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这一天,训练休息期间,郎队问了我们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在执行任务的时 候,被对方擒获,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可能被俘呢?”连野看看这些弟 兄们说。其他人的意思基本上与连野相同。“你们是不是觉得世界上特种兵我们是 最强的了,我们就没有任何对手了吗?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们,如果我们一旦被俘, 你们怎么办?”郎队盯着大家的眼睛。“如果我真被抓了,就算被打死我,我什么 都不会说的。”大兰握紧拳头意志坚定地说。“你当然是不说了,因为你本来就什 么也不知道。”张振鹤瞟了他一眼。“如果我被抓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逃回来。” 有人这样说。郎队始终没有说话,很显然这些都不是正确答案。“队长,我们是不 是要等待营救啊?”最后郎队长出一口气看着战士们说:“这样吧,我给大家讲一 个越战中的例子。当时参加越战的特种兵子弹可以打光,但是必须给自己留一颗自 杀用的‘光荣弹’,一旦被包围,有被生擒的可能,就必须自我了断。而且当时越 南特工也是一样,所以那个时期,中越双方谁也抓不到对方活口。”我们显然可以 从这个例子中找到答案。“队长的意思,如果我被抓了,就要自杀。”“特种兵所 执行的任务基本上就是渗透、刺探、暗杀、破坏……大规模使用特种兵基本上都是 战争未打响的时候,双方摸底的情况下,这些任务具有高度保密性质。你们每一次 任务并不真正代表我们国家将实施军事打击,战争的爆发也未必就跟我们的任务有 什么直接关系,而且我们作为特种兵,使用的这些手段也见不得光。”“我们见不 得光?我们不是中国的军人吗?”“很遗憾,我们现在承认,但是如果处于某种原 因,我们就不一定承认。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大家,如果我们其中谁被抓获了,原 则上会采取一些必要的营救措施,但是如果会招致很严重的国际争端或者可能引发 大规模的战争,我们不希望我们其中一个被俘虏的士兵成为谈判的条件和被动的借 口,所以通常情况下……”他没有再说下去,大家鸦雀无声。后来我们知道了一个 不成文的规矩:特种兵无战俘。 “明白没,就是说我们挂了,这边还不一定承认我们是自己人呢。”连野摆弄 着匕首说。“承认不承认有屁用,人都死了,要那些虚名干什么。”“那我们也不 能白死啊。”“没说白死,你现在还没明白为什么档案上我们都是数字了吗?” “那我就不死,我全招。”“你招什么,你知道什么,别给特种兵丢脸。看看我们 G4组就没一个熊包。”我回头看看G4组这些各有千秋的成员。 晚饭刚过,我们回到宿舍,还在讨论这个问题。为子说:“让我自己死,我下 不了手。”“你就当拉错了,‘嘣’你的任务完成了。”大兰在一边做了一个牺牲 的样子倒在床上。“我觉得还是拼死好,为什么要自杀,跟他们拼命,没准还能多 杀一个呢。”朱海咬咬牙,“拼命?你只要还活着你就有可能被俘虏。”我很赞同 张振鹤的说法。这个时候我更想知道邵年怎么想的,我刚把眼神落在他脸上,他面 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自杀!”为子这个时候突然问:“组长,你呢?”“自杀!” “那我们一起自杀。”一组人纷纷拉响自己胸前的手雷,这是一支并没有失去战斗 力的特战小组,但是他们选择了自杀,为子说的很壮观,我却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没人再提起,但是就像一颗永远无法拆除的地雷一样, 都已经深深埋在每一名特战队员的心里。 春节将至,伙食改善了很多,其实平时吃的也不错,听队长说,我们的伙食费 跟飞行员的一样。基地照样天天一级战备,卡车都停在楼下,几辆装甲车停在操场 边。士兵们都是背着枪吃饭,搂着枪睡觉,晚上巡逻的人数增加一倍。其实多少年 后我也琢磨不透,为什么一到节日,部队都会一级战备。 明天就是除夕了,我们的训练没有停止过一天,天气本来就干燥,一到冬天更 是风沙肆虐,黄尘漫天。