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大骗局 1944 年5 月1 日格林威治标准时间七点零五分,盟军各指挥部接到指示,开 始执行“复仇”计划。这是“尼普顿”行动之前采取的最后一项措施。 “复仇”是指“尼普顿”行动期间,盟军自北非向法国南部的进逼;但代号发 出之后,几乎整个东半球的盟军力量,将在五月份行动起来,目的是扰乱德军高级 指挥官的决心,使德国士兵惶惶不可终日,对战争的前途丧失信心。 设在伦敦的盟军最高司令部煽起的“复仇”之火,敲响了德意志帝国的丧钟。 英美大同盟要求土耳其加入到盟国的“事业”中来,同时对罗马尼亚、保加利 亚、匈牙利和芬兰用严词进行威胁。在勒旺岛,英国第九军和第十军不过只有一个 旅的编制,却摆出一副向土耳其南部边界集结的架势,随时准备和土耳其的四十个 师开入希腊和保加利亚。在巴尔干半岛,特种部队对希腊和爱琴海诸岛屿的袭击更 加频繁。在南斯拉夫,铁托的八十万游击队已初步装备了火炮和坦克,加强了以攻 为守的力量;德军以“骑士”行动为代号,发起了一场旨在消灭铁托及其游击队最 高指挥部的行动,几乎取得成功。在亚得里亚海北端、盟军的战舰向的里雅特周围 的防御力量进行试探,间谍继续在侦察通往卢布尔那雅那峡谷入口处的情况。自一 月份开始,美国作为西班牙的唯一能源供应者,拒绝继续提供石油产品;盟军开展 的外交战和经济战压力越来越大,逐步迫使西班牙和葡萄牙就范。法国军队已在阿 尔及利亚重新建立,用美国装备武装起来,摆出进攻法国里维埃海岸的态势;里维 埃拉地区的“马基”游击队同时开展破坏性活动,似乎是在为入侵作准备。在比斯 开沿海,“马基”游击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预示着一场大规模的起义,将配合盟 军登陆。在法国北部、比利时、丹麦、荷兰和挪威,抵抗运动也在蓬勃开展,有如 成千上万只蛀虫,蛀蚀着第三帝国航船的船头。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依然盛传着 一个谣言,说英苏联军即将登陆,夺取佩萨莫的镍矿;苏联人正在扮演“卫士”行 动中的角色,模拟着一次海上袭击,因而使这一谣言更加真实。英美驻斯德哥尔摩 的使团继续在寻找攻击德国波罗的海海岸的基地,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始如此。战 斗打响之前发生了成百上千的事件。 一位将军在克里特岛被绑架;党卫军保安局一位军官在里昂被暗杀;希腊神圣 之心舰队袭击了罗得岛上的雷达站;德国飞机在雅典连连起火坠毁,原因是发动机 内注进了研磨油;一支德军突击队袭击挪威萨格沃格时三名士兵失踪;特种行动局 法国分部的特工人员在塞纳布洛涅将液氧工厂的三座压缩机炸上了天;破坏者捣毁 了丹麦克洛韦马克斯韦的德国空军修理工厂;一列刚刚开出的德国火车在阿登地区 出轨翻车;在法国的布桑,一场无名大火毁掉了三十万升石油产品;一支破坏队迫 使奥伯维那耶的一家轴承厂经理作出抉择:要么他自己把厂子毁掉,要么由皇家空 军来干,他选择了前者。欧洲四处布满了秘密的地下战,使敌人心神不定,焦虑不 安;地下战的目的,就是要像小人国缠住格列佛那样,牵制住德国武装部队。 德国人竭尽全力来对付这些无休止的破坏行动,尤其在法国境内,他们数次打 击了“马基”游击队,但结果却使游击队的数量与日俱增。德军的高度紧张不安和 歇斯底里的反响正中盟军的下怀。盟军的目的是使德国士兵产生一种恐惧心理,感 到草木皆兵,四面楚歌,敌人不仅个个神机妙算,而且杀气腾腾,势不可挡。军事 战场的沉寂加重了德军的恐惧心理。意大利的战斗虽然僵持不下,盟军却在准备 “王冠”行动。那是夺取罗马的一场巨大攻势。