “被点到名字的新同志今天晚上就要返回原部队,403 所发的所有装备全部留 下,而且我希望你们回到原部以后,不要提及403 的任何情况,你们能做到吗?” 没人回答。是啊,有什么好说的,把403 说得越精彩,自己就越丢脸。1 号看看队 伍摇了摇头:“各分队长还有事吗?没有就解散,安排好被遣返的同志。”队伍解 散了,有的庆幸,有的失落。这人生啊,他妈的就是这么充满了刺激。 连野走到我身边说:“刚才叫你,你为什么不动啊?”“又没叫我,我动什么。” “哈哈,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你啊。”“靠,我这么优秀,特种部队不要我要谁。” 这话也就现在说。没关系,逃过一劫,值得庆贺。“野哥,我请你吃饭!”“忽悠 我呢吧,这荒山野岭的,你抓野猪啊。”“哎呀,就是表达一下心情而已。这顿饭 先欠着,等回了哈尔滨我安排你一顿大餐。”没错,只要我留下,什么代价我都愿 意。 宿舍里很安静,郎队站在一边看着那几个被刷下的战友,我们坐在一边看着老 金他们默默地收拾东西,之前发的迷彩服都拿出来,放在一边。老金眼睛湿湿地对 大家说:“你们谁有相机,我想跟你们照张相,留个纪念。”“我有!”本溪籍的 兰恭学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傻瓜相机,递给老金。郎队站在一旁问:“相机谁还有?” “我也有一个,比他的好。”“拿来。”这位同志不知贵姓,只看见他一脸笑容把 相机递到郎队手上。“这里有严格的规定,绝对不能照相,以后你们可以通信,保 持联系。”老金擦了擦眼泪说:“没关系,没关系,就这样吧。”“明天我检查你 们的物品。所有与部队规定冲突的一律上交,等你们复员再归还你们。”老金摸着 那几套崭新的迷彩服,没说话,其他几个人也跟他一样换回了87式夏常服,站在那 里。他们此刻的心情我能理解,当兵就当最牛的,苦点怕啥。但是理解最深刻的是 我们复员的时候,几件穿旧的衣服都没能带回来一套,说是他妈的保密规定,这是 后话。 熄灯哨响过了,我顺着窗户看出去,其他分队的灯都亮着,今天是送别战友的 日子,基地也破例没有限电。老金笑笑说:“教你们一句管用的朝鲜语,你们听好 了,萨让咳哟!”没人跟他重复,心情糟透了,哪还有什么心情学朝鲜话。虽然短 短一个多月,但是彼此间已经很熟悉了,不到半年我体会了两次战友的离别。“你 们怎么不学了,野哥,这句话泡女孩子很好用的。”连野拍了拍老金的肩膀:“兄 弟,我们不学了,你走了,学那几句也没什么意思。”“学吧,萨让咳哟。知道是 什么意思吗?”“老金,别说了。”我有点想哭,心里好像被醋腌了一样。郎队风 风火火地走进来,“你们带着行李跟我走……”他们几个背上背包,老金一挥手: “兄弟们再见了,记住那句话,是‘我爱你’的意思。”我们想送送他们,却被郎 队挡在门口:“你们别送了,准备就寝。”你说这个“狼头”怎么就这么没人性呢, 听着楼梯的脚步声远去,最后整栋小楼沉到了海里。 想起了孙连长的那句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有朝一日我们也会像他们这 样离开这里。夜静得像海底,我们年轻,体会不了这样的离别,再他妈来几次,我 就彻底崩溃了。黑暗中,一个身影像乌龟一样向我这边游过来。“你他妈干什么, 闹鬼啊。”“咋的,来看看你,你说他们还是坐飞机回去吗?”“不能吧,没听见 飞机响啊。”“那他们怎么走的?”“别瞎操心了,肯定不是走着回去就是了。” “唉,你说今天如果是我走呢,你什么心情?”“我肯定挺高兴的,你肯定比我们 早回哈尔滨,你顺便去看看我们家王佳。”“没良心啊你,就知道惦记那些小货。” “我靠,你这样说就不仁义了。”“那我说什么?噢,宝贝儿,我舍不得你。那我 他妈才昧良心呢。”“你俩怎么还不睡?”旁边的邵年凑过来。“老乡,又尿炕了?” 连野在逗闷子。邵年有些尴尬地说:“我妈身体不好,到这边一呆就要四年,我也 没别的办法。”“得,得,就别再感动我了,我受不了这个。”连野又跟乌龟似的 爬了回去。“你妈怎么了?”我突然想起自己的妈妈。不知道她此刻睡了没有。 “我父母身体都不好,本来想着来三年,回去混个正式工作就完了,谁想到……” “别担心了,肯定没事。”“唉,希望是这样啊。”他翻了一下身。我盯着被迷彩 油漆涂过的窗户,几缕月光偷偷溜进来,这里的月亮跟家里的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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