上午,我们刚刚训练结束,都背着枪正向宿舍走,就听见 基地上空响起了警报声,来了快一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防空警报,那声音刺耳无 节奏。我们按照平时训练的应对空袭的程序,全部迅速进入掩体中,将沉重的混凝 土灌注的铁门关上。营门上的几挺重机枪,被蒙上了伪装网,人员马上就撤离岗位。 洞库的铁门高高升起,十几门高炮被从洞库里推了出来。这个时候,为子捅捅我: “组长,快看。”我从掩体的望口看到,在铁路上停着几台能在钢轨上机动行走 的导弹发射架,墨绿色的导弹指向天空。“咱们这里谁会发射导弹?”基地负责警 戒的警卫连全体出动,这些士兵跳上发射架,拆下导弹的保险装置,他们熟练地操 作导弹,并且有几名战士跳上装甲车,把车直接开进洞库。“组长,那些警卫连的 人怎么这么厉害?”我心中也是疑惑重重,看样子我低估了这个警卫连了。平时很 少看到他们训练,但是今天我才明白,实际上警卫连也是特种兵,只不过所练习的 科目不一样。基地的警报叫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停止了,所有装备跟倒放画面一样, 随着洞库的铁门徐徐落下,一切恢复平静,警卫连的战士又各自回到了原来的岗位 上。“组长,我发现警卫连好像比咱们还牛。”大兰站在我身后。“有什么牛的, 我们的任务就是破坏他们这样的。” 晚上大家东一堆,西一块地在一起侃大山,郎队急匆匆地走了近来。“集合, 集合,快点!”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抽风式的机动,背上枪,带上装备,冲到楼下。 “都稍息听着,今天晚上大队全部出动,负责时全到嘉峪关一线的铁路安全。到那 里,各小组按照顺序明岗十米一个守卫在铁路两边,听清楚了吗?” 这一次看样子是很有规模的一次行动,几百人开始陆续登车,一辆接着一辆冲 出营门。我真不知道部队的司机是不是都疯了,装着一车人在小山路狂奔。天很冷, 北风把苫布吹得劈里啪啦地直响。我们根本就坐不下去,只能一只手扶着车护栏, 一只手抓着胸前的枪。跑了两个多小时,我们才在铁路附近停下,各分队散去。不 知道具体情况,但是在铁路两边,已经出现了很多警察,我们到了之后,警察相继 撤走。我们一个个背对着铁路站在那里。风很大,时不时地卷起阵阵风沙扑面而来, 满嘴的牙碜。我们就这样站了一个多小时,大概是十一点多,一列火车从我们身后 呼啸而过,队伍很快又马上集合带回。在车上,我们都很失望,不知道折腾这一趟 究竟为了什么。最后有人猜,很有可能是哪位中央领导的专列通过。 回到基地,都已经子夜了,跑了这一圈,肚子有点饿了,我躺在那里听着肚子 唱歌。“明天就过年了。”邵年在一旁说。估计这小子又想他爹妈了,人倒是哪都 好,就是闷了点。连野光着脚跑过来,一把掀开我的被子。“你他妈干什么?” “给点地方,聊会天。”“几点了,聊什么。”“怎么这样,快点。”他不由分说 就钻进我的被窝。邵年一旁嘿嘿笑着。连野低声说:“我听说有人已经写入党申请 表了。”“你也写了?”“我没写,我不要那东西,没什么用。”也不知道真的假 的,现在他的话我轻易不相信。 第二天,郎队找到我说:“这一批下来二十二个名额,咱们队有四个,你觉得 谁表现的好?”我真纳闷了,有这么问的吗?我倒是没想到自己是真的,出了那么 多事,让我入党别人不疯了才怪,党员嘛,就要乖乖的,一切听从组织的,而我近 一年的表现显然跟这个标准不搭界。“我有个想法,咱们队马上要成立团组织,需 要有一个团书记,我觉得你挺合适的。”这个不错,早就听说什么地下党都有什么 书记书记的,反正头衔不怕多,最重要的就是可以靠近组织,但是郎队始终没提党 表都给谁。而我的想法,身为团书记,肯定就应该是党员嘛。连野不看重,我看重。 果然在宣布我成为分队团书记的第三天,郎队私下找到我,递给我一张空白的入党 申请表,我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成为了第一批。我并没有听从郎队的指示,而是明 目张胆地在连野面前填表格。连野坐在一边看着,我气死你,让你跟我较劲。我在 草纸上写了好几遍,才一笔一画地往上面填。最后,仔细地看了一遍才交给郎队。 一切只等宣布了,我们G4组终于又可以重振虎威了。 部队多少还是有点人情味的,就像我们这样的特种部队,平时严得拉屎都限制 时间,而在春节这样比较特殊的时候,也突然迸发出浓浓的关怀。领导一个个把五 官聚在一起,对我们嘘寒问暖。本以为真的就可以借着春节休息两天,但是谁也没 想到,不知道哪位大哥在厕所里遗忘了一张图片,现在看来那是一张简直太普通的 美女图片了。