苏联战线的大炮也寂然无声,红军 为履行其在“卫土”计划中的职责,正待命开展夏季攻势,在时间和地点上配合 “尼普顿”行动。在英国,集结行动继续在进行,为大规模登陆调集了数十万部队 和上千万吨装备。德国人知道风暴即将来临,但他们是否能发现盟军进攻的地点和 时间呢? 为了迷惑敌人,使他们无法了解“尼普顿”行动的这些核心机密,盟军的诈骗 机构正在积极工作,为“坚韧”和“水银”计划作最后的准备。5 月间,蒙哥马利 的第二十一集团军作为进攻力量,正在格洛斯特一法耳默思一布赖顿三角地带秘密 集结;与此同时,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巴顿美国第一集团军正在多佛尔一剑桥一金兹 林三角地带“集结”。盟军精心设计了阅队的这一“集结”行动,使它看上去有如 千军万马在集团军的上空。各项准备一旦就绪,就把德军侦察飞机放进美国第一集 团军的上空。这些飞机在东英格兰的港口河湾,从洛斯托夫特和雅茅斯往下到诺福 克那的开阔河面,在德文河、奥维尔、多佛尔、福克斯通和泰晤士河口,侦察到四 百艘“登陆舰”,但实际上,每艘“登陆舰”不过是浮在油桶上用木头、管子和篷 布搭起的架子而已。这些“舰只”由伦敦附近谢泼顿的电影制片厂制造,经陆路运 往各河口港湾。“登陆舰”的烟囱冒着烟,四周水面上油迹斑斑,缆索上晾着衣物, 摩托艇在各舰之间开来开去,在水面上留下道道航迹;进攻的飞机甚至还能发现这 些舰艇上的水手,他们不过是伍斯特郡第十支队或北安普敦郡第四支队的老弱残兵 们。数千辆经过细心伪装的卡车灯光齐明,造成一支大型护航队的假象;“硬海滩” 处灯火辉煌,让人一看就感到夜间在进行着紧张的装船工作。这支“入侵舰队”规 模之宏大,可以“装运”整个加拿大第一军。 尽管这支部队并不存在,在这支“舰队”背后的东英格兰和肯特郡,田野上到 处是坦克、大炮、半履带式车辆,堆积如山的弹药、行军灶、战地医院、部队营房 和燃料供应线。 这些也都是假的。西德尼·乔治·克里普斯是个农民,住在华特林街这条古罗 马通道旁山中一个叫作乔尔区的小村庄内。5 月的一天夜晚,他看到自己的草地上 停着一队卡车,由于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也就没有再去注意。 但第二天拂晓,还是在那片草地上,却发现了大批的坦克。他正想去找负责军 官交涉,以防碾坏草地,却出现了这些坦克并没有留下任何履带的痕迹。 厚实青嫩、挂满晨露的草上唯一的履带轨迹,是由美国士兵用卡车拖着一件器 具划出来的。不久,克里普斯看到了一件更加新奇的事情。一条脱缰的公牛向着一 辆坦克冲去;当牛角撞向坦克时,只听咝地一声响,坦克像球撒气一样垮了下来。 足足可以装备一个旅的坦克全部都是气球做成的。美国士兵正在制造履带痕迹,目 的是给德军侦察机造成假象。 为了达到声东击西的目的,盟军不仅做了物体的伪装,而且做了音响方面的伪 装。美国第一军上空的电离层,充满了各支部队发射的零星分散的无线电噪声,蒙 哥马利进攻部队的上空则平静无声。海峡对面德军的无线电情报人员曾将监听的无 线电对话汇集成册,达八英寸厚,其中的一个典型例子是:“第五皇家团报告,在 辎重列车内发现数名民妇,大约未经特许。我们该怎么办?把她们带到加来?”为 了进一步证明部队集结的主要地点在多佛尔和剑桥地区,通信兵技术人员从蒙哥马 利的实际指挥地点朴次茅斯到多佛尔城堡敷设了通信专线,使电讯从多佛尔发出。 此外,为了防止德军从截获的信号中发现真实情报,为了破坏他们无线电设施发起 了一系列猛烈的空袭,并将瑟堡附近的德军通信情报司令。部夷为平地。 偶尔向报刊透露的情况加强了美国第一集团军存在的真实性,据报刊报道,牧 师们参加了这一集团军;该集军“准备通过历史上的著名地区佛兰德平原进犯欧洲 大陆”。盟军还制造了另一个假象,使德军深信美国第一集团军的目标是加来半岛。 盟军正在筹备在南英格兰和诺曼底之间铺设海底管道——为便于记忆而简称为“冥 王管道”——以便为进攻部队提供汽油。由于从管道的起点往往可以推断出其终点, 因此,为了欺骗德军,盟军请来了英国当时最优秀的建筑师。在多佛尔修建了一座 巨大的但全部是假的输油码头。 皇家科学院建筑学教授、美术良员会成员巴西尔·斯宾思曾完成了数十项建筑 项目的设计。他在印度德里参与设计了驻印总督的宅邪,在罗马设计了英国大使馆, 在奈特布里奇设计了未来的王室骑兵营房,在日内瓦负责扩建国家宫的咨询工作, 设计了考文垂的新教堂等等。在电影和戏剧舞台设计师们的协助下,斯宾恩设计制 造了这座冒牌的输油码头。码头占了三平方英里的多佛尔海岸,几乎完全是用伪装 了的脚手架、纤维板和旧下水管道建成的,其中包括伪造的输油管道,储油罐,发 电站,消防队,高射炮台,警卫室,货车车场,栈桥等,凡是真正的石油码头应该 配备的都应尽有。鼓风机扬起冲天的尘土,好像码头建设在加速进行,而实际上只 有区区数十人在码头工作。军警严密地守卫着码头区,国王和蒙哥马利都“视察” 过码头。艾森豪威尔曾在多佛尔白崖宾馆的一次晚宴上向“建筑工人”致词;多佛 尔市市长曾发表谈话,对本市“正在开办的新设施”表示满意,认为尽管该设施的 “确切用途到战争结束之后才能公布于众,但将给该市带来巨大的物质利益”。皇 家空军的战斗机不断地在上空盘旋,好像是在保卫这一设施;每天晚上,皇家工兵 用在罐子里燃烧原油的方法,使码头上空烟雾你;只有当德军侦察飞机和盟军战斗 巡逻机“遭遇”之后,才让它们飞入码头上空,并且只让它们呆在三万三千英尺以 上,使飞机摄影机无法分辨出码头设施中的破绽。每当设在灰色海峡的德军远程炮 群试图轰炸码头时,便利用大量的钠制火焰,造成“击中”和随后“起火”的假象。 造假已经成了为“坚韧”和“水银”计划服务的巨大工业。整个东英格兰像一 个大型的电影制片厂,任何细节都没有被忽略。愤怒的牧师们写信给东英格兰的报 刊,严厉谴责自从“大批外国部队”,“尤其是美国伞兵以及法国和波兰坦克部队 入侵该地区”以来,发生的“道德崩溃”;猛烈地攻击说“在马汉姆和科格谢尔的 美军伞兵基地周围,”发现了“大的避孕套”。 但实际上,所有这些伪装的主要目的,都是为了证明双十委员会所属的双重间 谍“嘉宝”和“布鲁特斯”向德军提供的关于美国第一集团军的报告确有其事,这 两名间谍还在继续向德军提供情报。1944 年5 月19 日,为使“布鲁特斯”逐步 取代“三轮车”,让他通过无线电告诉德方上司说,他已经担任巴顿司令部的联络 官,负责波兰最高统帅部和美国第一集团军之间的联络。双十委员会有意选中这一 无足轻重的职务,使“布鲁特斯”既能接触到许多重要情报,又不可能知道一切, 因为始终存在着这样一种危险:德军让他提供的情报,会比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 有意安排的要多。“布鲁特斯”熟悉了他的新职务之后,每天在午夜之前便向他的 德国上司发送美国第一集团军的全部作战指令。对德军参谋部西线情报分析科来说。 这是些令人吃惊的尖端情报;但由于该情报既符合罗恩纳科长自己的粗略估计以及 其他间谍的报告,又符合空中侦察和无线电截获的情况,因此,罗恩纳在系统地分 析了这些情报之后,只有将美国第一集团军的战斗指令提交给在伯希特斯加登的希 特勒。 “嘉宝”也宣布获得了一个新的职务,英国宣传部伊比利亚处处长聘请他当翻 译。“嘉宝”解释说,这一职务可以使他接触到布伦丹·布雷肯部长的秘密,这位 部长是丘吉尔的亲信,对英国的事情无所不知。但“嘉宝”接着说,“一想到要背 叛元首而为英国工作”,他就感到极不情愿。因此,既然不替英国工作他仍然可以 获得有价值的情报,他是否应该拒绝接受这一职务?他的请示立即得到回复:必须 打消顾虑,接受聘请。