无非就是穿得少了点,模样骚了点。至于这张图片为什么会落在厕所 里,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当1 号拿着图片在正月初三把大家集合到操场上的时候, 这张图片就似乎代表了什么。1 号把那张图举得高高的,“大家看看,这什么玩意, 居然会出现在我们这样的部队里。”其实我看了看那张图好像是什么杂志上剪下来 的。“大家看看,这什么玩意,啊。垃圾,黄色垃圾知道吗?我先不问是谁把这样 的东西搞到这里,但是我非常想知道其他人还有没有。”“没见过美女啊,至于嘛。” 连野小声嘟哝着。队伍很安静,听着1 号继续骂着:“我们是兵,哪来那么多的七 情六欲,我告诉你们,在这里绝对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东西。各分队长互相检查所有 士兵的床头柜,马上给我去。”队伍站在寒风中,节日的气氛被这个老东西手里的 一张图片全部给扫黄了。几个分队长抽身而去,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待结果,这个时 候,我回头看了看自己组的人,希望从他们的脸上知道G4组有没有这样的黄色垃圾, 大家都面无表情,我什么也没看出来。连野也回头看,这个时候,我发现小德子始 终低着头,两只手不安地捏着衣角,我暗暗地笑了一下,不用说了,那小子肯定有 问题。 几名队长战果颇丰,居然搜出来好多类似于这样的东西,统统扔在地上。1 号 低头一看,居然还有一个日记本,拿起来翻了几页冲着队伍咆哮着:“谁叫魏守德?” “到!”果然是D7组的小德子,我注意到连野的脸色有变。“出列!”小德子走出 队伍,“你把这些东西给大家看看。”1 号说着将日记本摔在他的身上。小德子拾 起日记本,站在那里没动。“没听见啊,把本子里的宝贝给大家欣赏欣赏。”1 号 喊了好几声,小德子才无奈地将日记本缓缓举起,一页一页地翻着……内容真丰富, 有彩色的,也有黑白的,很多都是报纸上剪下来的,贴满了一本子。小德子一边翻, 一边掉眼泪。突然小德子将本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哭着喊道:“我们也是人,我们 也有七情六欲,看看小姑娘怎么了。”小德子的举动吓了大家一跳,包括1 号都愣 住了,小德子站在那里哭着。是啊,我们也是人啊。场面十分尴尬,1 号背着手站 在那里盯着小德子,许久才说:“你的意思是我没把大家当人看喽。你们是不是也 是这么想的呢?”1 号死死地盯着队伍,队伍里鸦雀无声,但是小德子的几句慷慨 陈词,似乎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我们是兵,是特种兵,收藏几张小姑娘的照片怎么 了,至于兴师动众的把人拉到前面示众吗?1 号踩在那些图片上问大家:“大家觉 得我现在踩在什么地方上?”队伍中传来稀稀拉拉的几个声音:“图片。”“是图 片吗?”我真搞不懂,他究竟想说什么,不是图片是什么,是花,那他不就成了踩 花那什么了吗。1 号用脚使劲地碾着那些图片,几名队长都低下了头。“我告诉你 们,这不是图,这是地雷。”1 号激动地挥挥左手,想说什么,而手停在空中,又 放下了。“解散!”我们看着1 号背着手愤愤而去。 郎队看着队伍前面的小德子,又转过头看了看队伍。“你入列。”郎队沉了沉 慢慢地说:“也许大家不理解,你们可能都在想,一张图至于吗,我想你们并不知 道1 号为什么这么恨这些东西,当年1 号在对越反击战的时候,同样是特种大队的 队长,越南特工将很多这样的杂志扔到战场上,我们有些士兵就拣了回来,藏着看, 有些杂志浸过毒药,一出汗与身体一接触,就会溃烂;有的杂志下面埋着地雷,有 很多像你们这么大的士兵就这样因为这些东西死在了战场上。抛开军衔不说,我们 都是兄弟,包括1 号在内,也从来就没有不把你们当人看,你们还小,都处在青春 期,看看这些东西很正常,1 号今天想表达的意思不太明确。他也是希望你们不要 迷恋这些东西……” 队伍解散了,地面上的那些美女被风吹走了。为子问我:“组长,刚才队长说 1 号在越战的时候就是大队长,到现在怎么没提起来啊。”“我也不知道。”我一 边说一边往回走,但是我留意到郎队直接进了指挥部。 回到宿舍,其他人去看电视了,我被队长的一席话搅的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