“嘉宝”于是接受了这一翻译职务,随后提供了一系列欺骗 性更强的假情报。 在这段时间内,双十委员会中还有一员女将,一位年轻美貌的阿根廷人,父亲 是阿根廷驻维希大使馆的工作人员。1942 年,这位年轻妇女来法国看望父亲,德 军谍报局征募人员借此向她建议,由于她父亲战前在英国联系广泛,她是否可以作 为谍报局的间谍到英国去看看。她接受了这一建议,但从马德里转道伦敦时,她找 到英国人并透露了部情况。在英国情报局的协助下,她于1942 年10 月底到达布 里斯托尔。她在伦敦曾受到保安部门的长期审查。 1943 年初,双十委员会再次掌握了她。她的代号是“布朗克斯”。 “布朗克斯”最初用密写墨水将双十委员会提供的情报写给德国人,后者认为 她的工作成效卓著,因此按雇员待遇每月付给她二十五英镑(一百二十美元),费 用除外。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此外还有数种奖励。“布朗克斯”和德国谍 报局的联系是通过里斯本圣灵银行超额行的,圣灵银行也是她的存款行。恰恰由于 这种关系,她在这出戏中的作用又进了一步。早在1943 年年底,德军就一心关注 着盟军可能发起的进犯,给“布朗克斯”提供了一套有趣的密码,以便让她利用商 业电报传送更紧急和更重要的情报,如果她了解到有关进犯的时间和地点方面的情 况,她将按以下方法通知存款银行汇款:一百英镑表示进犯地点在法国北部;一百 二十五英镑表示在比斯开海岸;一百五十英镑表示在法国地中海沿岸;一百七十五 英镑表示在亚德里亚海;二百镑表示在希腊;二百二十五镑表示在丹麦;二百五十 镑表示在挪威,以此类推。如果她在电文中指明所需款项的用途,那是在表明进犯 的月份。 “布朗克斯”当然把密码交给了双十委员会,该委员会决定使用这套密码,以 便配合“坚韧”计划中的“铁甲军”行动,目的是在登陆日前后进逼波尔多地区, 最大限度地牵制住德军第十一装甲师。伦敦方面认为任何策略都无法使该装甲师长 期呆在原地不动,但牵制作用的成效是以小时计算的。 因此,1944 年5 月15 日,“布朗克斯”通过外交部(只要外交部能够办理, 私人电报仍可通过它用商业线路发出)向圣灵银行发去这样一封电报: “速汇五十英镑,需向牙医付款。”电报的含义是:“据可靠消息,一个月左 右后盟军将在比斯开湾登陆。”这就是说登陆时间将在登陆日之后九天,即1944 年6 月15 日左右。这只不过是宴席上上“主菜”——进犯之前的又一道开胃小吃, 但时间将会证明,这道小吃显著地影响了德国人对“尼普顿”行动的反应。 欺骗专家们认为,仅仅靠无线电情报,空中侦察情报,以及间谍的报告来使德 军了解盟军在法国的军事意图是不够的,因为这些情报的可靠性和真实性都可能有 问题。如果能找到一位对德国来说绝对忠实可靠人物,让他以耳闻目睹的形式直接 向德军参谋总部面陈英国大规模集结、准备进犯欧洲大陆、尤其是存在着美国第一 集团军的情况,那效果要好得多。伦敦监督处和特种战委员会始终在物色这样一位 人物,最后找到了汉斯·克拉默将军。 克拉默是德国非洲军的最后一位指挥官,1943 年5 月轴心国在突尼斯崩溃时 被盟军俘获,后来转送到英国。由于克拉默的健康开始恶化,盟军决定根据瑞士红 十字会的一项遣返计划送他回国,但走之前先要让他对“坚韧”行动做些贡献。1944 年5 月,他乘车从南威尔士的战俘营来到“伦敦战俘营”,即设在肯辛顿宫庭花园 内的三军联合审讯处。盟军有意让他经过“尼普顿”行动的集结地,并让他看到大 量的装甲部队、许多师级指挥官同他会见,异口同声地强调要在加来登陆。但有一 点克拉默是不知道的,就是他路过的具体地点。虽然他到了英格兰中部、南部和西 南部地区,但别人告诉他是在英格兰南部和东部。他没有办法分清(除非靠太阳) 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因为自从不列颠战役开始以来,所有的路标已经被去掉,警 察局、地方政府办公处、商店、铁路车站等机构带有的地名也全部被去掉了。 克拉默后来乘瑞典“格雷普斯荷姆”号船到达德国某港口,并于1944年5 月23 日抵达柏林。他先向德国陆军总参谋长库特·蔡茨勒到,然后向伯希特斯加登的最 高统帅部报到。在休假和体检之后,他被任命为西线德国装甲部队总司令莱奥·盖 尔·冯·施韦彭堡男爵将军司令部的特别顾问。显然,克拉默在伯希特斯加登和巴 黎都向他的上司们通报了他在英国的见闻,以及发生这些见闻的地点,这可以从戈 林在战后说的一段话中看出。戈林说:“我们的一位将军……曾被英国俘获,后来 通过战俘交换回到德国。在他(被英国人)释放之前,英国人曾极力给他洗脑,让 他观看了堆存在英格兰南部海岸的大量物资和装备。他回来之后,还感到这些情景 历历在目,(并且)…… 带有一种失败主义情绪。”这恰恰是伦敦监督处和特种战委员会的目的所在。 利用克拉默的策略虽然很简单,但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手段,能够确凿地证明 美国第一集团军的存在。谁会去怀疑一位装甲兵上将、一位荣获过铁十字奖章中带 有橡树叶的骑士十字奖章的德军将领呢? 接下来是“铜头蛇”行动,一场加强盟军进攻法国南部的威胁的欺骗性行动。 战后,这一行动带上了浪漫主义的色彩,以“蒙特的幽灵”这一故事广为流传。据 J·V·B ·杰维斯一里德中校称,“事实并非那么浪漫”。故事发生在1944 年3 月14 日,特种战委员会副主任杰维斯一里德然从《新闻纪事报》上看到一张梅瑞 克·爱德华·克利夫顿·詹姆斯中尉的照片,詹姆斯中尉是皇家军饷团的军官,该 团当时驻扎在累斯特。和平时期,詹姆斯是一位地方舞台上的配角演员,报纸上的 照片是他在伦敦喜剧剧院为部队演出时的一张剧照,剧照的说明写道:“你错了— —他的名字叫詹姆斯!”从照片上一眼就可以看出,詹姆斯酷似蒙哥马利。 杰维斯—里德于是心生一计,准备让詹姆斯装扮成蒙哥马利,但事情开始时并 不顺利,蒙哥马利是一位绝对戒酒主义者,而调查表明,詹姆斯却经常严重地患酒 精中毒。杰维斯一里德仍然决心要试一试。他到累斯特找到詹姆斯,请他吃了午饭, 向他说明准备请他到部队电影制片厂拍一部宣传影片。 詹姆斯对这一建议的反应基本上表明了他的个性特点,和蒙哥马利的傲慢与自 信截然不同。詹姆斯后来写道:“展现在我头脑里的是一场惊险的电影故事,一位 迷人的敌军暗探勾引了一个薪饷出纳员,诱使他伪造帐目,引起了一场惊恐和混乱。” 这当然不是杰维斯一里德的想法。尽管杰维斯—里德有些保留,他倒“挺喜欢这个 傻小子”,认为只要细心监督和指导,詹姆斯还是有可能胜任他的使命的。经和詹 姆斯的上级军官谈妥,这位出纳员获准到伦敦去执行特别任务。不久,詹姆斯便到 达伦敦,准备扮演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角色。 按照“铜头蛇”计划,詹姆斯将冒充蒙哥马利,在特种战委员会和A 部队的指 导下,在登陆日的前夕,到直布罗陀和阿尔及尔去炫示一番。炫示的目的有三:使 德国人相信,蒙哥马利如果不在英国,盟军就不会在六月的头一周横渡海峡,发起 进攻,其他方面的情报和迹象也表明了这一点;使德国人相信,“尼普顿”行动中 舰队的开航只不过是又一次海上演习;使德国人相信,蒙哥马利是在非洲和意大利 指挥盟军针对法国南部的军事行动的,因而可以牵制住驻在卢瓦尔河以南的四个装 甲师(其中两个是党卫军装甲师)。 詹姆斯不仅和他的妻子,而且和他的酒瓶隔绝了。别人告诉他,模仿蒙哥马利 是拍片训练计划的一个内容。开始,让他从侧面揣摩研究蒙哥马利的仪表举止,进 展很顺利;后来,他被带到总司令的专用列车上,和蒙哥马利见了面,詹斯后来描 述说:“我们两人像得不可思仪……舞台上你可以用各种化装手段装扮某人,但我 扮成蒙哥马利根本用不着假眉毛、假脸蛋之类的化装。”詹姆斯除了少一个手指头, 从其他身体条件看,他和蒙哥马利完全像一个模子里磕出来的人。两人的体格姿态、 行走举止几乎一模一样。詹姆斯发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模仿蒙哥马利快速而又尖 声刺耳的讲话方式;同样重要的是,杰维斯—里德看到,詹姆斯也可以摆出蒙哥马 利具有的权威神态。杰维斯一里德于是决定开始执行“铜头蛇”计划,但仍然没有 告诉詹姆斯扮演蒙哥马利的真实意图。 准备工作就绪,便开始向这位出纳员介绍他所扮演的角色的一些细节,特别是 诸如鸡尾酒宴,餐桌谈吐等小节,如丘吉尔的起居时间,罗斯福的健康,艾森豪威 尔的才干,史密斯的溃疡,布莱德雷的能力,布鲁克的脾气等。 接着,请来了随军裁缝迈厄和莫铁默尔,为詹姆斯做了一套剪裁得体的战地服 装,配有皇家参谋总部的鲜红衣领,肩章上带有将军军衔的标记——两把交叉的军 刀,胸前四排荣誉勋章,黑色贝雷帽上装饰着两个徽章;蒙哥马利经常穿戴的费尔 琴外衣,一条金表链和装饰物,几块印有蒙哥马利名子缩写字母“BLM ”的手绢, 一根小巧玲珑的手杖。一位可靠的化装师被请了来,稍微修剪了詹姆斯的小胡子, 把他的眉毛往上刷起,就像蒙哥马利的眉毛那样直立;脸上抹了一点油彩,使两鬓 稍灰白。这样打扮起来之后,詹姆斯和蒙哥马利就简直看不出区别了。 詹姆斯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同时了解到,蒙哥马利曾坚持说,如果让詹姆 斯扮演他,詹姆斯也必须拿和他一样的薪水。但这一消息也未能减轻詹姆斯的惊慌 心情。他后来写道:他当时“陷入从未有过的舞台恐惧之中…… 我感到自己既像一位战功卓著的将军,又像一只晕头转向的兔子”。不过他还 是同意去逢场做戏,完成他的使命。1944 年5 月25 日傍晚,詹姆斯穿上他的战 地服装,戴上假手指,像蒙哥马利那样戴上贝雷帽,坐上参谋部的汽车,来到诺思 霍尔特机场。在既不兴师动众,又不大肆宣扬(但足以使蒙哥马利出访的传闻散布 开去)的气氛中,詹姆斯登上一架“解放者”飞机向宣布罗陀飞去。据杰维斯—里 德回忆,当时只忽略了一件小事,即詹姆斯在他的手提包内藏了一瓶装潢时髦的杜 松子酒。 飞机预计在5 月26 日早餐前抵达直布罗陀。为了确保詹姆斯一觉醒来能感到 身体舒适,精力充沛,临睡前让他服了安眠药。随后,机上的人就准备睡觉了,可 能是由于夜间极为寒冷,詹姆斯又起身来到机尾部的厕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他, 待发现他不在位子上;护卫也跟着进了厕所。发现他正在偷喝杜松子酒,一品脱装 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半。糟透了,由于杜松子酒和安眠药的相互作用,詹姆斯走起路 来已经左摇右晃,可是再有两小时的飞行就要到达直布罗陀。除非让詹姆斯很快清 醒过来,否则不仅不了解实情的“解放号”机组人员,而且所有的人都会发现这是 个骗局。蒙哥马利对烟酒嫉恶如仇,这一点就像他贝雷帽上的徽章那样出名。情况 异常紧急,随行人员不得不对詹姆斯进行紧急治疗,治疗的方法恐怕会使他终身难 忘:他被脱光了衣服,放在机舱窗户前透气孔的冰冷气流之中;他被迫呕吐并在机 上走来走去;对他进行了按摩和拍打并把他浸泡在凉水中;给他重新刮了脸,以免 脸上带有任何痕迹,“解放者”在直布罗陀降落时,詹姆斯已经相当清醒,在饱经 惩戒之后,准备开始他的演出。“铜头蛇”计划得救了——暂时得救了。 詹姆斯走下舷梯,行了一个“蒙特礼”。欢迎的人数不多,却令人印象深刻。 飞机周围的一些人喊道:“向蒙特致敬!”在当地工作的西班牙人亲眼见到了这位 将军。然后他驱车前往总督官邸,准备在那里过夜。总督拉尔夫·T ·伊斯伍德军 亲自出迎。伊斯伍德爵士曾和蒙哥马利一起就读于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他已经 知道“铜头蛇”行动,以便能密切进行配合。毫无疑问,德国间谍在机场和总督官 邸都已经注意到“蒙哥马利”的到达。当天晚上,伊斯伍德举办了一个小型宴会, 并将“蒙哥马利”介绍给两位西班牙银行家,据说其中的一位和党卫军保安局有联 系。这两位银行家还听到詹姆斯在高声谈论“三·三计划”。A 部队的代表很快就 通过当地反情报机构的电话满意地获悉,整个直布罗陀都在谈论蒙哥马利来访总督 的消息,谈论蒙哥马利所说的“三·三计划”,以及他次日要去阿尔及尔召集会议。 第二天早晨返回机场时,特意让车队通过英国工兵正在修建的一条道路,詹姆 斯再次出现在公开场台。当他向工兵们利落地行了那个著名军礼后,人们高喊着 “蒙特老伙计!”“向蒙特致敬!”汽车开进机场大门时,同样的喊声响了起来, 门卫刷拉一声行了举枪礼,詹姆斯在飞机旁下了汽车,欢送仪式简短而庄重,恰似 在欢送一位军务在身的将军,但为了让更多的人能看到告别场面,有意让“解放者” 号出了点小小的故障。在检修飞机的过程中,伊斯伍德陪同詹姆斯到机场食堂喝了 一杯茶,詹姆斯设法丢掉了一块带有BLM 字样的手绢,并让一名西班牙仆人捡了起 来;检修完毕,詹姆斯和伊斯伍德话别之后登上飞机,数分钟之后,“解放者”号 便向阿尔及尔飞去。 到目前为止,詹姆斯的演出不仅很成功,而且可以说妙极了。直布罗陀海湾湾 面的阿耳黑西拉斯是德军谍报局的前哨基地,因此,德国人不可能不知道“蒙哥马 利”的出访。 在阿尔及尔的白墅机场,欢迎仪式要隆重一些。法国陆军中的一队阿尔及利亚 骑兵组成了仪仗队;最高统帅享利·梅特兰·威尔逊将军爵士的巨大身躯像一座金 字塔,闪现在热雾之中;英、美、法参谋人员列队等候会见詹姆斯,欢迎仪式过后, 他被送到俯瞰全市的圣·乔治饭店。顷刻之间,蒙哥马利来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阿 尔及尔,在街道上经常可以看到他的参谋部车辆挂着三角旗,在摩托警卫的护卫之 下,载着他风驰电掣般地去参加一个又一个会见。可是突然,伦敦艾森豪威尔司令 部里开始流传起不可思议的传说,说有人看到“蒙哥马利”叨着一支雪茄在阿尔及 尔的街道上蹒跚游逛。不管传言是真是假,“蒙哥马利”突然消失了,原因无从查 找。“铜头蛇”计划也迅速中止。 不论在阿尔及尔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詹姆斯又穿上了他的中尉军装,降回到 中尉的薪俸待遇,不是乘专机而是蜷曲在传令飞机的单人座位上飞回了家。他在伦 敦接到通知,如果他透露一句有关这次行动的话,就会送他上军庭。詹姆斯很快便 回到了出纳桌旁,并遇到了一些新的麻烦。由于无法解释缺勤的原因,同事们开始 在食堂里窃窃私语,说他一定是外出喝得酒醉如泥。指挥官因为他擅离职守,打算 送他上军事法庭。陆军部电话找到詹姆斯的指挥官,询问为什么区区一名中尉,曾 经领取将军的薪俸,享受将军的待遇;由于这位指挥官对冒名预替一事一无所知, 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有人暗示说,詹姆斯一定是外出行骗去了;甚至有谣言说, 由于间谍嫌疑,他曾被逮捕,关进了伦敦塔。 战争结束,詹姆斯才有机会说明,在离开出纳桌外出的五周时间内,他干了些 什么事情。后来,在一本雇人写的回忆录和一个名叫“我是蒙特的幽灵”的影片中, 不仅他自己声称而且别人也替他宣扬,“铜头蛇”行动靠他才取得了成功。但事实 好像并非如此。根据战后从谍报局缴获的文件,那段时间里德军并没有对“蒙哥马 利”访问地中海战区这一事实进行估计。他们的确估计盟军可能攻打法国南部,但 这种担心来自一些更加重要而又不那么戏剧性的事实,例如有“复仇”行动中,专 事袭击的美国第九十一步兵师就经常出没于奥兰市。尽管如此,“铜头蛇”行动并 未给盟军带来任何损失,特种战委员会只不过在一所空荡荡的戏院里上演了一出戏。 这出戏对詹姆斯来说,也许是他一生中最伟大的演出。 使德军日益不安,提心法国南部遭到入侵的一场更加成功的行动,被称为“最 强手牌”行动。在布鲁克、马歇尔、赫尔和艾登明确指示下开展的一场外交运动中, 美英驻马德里的大使拜会了西班牙外交部长唐戈麦斯·霍尔达纳将军,请求允许在 “即将发生的行动”中,使用巴塞罗那的港口设施,撤离盟军伤亡人员。同时,美 英外交人员深入到巴塞罗那码头管理人员当中,询问码头装卸食品和“其他供应物 资”的能力、泊位的安排、手术和医护人员住宿设施等情况。从一切表面迹象看, 盟军希望将“西班牙的曼彻斯特”变成一所医院,服务于即将在利翁湾对岸法国南 部发起的大规模战役。这一战役确实在计划之中,但日期要晚一些,因些,西班牙 是否同意合作?给盟军的答复以同样的速度传到了德国人耳朵中了:是的。佛朗哥 大元帅将乐于在巴塞罗那提供一处适当的地方,可容纳二千名伤员以及相应的医护 人员,并提供所有装卸、劳务、货栈和其他码头设施以供使用。联系到有关美国第 九十一步兵师的活动,联系到北非法国第一军的迅速扩充——曾耗费美国十二亿美 元的巨资——以及侦察舰艇飞机频繁不断的活动,德军最高统帅部决定,让全部驻 守里维埃拉的军队。包括装甲师,在原地待命。 早在上演“铜头蛇”这出戏之前,艾森豪威尔曾经发出标志“尼普顿”行动准 备阶段结束的最后一批命令。在长期细致地研究了潮水涨落、月亮的盈亏、天亮的 时间和海洋的潜流之后,盟军计划人员一致同意,六月初满足“尼普顿”行动所有 基本要求的日子只有三天:6 月5 日,6 日和7 日;进攻一切准备就绪的日期定在 6 月1 日,称为“Y 一日”,代号为“翠鸟”。进攻的日期订为6 月5 日,但如果 当天气候突然变坏,6 日和7 日也可供选择。 如果在这三天之内由于任何理由——尤其是气候上的原因一? 而无法作战,综 合自然条件有利于“尼普顿”行动的下一段时间是6 月19 日到22 日。 6 月头一周的气候到底如何,谁也无法预测。但既然“翠鸟”日期已定,艾森 豪威尔下令在康威尔、德文、萨默塞特、格洛期待、威尔特郡、多塞特郡、苏塞克 斯、萨里等各郡大规模集中军事力量。1944 年5 月18 日,长达一百英里的军队 在护送下蜿蜒出现在静悄悄的英国公路上,向登船地点进发。队伍中有各种类型的 坦克,有的在炮车上装有桥梁;有的带有穿沟越壑支臂;有的挂有拖车,车上装有 形状古怪的喷射管、可以向德军据点喷射液体火焰;有的装有大批的成捆木头,以 备填坑堵沟让其他坦克通过;有的带有一系列扫雷装置,以便通过布雷区。除坦克 外,还有各种装甲汽车、吉普车、救护车、车上司令部、战地厨房、流动医院、武 器弹药运输车、半履带式车辆、成千上万辆道奇牌和贝得福牌卡车、活动式无线电 和雷达站、高射炮、自行火炮、油槽汽车等等。总之,各种形状、各种尺寸,各种 用途的武器和车辆,以古往今来从未见过的数量开进集结地区,即将装载到战争史 上空前巨大的一支舰队上去。但是,在严格保密和欺骗性战术的影响下,许多人— —包括希特勒本人——都认为,整个行动不过是摆摆架势而已。艾森豪威尔的日记 记录员在5 月18 日记载:“纽约《每日新闻》的)老练的战地记者惠特曼……对 我说,一些记者不相信会有入侵行动,谈论入侵行动是个大骗局。”部队不断集结, 气氛也越来越紧张,人们疑神疑鬼,惊恐不安,到处笼罩着不祥之兆。看来一场战 争已迫在眉睫。至于盟军在何时何地登陆,在希特勒心里还是一个问号。 -------- 泉石书库